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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又补充一句,“我们观主修习道法,替人批命排八字是极好的,不如赠你一卦。”

到这时候。春荼蘼如果还没有怀疑,就实在是太傻了。只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能隐瞒,毕竟夜叉还要在这里一阵子。

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儿,假装不好意思的说,“我只知道我是庆平元年十月初十生的,具体的时辰……我从小就没了娘,我爹倒没有和我说过。”她不拒绝回答提问。却也不说具体时辰,如果有妖道施法害人,或者别有用心的话,也不太碍事。

只是她才说完,内间里又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金藏道长倒还镇定,却唬得文静变了色。

金藏道长就连忙道,“春丫头,刚说送你一套茶盏,你今天儿就带回去。文静。拿那套从没用过的粉荷杯子出来,包好了。给春丫头带回去。我瞧着天色不早,山路又难行,待会儿你送她们主仆下山,免得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教训。春丫头,你是偷跑出来的对不?”

春荼蘼赧然点头。

转瞬就意识到这老道长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成功的掩饰了刚才内间的声音。顺便把算卦的事也带过去了,不禁暗叹姜是老的辣,连她自诩机灵。都给绕里头去了。不过,那观主似乎很沉不住气,听到她说的话总是一惊一乍的,很是失态,也不知是为什么。

转眼,文静拿出来一个普通的藤编盒子,里面铺满了软布和絮麻,大约是起防震作用。只是看到这盒子,春荼蘼心里就像闪过一道光芒似的,突然想起刚才在菜窖中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当时,她看到个盒子。当然和这个藤盒不同,但却和白府里送人的点心匣子一模一样。

供奉此处的,难道是白家?她们安国公府?这个年代,高门权贵喜欢供奉特定的寺庙和道观,以示虔诚,以求其福,白府自然也不例外,但大家供奉的全是香火鼎盛的地方,怎么会资助这样一处小观?而且既然她没听说过,就证明别人也不知道,是秘密进行的,为什么?

不会是外祖父的外室吧?倒听说有人包养尼姑或者女道的。若真如此,夜叉的秘密岂不是很容易泄露?想到这儿,春荼蘼冷汗都要下来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外祖父白相,虽然心机深沉,为了家族利益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拉拢,什么也可以牺牲,堪称冷酷,可是相处下来,她却清楚外祖为人儒雅高傲,就算行小人之事,也立身于君子之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桃色交易是不屑为之的。他要置外室,也会大大方方的。况且,他老人家最近很是修身养姓,连欧阳姨娘那里也不去,哪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只是走上来,他就先累趴下了。

但终究,此观与白家有关联,夜叉就危险。只是她现在不方便露出什么形迹,她需要回家试探一下,然后再想个办法解决。反正看起来观里的人暂时不会下山,山下的人也暂时不会上来,算是给了她充分的时间准备。

随后,金藏道长没有食言,由文静道长带她和小凤下山,因为走了捷径,一路小凤又背着她,两人在黄昏时分,惊险的回到凌花晓翠。

“今天没事吧?”进了屋,春荼蘼就问过儿。

过儿脸色不好,拍着胸口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再这样,我得短寿十年。老太爷和白相倒没要进楼,只亲自过来问过您睡得如何,让奴婢给含糊过去了。倒是老爷,急火火的要见小姐一面,为此还被老太爷训斥了几句。奴婢看老爷脸色十分不好,只怕是真有急事。”

第六十九章 殇逝

春荼蘼一听,立即换上女装,略整理了下,独自去见春大山。

不过春大山并不在春青阳的房间,她转了两圈,才在院子后面的小花园找到父亲。春大山笔直地坐在花架子下,头上、肩上落瑛寥落。他似乎保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而眼神则定在某处,满是深深的伤心和遗憾。

春荼蘼心中警铃大作,因为自从重生以来,从没见过春大山这个样子,哪怕是被诬陷进了大牢也没有。这样……似乎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

“爹。”她唤了声,上前两步,坐在春大山身边,心里急,却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的陪坐着,听父亲的呼吸忽急忽缓,感觉到他心中强烈的挣扎。

“荼蘼,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就是你娘,就算她离世,再也见不到,在我心中的位置也从来没有变过。我想,她定在奈何桥边等着我,我早晚也会找到她。”好半晌,春大山才涩声开口,说出的话却令春荼蘼分外疑惑,还有些害怕。

古代人感情内敛,若没有重大的刺激,当父亲的是不会轻易和女儿说这种话的。

“爹,出了什么事?”春荼蘼低声问,“您别急,慢慢说。”

春大山神情木然,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虽然后来我续娶了,但那并非我所愿。我本想一辈子守着你,守着对你娘的那份心意,只是你祖父心疼我,怕我死后没有人供奉香火,想让我再娶,能生个儿子

“爹,我也赞成祖父的决定。”

“之前在范阳,在徐氏之前,填房的人选,我考虑过临水楼的方娘子。”春大山不理会女儿的打断,继续道,“并非有多么深的爱意,只是互相了解和欣赏,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都给予对方支持。情爱,一生一次也就够了,但知己之感,我对她才有。她和一般女子不同,身上有侠气,聪明又得体,可她似乎一直背负着秘密,我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足以让她在某些关键时候疏远我。所以,我不曾死缠烂打。但是,今天我后悔了!荼蘼,女儿,我从小到大只有两件后悔的事。一是,你娘走的时候,我不在她的身边。二是,没有把方娘子娶进门。”说到这儿,春大山激动起来,两只手要用力交握,才能止住不自觉的颤抖。

“到底怎么了?”春荼蘼起身,蹲在父亲的脚边,抬头望他。

春大山眼圈红了,狼狈地别过头,“爹犹豫很久,要不要把你牵扯进来。爹不想让你劳心劳力,可是爹没本事,不能还她公道!”

“方娘子出了什么事?”春荼蘼心头骤紧,“告诉我!她以前对我很好,临走时还送了我将来出嫁的添妆之物,若她有难,我必会相助。现在她人在哪里,是又惹了官非吗?还是与她之前的秘密有关?爹,您知道我的本事,无论如何,我都能替她出头。”

春大山只是摇头。

他平常不是个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人,今日这样,更令春荼蘼觉得大事不妙。而当春大山说出结果,她更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我但愿她有麻烦,她惹了官非。但她……方娘子,死了。”

“怎么会?爹如何知道!”春荼蘼失神好久,才惊问出这句话。

“因你被绑架的事,爹被秘密调到青龙寺附近寻找。天幸你没事。但是,你发现无名寺后面的荒林可能发生过凶案。”春大山平缓了下情绪,一字一句地道。

“那只红绣鞋?”春荼蘼却愈惊。

春大山点头,“当时,韩世子深恐此案与你的绑架案有牵连,当时虽留了人保护现场,也叫了人去县衙报案,但随后就命我去盯着。这样,万一有什么情况,他第一时间就可以掌握。”

原来!这就是韩无畏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出现的原因。虽然他很愧疚,但更多的,是他要给她一个交待,查出是谁做的案。虽然有两个假和尚顶罪,但他显然怀疑了什么。他看似嘻嘻哈哈的,却绝对是个认真负责的聪明人。

“县衙来人后,发现了什么情况?”春荼蘼努力让自己忽略震惊与难以置信感,问。

“那只绣鞋不知是何时落于现场,反正周围的痕迹已经乱了。县衙的人也查不出什么,又觉得绣鞋既然是在井边发现的,于是就推测,很可能有歹徒杀害过路的单身女子,说不定尸身就在井中。当时县令亲自到了,就做主搬开井口的磨盘。结果,井下确实有尸体,却不是个女子,而是和尚。”

啊?!这结局,春荼蘼也大为意外。

“这个时节,山里没有这么热,枯井中又荫凉,加之那和尚似乎死了不久,所以尸身并没有过度损坏,可以清楚看到,和尚的前额和脑后都血肉模糊,是致命伤。因此县令又推测,可能是和尚见到单女子在树林迷路,起了歹念,逼奸不遂,反被女子捉住机会重击头部,又推入井中摔死。那口井虽然枯了,却有三四丈之深,下面枯叶不多。”

若换算成现代计量单位,大约十米左右,相当于三层民居的高度。那如果是头朝下摔进井中,确实会死人的。

可是,这和方娘子有什么关系?难道,该女子是方娘子?但又为什么,她亦毙命?

“再调查下去,县令发现这个和尚是附近无名寺的,法号望尘。”

春荼蘼皱皱眉头。

她记得,夜叉说认识无名寺的和尚。而既然得到夜叉的信任,让她在危难时候可以去寺中求助,可见寺里的和尚应该是好人,能够让她安全。要知道,夜叉是不会置她于危险之中的。

而这样的和尚,怎么会逼奸落单的女子?这个推测,首先她就不相信。

“然后呢?”她问。

“那无名寺只有师徒三人,主持法号本心,是师傅,只两个徒弟,一个就是不明不白死在井里的望尘另一个徒弟更年轻些,名为望空。”春大山拉起女儿,让她仍坐在自己身侧,父女俩肩膀抵着肩膀。登时都安了心,似有了相互的依靠。都说上阵父子兵,虽然春荼蘼不是个儿子,可却比儿子本事,比儿子贴心。

“县令认为,总共只师徒三人在无名寺清修,突然少了个人而且至少两日,其他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寻找、不报官呢?可本心和望空却解释说,他们是苦修僧,除了香客供奉佛祖的香火,不接受任何金银钱财的布施,房子是自己修建的,门前小路自己铺就,吃喝除了自种就靠在外化斋。就算是生了重病,也是到医馆化药来。人家不给,他们不会抱怨化来发霉的食物,也会尽数吃掉,因为一粥一饭,一恩一怨,皆是前世因果。为此,师徒三人经常几天不在寺中,因为可能会走出很远去化缘。”

“县令信了?”春荼蘼追问。

春大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反而,县令认为那师徒二人也有杀人嫌疑,给抓回了县衙。”

春荼蘼愣住了。要知道这年头的人迷信且虔诚对僧道非常尊重,看起来县令是被这悬案刺激过度,反应居然这样激烈。

“韩世子和贤王府的人都在现场,而且是案件的发现者,那县令就没怀疑吗?”她再问。

“韩世子办事能力能强,只用了半夜的时间就编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春大山眼神中闪过几丝赞许“只说府里一名亲卫带人上山打猎,因为互相攀比,不肯收手,下山就晚了,半夜才到达无名寺后面的荒林。县令查问起来的时候,连新鲜的猎物都有不少,在几里外的空地上,还有歇脚煮食的痕迹。而且,我们的人嘴紧得很,什么也没泄露,倒是衙役中有人把这个古怪的案子透露了出去,这才多久的时间,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了无数的传说。最离奇的,是说有狐狸精变成美女害人,诱惑望尘和尚,吸干精血又推入井中摔死。”

天哪,但凡解不开的谜就怪在妖魔鬼怪的身上。这世上倘若真有这些东西,它们可真是冤枉。而且民众的想象力也太匮乏了,几千年来,这些演绎都没有变过。

“正因为民议沸腾,所以县衙破案的压力特别大。偏偏,什么直接的证据也查不出。县令急得派出县衙所有差役,还从贤王府借人,没头没脑的乱找。韩世子本来就想插手此事,生恐与绑架案有关,于是命我帮忙。恰在此时,无名寺附近的溪流从上游冲下来一具女尸,一只脚上正穿着红绣鞋。无论做工与式样、料子、绣花,与在井边遗失的一模一样。”

“方娘子?”尽管知道答案,还是心下冰凉。

那个女子,大方爽朗,办事聪明妥帖,可是为什么红颜薄命?

春大山把脸埋在手掌中,不让女儿看到泪意。他无法描述,当他看到尸体时,心中的悲伤和震惊,以及之后的痛惜与悔恨。如果他心里能放下蔓娘哪怕一天,如果他能无视那么多的顾忌,硬要娶她入门,也许今天,她不会落到横死的下场。

不知为何,尸体泡了一两天,虽然有肿胀,却面目清晰。是老天,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吗?

一想到在死亡的瞬间,她一个孤身女子面临的恐惧与绝望,他就心痛得恨不能自己受到惩罚,弥补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而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最后她和他说的那句话:我不叫方菲。我名叫方宝

第七十章 有人闯府

看到父亲的样子,春荼蘼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抚。她能做的,只是让死者瞑目,让生者安心。

“爹,您告诉我这件事是对的。祖父……只是心疼我罢了,他老人家比谁都善良。”春荼蘼握住父亲的手。

尽管女儿大了,春大山不习惯这种亲昵,但女儿做得自然,他感觉到了温暖。

“爹对不起你,荼蘼。只是……我不相信那两个和尚会杀人。”春大山的声音哽了哽,“你每一次为人当状师,总是能找出真凶。如果罪犯被错判,谁来还宝儿公道?”

“放心吧,我的目标就是好人不受冤枉,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对别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个是方……姨。爹您信我,我一定让方姨走得安心。”一声尊称,也能抚慰父亲的心。而她虽然为难,毕竟她只是个律师,不是侦探,但父亲的请求,她必须答应,还要竭尽所能。若能还本心和望空两位大和尚清白,也算对得起夜叉。

春大山颇为欣慰,摸了摸她的头发,却一个字说不出。

春荼蘼知道父亲的心痛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平复,当下也不再劝解,只去找了春青阳,让祖父陪父亲一起回家。现在春大山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独居,亲人最好在身旁。而春青阳到底在安国公府住得名不正、言不顺,像是寄人篱下似的,连喘气儿也不舒服,所以她尽管分外舍不得,还是找了外头侍候的丫头婆子,打点了不少吃食用具,送两父子离开。

俗语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只当是到外地上大学了,早晚会一家团聚。

她静坐在屋里,中午吃得太饱,心里又有事,晚上反而没了食欲。她第一次觉得精力不够用,现在的心都被劈成了三块。一边为夜叉担心,一边想探寻白府和深山道观的关系,一边又想着方娘子的案子。

不过她记得,方娘子身边有一对中年夫妻,是她的老仆,如果方娘子出了事,那对老仆人呢?而且方娘子为什么来长安?又为什么出现在深山中?死因为何?凶手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只红绣鞋落在井边,另一只还穿着?

“小凤。去通知大萌和一刀,明天到外书房等我。”她静思了一会儿,吩咐道。外书房本来是安国公府的男人们会客之所,白敬远对她另眼相看,专门为她备了一间。

这一点,也引来白府内院女眷的不满。不过春荼蘼闹那两回挺狠,最近没人来招惹她。

小凤应了一声就走了,虽说天色已晚,府门早关,但这种要求不是首次了。她很习惯。只是才片刻功夫,她又转了回来。

“遇到巡逻的府卫了?”春荼蘼问。不禁有些意外。因为自从她无视白府的规矩,经常半夜往外跑以来,还没有被逮到过一次。

小凤摇头,走近了,压低声音道,“在外头遇到锦衣。他说……”

“说什么?”春荼蘼腾地站起来,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夜叉。你不能有事!

“他说那个人醒了,叫小姐放心。只是这回的身子亏损严重,怕是要在道观再休养几天。”

“这是叫我别过去了。”春荼蘼缓缓坐回原位。苦笑,悬着的心,落了地。只是不知,所谓的亏损严重,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锦衣人呢?”她不死心地问。

“走了,走得飞快。”小凤问,“小姐是想让奴婢去追吗?”

春荼蘼摇头,“不,你还是去找大萌和一刀,我这边的事也是不能耽误的,明天一早必须去县衙。”

一边的过儿好奇道,“小姐,又有案子了吗?这一次是给什么人当状师啊?”春荼蘼和春大山说话的时候,她和小凤都不在旁边,所以虽然觉得小姐有事,却不明就理。

春荼蘼沉吟了下,把方娘子的事说了。小凤是春荼蘼在洛阳收的,并不认识方娘子,可过儿却与方娘子是故人,且很有好感。听春荼蘼说完,愣了半天也不相信,最后才落下泪来,哭道,“小姐,你一定要为方娘子报仇!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恶人,随便就能要别人的命!他们又不是老天爷,不是阎罗王,凭什么?!”说到最后,愤恨无比。

“总是有这样的恶徒,利用自己的力量伤害无辜善良的弱者,杀人放火、抢劫强奸、无恶不作,只图眼前快活,却想不到死后地狱里的折磨。所以,我要尽一切努力让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受取惩罚!”春荼蘼沉痛又坚决,“这次我表面上是为两个和尚做状师,实际上却是为了方娘子。她被贼人所害,我要为她申冤,让罪人伏法,以慰她在天之灵!”

小凤二话不说,嗖一下窜走了。她本来就话少,只能用行动来表示支持。

但这次,仍然离开没多久,安国公府内就传来吵嚷声,还有铜锣敲响的示警。那说明,府里进行了外人,提醒各院守住门户,不要随便闯出来。另外,也是召集在各处巡逻的府卫,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增援。

而这动静吓了春荼蘼一跳,慌得她连忙跑到露台上去,紧张地四处张望。

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小凤被人捉住了?虽说她可以把小凤领回来,但那可就泄了她的密。

古代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早睡早起,除了晚上去寻欢作乐的的人,生活作息大多比较健康,所以白府到了晚上戌时中(晚八点),各院门就落了锁。若有外出未归的,会有专门侍候的小厮和婆子候门。

而天色渐黑后,府内各处走廊上都挂着灯笼,不算密集,但也能照亮。若从全府最高处的凌花晓翠看去,就像一条条光线,隐约在亭台楼阁之间,就算隔得远,也知道路径之所在。

此时,极目远眺,就见那些光线仍在,但却有无数游动的光点,急速向瑶池贯月而去。那是主院,正与她住的院子相对,是外祖父的居处。

她没来由的心头一紧,随即就是暗暗苦笑。人非草木,血浓于水,不管她心里再怎么戒备白敬远也好,慢慢的还是会产生亲情,所以她担心了。好在再望了片刻,那些光点,也就是府卫们的火把集中的越来越多,然后渐渐缓慢有序起来,最终平静。锣声亦息。

这意味着不管闯府的人是何方神圣,都已经被治服。

“不是小凤。”春荼蘼长出一口气。外祖父也应该安然无恙。

再反过来想,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小凤半夜偷跑,已经熟门熟路,夜叉武功那么高绝,也绝对不会被人发现。而且,他们的夜间方向感都非常强,瑶池贯月虽与凌花晓翠相对,却隔得很远,中间弯弯曲曲的小路无数,他们就算被府卫发现,也不会向那个方向逃。

但,她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白府的守卫这么严密,她夜里整出的动静,真的没人发觉?、

不过她没有时间细想,因为过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使劲往后拉她,急声道,“如果不是小凤,就是来了刺客。小姐站在高处、明处,不是给坏人当箭靶子吗?快躲在奴婢身后!”

春荼蘼好笑,全安国公府,只有瑶池贯月和凌花晓翠的守卫最严密好不好?再说了,她只是个女状师,就算平时得罪不少人,其中还包括罗大都督那种权臣,人家可也犯不着为了伤害她而玩调虎离山之计。计虽好,却是要几方配合。她?还不值得。

“好吧好吧,咱们进屋去,不站在危险的地方。”她妥协道,随着如临大敌的过儿回屋。

“要不要奴婢叫人去打听打听,看出了什么事?也好让外院那些侍候的丫鬟婆子活动活动腿脚。”过儿扶着她坐在床上,又倒了一杯温茶给她,“您大伯娘管家,为了显示善待您,拨的人手可不少。偏小姐是个不多事的,除了每天的洒扫,她们就没有事做了。饭菜都是奴婢亲自动手,或者去大厨房取,衣服是小凤浆洗。小姐的绣楼,奴婢都不让她们进来。这些都是近的事,奴婢和小凤可不放心交给她们。结果可倒好,她们现如今一个个都养胖了,再不动,胖成猪,等着年节好宰了吃肉吗?”

春荼蘼闻言又笑,“这时候正乱着,不必了,明天随你怎么支使她们,低调点就行。”

过儿应下,欢欢喜喜的。她是个小辣椒,嘴巴不饶人,可也是春荼蘼的开心果呀。

而春荼蘼今天这一天都悲喜交加,喜的是夜叉终于苏醒过来,悲的是方娘子永远离开了人世。现在被过儿闹得心里放松,一挨床,就感觉身心俱疲,胡乱脱了衣服鞋子,片刻就睡着了。

明天又要开始投入新的战斗,而且是很困难的战斗,不养精蓄锐,没有好体力和精神怎么能行?这是她前世在现代练出的心理素质,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也能做到在开战之前,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也不耽误。

她这边安然入睡,那边瑶池贯月的内书房中,只穿着灰色中衣的白敬远端坐在书桌后,冷冷的望着屋里惟一的外人:一个女道。他平时慈和儒雅的脸上,遍布寒霜。

第七十一章 不到黄泉不见面

“文静,你夜闯白府,最好有个解释。”白敬远说得缓慢,声音却如冰刀,刺入别人温热的心脏,顿时化了,令人彻骨冰寒。

文静被那无形的威势所压,膝盖一弯,就跪倒在地上,“参见老爷。”

白敬远眉头微皱,“你已出家,乃方外之人,怎可还像以前在府中一样?起来!快说,你来干什么?是蔓娘叫你来的,还是你家夫人?”春荼蘼的娘叫白蔓君,但昵称蔓娘。至于那句夫人,说的是金藏老道长。

“是小姐和夫人两个。”文静站起身,却仍然低着头,嗫嚅道。

春荼蘼若见到文静现在的样子,得大口吐血。在深山道观之时,这位中年女道极是倨傲强硬,现在见了她的外祖父,却如老鼠见了猫。可见,积威这种东西是很大的心理暗示啊。否则以文静的武力值,这书房内又无旁人,要了白相的命易如反掌。可她,却吓得连眼睛也不敢抬。

白敬远肩膀一僵,人也瞬间陷入沉默。好半天才再度开口,“自从她们母女上山隐居,老夫找人秘密建了道观,虽然你们要自给自足,可供奉之类的,却不曾少过。你和你家夫人全有极高的武功在身,她还精通医理,连太医也未必比得上,所以保护蔓娘足够。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要派你下山,还是两人授意。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老夫人和小姐让我……奴婢问老爷一句,可是小小姐上京了?”文静声如蚊呐。

白敬远正拿起茶盏,闻言,手骤然抖了抖,喜怒从不形于色的人,脸上居然闪过震惊,“她们是如何知道的?”问句,却也是肯定。

公开的事,要打听不难。可为什么要打听?不是避世吗?不是永远不下山吗?每回送供奉的全是白林。完全可以信任,必然不会多嘴的。那么……

忽然就想起前些日子荼蘼被绑架的事情,不禁大为讶然,心道:难道天意使然,荼蘼的获救与她的亲娘和亲外祖母有关吗?不然,他派人调查过,绑匪毙命的地点与道观相距甚远,那母女二人自困于观中。足不出户,怎么会去了数十里之外?还是大半夜的。但那对假和尚的死状确实是互击而死,除此外并无其他伤痕,与那母女又有何关系?或者,是荼蘼在逃跑的时候遇到观中的三人之一,被指了路什么的。只是这样又说不通了,如果只是指路,必不会多说什么,那老婆子和女儿又是怎么知道荼蘼的身世?最让他揪心的是,荼蘼没有跟他说实话? 相处日久。他用血亲之心疼爱纵容她,就算目的不纯。这丫头难道没有感觉,没有感动吗?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问文静一个女仆的。

“你家夫人自己,怎么不来问老夫?”说完,又冷笑,但笑中却有一股子凄凉无奈,“也是的。她说过。与我不到黄泉不见面。对,我已是半甲子之龄,却离死还远着呢。”

他这话说得很重。文静不敢吱声,可想到夫人与小姐的吩咐,只得从牙缝中逼出话来,“夫人和小姐问,若认之,如何?”

“母女天性,老夫如何阻拦?若非这天性,当年你家夫了也不至于和我闹成那样,哼,不到黄泉不见面。好啊,真好。为了女儿,她强硬到这个地步……”白敬远仍然很冷淡,枯瘦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书桌的边缘,似乎陷入回忆。

可正当文静面露喜意的时候,他的声音幽魂般飘荡在屋内,似把所有空间都填满,“不过你转告蔓娘,十几年前,我说的话还做数,她要硬是认回女儿,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老夫言尽于此,你走吧。小心些,别再被府卫抓住了,就这点本事,如何保护老夫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