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坐在屋中,甚是难过,偷溜到柳儿的房间去看,只见柳儿正睡得香甜,一张脸上也添了岁月的痕迹。
他望着那张皎洁的睡颜,心下内疚:“柳儿,柳儿,我怎的刚刚就要抛了你一个人走了,我真是对不起你,你不会怪我吧?”
那边柳儿依旧睡得香甜,王子进握着她的纤纤玉手,似要握住了这一生一世
61、次日,绯绡一早便找了王子进出门,只见昨天的一场雪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两人踏雪而行,王子进几次想问他要去哪里,却是说不出口,王子进只觉绯绡这番回来与以往大不相同,似乎与他隔了千山万水,他的老去,竟成了他二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周围渐渐荒凉,绯绡说了一声“到了!”算是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王子进一抬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棵柳树,残败在眼前。
“这里有什么?”王子进奇道。
只见绯绡长指一指道:“如湄河,就在那里!”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一颤,他此番带了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这河,不是该尽快逃离的吗?只见前面似乎是有一条河,只不过这天气日益寒冷,昨日又下了一日的雪,那河就要被冰雪掩埋了。
“走吧,子进!”绯绡说着,往河边走去。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啊?还是速速回家吧!”王子进越靠近,便越觉得那河阴森恐怖。
只见前面的绯绡回首笑道:“知己知彼吗,我这就要去看看那河水冻到什么程度了!”
“那河水结冻的程度与这事有关吗?”
绯绡却不理他,一人走在前面,两人一会儿便走到了河边。王子进只见那河边积满了瑞雪,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他伸头看去,那河面若是要结满了冰,少说也要十天半月。
只见那河水甚是清澈,与白色的雪相辉映,美丽异常,王子进望着,不由失神,一步一步踩着那薄冰往河中心走去。那河水蓝的像天,积雪便如白云一样,王子进忽然之间只觉身心俱疲,觉得这人世艰苦无留恋之处,只想一头扎了进去,便可好好休息一下。
正恍惚间,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子进!”忙回头看去,只见绯绡立在河岸,一身白衣,仿佛与雪融为一体,脸上写满牵挂。
“绯绡,我好累啊,让我歇一歇吧!”王子进只觉这一句话道出了多年的心声。
正凄苦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脸上一痛,竟是有人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没有回过神来,手腕一紧,却是被绯绡拽了回来。
王子进摸着火辣辣的脸庞,疑道:“我刚刚是怎么了,为何打我?”
绯绡见他回过神来,松了口气道:“你被迷了心智,这河也忒可怕,如此白日还敢要取你性命!”
“那咱们快快回去吧,你不是也看够了吗?”王子进说着急忙从地上坐了起来。扑扑身上的雪就要回家。
“子进,你可知道今日为何要来这里?”绯绡道。
王子进眼中尽是疑惑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这次不同于其他妖怪,此次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河神,而且你此劫是命中注定,我这番行事,是逆天而行!”绯绡说着,脸上满是决绝。
“绯绡,人各有命,你为我,又何苦如此?”王子进道。
“起先认识你,是因了要报答你的恩情,可是后来,觉得你这样迂腐善良的人,还是不要过早的死了才好!”绯绡笑道,语气中却掩不住悲凉之意。
“绯绡,你莫要管我了,留了我一人自生自灭吧~”王子进说着,心中酸楚,这人世间凄苦的事太多,自己原本也没有什么留恋,还是不要累了绯绡受罪。
绯绡听他这样说,不由着急:“子进,子进莫要这样,我们还有一线希望,等这河结冻,就是他法力最弱的时刻,待到那时,我再想了办法封印他!”
王子进见他俊脸上一脸忧愁之色,不由伤心,绯绡如此没有把握,却还是第一次,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苍穹,命运如丝如线,如影随形,却又有几人能够掌握?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却不知这一线间,又有多少希望?
正在出神,只听绯绡道:“子进,我们这是最后一搏了,你前日可是答应我,无论我怎样待你,你都不会怪我?”
“不错!”子进回过头道,“只要是你,便是将我杀了,也是没有半分怨言!”
绯绡颔首道:“那就好,那就好,子进你要记住,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着想!”
王子进知觉脸上又是湿湿凉凉,泪水不知何时又模糊了双眼,眼前的绯绡,就要与白雪融为一体,黑发如漆,美目如黛,自己还是死了的好,不要累了这样的绯绡才好。
正出神见,只见绯绡又掏出了他那把长刀,五年未见,那刀竟已变得通身血红,再雪地里反射着妖冶的光芒。
“绯绡,这是怎么了?”王子进疑道,眼下兵看不到什么害人的东西啊?
只听眼前的绯绡说了一声:“对不起,子进~”
还没有等到开口来问,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将眼前的世界都染成了红色,白的雪,蓝的天,如画的人,通通变成了红色。
柳儿一人在家做着女红,只觉心绪不宁,望着窗外的雪景,只觉心中忐忑不安,一大早,子进便和绯绡出去了,现在快到晌午,还是不见二人回来。
正着急见,手中的绣针扎到了手指,血珠渐渐的渗了出来,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上凝结,似是红色的珊瑚。
她望着那手指发呆,手指好痛,但是不知怎地,自己心里的那方寸间,竟是比手还痛,痛得厉害,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只希望,只希望,子进能快些回来才好。
正自难过,只听家丁喊道:“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柳儿急道。
“您去大门那里看看吧~”那家丁还没有说完,柳儿就像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莫不是?莫不是子进出事了?
刚刚跑到大门,就见远远的,一个人着了白色的衣裳站在门旁,那人白衣上一块一块的红色的血迹,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却是绯绡。
手中抱着的,那不是子进吗?只见王子进脸色黄的和一张金纸一样,浑身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柳儿见了,一阵眩晕,强撑着过来问绯绡:“胡公子,怎会这样?”那边绯绡并不答话,抱了子进忙往屋中跑去,柳儿只见他手中一把长刀,妖艳如血,那刀尖,还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62、迷迷糊糊中,王子进只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一条小路上,那路旁开满了鲜花,如人间仙境,这景物很是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走过这条小路。那时,路的尽头似乎还有一个红衣少女。
正想着,只见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手中拈花微笑。王子进一见,精神不由大振,忙向前跑去,只见那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黑发如黛,腰肢似柳,竟是像极了沉星。
“可是沉星姑娘?”王子进问道。
那少女笑道:“不错,就是我!”依旧双眸如星,笑厣如花。
王子进见她,不由高兴,“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沉星笑道:“不就是王公子吗,怕是如何都不会忘了你!”
王子进听了心花怒放,摸了摸胡须道:“这般模样你也认得出来?”
“王公子便是化作灰我也认得~”沉星又笑道。
“你在这里依旧是以前的这副样子啊,你也是,绯绡也是,只有我一个人老了~”王子进叹道。
“王公子啊,莫要看了不老不死的好处,千百年的寂寞和孤独,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
这一句话说得王子进惆怅,自己这几日总是对绯绡的青春常在耿耿于怀,可是自己若要死了,他便一人在这世上,不知还要多少年孤苦一人,比起自己来,却不知是可怜了多少倍,心下不由悲哀。
忙又道:“沉星姑娘你这是去哪里?我们一同走吧!”
哪知沉星摇头道:“王公子莫走了,这便是黄泉路了,还是速速回去吧!”
“那你在这里是?”王子进纳闷道。
沉星低了头道:“小星不肯先走,要等了王公子一起投胎,不论王公子将来转世是男是女,小星都想和王公子生在一个年代!”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由感动:“快了。快了,你也许不要等很久了!”
沉星笑道:“小星还是希望能等得久一些,你在这尘世,快活得日子便多一些。”
两人正说着,只听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沉星道:“王公子,快走吧,你的小狐狸在叫你了!”
“狐狸,你说的可是绯绡?”这一句竟是真的脱口而出,王子进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自家床铺上。
回头一望,只见柳儿伏在床旁,累得睡去了,悠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王子进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日是夜,想起身看一下,哪想身上前胸后背如火烧般疼痛,不由“哎哟”一声。
这一叫,却将柳儿叫醒了,只见她蓬头垢面,两只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见了王子进眼泪又夺眶而出:“子进,你可是醒了!”
王子进见她忙问:“柳儿,你怎地这样了?绯绡呢?他在哪里?”
柳儿听了笑容凝结在脸上,只见泪水从她脸上慢慢滑落。王子进见了急道:“柳儿,柳儿你这是怎么了?”
只听柳儿哭道:“我这般不眠不休的伺候你三天三夜,哪想你一睁眼就是在问他!”
王子进想她是一个官家小姐,自小便没有吃过什么苦,现在如此对待自己确是不易,忙道,“柳儿,我是有事要和绯绡说~”
“莫要提他了,就是他将你伤成这个样子的!”柳儿说着起身道:“我就叫丫鬟帮你做点滋补的东西,好好补补吧!”
王子进本想说自己的魂魄便是绯绡引了回来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出口。见了柳儿出去,他忙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下床去。
他要见绯绡,要问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哪知刚拉开门,就见绯绡倚在门外,一脸无奈的表情。问道:“子进,你醒了?”
王子进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站在门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谢谢你,刚刚我在那黄泉路上遇到沉星了!”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你~”绯绡道。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让她先走?”王子进急道,让沉星一人在那花海中等他,他于心不忍。
绯绡悠悠的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我们还是不要管太多才好!”顿了一顿又问道:“子进,你恨我吗?”
王子进诧异的摸了摸身上的绷带笑道:“是指这个吗?你砍了我十刀算什么?我是不会怪你的~”
绯绡见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子进快把伤养好吧,后面还有事情等着我们呢!”
王子进见他这样说,忙问道:“你为何要将我伤了才行呢?”
“嘻嘻!”绯绡笑道:“将来你就会知道了!”一脸狡诘的表情。说完,就转头走了。
王子进只见他白色的背影越走越远,忙叫道:“若真能逃脱此劫,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吧!”
只见绯绡听了,摆了摆手,白色的背影,甚是落寞。
王子进见他答应,心中不由高兴,等逃脱了此劫,等逃脱了此劫~一切便都会好了起来吧!
63、又过得十几日,王子进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和绯绡两人,日日喝酒吃鸡。望着窗外的白雪红梅,只觉这样快乐的日子过得一日便少了一日。
王子进也不止一次的问过绯绡为何要伤他,绯绡却是笑而不答,最后问得急了便道:“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礼物,莫要多问,以后便知道了!”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暗笑:自己前胸后背都是深深的疤痕,这样的礼物可是从未听说过。不过绯绡向来行事古怪,他也就一笑了之了。
“子进,最近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绯绡问道。
“没有啊,最近连梦也是不做了~”王子进只觉得最近的日子甚是安稳喜乐,若是一生也能这样度过便好了。
“这便好了~”绯绡道。
“难道?难道是那河已经完全结冻了?”王子进一想心中不由高兴。
“不错!正是如此~”绯绡笑着拿起酒杯道:“来,我们喝酒!”
可是来年呢?来年终会春暖花开,到时又该如何呢?王子进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口,只怕再给绯绡添上忧愁。
两人喝了一下午的酒,王子进只觉甚是高兴,将那河神,水怪,通通的抛在脑后,不去想了,脑中只有美酒,佳肴与绯绡。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他年少时,和绯绡两人日日把酒言欢,无忧无虑。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的早,还没有一会儿功夫,天便全黑了。
“绯绡,绯绡,明日我们再一起吃鸡喝酒好不好?”王子进此时已是带了些微熏。
“若是明日能见得你,我自是陪你!”绯绡笑道。
“好好好!”王子进道:“明日怎生见不得?一定会见得?”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走到自己的房中去睡了。
绯绡立在回廊中,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觉得好笑,怕是再过十年再来,王子进还是这副德行,没有长进。
想着,脸上的笑容竟而凝固,再过十年,再过十年,希望自己还能见了他吧。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身,竟是没有回房间,径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王子进一人在床上酣睡,竟是又梦到那片花海,一个红衣少女,正在远处等了自己。
“沉星,你怎地真的要等我一起往生吗?”王子进道。
只见沉星并不答话,却是一人在抽泣。王子进见了不由着急,道:“这是怎么了?”
“小星是又喜又悲!”沉星道:“喜的是王公子这就要与我一起走了,悲的是公子的大限就快到了~”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一震,“此话怎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吗?”
沉星一双美目蕴满泪水:“王公子现下还是无事?”
“不错啊!今日下午还与绯绡一同吃酒来着,就是那个白毛小狐狸!”王子进笑道。
“咦,这就怪了!”沉星疑道:“王公子应是已经将死了的人了,怎会好端端的?”脸上满是疑惑。
王子进只觉有事大大的不妙,这是怎么回事?绯绡今日的神情也甚是奇怪,莫不是他有何事瞒着自己不成?
想着,心下着急,叫道:“绯绡!”一下就醒了。
只见屋子四周一片黑暗,看起来似是午夜时分。王子进忙下了床,点了蜡烛就往绯绡的房中跑去。
忽明忽暗的烛火就如王子进的心,忐忑不安,他有事要好好的问问他,不然他便不会安心:为何沉星说了自己大限将至,可是自己还是好好的活着。
忙推开房门道:“绯绡,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屋中寂静一片,却那里有人应声。王子进并不死心,执着蜡烛将屋中仔细的又看了一遍,确是没有人。
那床铺,特意为绯绡准备的锦缎床铺却是连人睡过的痕迹都没有,王子进见了心中仿佛被大锤击了一下:又同五年前一样,他又不告而别了!
想着,眼中不由湿润了,为什么?为什么又这样走了,不是约好明日要一起喝酒吃鸡吗?怎地又爽约了?
王子进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忙拿着蜡烛奔到自己的房间去。将衣柜的门打开,只见里面竟是悬了一柄三尺长剑。
他将剑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只见那锋利的剑锋在夜色中闪着清冷的光辉。
王子进抚着剑锋喃喃道:“我五年之前就已准备好的,哪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说完,将那利剑往腰中一插,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只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了片片雪花,王子进一路走到大门那里,只见远远的一个人影立在门旁。红色的斗篷,似要将夜色点燃。
那人抬头道:“子进,这样晚了,你要去那里?”却是柳儿。
王子进见了她不由心虚的:“我出去一下,这就回来!”
“你莫要骗我了!柳儿指着他腰间长剑哭道:“你这般样子,怎是出去一下那么简单?”
王子进见了将她揽在怀里:“柳儿,柳儿,我对不起你,你莫要怪我!”
“我,我在你心中始终不如他来得重要吗?”
“柳儿!这是无法相比的!”王子进无奈道。
那边柳儿哭道:“我与你在一起这许多年,难道都抵不上他与你的几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