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伏击我们!”阿泰尔喊道,“别浪费手里的飞刀,做好准备!”
父子二人转身冲进了丛林,并向着丛林深处飞奔了过去。
这段路程非常危险。他们必须频繁地躲避那些冲来的刺客小队,还要对付突然从侧面或者背后偷袭而来的追猎者。“靠近一些!”达利姆说道,“我们必须并肩作战!”
“必须得想办法杀出去。我在村子里准备了马匹,要是能骑上马的话,我们就能直接逃到海岸线那边去了。”
达利姆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应对着眼前的威胁,但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不由得转过了头:“对了,我怎么没看到母亲?”
阿泰尔伤心地摇了摇头:“她过世了,达利姆……我很抱歉。”
达利姆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怎么会?!”
“稍后我们详细说吧……现在必须得冲出去,全力作战!”
“但是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刺客同伴!或许我们能……跟他们谈谈?”
“还是别想着跟他们讲道理吧,达利姆。他们已经被谎言给玷污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稍后,达利姆开了口:“杀了我弟弟的人,是阿巴斯吧?”
“不止是你弟弟,还有我们伟大的兄弟马利克·阿塞夫,以及数不清的其他人。”阿泰尔阴郁地回答道。
达利姆低下了头,“他真是疯了,他的悔恨与良心全都喂了狗了。”
“而现在,这个疯子手里正掌握着一支军队。”
“我会血债血偿的,”达利姆冷冷地说,“总有那么一天的!”
他们来到了村庄外面,并且幸运地发现马匹还在那里,原封不动——按理来说,这里应该会有一大群刺客出来“欢迎”他们来着。于是他们急匆匆地给马配上了鞍鞯并骑了上去。就在他们离开时,阿巴斯的声音从村庄广场旁边的一处小塔楼上传了过来——他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咆哮着:“我会得到金苹果的,阿泰尔!我也会拿下你的首级,让你为羞辱我的家族付出代价!你休想逃一辈子!休想逃过我们的手心!休想!!”
阿泰尔父子策马狂奔,渐渐将他的声音抛在了脑后。
跑出五英里的路程之后,他们放缓了马速。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至少目前是没有。
但是,达利姆却发现父亲正痛苦地趴在马鞍上,他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于是达利姆立刻策马上前,一脸焦急地察看着父亲的脸色。
阿泰尔弯着腰,他正强忍着满眼的泪水。
“玛利亚……亲爱的……”他的呢喃声传进了达利姆的耳畔。
“放松些吧,父亲……”达利姆咬紧了牙关,“我们还得赶路呢。”
于是,阿泰尔强忍着悲痛坐了起来。父子二人重新策马而行,很快便消失在了远端的地平线上。
四十六
在将新的钥匙交给了君士坦丁堡总部妥善保管,并把苏格拉底版的《伊索寓言》交给了索菲亚(这让她大大地惊喜了一回)之后,埃齐奥决定回禀苏莱曼王子,并将军火库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他按照与王子约定的路标来到了位于巴耶塞特清真寺旁边的一处公园里。当他抵达时,苏莱曼王子正与艾哈迈德王子一起坐在一株东方植物的树荫里,享受着国际象棋的乐趣。阳光从树冠的枝叶间隙倾洒而下,让这棵树显得愈发鲜嫩欲滴。一队苏丹亲兵在不远处侍立着,于是埃齐奥也找了处视野通畅的地方站定了下来——这种事情他必须单独向王子汇报,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个老棋迷。从象棋中学到的战术可以应用在很多方面,于是他饶有兴趣地欣赏起了整局棋赛。
两位棋手旗鼓相当。略为交手之后,艾哈迈德就出现了一个失着——他的“国王”脱离了其他棋子的保护。于是苏莱曼抓住了叔叔的一招失算,走出了一招“王车易位”。
“象棋里没你这种走法吧。”艾哈迈德王子惊讶地嚷了起来。
“这是欧洲的玩法,叫做‘王车易位’(意大利语)。”
“有意思,但是你这么走不公平,我并不清楚这条规则啊。”
“但如果你是苏丹的话,那么你的想法肯定会不一样了,”苏莱曼淡淡地说。
艾哈迈德的脸色顿时就像给扇了一巴掌似的,青一阵白一阵了起来,一言不发。看到这一景象,苏莱曼拿起了他的“国王,”“那我把它放回去如何?”
艾哈迈德站了起来,“苏莱曼,我知道,我与你父亲争夺王储位置的事情让你感到很为难。”
年轻的王子耸了耸肩,“祖父选择了您,而君无戏言。所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争论的?”
艾哈迈德王子不禁对这个侄子生出了一丝敬意。“我曾与你的父亲非常亲近,但是他的残酷与野心却让他——”
“我听说过那些流言了,叔叔。”苏莱曼猛然打断了他的回应。
听到这句话,艾哈迈德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好吧,”他说道,“我忽然想起,待会儿我与大臣们要开个会。我们不妨以后再接着下棋吧?”
“随时可以的。”苏莱曼笑着说道。
他站起了身子并向着叔叔鞠了一躬,而艾哈迈德也还了礼。当艾哈迈德带着卫队离开之后,苏莱曼再次坐到了棋盘旁边,并凝视着残局思考了起来。
此时,埃齐奥走上了前去。
苏莱曼挥手斥退了那些想挡住埃齐奥的士兵。“埃齐奥。”他招呼着刺客大师坐了下来。
埃齐奥直接切入了正题:“我抓到了现行,塔里克正在把枪支出售给一个叫曼纽尔·帕拉罗格斯的当地守财奴。”
苏莱曼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帕拉罗格斯……是这个家伙啊!”他再次站起了身子,“末代拜占庭帝国皇帝就叫做康斯坦丁·帕拉罗格斯!要是他的这个后代真在组织武装,那么他肯定会挑起一场暴动,甚至更糟!再加上,现在祖父与父亲正在意见不合,关系很是紧张……”他放低了声音并沉思了起来,在埃齐奥看来,这个年轻人怕是正在经历着有生以来最难做出的一场抉择。
“塔里克知道那些枪是冲着哪里的,”他自言自语道,“要是我率先找到了他,那么我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拜占庭人了!”
想到这一点之后,苏莱曼望向了埃齐奥:“塔里克肯定正在与手下的亲兵待在兵营里。所以……如果你想靠近他的话,你就必须得打扮成亲兵才行。”
埃齐奥笑了笑,“这没问题。”
“好吧,”苏莱曼想了许久才说出这两个字。很明显,这个决定让他感到相当为难,但是当这句回答脱口而出之后,他的神情也变得坚定了起来。“去搜集你需要的情报——然后杀了他吧。”
埃齐奥皱了皱眉毛,这样子的苏莱曼还真是他第一次见到。“你确定要这样吗,苏莱曼?别忘了,你说过塔里克与你的父亲是一对好友呢。”
苏莱曼沉重地叹了口气,“是的,但是如此赤裸裸的叛国罪行,必须以死来赎罪!”
埃齐奥注视着苏莱曼。许久之后,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明白了。”
他们已经没什么需要讨论了。埃齐奥动身离开,当他转回头时,只见苏莱曼已经重新研究起了面前的棋盘。
四十七
在尤素福的刺客的帮助下,埃齐奥成功地抓住了大巴扎中的一个落了单的亲兵。他三下两下便解除了他的武装,然后扒掉了他的制服。但这一切并非全无代价,那个亲兵使出了浑身解数进行抵抗,并在被撂倒之前打伤了两名刺客,好在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因此在换上制服之前,埃齐奥与阿齐兹必须洗干净上面的血迹,否则白底上的一摊红色实在是太显眼了。一切打理妥当之后,他终于可以畅通无阻地在亲兵面前蒙混过关了——当然,他还得把下巴上的胡子给遮住才行。
在他前往兵营的这段路程中,他遇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是奥斯曼人还是拜占庭人——都对这个“苏丹亲兵”表现出了敬畏与恐惧,这让他感到相当的不自在。有些人对他表示了谄媚,但更多的人只是战战兢兢地敬而远之而已。看来,敢怒不敢言是大家对于苏丹亲兵的共识,这帮家伙确实很不得人心。一路看去,似乎塔里克军营里的亲兵受到的畏惧与鄙视是最严重的,埃齐奥将这点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没准这项知识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呢——但是现在他必须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他身上的这身皮让他一路毫无阻碍地向着军营走了去。看来,那个被刺客们杀害的亲兵已经被人发现了——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他听见某个塞尔柱官员正在对着一群旁观者大声宣布着那个亲兵的死讯。
“坏消息,科斯坦提尼耶的公民们!”官员大声地宣讲着,“苏丹的一位忠实仆从不幸被宵小之辈杀害,就连他的衣服都给扒了个干净!”他四处环顾了一周,然后陡然提高了嗓音,“你们必须随时注意周围人的任何可疑举动!”
埃齐奥只得尽量小心地远离了广场,但是他还是引来了一些怀疑的视线。他只得祈祷自己能够不受阻碍地进入兵营,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就是冲着这身制服下的手的话,那么只要其中的一个人喊出一声,他们就肯定会一拥而上。
“但愿那个刺杀敬爱亲兵的家伙不得好死,”官员继续进行着他的演说,“我们必须找到那个人民公敌,让他接受正义的审判!要是你们发现了什么,记得立刻报告!”他愤怒地注视着人群,手里挥动着他的告示:“公民们,注意了!现在街上混进了一个刺客,一个毫无人性的恶棍!他正试图加害苏丹的忠实仆从。苏丹亲兵鞠躬尽瘁地捍卫着我们的帝国,所以现在是你们回报他们长久以来的奉献的时候了!找到那个刺客,别让他再度作案!”
亲兵军营的后门仍然打开着,但已经加派了双岗。他原本打算找机会放倒一个中级军官或者小队长——他们的制服会帮助他更有效地混进军营——但是现在这一计划落了空,因为苏丹亲兵的制服几乎都没什么区别,很难区分出军官与士兵。他毫无阻碍地混进了大门,但一些关于这起谋杀案的传言很快便飘进了他的耳中。
“卡德拉西姆,你听说了吗?我们有个兄弟给人杀了,他的衣服都给扒光了!这事儿就发生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说,他的尸体都给扔进了某个粪堆里面,”其中一个士兵正对着一群士兵窃窃私语,“所以咱们都得留心点那些行人,”第一个士兵继续说道,“有人想宰了我们,那身制服便是掩护!在那家伙给逮到之前,我们必须得加倍小心才行。”
“然后必须得把他的肠子给绞出来!”其他人随声附和。
看来在这片场地里,埃齐奥必须万分小心。他低着头在军营里转了起来,一边熟悉着军营里的环境,一边偷听着士兵们的谈话。还不错,他听到的东西相当有价值:
“塞利姆理解我们的困境。那些拜占庭人,那些马穆鲁克人,还有那些萨法维人——只有他才有勇气带领我们面对这么多强敌的威胁!”一个士兵说道。
“没错!塞利姆是个战士,就像是奥斯曼与穆罕默德一样!”另一个士兵当即附和。
“那么,为什么巴耶塞特苏丹没有选择一头狮子,而是选择了一只宠物猫呢?”
“艾哈迈德王子继承了苏丹的冷静气质,这就是原因了。恐怕是因为他与父亲很相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