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了,他的人终于也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见了楚留香,姬冰雁见了“石驼”,自然也有一番惊喜,自然会将自己别后经过都说出来。

  这时他们已离开那秘谷,曲无容坐在力竭昏迷的一点红身旁,痴痴的瞧着,像是直到现在才第一眼瞧见他似的。

  胡铁花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道:“画眉鸟,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琵琶公主道:“他喜欢杀人,为什么不索性将石观音也一齐杀了?”

  姬冰雁道:“也许他恰巧没有遇见石观音,也许他还要将石观音留给楚留香。”

  琵琶公主道:“石观音又怎会恰巧不在呢?”

  姬冰雁瞧了曲无容一眼,道:“据这位曲姑娘说,石观音并不是常常都在那里的,尤其是最近,她不在的时候,反而比在的时候多得多。”

  琵琶公主皱眉叹道:“那么,平时她在什么地方呢?”

  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来了。

  琵琶公主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她这句话是向楚留香说的,大家这时才发现,楚留香闭着眼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他嘴里念念有词,又好像是在念经,说的却是:“华山七剑……黄山世家……皇甫高……石观音。”

  大家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脸上渐渐发了光。  

  琵琶公主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石观音在哪里?”

  楚留香终于张开眼来,目中神光暴射,却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怔了怔,失笑道:“你想什么想得发了呆,连石观音都忘了。”

  楚留香大笑道:“有石观音即是没有石观音,没有石观音即是有石观音……我从来也不曾记得,却叫我从何忘记?”

  琵琶公主又惊又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懂。”

  楚留香道:“你本来就不懂,这是禅机。”

  琵琶公主道:“什么禅机?”  

  楚留香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琵琶公主笑道:“你打什么机锋?忽然想做和尚了吗?”

  楚留香道:“我正是忽然想起个和尚来。”

  琵琶公主道:“谁?”

  楚留香微笑不语。

  琵琶公主瞧了瞧胡铁花,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人有时实在可恨得很。”

  楚留香忽然又道:“极乐之星现在在哪里?”

  胡铁花道:“我本来已交给她,她又还给我了。”

  楚留香道:“你若真是知道了这极乐之星的秘密,又当如何?”

  胡铁花道:“我既然已答应了王妃,自然要告诉她。”

  楚留香道:“很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琵琶公主道:“但……但石观音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简直连肚子都要气破了,却又忍不住要笑,咬着嘴唇道:“你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楚留香微笑道:“你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别飞咳嗽了一声,讷讷道:“在下兄弟已有十余年未返华山,此刻楚香帅既然要去办别的事,在下兄弟就想……就想告辞了。”

  楚留香神情忽然凝重起来,道:“两位现在还不能走。”

  柳别飞道:“香帅莫非还有什么吩咐么?”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忽又笑了笑,道:“两位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别飞也沉吟了半晌,道:“在下只求楚香帅答应一件事。”

  楚留香道:“柳兄又有何吩咐?”

  柳别飞叹道:“在下倒无妨,但有些事,却是我皇甫大哥不愿说出,甚至连提都不愿提起的……”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若问起这些事,你们又不能不说,是么?”

  柳别飞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只求楚香帅……”

  楚留香道:“你要我连问都莫问,是么?”

  柳别飞黯然垂首,讷讷道:“香帅若肯答应,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我现在可曾问过什么?”

  柳别飞道:“什么都未曾问起。”

  楚留香道:“现在既未曾问,以后还会问么?”

  柳别飞默然半晌,叹道:“不错,香帅现在既然还没有问,以后更不会问了。”

  楚留香笑道:“你明白就好。”

  柳别飞忽又道:“但这些事,香帅本该问的,为何又不问了呢?”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该问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实在又憋不住了,大声道:“你该问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求求你,莫要打哑谜好么?”

  楚留香还未说话,突听远方响起了一片驼铃声。

  断续的铃声在风中听来,显得那么苍凉,那么单调,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悦耳动听的声音。

  胡铁花、柳别飞等人俱是精神一震,就连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问那“哑谜”是什么了。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胡铁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但那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那是驼铃声,对不对?”

  琵琶公主却摇了摇头,道:“那不是驼铃声。”

  胡铁花怔了怔,道:“不是驼铃声?是什么声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听来,那简直就像是水往杯子里倒的声音,肉在火上烤的声音……”

  琵琶公主说的不错,在沙漠上,这单调的驼铃声,往往就象征着清水、食物和温情。

  因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们的帐篷虽简陋,但却充满了温暖的友情。

  他们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饥饿的旅人。

  但这次,琵琶公主却似乎错了。

  他们赶过去时,骆驼队已停了下来,数十匹骆驼,围成了一圈,有的人已开始扎营。

  但四下却听不见有嘈杂的人声,更没有欢乐笑声,而在外面巡弋的几条大汉,瞧见有人来了,也没有表示出丝毫欢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严肃的脸上,都露出了戒备之色。

 

  第三十一回 女人心理

  姬冰雁远远就停下脚步,沉声道:“依我看来,咱们还是莫要过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为什么?”

  姬冰雁道:“看情形,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这些人看来就像是一队纪律严明的军队似的,莫非就是龟兹国叛臣派出来的巡逻队伍?”

  琵琶公主道:“他们不是龟兹国的人。”

  胡铁花道:“你能确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这片沙漠上,不同的部落最少有十几个,这些人在你们眼中看来,也许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一眼就可瞧出他们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来,这些是什么人呢?”

  琵琶公主一笑道:“就算他们是强盗,咱们也用不着怕他们的,是么?”

  胡铁花立刻应声道:“不错,咱们现在只不过是想问他们买几壶水,几匹骆驼,他们若是不讲理,不肯卖,咱们就索性抢过来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说来倒容易的很。”

  胡铁花笑道:“这本来就容易得很,不是么?”

  姬冰雁道:“你没有看见他们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势?你没有看见他们在片刻之间,就已将营幕扎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驼马不惊?”

  胡铁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见。”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见,便应该知道对方这些人俱是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的战士,绝非一般草莽流寇可比,咱们这边却只有八个人,而且还有三个已成重伤残废,至少要分出两个人来保护他们……”

  他眼睛瞪着胡铁花,沉声道:“是以咱们这边真能出手的,不过只有三个人而已,以三人之力,要想在他们几百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中,夺取驼马,你看有几成把握?”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虽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厉声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险一试了么?”

  胡铁花笑道:“已有一两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试过的,也没有人能让我的脑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运气不错,但咱们现在却不是可以去碰运气的时候。”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咱们现在力量已很单薄,要做的事却还有不少,千万不能再让任何一人受伤,是以此事只要有一分危险,咱们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时,你纵然要用脑袋去碰石头,比一比是谁硬,也没有人管你,但现在,你这条命却有用得很,若为了几匹骆驼,几壶酒就将你这条命拼了,就算你觉得没什么,我倒觉得很有些划不来。”

  楚留香道:“何况,你我就算能侥幸得手,这些人也必定在后面穷追不舍,咱们的对头已够多了,若再加上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铁花笑道:“以你们说来,这些人无论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么?”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道:“但他们若要来得罪咱们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见五六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暗中不禁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一字字道:“他们就算要来得罪咱们,咱们也只有忍着。”

  走过来的人有五个,身上都裹着很厚的风氅,头上扎着蓝色的头巾,黝黑的脸上,已被风霜烈日磨练得比砂石还粗糙,眼睛却锐利如鹰,一双双筋骨突出,紧握着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稳定坚固。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虽宽大,但行动却甚是轻快矫健,楚留香瞧着他们时,他们已走到面前。

  当先一人满脸青渗渗的胡子,一双闪着光的眸子里,带着种鬼火般的惨碧色,在每个人脸上一转,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脸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着同样的装束,他也用不着再瞧第二眼,就能认得出谁是其中的领袖。

  楚留香含笑施礼,道:“齐古阿塔。”

  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大篇,说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见时,通常请安问好的话,他苦练了许久,自觉说得已经很标准了。

  谁知这人却像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他说的反而是标准的官话。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来自张家口,到这里本为的是做些小买卖,谁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将驼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伤,所以……”

  他不停地说着,那人只是淡淡的瞧着,他既不顶嘴,也不来辩驳,但楚留香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发现说的这些话,实在难令人相信。

  他们这八个人,有男有女,有丑有俊,但无论要谁来看,也不会相信他们其中有一个是做生意买卖的。

  楚留香叹了气,道:“实不相瞒,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关,为的本是寻找三个朋友,谁知却节外生枝,遇着了一些烦事。”

  他这次说的倒句句都是实话,怎奈这些人还是只冷冷的瞧着他,还是连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那青胡子的利眼又在他们面上一转,沉声道:“各位遇着的是什么麻烦事?”

  楚留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和各位无关……”

  青胡子厉声道:“你怎知道和我等无关?此间纵横数千里内外,无论哪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都和我等有些关系。”

  楚留香道:“哦……却不知各位是什么人?是……”

  青胡子喝道:“现在我在问你的话,不是你在问我。”

  楚留香已发觉这人难对付得很,也忍不住开始摸鼻子,这是他的老毛病,胡铁花也是被他传染的。

  青胡子忽然指着一点红和曲无容,厉声道:“这两人受伤都不久,是谁伤了他们?”

  胡铁花早已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他的手是被我不小心砍伤的。”

  青胡子冷冷一笑,道:“阁下两眼俱在,怎会不小心将自己朋友的手砍下来?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连三岁童子也无法相信。”

  胡铁花怒道:“我管你信不信?只要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也活该。”

  青胡子厉声道:“你们自己说话前后不符,又怎能取信于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喝道:“来人,搜他们的身!”

  叱喝声中,身后的四条大汉已闪身。

  胡铁花已气得脸色发青,仰天狂笑道:“你要搜我的身?我这辈子倒还未被人搜过身子哩!”

  楚留香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无论什么事,总有第一次的。”

  胡铁花嗄声道:“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楚留香只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胡铁花随着他目光瞧过去,这才发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有数十条大汉将他们包围住了。

  胡铁花忽然也笑了,道:“假如楚留香能忍得下去,胡铁花凭什么忍不下去呢?”

  姬冰雁也笑了,微笑着道:“小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这倒真是可喜可贺。”

  三个人拍了拍衣服,竟同时笑道:“你们来搜吧!”

  楚留香接着道:“在下非但身无长物,而且简直可说是囊空如洗,各位搜过之后,一定会觉得失望得很。”

  谁知方才已走过来的四个人,此刻竟已停下了脚步,青胡子的手高高举起,也始终未曾落下。

  楚留香刚觉得有些奇怪,青胡子忽然道:“阁下真的囊空如洗?难道连一粒黑珍珠也没有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眼睛立刻一亮。

  胡铁花只听见“珍珠”二字,忽然想起还有粒“极乐之星”在囊中,立刻放下双手,大声道:“你们究竟想搜什么了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青胡子哈哈一笑,道:“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主意也不敢打到楚香帅头上的。”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认得他?他的名头真有这么大?”

  大青胡子也不答话,却对着楚留香拜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但望楚香帅恕小人无礼。”

  楚留香赶紧去扶他,嘴里问道:“你就是黑珍珠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若能见到楚香帅安然无恙,一定不知道有多么欢喜。”

  大家听到这人就是黑珍珠属下,他们踏破铁鞋寻不着的人,得来竟全不费功夫,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只听青胡子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楚香帅虽到了这里,小王爷却已入关……”

  楚留香失声道:“入关?他几时入关去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为了怕楚香帅有什么危险,是以许多天以前,就已入关去查楚香帅的消息。”

  楚留香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惊疑之色,道:“他怕我有危险?他去查访我的消息?”

  青胡子道:“小王爷见到那匹珍珠驹空骑而回,就认定香帅必有危难,简直连一时半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急着赶去。”

  他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小王爷对楚香帅的关切之情,香帅你难道会不知道么?”

  楚留香却已听得怔在那里,也未留心他这句话里有什么含意,沉思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匹马果然是神驹,寻常人怎能驾驭得住,我早已该想到它会抛脱笼头,逃回来寻访旧主人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咱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它一匹马反而先找到了么?”

  青胡子道:“大漠之上,谁不知道那匹珍珠驹乃是小王爷的坐骑,无论谁见到它,都会将它送回给小王爷的。”

  他傲然一笑,接着道:“大漠上的恶徒匪人虽有不少,但纵横千里之内,又有谁敢打小王爷爱马的主意,就连那神奇莫测的石观音,等闲也不敢来惹咱们的。”  

  提起“石观音”,众人面上都变了颜色。

  青胡子却微笑着接道:“各位也许不知道,除了咱们这些老王爷的旧部外,大漠上愿为小王爷效死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石观音武功纵然厉害,但她若得罪了小王爷,以后无论想在这里做什么事,只怕都困难得很了。”

  楚留香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看来‘沙漠之王’这四个字,果然是名下无虚。”  

  胡铁花忽然道:“如此说来,咱们若是骑了那匹珍珠驹来,岂非早就见着你们的小王爷了?”

  青胡子叹道:“各位若是骑着那匹珍珠驹来,小王爷也不会着急了,他知道香帅对这匹神驹也爱护得很,所以认定香帅若无危难,绝不会让它空骑而回的。”

  胡铁花瞪了姬冰雁一眼,悠悠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反而成拙,由此可见,大人做的事,有时也会连小孩子都不如的。”

  姬冰雁面上全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瞧着青胡子,冷冷道:“听你说来,你们的小王爷对楚留香倒是关心得很了?”

  青胡子面上却又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道:“实在是关心极了。”

  姬冰雁厉声道:“那么他将楚留香的亲人掳劫而来,却又为的是什么?”

  青胡子竟怔了怔,道:“掳劫楚香帅的亲人?哪有这种事?阁下只怕是误会了。”

  他神情郑重,看来竟不似有半分虚假。

  楚留香失色道:“蓉儿她们难道竟没有到这里来?”

  青胡子沉吟道:“蓉儿……香帅说的,可是一位苏姑娘、一位李姑娘,一位……”

  他话未说完,楚留香已急着道:“就是她们,你瞧见她们了?她们此刻在哪里?”

  青胡子道:“苏姑娘她们自然也跟着小王爷一齐入关去了。”

  楚留香道:“她们……她们都还好么?”

  青胡子笑道:“这三位姑娘,都是又聪明、又活泼、又美丽,而且脸上永远带着甜蜜的笑容,像是从不知道世上有什么愁苦的事,也令人将忧愁全都忘去。”

  他眼睛忽然望向姬冰雁,道:“但阁下怎会说她们是被小王爷掳劫来的呢?”

  姬冰雁这时也有些糊涂了,情不自禁,也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不是么?”

  青胡子微笑道:“自然不是,她们三位姑娘都是小王爷的贵客嘉宾,而且简直可说亲密极了,四个人连睡觉都舍不得分开,也不知哪有那么多话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