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起站在法官面前,后者怒视着她们俩,敲了敲手里的木槌。
“先生,请再宣读一遍罪名。”他对执达官喊道,后者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国王陛下的法庭主张,两位被告——玛丽·里德与安妮伯尼——以海盗的方式带着敌意攻击、占据并夺走了七艘渔船。”
在接下来那阵小小的骚动里,我感到有人坐到了我的身后。事实上,是两个人——但我没在意。
“其次,”执达官续道,“法庭主张这两位被告潜伏在公海上,袭击、炮轰并夺取了两条商用单桅帆船,更让两位船长及其船员面临生死攸关的处境。”
紧接着,我将法庭的事务抛到脑后,因为坐到我身后的那两人之一身子前倾,说起话来。
“爱德华·詹姆斯·肯威……”我立刻认出了伍兹·罗杰斯的声音,“出生于斯旺西,父亲是英格兰人,母亲是威尔士人。十八岁时娶了卡罗琳·斯考特小姐,如今关系疏远。”
我抬起镣铐,在座位里扭过身子。我那两位手持滑膛枪的守卫都没有动,但他们都谨慎地看着我。除了罗杰斯之外,还有举手投足都透出尊贵、在骚动的人群里镇定自若的劳利亚诺·托雷斯。但他们并不是为了狩猎海盗而来。他们为的是圣殿骑士团的事务。
“我听说她是个美人儿。”托雷斯向我点头致意。
“你们这些杂种,要是敢碰她……”我咆哮起来。
罗杰斯身子前倾。我感到有什么东西贴上了我的衬衣,于是低下头,看到他的枪口正抵着我的身侧。自从我在观象台的那次坠落后,我奇迹般地避免了破伤风和感染,但伤口始终没能彻底痊愈。当然了,他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但他的枪口还是捅到了我的伤处,让我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如果你知道观象台的位置,只要告诉我们,你立刻就可以离开。”罗杰斯说。
果然如此。这就是我始终没有尝到绞索滋味的原因。
“罗杰斯可以暂时拖着那些英格兰猎狗,”托雷斯说,“但如果你不肯合作,这就会是你的命运。”他指着审判席,法官正在发言,证人们则在讲述安妮和玛丽的种种可怕行径。
警告结束之后,托雷斯和罗杰斯站起身来。这时候,正好有位女性证人在描述自己受到两个女海盗袭击时的种种耸人听闻的细节。她发现了她们的女性身份,还说“从她们高高的乳房就能看出来”,整个法庭顿时哄堂大笑。他们笑啊笑啊,一直到法官敲打木槌,要求肃静为止,那笑声甚至淹没了罗杰斯和托雷斯重重关门的声音。
在此期间,安妮和玛丽却一言不发。怎么回事?舌头被猫叼走了吗?在我的印象中,她们从来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可此时的她们却像坟墓一般寂静。证人们添油加醋地说着,可她们却一次都没去纠正那些夸张的说法,当法庭宣判她们有罪时也一言不发。甚至当法官询问她们是否有不执行死刑的理由时,她们也什么都没说。
于是这位法官——他对这两位女士毫无了解,大概以为她们是那种沉默寡言的类型——宣布了判决:绞刑。
这时候——直到这时候——她们才开了口。
“大人,我们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求情。”玛丽·里德打破了先前的沉默。
“什么?”法官脸色发白。
“我们怀孕了。”安妮·伯尼说。
旁听席上一阵骚动。
我很想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否都是白棉布杰克的种。
“你不能吊死怀着孩子的女人,对吧?”安妮抬高嗓门说。
法庭上一片混乱。仿佛猜到了我的想法那样,守卫之一用滑膛枪的枪管碰了碰我的背脊。想都别想。
“肃静!肃静!”法官大喊道,“如果你们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处决就将延缓,但只到孩子降生为止。”
“那等你们下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再怀上孩子!”安妮吼道。
那才是我记忆里的安妮,天使般的容貌,说起话来却像是最粗野的那种水手。她让法庭再次陷入骚乱,最后法官涨红着脸,敲了敲木槌,命令守卫将她们带走,审判也在混乱中告一段落。
第五十八章
“爱德华·肯威。还记得你曾威胁要割掉我的嘴唇,再喂给我自己吗?”
劳利亚诺·托雷斯的面孔从牢房门外的昏暗中浮现,又被窗户上的铁栏分成几部分。
“可我没有真的下手。”我提醒他。太久不说话,我的嗓音显得很是沙哑。
“你做得出来。”
的确。
“但我没那么做。”
他笑了。“真是海盗的典型恐吓手段:直截了当,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罗杰斯,你说呢?”
他也在那儿。伍兹·罗杰斯,伟大的海盗猎人,正在我的牢房门外徘徊不去。
“所以你们才断了我的食物和水?”我哑着嗓子说。
“噢,”托雷斯笑出了声,“这只是小意思,手段还有得是呢。我们要知道观象台的位置。我们要知道你对霍尼戈做了什么。来吧,让你看看接下来有什么在等着你。守卫!”
两个人走了过来,正是那两个护送我去法庭的圣殿骑士走狗。托雷斯和罗杰斯离开后,他们给我戴上了手铐和脚镣。接下来,他们拖着我离开牢房,沿着走道,来到监狱的庭院里。我眨着眼睛,看着炽热的阳光,呼吸着几周以来的第一口新鲜空气。紧接着,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阳的光芒太刺眼了。我没法睁开眼睛,就好像眼皮给黏上了一样。
没人回答。我能听见金斯敦的喧嚣声。在我周围,人们过着和平常一样的生活。
“他们付你们多少钱?”我勉强开口道,“无论多大的数目,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就加倍付给你们。”
他们停了下来。
“好心人,好心人,”我喃喃道,“我会让你们发财的。只要把我……”
一只拳头狠狠打中了我的脸,打破了我的嘴唇,让我的鼻子流出血来。我连连咳嗽,又呻吟起来。就在我仰起头的时候,一张脸凑了过来。
“闭。嘴。”
我眨眨眼,努力看清他,努力记住他的长相。
“我会报仇的。”我低声说道。我的嘴角流出了血,但也可能是唾液。“记住我的话,伙计。”
“闭嘴,要不下次我就动刀子了。”
我笑了起来。“你真能胡扯,伙计。你的主子想要我活命。如果你杀了我,就轮到你去蹲牢房了。说不定还会更糟。”
透过痛苦、鲜血和刺眼的阳光,我看到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们走着瞧吧,”他恶狠狠地说,“我们走着瞧吧。”
我们继续前行,而我吐出几口血沫,努力维持头脑清醒,但始终没能成功。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段像是阶梯的东西面前。我听到了托雷斯和罗杰斯微弱的话声,随后头顶传来一声“吱呀”,可我抬起下巴,向上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儿是个示众架。走狗之一爬上阶梯,打开了锁,示众架发出一阵生锈金属的摩擦声。我感到炽热的阳光直射着我。我会死在这儿。死在阳光下。
我试图说些什么,解释说我快被烤干了,就要被太阳晒死了,而这么一来——如果我真的死掉——他们就永远没法得知观象台的位置了。只有黑色准男爵知道,想到黑色准男爵掌控着它的全部力量,我就不禁心惊胆战。
他正在使用那股力量,不是吗?所以他才能如此成功。
我没机会说出这句话了,因为他们把我锁在示众架上,将接下来的事交给了太阳,让它把我活活烤死。
第五十九章
日落时分,我的两位朋友才来接我回牢房。我幸存的奖赏是放在牢房地板上的一碗水,除了抹在开裂的嘴唇和阳光晒出的水泡上以外,其余的也只够让我活下去而已。
罗杰斯和托雷斯来了。“它在哪儿?观象台在哪儿?”他们追问我。
我裂开干枯的嘴唇,对他们笑笑,但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