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终于忍不住跑出谢家去找娘的时候,只看到了娘的尸体。
如果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回去找娘,是不是就能阻止娘自尽?
就算不能阻止,至少他能见娘一面,跟娘说一声他多舍不得她。
“这世上有些人和事,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没了,就算你将来得到再多,也无法弥补。”
少年说完这句话,抬脚跨过门槛,大步而去。
楚昭站在殿内目送,眼角有泪滑落。
她当然知道失去的人,做错的事,有多遗憾。
幸有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的确不能再错过。
第二十九章 召见
新帝登基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先帝也在皇陵安息,京城那场动乱也被一起埋葬。
一场雨后,夏天过去了,秋天的凉意笼罩了京城。
楚园里似乎一夜之间变了模样,宛如美人褪下清丽夏装,换上明艳秋装。
楼台亭阁被金黄殷红树叶围绕。
“真好看。”齐乐云从裙子上捡起一枚落叶,举在眼前看,又指着另一边,“浮云亭那边更好看。”
她说着提裙轻快带路。
“大家跟我来。”
又吩咐身边的婢女。
“茶点都摆到那边去。”
女孩儿们却没有欢悦跟随,一个女孩子还撇撇嘴:“齐乐云,这又不是你家。”
齐乐云听到了,哼了声:“我借住在这里,此时此刻就是主人。”
齐乐云一家至今还住在楚园,齐家的房子重建需要时间,虽然得知楚昭封了皇后,齐家人商议一番,还是厚着脸皮住在楚园——这么难得跟皇后拉近关系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据说齐母夜半无人时跟齐父说,他们家房子被烧,可能是天意,让他们能与皇后结缘。
齐父斥责了妻子愚昧的话,说这应该叫福祸相依。
总之夫妻两人一扫没了家宅的悲伤,喜气洋洋在楚家住着不走了,有亲朋好友提醒齐父是不是这样不好。
齐父反过来呵斥提醒者“这是皇后娘娘宽宏仁慈,除了我家,还有很多人也得到了楚园的庇护呢。”
齐乐云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楚昭是什么样的人啊。”她说。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女孩子们神情怪异,楚昭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吧,打过人骂过人嚣张又霸道——
齐乐云再次哼了声:“楚昭就是这样义薄云天嫉恶如仇锄强扶弱的人。”
女孩子们再忍不住哈哈笑。
“好了,齐乐云。”一个女孩儿嗔怪,“别一口一个楚昭了,她现在是皇后。”
虽然只短短时日不见,但楚昭已经不再是她们的同伴,而是最尊贵的皇后。
“楚棠——”一个女孩儿小声问,指了指另一边,“一直还是不见人吗?”
自从动乱之后,楚家的大门紧闭,先帝葬礼,登基大典,楚家门外按照规矩设置,但大门却从未打开过,很多来拜访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因为先帝离世,太子罹难,楚氏夫妇悲伤过度病倒了,不能与客人们同坐流泪悲戚,更不能接受大家的恭贺。
……
……
梯子架在墙上,齐乐云爬上去,女孩子们虽然有些不安,但到底是青春年少,藏不住好奇,紧张又兴奋地看着齐乐云。
“楚棠楚棠。”齐乐云喊了一通。
不多时果然听那边有脚步碎碎,楚棠的声音传来过:“齐乐云,你又爬墙干什么?”
出来了,女孩子们在下边一阵激动,有人小声唤楚棠。
齐乐云倚在墙头对那边的女孩儿说:“大家担心你,来看看你。”
楚棠一笑:“什么担心我,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虽然隔着一道墙看不到,但这熟悉语气,娇嗔的话,熟悉的楚棠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女孩子们唤楚棠的声音更大。
有女孩子也要找梯子爬上去。
“不用爬梯子了,也不用来问我。”楚棠在那边说,“大家很快就要见面了。”
这是什么意思?齐乐云在墙头好奇问:“见什么面?”
楚棠抬头一笑:“皇后娘娘要举办宴席,召见命妇们,且可以携带家中子女。”
宴席!
召见!
齐乐云举起手,兴奋喊太好了,差点从梯子上摔下去,又引得女孩子们一阵笑闹。
……
……
皇城里再次举办宴席,也表明皇朝恢复了正常。
皇城前车水马龙,禁卫太监官员们林立,引导维持秩序,尽管如此,依旧难免嘈杂。
齐乐云行走在人群里,忍不住抬头四处看,听说皇宫遭受的劫难,比他们家还厉害呢,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啊——
“别乱看。”齐夫人眼角的余光盯着女儿,立刻低声呵斥。
齐乐云忙收回视线,但眼珠子还是乱转,看看这边是谁,那边是谁,穿什么带什么。
齐夫人只能伸手拉着她,咬牙低声:“这是皇城,你再不守规矩,就把你赶回去。”
以往这话能吓到人,但此时不行了,齐乐云甚至还来了精神:“皇后娘娘是特意要见我们的。”
旁边的女孩子们有听到齐乐云说话的,立刻也都低低笑,互相挤眉弄眼。
队伍一瞬间又热闹了几分。
妇人们都有些无奈,虽然没有这样的旨意,但皇后宴请是这群女孩儿先知道并把消息带回来的,再想到皇后是楚昭,什么意思也都猜到了。
按理说命妇们进宫,最多只带儿媳,这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是不带的,这次不行了,只能带着。
你看看这些孩子们实在是没规矩。
“怕什么。”齐乐云嘀咕,“当初她比我们还没规矩呢,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话真是该死,齐夫人也顾不得规矩,抬手打了她一下:“你再说一句,看我敢不敢把你赶回去?我是你娘,也没人能怪罪我,再说了——当初你们对她多没规矩多不友好,你们自己都忘记了吗?”
女孩子们之间的事,长辈不在意,但并不是说不知道,只不过大多数不用出手干预罢了。
“以前你怎么对待她的?人家以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敢怎样,现在可不一般了。”
“今日让你们来叙叙旧,叙的哪个旧事,还说不定呢。”
母亲一顿疾风骤雨,齐乐云听懵了,是啊,差点都忘记了,楚昭什么性子,梁沁骂她父亲几句,被她又是打又是骂,最后梁氏还都成了罪名发配边郡去了——
在楚园文会之前,她们对楚昭的态度,比梁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不会真的来给她们算旧账的吧!
一时间女孩子们都缩起肩头,小心翼翼向前方看去——此时已经到了后宫,所有命妇都停下来,要等候皇后升宝座才能进殿。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
一个女孩子越过众人向前而去,一步步走上台阶,穿着打扮很普通,但女孩子们一眼就认出她了。
楚棠。
“楚棠竟然也来了。”有人没反应过来,嘀咕一声。
这话立刻被四周的人心里骂了句废话。
虽然自从楚昭被封皇后,楚氏反而在京城里消失了一般,门窗紧闭,但只要打开门走出来,那就是皇亲国戚。
这一次宴请,楚氏当然也会来,虽然楚氏夫妇依旧没出现,来的只是一个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就是楚昭的堂姐,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啊。
楚棠低着头上台阶,能感受到身后密密麻麻无数的视线,艳羡敬畏——
从来都是她楚棠跟在别人身后,投去艳羡敬畏讨好的视线,她的确梦想过也被人如此相待,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而且,比她做梦能梦到的场景更震撼。
楚棠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大殿,隐隐可见一女子端坐其中。
……
……
楚棠眼里的光,楚昭看得到,又有些走神,那一世当了皇后,楚棠第一次见她,也是眼中有光。
不过这光是看着宫殿,不是看她。
看她的时候,楚棠毫不掩饰冷淡。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该怎么施礼?”楚棠低声问,试探着屈膝一礼,“参见皇后殿下。”
阿乐在一旁笑:“阿棠小姐你是京城的小姐也不会吗?”
楚棠唉了声:“京城里的小姐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进皇宫的啊,我这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说着话环视四周,神情惊叹。
“这是皇宫大殿啊。”
话虽然这样说,但除了兴奋,哪怕殿内垂手而立很多宫女太监,楚棠也没觉得紧张,可能是因为那个女孩儿坐在正中,穿着皇后礼服,手里捧着一杯茶,就如同在家里一般轻松自在。
楚昭笑了笑:“这些不急,一眼就能学会,你先坐吧。”
楚棠应声是,在楚昭下首坐下。
“家里都好吧?”楚昭问。
自从那晚进宫后,她就再也没出去过,楚家那边是小曼留的人手盯着,她有什么吩咐也是让小曼传达,比如把楚岚关起来不准见人。
楚昭又问:“伯父没有生气吧?”
楚棠点头摇头:“家里都好,父亲没有闹,什么话都不说。”
她特意补充这一点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她当看到父亲惊恐的样子,再想到那晚经历,小殿下藏在他们家里,被楚昭带着杀出去,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小殿下差点在他们家遇到危险。
而这个危险一定跟楚岚有关。
否则楚昭被先帝奖赏救护有功,楚岚竟然能不跑出来抢功劳?反而吓的晕过去,喃喃自己完了,自己一家也都要完了。
楚棠立刻将楚岚和蒋氏关好,身边的人都赶走,自己亲自盯着,确保不会有半句消息从楚家漏出去。
蒋氏也猜到了什么,拉着楚棠的手哭:“她会不会灭口?”
楚棠其实也想过这个,但摇摇头:“不会。”
这时候灭口,对楚昭没有半点好处,如果真要灭口当晚那些守在门口的人就把他们一起清理了,还能给楚昭增添更大的功绩,合家为了保护小殿下都牺牲了。
现在再灭口,只会引来揣测。
楚昭才没有那么蠢。
楚昭,也没有那么,狠心。
眼前的女孩儿看着她点点头:“好,你做事我放心。”
楚棠道:“我不敢说我做的多好,毕竟阿昭你做的都是大事。”她将手按在心口,“我尽其所能,只求不给你添乱。”
楚昭看了眼四周:“阿乐你带她们先下去。”
阿乐应声是,抬手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立刻退了出去。
“那晚,伯父欲杀小殿下。”楚昭对楚棠说。
楚棠的脸瞬时白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猜测证实了,接下来楚昭说的话她似乎听清了又似乎没听清,两耳嗡嗡——
完了完了,就算楚昭当了皇后,皇帝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楚昭的声音又传来,“伯父是伯父,你是你,不一样。”
不一样吗?父母子女一体,父债子偿,楚棠眼神茫然看着她。
“伯父是受中山王世子所惑,要为中山王卖命。”楚昭说,“那你不受中山王所惑,只为陛下卖命就好了。”
说着微微一笑。
“就像我和我父亲这样,你看,先帝和陛下依旧对我们心无芥蒂。”
也是啊,楚棠神魂归位,跌坐回来:“阿昭我自然是跟你和叔父一样的。”
楚昭点点头,将面前的茶推给她:“尝尝,宫里的茶。”
楚棠也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果然比家里的好。”
楚昭失笑:“阿棠姐姐胆子比我想象的大得多。”
刚听了自己父亲做的事,立刻就能安心喝茶。
“那是因为有阿昭妹妹你在。”楚棠真诚地说。
楚昭看着她:“如果我不在呢?”
她不在?是什么意思?楚棠愣住了。
第三十章 宫宴
齐乐云紧张忐忑不安,不敢抬头乱看,也不敢跟四周的姐妹们聊天,站在宫殿前备受煎熬。
“怎么还不让进去啊。”她忍不住低声问母亲,神情不安,“是不是故意罚我?”
就像她在家犯了错,祖母就喜欢叫她来又不理会她,让她在门口站着。
齐夫人虽然适才吓唬女儿,但看到女儿小脸白白又不忍心:“皇后娘娘才不会这么无聊,又不是小孩子。”
她的意思是就算楚昭是个小孩子,如今当了皇后,就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了。
真要如此,命妇们也会看轻她。
本来坐上皇后之位就不太服众,又有很多不好的揣测。
母女低声说话间,太监高声传皇后升宝座,命妇们觐见。
诸人收起各种思绪,鱼贯进入皇后殿,殿内太监宫女雁立,宝扇香炉簇拥的皇后座上,一女孩儿眉目含笑端坐。
在她下方早有一个女子侍立,诸人先前不认识,现在也都认识了,皇后的堂姐嘛。
“参加皇后娘娘千岁。”诸人齐齐下跪,叩拜。
听头顶上有清脆亮丽的女声落下。
“免礼平身。”
……
……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席面上摆满佳肴,但命妇们并没能坐下专心享用,先是几位侯爵夫人被请到皇后面前,说了几句话后,又被赐座,然后又更多的命妇们被逐一请来。
“本宫来京城晚,年纪又小,不认得各位夫人们。”楚昭含笑说,“今日特意见一见。”
被赐座的侯爵夫人们便笑着指着近前的命妇介绍这是谁谁家的夫人,姓什么叫什么。
楚昭便跟这位夫人说几句话。
看到这场景,齐乐云有些紧张又期待,等了好久——谁让她父亲官职低,终于轮到了,齐夫人一面起身,一面再次眼神警告齐乐云,这才忐忑不安地走上前。
远远就看到那女孩儿在笑,近前看了更是明眸皓齿,神情落落大方,明明是个年轻女孩儿,却并不让人觉得青涩幼稚,更不敢小瞧——也许是因为这身皇后礼服吧。
齐夫人低头施礼自报家门。
旁边的侯爵夫人们刚要介绍,楚昭先开口了:“这个本宫知道,本宫与齐小姐先前一起顽皮过。”
听到她这句话,夫人们一愣,旋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所谓的顽皮是什么,夫人们自然也知道,楚园文会嘛。
齐乐云更是眉飞色舞,激动差点迈步上前,还好被母亲防备踩住了裙角。
“娘娘你,还记得啊。”她结结巴巴说,看着楚昭。
带着金玉宝冠的女孩儿坐在宝座上,宛如庙里的神像,庄严又华丽,但她忽的挤了挤眼,一瞬间如星落:“齐小姐说什么呢,我记性有那么差吗?我可没忘记你比我输的多。”
齐乐云脸通红,要笑又想反驳,最终说:“我,我会努力进学的,将来,再,跟你,娘娘您比。”
楚昭一笑:“好啊。”说完这句话再看齐夫人,笑容恢复了端庄,“齐夫人把齐小姐教得很好。”
齐夫人忙施礼道谢:“皇后娘娘谬赞。”
楚昭没有再说话含笑颔首,齐夫人便带着齐小姐告退,待她们离开,楚昭再对赐座的几位侯爵夫人笑道:“我从小没有母亲,在边郡长大也没有姐妹,进了京城,很高兴有玩伴们,历经这次劫难能再相见,真是让人开心,夫人们不要笑我。”
怎么会,能有这样念旧的皇后,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侯爵夫人们纷纷起身“娘娘多虑了。”“正是有娘娘勇武,才能让更多人免遭劫难。”
楚昭再看楚棠:“我如今进了宫,家里只剩下姐姐一人,伯父伯母身体也不好,以后还望夫人们多多照看我堂姐。”
楚棠对侯爵夫人们施礼。
侯爵夫人们忙还礼搀扶,当下便邀请楚棠一起入席,楚棠也不推辞,笑着跟着去了。
因为有了这些插曲,皇后殿内的气氛轻松又愉悦,还有女孩子大着胆子站起来给皇后敬茶,颤声问:“娘娘以后还会办文会吗?”
楚昭含笑道:“当然会,到时候要不要也论个女中魁首,加官进爵啊?”
听到这话殿内的女孩子们齐声喧哗。
齐乐云更是跳起来“要,要!”不理会母亲在旁掐她的腿。
夫人们无奈地看着笑,也不好阻止,而且心中也有微动,家里的女孩子真要能在皇宫大殿论个魁首,族中有荣啊。
这边说笑着,齐公公含笑进来了。
“娘娘。”他笑道,“陛下那边要结束了,请娘娘过去见见。”
皇后举办宴席,皇帝也在前殿招待高官世家,听到这句话殿内恢复了安静,夫人们要叩拜告退,看到楚昭站起来。
“那诸位夫人就随同本宫一起去见陛下吧。”
命妇们跟随楚昭来到前殿时,前殿这边已经得到消息,右边的位置整理出来,让给女眷们。
男女各自站在两边,看着楚昭缓步走向前方。
龙椅穿着皇帝礼服的孩童安坐,看着走来的女孩儿很想站起来迎接,但被下首的邓弈轻咳一声制止,只能等着楚昭走近。
楚昭先拜见皇帝,待免礼后,才上前,接住孩童再忍不住伸来的手,与他一起坐下。
前殿比后殿更加威严,高坐的皇帝和皇后,小小的身影不可直视,殿内男女齐齐施礼叩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先前的登基封后大典是昭告天地,这一次宴席则是走到世人面前。
那个孩童皇帝,那个楚氏女皇后,不再是存在言谈,诏书中,而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世人亲眼看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感受着他们的灵动,也感受着天家威严。
因为还在孝期,宴席没有酒水,也没有歌舞曲乐,黄昏之后,宴席就结束了。
谢氏在京城没有女眷,谢七爷和谢燕芳只参加了皇帝这边的宴席。
楚昭带着女眷过来,事先大家并不知道,按理说皇后宴请,皇帝不用出面,当然也可以出面,比如先帝那样宠爱贵妃,为她撑场面——尽管如此,也是先帝到后妃殿内来。
“她在后殿举办宴席也就罢了,怎么带着这群女人来到前殿。”谢七爷坐在车上,皱眉不悦说。
御街上车马人很多,就算是谢氏的车驾,也不得不放慢速度,马车缓缓行驶。
谢燕芳斜坐看文册,闻言笑了笑:“因为要让大家看到,皇后站在皇帝身边,这样才更有威严啊。”
谢七爷立刻呵了声:“我就知道——”
他的话没说完,谢燕芳放下手里的文册,打断他:“我们都应该知道,他们两人年幼,必须互相依靠,每个人为自己好,也是为对方好。”
谢七爷愣了下,无奈说:“燕芳,你对楚小姐可真够维护的。”
连一句话不好的话都不许说。
谢燕芳笑道:“她救了阿羽的命,也救了谢氏的命,她就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七叔,我对恩人亲人如何,你知道吧?”
谢七爷笑了笑:“你对恩人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一直以来,都别人欠你恩情,让你欠恩情的我还没见过。”
谢三公子怎能需要别人相助?都是他为别人排忧解难,让别人欠恩愧情,当然,恩情都是要还的。
谢燕芳哈哈笑。
谢七爷不待他再说话,接着道:“但我知道你对亲人如何,维护嘛,包容嘛,关爱嘛,我都懂。”说着摇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但我只要一想到这女子怎么当上皇后就忍不住恼火,她怎么也得跟我们谢氏打个招呼吧?”
谢燕芳笑了笑,摇摇头:“她不需要啊。”
谢七爷竖眉:“她怎么不需要,她又不是皇帝!”
也只有皇帝给萧羽议亲不需要征求谢氏意见,哪怕是太子,也必要问一声。
谢燕芳笑道:“她当然不能跟皇帝比,如果是邓弈呢?”
邓弈怎么了?谢七爷愣了下。
“假如是邓弈给阿羽议亲,他会跟我们打招呼吗?”谢燕芳笑说。
邓弈那孙子!当然不会!谢七爷咬牙:“不仅不会。”
谢燕芳看着谢七爷,“你之所以认为楚小姐应该跟我们打招呼,是因为你觉得她不如我们,你如果把她看做邓弈,就不会这样想了。”
谢七爷愣了下,旋即好笑:“但她怎能跟邓弈比?”
邓弈这小人,汲汲营营,趁乱得势,被皇帝托孤,手握玉玺虎符兵权,监国朝堂一手遮天。
“她跟邓弈一样。”谢燕芳说。
她小小年纪,从边郡来到京城,先是为父正名拳打脚踢痛骂梁氏,接着迎战三皇子,一人之力挑起楚园文会,博得声名,她手中握有异军,趁乱突起,救下皇长孙,得到皇帝托孤,与新帝临朝。
“七叔,你不能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小瞧她。”谢燕芳轻声说,“她不是依附我们的,她有今日不是因为我们,恰恰相反,我们谢氏还有今日,是因为有她。”
谢七爷沉默一刻,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我只是——”他攥了攥手,“不甘心。”
他们谢氏家大业大,谢燕芳天下盛名,最终竟然和这两个无名之辈并立——还低一等,怎能甘心!
“这没什么不甘心的,想想杨氏赵氏,再想想太子三皇子,甚至先帝,哪个甘心?”谢燕芳说,“七叔,我们谢氏还活着,还能站到朝堂之上,屹立不倒,已经是鸿运当头,不知道多少人对我们不甘心呢。”
谢七爷倨傲哼了声:“让他们不甘心去。”
谢燕芳一笑:“没错,让他们不甘心去,而我们要做的不是对楚小姐不甘心,我们要做的是,拉拢她,与她交好,免得她被其他不甘心的人拉去。”
至于适才,他在说服谢七爷,何尝不也是在告诉自己——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那女孩儿,那女孩儿坦然说是为结识他而来,他接受了她的结识,但跟蔡伯说,这仅仅是结识,而不是结交。
真正的结交是要真心实意利益来交换的。
那时候的女孩儿,甚至她背后的父亲,都还不足以跟谢家谈结交。
现在,可以了,真快啊,才一眨眼间吧。
她比十三岁的他成长的还要快。
车窗忽的驳驳敲响,打断了谢燕芳的思绪,谢七爷拉开窗户,看到杜七在外边。
“皇后娘娘要见公子。”他低声说。
谢七爷忙道:“调转车头——”
谢燕芳制止他:“路上车多,调转车头不方便,没有多远,我自己走进去。”
今日入宫赴宴穿的都是便服,御街上除了禁卫仆从,突然多了一个白袍翩翩公子,立刻引来无数视线,也立刻就认出是谢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