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抬起头,才发现她的眼波也很温柔,正凝注着他,柔声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女孩子们说的话,本就不能算数的,说不定她也不是存心要骗你,只不过觉得好玩而已。”
她当然是想安慰他,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些。
但这话听在胡铁花耳里,却真比臭骂他一顿还要难受。
高亚男垂下头道:“你若还是觉得不开心,我……我可以陪你去喝两杯。”
胡铁花的确需要喝两杯。
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朋友的确还是老的好。
他觉得自己真是混账加八级,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朋友,却偏偏还要去找别人,偏偏还要伤她的心。
他甚至连眼圈都有些红了,鼻子也有点酸酸的。
“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呼?为什么惊呼?”
“那“噗咚”一声响究竟是什么声音?”
“金灵芝为什么没有去赴约?是什么事令她改变了主意?”
这些问题,胡铁花早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只要还有高亚男这样的老朋友在身旁,别的事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胡铁花揉着鼻子,道:“我……我想法子去找酒,你在哪里等我?”
高亚男笑了,嫣然道:“你简直还跟七八年前一模一样,连一点都没有变。”
胡铁花凝注着她,道:“你也没有变。”
高亚男头垂得更低,轻轻叹息道:“我……我已经老了。”
她颊上泛起了红晕,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竟比七八年前还要年轻。
一个寂寞的人,遇着昔日的情人,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
高亚男如此,胡铁花又何尝不如此?
他甚至连刚刚碰的钉子全都忘了,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我们……”
这两个字刚说出,突然“轰”的一声大震。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
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
高亚男轻呼一声,倒在胡铁花怀里。
胡铁花自己也站不住脚了,踉跄后退,撞在一个人身上。
张三不知何时已开了门,走了出来。
他来得真快。
莫非他一直都站在门口偷听?
胡铁花百忙中还未忘记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来你这小子真是天生的贼性难移,小心眼睛上生个大痔疮。”
张三咧嘴一笑,道:“我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逃了上去。
天地间一片漆黑。
星光月色都已被乌云掩没,灯光也都被呼啸的狂风吹灭。
船身已倾斜,狂风夹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
甚至连呼声都被吞没。
除了风声、浪涛之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所有的人都已拥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这天地之威,本就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每个人都紧紧抓住了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
只有几个人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也被巨浪打得湿透,但神情却还是很镇定。
尤其是原随云。
他甚至比楚留香更镇定,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谁也不知道他能听出什么!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打了过来。
原随云一伸手,就捞住了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水手用手挡住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
原随云到这时才皱了眉,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
水手道:“没有瞧见,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被浪卷走。”
楚留香一直站在原随云身旁,此刻突然道:“这条船还可以支持多久?”
水手道:“难说得很,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到前面去瞧瞧。”
他身形跃起,只一闪,似乎也被狂风巨浪所吞没一般……
礁石罗列。
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来,就像是上古洪荒怪兽的巨牙。
船身几乎已有一半被咬住。
楚留香忽然发现礁石上仿佛有人影一闪。
如此黑夜,如此狂风,他当然无法分辨出这人的身形面貌。
他只觉这人影轻功高绝,而且看来眼熟得很。
这人是谁?
在这种风浪中,他为何要离开这条船?他到哪里去?
远方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从一排排兽牙般的礁石中望过去,仿佛已经到了地狱的边缘。
这人难道甘心去自投地狱?
只听一人沉声道:“香帅可曾发现了什么?”
原随云居然也跟着过来了,而且知道楚留香就在这里。
他的眼睛瞎了,但心上却似乎还有另一只眼。
楚留香沉吟着,道:“礁石上好像有个人……”
原随云道:“人?在哪里?”
楚留香遥视着远方的黑暗,道:“已向那边飞奔了过去。”
原随云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不知道,我瞧不见。”
原随云沉吟着道:“既然有人往那边走,那边想必就有岛屿。”
楚留香道:“纵然有,也必定是无人的荒岛。”
原随云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若有人,就必定有灯光。”
原随云道:“香帅没有瞧见灯光?”
楚留香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原随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无论如何,那边至少比这里安全些,否则他为何要往那边走?”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他想必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们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