赵德芳点点头,挂着一脸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老沉持重,缚手向内踱了几步,问:“京城里的盗案,你们虽未牵涉,如今也略知一二了吧?”

“从王爷和那石老爷之前说过的只言片语里,大概了解了一些。”连天瞳如是答道。

“不就是几户有钱人家被盗了吗?!”刃玲珑插嘴道,“感觉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嘛。诺大一座京城,发生点偷盗之事,平常得很呀。”

“若只是些财物失窃,纵是价值连城,也不过是普通的案子。”赵德芳斜睨了刃玲珑一眼,似在笑她无知,“如此,何须本王亲自出面。”

“愿闻其详。”

连天瞳示意刃玲珑不要再说话。

“京城好些达官贵人失了贵重财物,不足为怪。”赵德芳回过身,顿了顿,“然,当今皇上也丢了东西,那便是天大的事了。”

“皇帝也被偷了?!”钟晴这下好奇了,忙追问:“据我所知,皇宫向来都是禁卫森严,犹其是皇帝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怎么会被小偷光顾呢?丢了什么金银财宝呀?”

“若是金银财宝,那到无妨了。”赵德芳苦笑,“皇上丢的,是那方‘承天受命之宝’国玺,还有……国玺丢失的次日,皇上早起之时,竟发现身上盖的锦被与头下垫的羊脂玉枕也不见踪影,搜遍寝宫也未知其下落。”

听过,连天瞳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只略略点了点头。

“不是吧。”钟晴一挤眼睛,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下巴,疑惑地说:“国玺算得上是个宝贝,可是,犯不着连枕头和被子也打包带走吧?!难道这两件东西也是价值连城?”

“羊脂玉枕虽也是罕有之物,但除了丢失的这件之外,宫里尚有另一件存物可作替代。至于那锦被,不过是品质上乘的寻常织品罢了。”赵德芳很快便否定了钟晴的猜测,再开口时,眉头锁得更紧了,“丢了国玺,皇上固然是担忧。可是更令皇上寝食不安的,却是后头那两件平常的物事。”

“哦?”KEN越听越觉得蹊跷,“这么说来,皇上担心枕头被子比担心国玺还多?!”

“国玺一直存于宫中秘地,竟也被盗,自然惹人惶恐。但是,想那枕头与锦被,却是皇上的贴身之物哪。”赵德芳一番话,犹其是后头那句,似是另有暗示。

“贴身……”钟晴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哦,知道了!你的意思是,那个盗贼既然能在你们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偷走皇帝的贴身东西,那就表示……他可以轻易对皇帝动刀动枪,如果他愿意的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德芳叹口气,“何况被人连被子枕头都盗走了。如此,皇上怎不肝火大动,怎不如临大敌?!”

“这到奇怪了……”KEN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偷国玺的事,自古以来似乎发生过不少。但是偷皇帝的被子枕头,这就有点……嗯……只丢了这三件东西么?”

“正是。”赵德芳点头,“宫中失窃后不过数日,京城内即传有恶盗入各大府第行窃。因而皇上疑心两件事情互有关联,怕是同一人所为,故而秘密责令本王以调查京城那些普通盗案为遮掩,暗地追查凶手。可惜,本王明查暗访已近半年,至今亦没有头绪。可是,约莫七天之前,城中又现那盗贼的踪迹,谢府张府王府相继被窃,闹得人人自危。本王正为此事头疼,那石顺便跑来告密了。”

“看来是个出手利落且有些怪癖的行家呀。”连天瞳呵呵一笑,“不知王爷接下来又有何打算呢?”

“这怪盗,来无影去无踪,犯案多起却从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委实令本王为难哪。”赵德芳的眉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川字,继而,又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若非皇上执意缉拿,本王到有意睁只眼闭只眼,由这怪盗去罢。”

“为什么?”刃玲珑当即问道。

“你们有所不知,那些被盗的大户人家,当家的大都是朝廷命官。”一丝幸灾乐祸的顽皮笑意从赵德芳眼底擦过,“而这些官员,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明着为国为民,暗里却却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本来就是不义之财,被窃了也是该的。至于被烧了十间房屋的张大人,更是个老奸巨猾多行不善的卑鄙之徒。”

“原来被偷的都是贪官污吏呀?”钟晴对这个自己不久前还视其为耻的盗贼的印象顿时改观了,“从另个角度来说,还算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呢!”

“就是就是!偷得好!”刃玲珑拍掌笑道,随即又对赵德芳扮了个鬼脸:“谁叫你们这些高层人物驭下不利,任这些贪官胡作非为,这些败类,本就该见一个杀一个!只烧了他们的房子,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本王何尝不想斩尽那些败坏朝纲之徒?!”赵德芳并不计较刃玲珑言语里的冒失,无奈地笑了笑:“你可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个道理?这些官员,身居要职,背地里干着拉党结派的勾当,对他们动刀,稍有偏差,便有可能会祸及我大宋江山。朝内一旦不稳,那些一直觊觎我万里山河的契丹人定会借机作乱,先皇辛苦创下的基业便会……唉……罢了罢了,小姑娘,你非朝中之人,与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

“我……”刃玲珑被他一句“小姑娘”呛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忧国忧民之心,实乃百姓之福气。”连天瞳很是钦佩地笑了笑,又问:“那不知王爷在石老爷死后所说,错过了千载难逢之机,究竟所谓何事?”

“这……”赵德芳脸色一变,看了看众人,犹豫片刻,缓缓说道:“三年前,石顺将长生璧秘密献与先皇,先皇一见此物,当下爱不释手,奉若神明。之后数月,先皇抱恙,太医束手无策。开宝九年之冬夜,病重的先皇将寝宫内之内的所有内侍姬妾逐出,后趁夜秘宣石顺入宫。那晚,风雪交加,其寒无比,石顺入了寝宫之后,时隔不久,宫中之人便隐约见到寝宫窗户内时有烛影摇动,其后更是听到一阵斧凿之声。及至深夜,石顺才从寝宫离开。据当时当差的太监讲,石顺离开后不久,先皇又宣召当时尚为晋王的皇上前往寝宫议事,直到次日凌晨,晋王方才离开。天明之后,当值太监入寝宫请旨,方发觉先皇已驾崩榻上。事后经太医查验,确认先皇是因病猝亡。”

一口气说到这儿,赵德芳停住了,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莫非……”连天瞳压底了声音,几乎耳语般对赵德芳说道:“王爷是质疑先皇的死因?!”

“连姑娘,此事关系重大,切勿妄言。”赵德芳竭力做出镇定之态,继续道:“先皇猝然驾崩之后,本王寻遍整座寝宫,也没有找到一直供奉于此的长生璧。到是在先皇的床榻前,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绿色粉末,本王取了一些找人查验,证实此粉末应是上等玉器碎开后所成。故而本王以为,先皇驾崩前,定是服下了被研成粉末的长生璧。”

“不是说服下长生璧可以长生不老吗?”钟晴想了想,直言不讳地说道:“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世上存在长生药的几率实在太小,不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神,那你老爹……不是……你父皇没道理在服了这个以后还是免不了一死呀。除非……那石老头子献上来的是假货!”

“这也正是本王一直怀疑的。”赵德芳看定钟晴,“但是,迄今为止,以上的一切都只是无凭无据的推论罢了。那夜在先皇寝宫之内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除了先皇本人与石顺之外,无人知晓。两年来,本王想了诸多办法,想从石顺身上查到线索,奈何那只老狐狸滴水不漏,终日只专心为当今皇上寻宝觅珍,而本王又不便有大动作,故而一直拖到现在。方才本王见石顺已经被你们逼到后路全无,便知此时正是揭开当年烛影斧声之谜的大好时机,却没料到……唉……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死得真不是时候呢。”连天瞳也遗憾地摇摇头,继而转头看向温青琉,“温大人难道没有起个卦什么的,助王爷解开疑团么?”

“连姑娘说笑了,在下才疏学浅,虽身为钦天鉴,却只知推算天文历法,占卜起卦之术,实非擅长。”明明是在承认自己力不能及,可温青琉的口气里听不出半点局促,不露痕迹地反连天瞳将了一军:“依在下看,连姑娘与在场诸位,方是能帮王爷了却心病的高人。王爷,微臣说的可在理?”

“不错不错,说的极是!”温青琉的话正正合了赵德芳的心意,他顺势对连天瞳他们说道:“本王信得过诸位,才将这些事情如实相告,亦深信若各位肯助一臂之力的话,解开本王心中谜团之时便指日可待。”

“王爷想让我们帮你查那怪盗的下落,还有……长生璧?”连天瞳的眼睛微微一眯,一语道出了赵德芳心中所想。

“正是。”赵德芳心头暗喜,“想各位常年走动于江湖,且身怀异术,查探起事情来,定然方便许多,那来去无踪的怪盗恐怕逃不出各位的手心罢。至于长生璧,本王只想知道石顺献给先皇的究竟是不是赝品,若先皇是因为服下假的长生璧而亡,那石顺便是一条轼君大罪,想他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整日想的就是如何讨好皇上,又怎可能干下此等大逆不道且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

“王爷不必再多言,我已然明了您的意思。”连天瞳适时接过了话头,对赵德芳拱手道:“蒙王爷如此信任,我们定当尽力为王爷查找那怪盗的下落。至于长生璧,若有朝一日机缘巧合,被我们得了与之有关的消息,定会及时知会王爷,希望能助王爷达成心愿。”

“呃……”也许觉得连天瞳的承诺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斩钉截铁,赵德芳又说:“本王的意思是,各位可否随本王进京,今后便住在我秦王府中,一旦有什么消息,交流起来也会更方便一些。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王爷厚意,我们心领了。”连天瞳当即拒绝,“只因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作停留。至于托付给我们的事,王爷大可放心,一旦我们有所收获,定会一字不漏地通知王爷。”

“这……这……”赵德芳一时语塞,本想再出言挽留,可一见连天瞳眼里不容撼动的坚决,他只得放弃了自己的打算,遗憾地笑了笑:“高人就是高人,看来注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也罢,本王不愿强人所难,这两件棘手的事情,就拜托给诸位了,希望能早日揭开本王心头疑团。”

“我们定当尽力。”连天瞳微一颔首,随即她走前一步,指了指庙门外头,对赵德芳说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德芳一愣,旋即点头应允,随连天瞳一道走出了山神庙。

庙外,雨住风停,灰暗的天色已然渐渐亮开,连天瞳踩着一地混着人血的积水走到了前头的一棵大树下。

赵德芳跟了过去,不解地说:“连姑娘,你这是……”

“恕天瞳开门见山,”连天瞳看定赵德芳,“有一事,望王爷可以相助。”

“哦?”赵德芳爽快地说,“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办到。”

连天瞳笑笑,说:“天瞳想借收藏于宫中的盘古斧一用。”

“盘古斧?!”赵德芳吃了一惊,“你……你如何得知皇宫中有此宝物?”

“王爷不是赞我是高人么?!”连天瞳半开玩笑地应了一句,而后正色道:“天瞳没想到能与王爷意外结识,想王爷是皇室中人,要取这盘古斧应非难事罢。望王爷成全,天瞳急需此物前去救人性命。”

“这……”赵德芳面露难色,“并非本王不帮你,而是那盘古斧的真容,连本王都未曾亲见,只知此物一直被封在宫中某处的密室之中,并有专人看守,先皇曾下旨,严禁任何人接近,即便是本王,也无能为力呀。连姑娘要救人,恐怕要另谋计策了。”

听罢,连天瞳轻叹了口气,却没有显出失望之态,笑了笑,说:“连王爷都取不到盘古斧,看来天瞳只得另想办法了。”

没能帮到连天瞳的忙,赵德芳反到觉得过意不去,忙说:“连姑娘有其他事需要本王相助么?除了盘古斧,皇宫中的其他宝物本王也许能帮你取来。”

“多谢王爷了,天瞳会自行想想别的方法。”连天瞳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既如此,我们也该告辞了。”

说罢,她返身走回庙门前,叫出了钟晴他们。

“你跟那小王爷嘀咕什么去了?那么神秘?”刚一出来,钟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稍后再说。”连天瞳看向来时拴马的草棚,道:“还好,马匹还在,赶紧上路罢。”

见她面有催促之色,刃玲珑跟KEN忙快步走了过去,一人牵了两匹马出来。

刚要接缰绳,钟晴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把缰绳朝KEN手里一扔,几步跑到赵德芳面前,嘻嘻一笑,边说眼睛边往赵德芳系在腰上的玉佩上瞟:“小王爷,相识一场,是你我的缘分,能不能赠我点东西当纪念品?嘿嘿,这样的话,以后我只要一见到你送的东西,就能想起我钟晴曾跟您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并肩作战过,我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

“纪念品?”赵德芳不太明白。

“嗯……就是信物……对,信物!”钟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适合古人理解的词汇,“将来如果我们有了王爷要的消息,上门通知你的时候,万一你王府的侍卫把我们当不法之徒拦在门外怎么办,那不是耽误事么?”

“哦……”赵德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想了想,果然解下了腰上价值不菲的玉佩,交到钟晴手中,说:“此玉佩是本王随身之物,王府上下都识得,将来你们若要见本王,出示此物便可。”

“好好好!一有怪盗或者长生璧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钟晴捧着玉佩,喜笑颜开地直点头。

走回到连天瞳他们身边,钟晴得意又兴奋地冲他们眨了眨眼,把玉佩小心揣进了怀里。见状,KEN无可奈何地苦笑:“这个贪财的家伙……”

几人翻身上了马,经过赵德芳跟温青琉身边时,连天瞳看了看温青琉,微微一笑,对他二人道了句:“后会有期。”

说罢,她一夹马腹,白马嘶鸣一声,飞箭般冲了出去。

“王爷,谢谢你的玉佩哟!Bye!!”

策马离开前,钟晴不忘冲赵德芳用力挥挥手,就差给他一个飞吻了。

看着他们几人远去的背影,赵德芳叹口气:“但愿本王没有看错人。”

“钟晴……”温青琉低喃一声,唰一下展开了折扇,轻轻挥着,眼藏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