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想起那天那句“采蘑菇的小姑娘”,饭也不吃了,搁了筷子,身子略往后靠在深背餐椅上,睨着眼看她:“那个,沈妹妹,你听得懂嘲讽吗?”

他叫了她小名,以此来缓和语气里的尖锐,他是真的很好奇。

惊蛰吃完油条,没有拿餐巾纸,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块儿小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指,然后叠整齐放进口袋里,然后才点点头:“但我又不能骂你。”

林骁愣了下,旋即好笑地啧了声,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惊蛰看他已经吃好了,指了指他的包子:“不吃了吗?”

林骁依旧不懂她想干嘛,但给面子地回答了:“难吃。”

惊蛰轻轻蹙眉:“浪费粮食会下十二层舂臼地狱,下辈子会饿死。”

林骁木着一张脸,觉得她真是太有意思了:“吓唬谁呢?少宣扬封建迷信。我吃不下了,谁爱吃谁吃。”吃不掉的东西阿姨会做环保处理,但他懒得解释。又不缺吃的,难不成吃不掉还要捏着鼻子吃?

惊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拿过半个包子,塞进了嘴里。

“哎——”林骁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也没能阻止她,他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我……你……”

我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有点烦地抓了下头发:“你不知道脏的吗?”

惊蛰包子还没咽干净,黝黑发亮的眼睛盯着他:“你不愿意吃,我不愿意看见浪费,那就只能我吃了。以前经常挨饿,不怕脏。”况且对于她来说,这个也谈不上脏。

林骁眉头彻底蹙起来:“你少道德绑架我。”

惊蛰摇摇头:“下次可以少拿点儿,不是绑架,是请求,可以吗?哥。”

林骁表情变幻了好几次,最后咬了下指尖,烦躁地瞪了她一眼:“你很烦。”

惊蛰扁扁嘴,觉得林骁比她想象的还难搞,她低着头继续吃饭,闷声说:“反正你也不讨人喜欢。”

林骁气得深呼吸,最后直接拎着书包出门了,并没有等她。

惊蛰也没不开心,从小到大,她心态都很好,奶奶说她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只要一点点阳光和土壤,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

得益于她对很多事都不太计较。

如果林骁很喜欢她那固然很好,不被喜欢也是人生常事,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他也没有欺负她。

惊蛰加紧吃了两口,想着怎么也跟不上了,于是又放慢了速度。阿龙师傅应该会回来重新接她的,或者安排另一个值班司机,林叔叔家里有很多用人,惊蛰第一次进这个别墅都吓到了。

所以她觉得,大概林骁认为食物唾手可得取之无尽也是正常的,只是她忍饥挨饿的时候太多了,即便食物充足的时候奶奶都会很严厉地告诉她不能浪费,她看不得剩饭。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但奶奶说,人和人之间对与错的分界并不是那么明确,表达自己,比隐藏自我更利于交流。她以后要在这里住很久的,也会和林骁在一起待很久,讨好并不是明智的。

惊蛰默默告诉自己,下次吃得快一点,他不等她,但她可以追上去。这样司机就可以不用跑两趟了。

今天不行了。

-

林骁拿着手机坐在车后座等了足足十分钟,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家里突然多个人,他确实还不能适应,那种隐隐的憋闷和烦躁让他对沈惊蛰和善不起来,时不时就想怼她一句,有时候害怕把她气哭给爸妈告状,偶尔会想着气哭才好。

凭什么他要惯着她。

没想到,最后她一脸无辜地把他气成个智障。

他觉得匪夷所思。

陈沐阳在微信上问他:少爷,你怎么还没来,你疯了吗?第一节 数学课。你作业写完了?不打算抄?

经历过军训和一周的课程了,各个老师的脾性已经大致摸熟了,26班一向是学渣聚集地,各科老师都很认命,只有数学老师非常较真,他对26班的摸底考成绩非常不满意,第一节 课就是掷地有声的一句:“你们这一年在我手里,算你们倒霉。”

他要求每个学生必须准备至少两个本子,一个笔记本,一个错题本。

这其实对于前面几个班级来说都是基础中的基础,都不需要老师提,但对于26班,简直比要了他们命还恐怖,尤其还要每隔一天收起来检查一遍。

日常作业也会挨个儿检查,抄作业的,抄对了看不太出来,抄错了,抄的和被抄的,一起遭殃。所以大家抄作业都非常谨慎。

林骁抬头看了眼门口,终于看到采毒蘑菇的小姑娘姗姗来迟,走到院子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还停在那里的车,然后加快了步伐。

她拉开车门,有些笨拙地爬上来,贴着车门坐着,沉默片刻,偏头说了句:“抱歉。”

抱歉久等。

可他也没说他会等她,所以她这道歉倒显得他很不是东西似的。

司机阿龙看气氛不太对,扭头热情问了句惊蛰:“妹妹,吃好了没?”

惊蛰小名叫妹妹,奶奶取的,没什么含义,就是觉得叫着顺耳亲切。

林叔叔也喜欢叫她妹妹。

在乡下没觉得怎么,大家都叫她妹妹,到了城里,可能都是陌生的脸,陌生的口音,那妹妹就显得有些别扭了,惊蛰手指互相搓了下:“吃好了。”

阿龙笑了笑,他有个女儿,才三四岁,也是乖巧可爱得很,见了惊蛰便觉得亲切,于是忍不住多跟她说句话。

林骁终于想起来回陈沐阳,却是一句不相干的话:今天那谁来学校。

耳东陈:你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林正泽去接沈惊蛰之前,交代过这件事,那天陈沐阳正好在,于是就听见林正泽义正辞严地说要林骁把沈惊蛰当异父异母的亲妹妹看待。

林正泽前脚走,林骁后脚就嗤之以鼻说了句:“凭什么?”

于是这会儿陈沐阳忍不住调侃他:少爷你吩咐,堵厕所还是堵操场?我多叫几个人,保证治的服服帖帖,以后见了你绕着走。

双木林:……

双木林:……

双木林:你他妈□□???

陈沐阳一串问号还没发出来,就见林骁又说:我跟她又没仇。

耳东陈:???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双木林:弄哭了倒霉的是我,我爸宝贝得跟他亲生闺女似的,就连我妈都倒戈了。

明明林正泽出发前邢曼还在跟他打预防针:“毕竟不熟悉,我能维持基本的礼貌就不错了,别妄想我会拿她当自己孩子一样关切。”

结果见了面,惊蛰一句阿姨好漂亮就把她收买了。

陈沐阳不怕死地在林骁雷区上疯狂蹦迪:你爸真让你她监督你学习啊?咋想的,她要是能管得住你,她真是牛上天了。

他和这位少爷认识十几年了,太了解他了,看起来随和好脾气,骨子里拽的不得了。

双木林:……

耳东陈:我意思是,现在就你座位边儿上位置空着,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给你找个同桌。

林骁是班长,班主任又不太管事,班上的事儿几乎林骁能决定大半,换个座位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骁又发了个省略号,觉得自己最近无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然后又想起自己待会儿要去见老胡,数学作业是铁定要开天窗了,一时没顾得上回,陈沐阳兀自回了句:好的,了解了,我去给你物色新同桌去。

惊蛰背着一个粉白的书包,书包上挂着一个毛线织的小兔子,他盯着那个小兔子看了会儿,又看了看表,盘算着时间,眉毛越蹙越深,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说了句:“数学作业写了吗?”

惊蛰迟疑点头:“写了。”

林骁面不改色胡扯:“拿来我检查检查。”

惊蛰表情僵了僵。

阿龙发动了车子,黑色的奥迪从院子里驶出去,今天天气很冷,淡淡的雾气像是烟雾笼罩。

林骁因为被迫因为作业低头而感觉到耻辱,非常不能理解地嘟囔了句:“我就想不通了,人为什么要学习,我就想当个咸鱼不行吗?”

惊蛰歪头思考了片刻,最后意味深长说了句:“人生想不通的事有很多,想不通呢,就去多看书。”

林骁轻嗤一声,觉得她比语文老师还离谱,随口嘲了句:“然后就想通了?”

惊蛰抿了抿唇:“嗯……然后你就会发现你想不通的更多了。”

林骁:“……”

惊蛰真诚看他:“不差这一件两件。”

前排阿龙噗嗤一声笑出声,后视镜里看到林骁的表情,憋着笑说了句:“抱歉。”

林骁瘫着一张脸,觉得现在听她说什么都像嘲讽。

第4章 看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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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最终还是拉开了书包,书包里整整齐齐,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书都按大小依次放着,她从里面把卷子找出来,没有翻乱其他任何东西,然后把卷子递给了他。

是学校老师的自印卷,林骁把她书带回来的时候,一起带的。

刚开学,作业并不复杂,大多时候是课后习题,然后就是练习册或者这些自印卷。

但26班愿意写课后作业的屈指可数。

因为不会,或者似懂非懂,做起作业来仿佛人类返祖现场,抓耳挠腮痛不欲生,有损形象。

林骁低头瞥了一眼她的卷子,不知道写得对不对,但至少写满了。

说是陪读,其实林正泽压根儿没有这么打算,只是那么一说,但沈惊蛰有点一根筋,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意。

是那种寄人篱下急切想要付出点儿什么的执拗。

所以林骁始终没说太难听的拒绝话,对于她的成绩,也实在抱不了任何期望,因为长得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不是他歧视山区小孩,据他所知,早几年,落阴山那边教学条件非常艰苦,她因为母亲病故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状况不断,上学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虽然据说中考成绩不错 ,但他总觉得来南临附中,她会受挫折。

——具体情况他也不了解,只听林正泽提过几句。

临大附中在大学城附近,挨着临医大,非常僻静的郊外犄角旮旯,附中的学生亲切称它为十里湾编外分湾。

——十里湾是南临最大的监狱所在地,关的都是重刑犯。

附中每年升学率是在几个重高里算是打头阵的,导致不少人会想方设法往这边考。

林骁是初中部直升的,录取线会低一点,但也是擦边了,附中有个备受诟病,以及争议不断的传统,就是其他学校都开始走人文路线了,它依旧在按照名次排班,林骁很不巧就在最后一个班——26班。

沈惊蛰因为不在南临中考,而且两省考试有差别,她算是没有成绩,也排在最后一个班。

不过好在附中虽然成绩“等级森严”,但老师却并非唯成绩论,教学上也没区别对待,只是希望根据学生的程度不同,协□□学进度。

惊蛰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骁拿着笔唰唰抄卷子,非常不能理解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惊蛰揪着小兔子捏来捏去好久,憋得都快内伤了,车子终于到了南门,南门离高一教学楼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林骁还没抄完,在车上又奋笔疾书了三分钟,然后大摇大摆把卷子递给她,跨步下了车。

附中大多走读生,校门口摆着不少早餐摊位,今天来的晚,车子停在稍远处,前面人山人海。

他单肩挎着包,单手插在口袋里,跟路过的同学抬了下手致意,避着人群往前走,因为抄完了作业,心情好了那么点儿,打算带沈惊蛰去办公室找老胡。

走了两步,回头看,就看到她拧着眉毛,谈不上委屈,也谈不上生气,表情甚至也淡淡的,但莫名就让他看出来几分居高临下的包容:这孩子真不争气。

林骁干脆转身,站在那里光明正大凝视她,带着点儿审视味道:“沈惊蛰。”

惊蛰边走边抬头:“?”

林骁:“走快点儿,你老太太啊!”

惊蛰还以为他要骂人,闻言愣了下:“哦。”

然后急走两步,跟上他,小兔子一晃一晃的。

走近了,他抬手拨了下她的小兔子:“自己买的?”

惊蛰摇摇头。

白色的粗毛线勾织的兔子,两只耳朵耷拉起来,抱着一根胡萝卜,表情跟她一样,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慈祥。

小老太太一样。

林骁以为谁送的,怪不得这么宝贝。

下一秒就听她又说:“自己做的。”

林骁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厉害呢!”然后随口说了句,“给我也做一个?”

惊蛰一时没回答。

从小到大什么买不到的林少爷自尊心升起来,轻哼了声:“开个玩笑。”

惊蛰跟着他走,怕他又吐槽她慢,几乎要跑起来,她走得越快,他就走得越快,仿佛故意气她似的。

惊蛰觉得不少人在看他们,她突然伸手扯他书包带子,林骁扭头:“干嘛?”

惊蛰小声说:“我给你做,你要戴上。”

林骁:“嗯?”

惊蛰:“因为看你不是真诚想要,所以我没立马回答你。”

她解释。

林骁点头:“你还挺有原则。”

惊蛰“嗯”了声。

林骁怎么可能挂那种小玩意儿,所以他没再吭声。

人声鼎沸,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学校的大门颇壮观,上面题字还是某位书法大家的赠字,气势恢宏,惊蛰抬头,很轻地“哇”了声。

她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学校,她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是栋废弃的屋子,因为学生太少,甚至几个年级在一块儿上学,惊蛰每天听完这个课去听那个课,刮风下雨教室里各种状况。

再后来上中学,终于去了镇上,小镇荒芜,学校也破,小小的,墙壁斑驳,红色的油漆漆上各种标语,惊蛰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林骁头都没回,送了她一句:“出息。”

惊蛰也不恼,看着身旁有人开跑车来送学生,跑车底盘低得几乎要趴在地上,人从上面下来,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惊蛰再次很轻地“哇”了声。

林骁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她在哇什么。

出息,改天让阿龙把他爸那辆法拉利开出来跑跑。

-

高一在南楼B栋,A栋成绩好一点,前十二个班在那边,B栋是后十四个班,排班按照顺序从楼上到楼下排,越往下的班级成绩越差。

好学生们都还很不乐意,凭什么成绩不好的反而占据更优势的楼层,去食堂吃饭都比别人快。

楼底下的更不乐意,楼层越低离老师越近。

反正学校一惯的宗旨,大家不开心他们就开心了。

尤其26班,在一楼最靠办公室的地方,绝佳的“宝地”,右边就是政教处,而政教处旁边就是大办公室,基本每班的班主任都会在这边办公。

林骁领着她过去找老胡的时候,26班已经有人看到了,赵磊问陈沐阳:“骁哥领着那个他妹啊?乡下来的那个?”

班上一直知道有个转校生,开学时候老胡提了句——因为大家都是考进来的,有名次,只有沈惊蛰是跨省来的,本来之前说让她按摸底考选班的,结果她也没赶得上参加,最后结果就是分在了26班,是个倒霉蛋,大家都称她转校生。

林骁帮忙领过校服和书,学校哪里有秘密,他也没刻意瞒着,所以已经有一些人知道了那转校生跟林骁有点儿关系。还挺好奇的。

不过也有不少人早忘了,甚至忘了转校生一直没入学,毕竟26班一向是号称养老院,一群人混吃等死,吃喝玩乐是好手,对其他事一概不太关心。

但因为听到林骁名字,不少人抬了抬头,竖起八卦的耳朵。

班上学习不好,但在娱乐方面,简直技能树点满,人均交际花,才艺满点,颜值聚集地,林骁是个中翘楚,他还是个班长。

陶晶晶问了句:“什么转校生?”

陈沐阳:“咱们班那个至今没入学的。”

赵磊“哟”了声,调侃:“你不是号称骁哥迷妹,怎么这么不关心他。”

陶晶晶撇撇嘴:“上回在校外看见他,我跟他打招呼,他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亏我还帮他值过日,我打算移情别恋了。”

陈沐阳嘿嘿笑着说林骁这个人脸盲,然后忽然揶揄了句:“对了,他不想跟新同学坐同桌,给你个机会,要不要挪去他那里。”

陶晶晶刚刚还在说移情别恋,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我可不敢。”

林骁靠颜值可以稳坐校草之位,三届中连个跟他有抗争之力的都没有,人长得一般好看容易让人好感,太好看只有距离感。

陶晶晶其实心动了的,但她真不敢,不过她好奇了句:“为什么不想跟新同学坐同桌?”

因为赵磊一口一个妹的,导致班上下意识就以为是什么亲戚了。

陈沐阳耸耸肩:“不熟呗!”

陶晶晶想,可能林骁不喜欢那个妹妹,他看起来随和好说话,其实很不好接近的,不然也不会学校这么多喜欢他的,这么多年一个也没接触到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他怎么会乐意。

陈沐阳什么也没说,陶晶晶已经自己脑补完了理由,然后建议他:“你干脆挪过去算了。我觉得他不喜欢跟女生坐同桌。”

陈沐阳摇头:“靠,我不去,我们少爷是个豌豆公主,我会被他折磨疯的。”

龟毛挑剔,一身毛病。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大家哪里的笑点,一群人笑出鹅叫。

笑着笑着,一个男生突然从外面窜进来,一进门迫不及待幸灾乐祸了句:“班长好惨,进办公室被周扒皮逮到。”

就是数学老师,他不姓周,只是因为每周严苛的数学周考制度,外号周扒皮。从上一届传下来的称呼。

一周扒一次皮。

陈沐阳捂住嘴:“完了,他肯定没写作业。”

那人深沉摇头:“不,他写了。”

陈沐阳:“?”

男生啧啧说:“他不仅写了,还全对了,然后周扒皮审问他抄谁的。”

陈沐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

其余人也竖着耳朵听着,数学作业也不着急抄了。

男生赚了一身目光,悠哉悠哉卖着关子:“然后周扒皮问他妹,你写作业了吗?他妹点点头。周扒皮拿过去一看……好家伙,破案了。”

不知道谁问了句:“然后呢?”

男生咧嘴一笑:“然后俩人都被罚去连廊写卷子了,写不完不让回来。”

AB两栋楼面对面,两端连廊连接着,一楼的连廊是主入口,师生人来人往。

林骁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身边沈惊蛰把卷子铺在墙上,认真写着。大有一种跌倒了先躺下睡一会儿的淡然。

大概林骁的表情实在太臭了,惊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少爷长这么大没多少优点,就格外要脸,人来人往的目光都快钉在他身上了。

惊蛰都没觉得自己倒霉,非常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于是歪头问了句:“他们怎么都用那种目光看着你。”

林骁觉得自己也无法解释,只能指指自己的脸:“怪我帅气逼人。”

惊蛰表情痛苦地“嗯……”了声,脸皮真厚。

没多会儿,26班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他们班长英俊而狼狈的风姿,觉得分外有趣。

慢慢的,其他班也时不时趴在栏杆上往一楼连廊上看。

26班大帅哥果真养眼,他旁边那个女生站在柱子后头写卷子,倒是看不清脸。

林骁脸色更臭了,挪了一步,挪到她旁边的柱子后面。

陈沐阳这孙子甚至特意绕道过来嘲笑他,拍拍他的肩膀,小声丢下一句:“少爷,看开点儿,冬天总会过去的,太阳会照常升起,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他跑得快,林骁铁定抽他。

惊蛰做了一面卷子,他还臭着脸一动不动,两个人卷子周扒皮特意给了不一样的,她也没法提点他,于是轻声安慰他:“冬天总会过去的,可冬天还会再来的。所以不要太伤心了,万一下一个冬天更冷呢?要给自己留点儿余地。”

林骁瘫着一张脸看她。

可真会安慰人。

惊蛰探身扯着他的手臂往卷子上放了放:“哥,快写吧!不然下个冬天很快就来了。”

林骁躲在柱子后头面无表情地给陈沐阳发消息:把我旁边座位留着。

陈沐阳:?

林骁:我不信我治不了她了。

消息刚发送过去,教导主任韩亮从旁边走过来:“来来,林骁,把手机拿过来。”

林骁表情呆滞了一瞬,大意了。

亮亮直接顺着他的裤腿两指熟练地把手机夹走了,然后指头点在他脑袋上戳了几下,着急去开会,都没顾得上数落他。

人走了,惊蛰偏头看他一眼,轻轻摇头,满脸写着:你看,冬天来得这么快。

第5章 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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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过了大半,南临今年冷得异常早,走廊上穿堂风吹得人直打哆嗦,惊蛰看了林骁好一会儿,提醒他:“你要不要,把拉链拉上?”

大冷天的敞着个怀,惊蛰很不想多嘴,但真的很冷的。

林骁终于老老实实写卷子了,虽然是他和数学题大眼瞪小眼,但扒皮也知道他的水平,做对了是奇迹,做错了才是现实。

他正烦躁,闻言斜了她一眼:“你闭嘴。”

惊蛰:“哦。”

她嘀咕:“反正冷的也不是我,你感冒了,难受的也不是我。”

林骁本来是要拉上的,但一听,就不拉了。

要你管?

惊蛰把卷子写好了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哎,哥……”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了,竟然一直以为她会是个腼腆内向的性格。

没等她说话,林骁已经比了个嘘的手势,冷着脸说:“闭、嘴!”

惊蛰再次:“哦。”

过了会儿,惊蛰卷子终于写完了。大约是她作业写得不错,数学老师给她的这份新卷子难度有点儿大,她前两天在家自学了些,但并不能算很熟练,这会儿做题速度并不快。

忽然,林骁:“阿嚏——”

气氛有那么几秒的沉默,他有一瞬间想杀人灭口。

惊蛰沉默地看着他,默默递了个手帕,说:“干净的。”

林骁脸都黑了,拒绝了她的手帕,但从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纸来,于是嫌弃地问了句:“没纸吗?”

惊蛰摇摇头,阿姨给过她手帕纸,纸太好了,她觉得浪费,不舍得用。

她习惯用手帕。

林骁又打了个喷嚏,在惊蛰准备收手的时候,不情不愿地捏过了她的手帕,手帕小小的,布料绵软,上面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儿,是她自己做的香粉,那天拿给邢曼的时候,林骁就凑过去闻过,她身上也有点儿那味儿。

啧。

林骁把用过手帕揣进口袋里,恹着一张脸说:“咱俩绝交吧!我觉得我跟你八字不合,犯冲。”

惊蛰认真看了他会儿:“要科学,不要迷信。”

林骁气得转身就走,捏着卷子去找扒皮了。

邢曼打他电话打不通,打到了老胡那里,然后老胡转交给他,他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接电话,沈惊蛰就趴在桌子上跟数学老师交流卷子,她穿着校服,校服里头是一件染花的衬衣,衣领板板正正,扣子系到最上面,她的书包还背着,那个兔子在一边晃晃悠悠的,她半曲着腿,脚上踩着一双邢曼新给她买的鞋子,是一双板鞋,她在鞋带上坠了一颗小草莓和小星星吊坠,她很喜欢那种小小的装饰品,都是自己做的,极擅长废物利用。

她在家生病等开学的那几天一点也没闲着,她给家里阿姨做了个护膝,给家里的萨摩耶朵朵做了一个玩具布偶,给邢曼做了香粉和甜点,还给林正泽的花花草草做了护理,她甚至把修剪下来的花做成花束放在他门口。

他人生第一次收花,觉得有点别扭,但又怕拒绝了她会哭,勉勉强强收了。

那会儿真心实意觉得她是个小可怜。

邢曼问他妹妹来学校顺利吗?有没有什么变故?还适应不适应?

林骁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说:“挺好。”

她看起来非常适应,不适应的是他,有事的是他,不顺的也是他!

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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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新来了个同学,教室里小小的热闹了一下,新同学长着一张很惹人怜爱的脸,五官精致,眼神纯净,气质温吞,人畜无害。

甚至陈沐阳本来对少爷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没多在意,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偷偷戳了下林骁:“少爷,你妹妹好可爱。”

林骁冷哼了一声,骂了句:“屁。”

少爷自持身份,很少骂脏,可见多不喜欢这个妹妹。

惊蛰坐在了林骁旁边,最后一排。

一个班级里,惊蛰是第五十二个人,班上两两同桌,原来林骁自己坐,这下没有一个空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