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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她六岁的时候,他和妻子都要上班,就把小初遥和小初晨锁在家里,让小姐姐带着弟弟玩。他上班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担心家里的孩子会出什么事,因为初遥细心得像个大人一样。

后来因为妻子的病,家里欠了无数债务,自己的一点儿工资根本不够还的,初遥在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在打工,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这些年也吃了很多苦。

“我知道,初晨是个好孩子,他对你的好、对我们家里的好,我心里一本明账。”黎爸紧紧皱着眉头说,“可是初遥,爸爸问你,你是因为他对你好所以才想回报他,还是真的爱他?”

黎初遥猛地抬起头来,她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没办法拒绝黎初晨,自己想要对他好,想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可是爱呢?

真的爱他吗?如果爱他的话,为什么面对他深情的眼神时总是有一种焦躁又心虚的情绪在心里?

“我觉得没有区别,他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他好。”黎初遥想了半天后才回答,“他爱我,所以我也想把爱给他。”

“初遥,我们家里已经经历太多事了,家里的情况刚好一些,你要是和他在一起的决心并不是那么坚定,就算了吧,我和你妈老了,经不起折腾了。”黎爸语重心长道,“你自己的年纪也经不起蹉跎了。你从小就聪明,我也不想多说了,你自己想清楚吧。”

黎初遥默默地低着头,似乎听见了父亲说的话,又似乎没听见。

黎爸轻声道:“过完年,你先搬出去住吧,等你们感情淡了再回来。你们两个在家里那个样子,迟早被你妈发现。”

一直沉默的黎初遥缓缓抬起头来,轻声问:“要是淡不了呢?”

“如果你真觉得他是你认定的那个人,就带他一起走,然后永远别回来了。”黎爸说完打开车门走下去,关门前沉声道,“你妈我会照顾。”

说完,黎爸啪地关上车门,黎初遥一个人坐在车子里发着呆。她的脑子里很乱,她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希望她能和黎初遥分开,可如果他们一定要在一起的话,他也不反对,只是不要再出现在这座城市里,不要被母亲发现,不要被亲戚朋友说闲话,最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这是父亲的底线。

而对她来说,就是抛弃自小生长的城市,抛弃做了好几年的工作,抛弃相处默契的上司、从小到大的朋友、最爱的家人,抛弃一切,只为了和他在一起。

黎初遥抬手,将脸埋在双手间,用力地揉了揉。她脑子里像有一团被抽乱了的毛线一样,纠结地搅在一起。

抛弃一切吗?为了他?

为了那个也为自己放弃一切的男人,似乎很公平啊……

可是她居然在犹豫,不,她不是在犹豫,其实很早以前她就可以这么做,可她犹豫了五年,现在依然在犹豫。

黎初遥紧紧地闭上双眼,有些愤怒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这一刻她开始恨自己了,黎初遥,你这个自私的家伙,你真的爱他吗?真的爱吗?

如果爱的话,为什么犹豫了这么多年还是做不了决定?也许你只是一直在享受着他的好、他的付出,而随时准备逃跑的人。

怎么办初晨,你为什么会爱上我这样一个女人?

你真是一个傻瓜。

(四)烟火

黎初遥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回家,家里爸妈正和黎初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刚拿回来的各类水果,气氛很是融洽。

黎初晨见她进门,便忍不住出声问:“怎么才上来?我都要下去找你了。”

“去小区门口买了两支笔,晚上要写点儿东西。”黎初遥随口敷衍了一下,看了一眼父亲,什么话也没多说,转身走回房间,关上房门。房间外,听到黎妈用有些不满的声音说:“这孩子,性格真独,大过年的也不和家里人坐在一起说说话,一回来就往房间跑,真是一个闷种。”

“妈,姐都说了要写点儿东西了,肯定工作还没弄好呢。”黎初晨为她说着话,用温和的声音安抚着母亲不满的情绪。

黎初遥回到房间,也没有开灯,直接往床上一躺,习惯性地看着天花板发呆。她每次有烦恼的时候都会这样做,明明很多事情没解决,生活乱成一团,可就是想能逃避一会儿是一会儿。也许她本身并没有外人看上去那么坚强可靠,那些她伪装的虚假面具,只是为了掩饰她的懦弱和彷徨。

她就这样发着呆,房间外面的电视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房间变得很安静,静得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一样。

忽然,手机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她懒了半晌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看了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写得很简单,只有三个字:“看窗外。”

黎初遥眨了眨眼睛,缓缓坐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向窗外看。忽然一束烟花从楼下直冲上来,冲到空中炸开一朵绚丽的五彩花朵,紧接着一束又一束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漆黑的夜空,瞬间被那五彩斑斓的烟火点亮,漂亮得像是下着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黎初遥微微愣住,上次看到像这样不要钱一般的烟火还是好几年前,有一个人每到过年前都会买一车礼花炮竹,然后拉着她去河堤上放,燃得整个天空都被点亮他才开心。

她记得那个时候他对她说:“初遥,你看,就算烟火燃烧得再快,绽放时间再短暂,可只要我每年都这样放给你看,那美丽的烟火也算是盛开了一辈子吧。”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他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寒风吹着他的发丝,他英俊的脸庞在烟花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帅气得让她心动不已。

那时候的她,明明想说一句,你要是每年都这样放,还不如把烟花的钱给我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小吝啬的她居然默许了他这样烧钱的行为,只是觉得,若真能这样看一辈子烟火,该有多好。

阵阵烟花声中,手机又响了,黎初遥打开短信,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要不要下来一起玩?”

黎初遥有些愤愤地瞥了一下窗外,用力地拉上窗帘,将手机丢到床头,自己也重新躺了回去。窗帘外烟花继续燃放着,不时照亮黑暗的房间和黎初遥冰冷的面容,手机还在不停地闪烁着,短信的声音被窗外的焰火声掩盖住了,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不时闪现。

“初遥,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下来,我还你钱。”

黎初遥一把抓过手机,用力地按下了关机键。如果是平日里,黎初遥可能会下去抽他两个巴掌,骂他几句,好好收拾他一顿。可是今天,她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根本不想和他纠缠。她的脑子已经够乱了,她需要好好静静,像父亲说的那样,把事情理清楚,下一个决定,然后好好去走未来的路。现在的她不想去见韩子墨,不想去和他说话,不想去猜测他为什么回来,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隔壁房间里,黎初晨也被这忽然冲天而起的烟花雨吸引住了目光,他打开窗子,往楼下看,果然看到楼下的空地上有一个男人弯着腰在点燃一排排礼花,像是不要钱似的点了一地。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可这样的行为也足够让他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他抿了抿嘴唇,侧耳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可隔壁的人似乎安静得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来。

也许她已经睡了吧,刚才她进房间时脸色很不好,似乎有些不高兴。他不敢打扰她,因为每次她心情不好,总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不愿意和人说,也不需要别人安慰,好像在房间里关一晚上,自然就会好了一样。

其实他多希望她不开心的时候,能找他说一说,哪怕只是抱怨吐糟都行。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虽然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可是他的心离她的还是好远,不管他怎么伸手,都摸不到……

如今韩子墨回来了,又为她燃起了烟火,她会去看吗?

黎初晨抬头望着漫天的烟花,明亮的双眼里映着浓烈的悲伤。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关上窗子,退回了房间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安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一直到烟火声结束,隔壁房间都没有动静,他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出去,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真的很怕自己像个无理取闹又醋意横生的男人一样,在她开门出去的同时,一把打开房门,然后把她拉进房间,紧紧地抱住她,不许她出去,不许她下楼,不许她去见那个男人。

他真的很不想做这样不优雅的事,不想变得这么暴躁,可是他知道,如果她出去的话,他会这样做的,会像一个疯子一样阻止她。

小区的楼下,那个像是不要钱一般放烟火的男子坐在草坪上,抬头望着四楼的房间,从塑料袋里抽出最后一根仙女棒,用手里的香烟点燃。小小的烟花在他眼前闪烁着,他知道她不会出来了,可是依然不愿意离开。

他撇了撇嘴笑了笑,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初遥,这些年我不在,你有没有放烟花?哈哈,你那么抠门一定没有放吧。”

他抬起头,望着楼上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的房间继续说:“我放了,每年过年我都放了好多,就算穷得要死,就算没人看,就算不在你身边,我依然每年都放那么多的焰火。”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和你好像还联系着。”韩子墨苦笑了一下,手里的仙女棒燃尽了最后一丝火花,他那微红的双眼,被泪水划过的英俊面容,在火花熄灭时,也被隐藏在了漆黑的夜里。

这一夜,这个年,这些人的心,似乎都像冬天的夜一样,不管燃尽多少烟火也照不亮,烧不暖,冰冷冷地割得人全身都疼。

第七章:初晨,命运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残酷

(一)坦白

春节一整个假期,黎初遥除了和家人出去拜了几次年之外,基本都窝在家里休息,懒懒的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大年初五的时候,高中的班级开了一次同学会,林雨身为同学会的组织者早早就通知她了,黎初遥一想到可能会在同学会上遇到韩子墨,便直摇头,一副打死都不想去的样子。

林雨在电话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怕什么呀,又不是你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要不来也是他没脸来,你干吗不来啊。”

“不是怕,是不想破坏心情。”黎初遥无力地辩解道。

“哦?你现在心情很好吗?”林雨问。

黎初遥往床上一躺,阴沉着脸,翻了个身道:“不好。”

“那正好啊,万一韩子墨那小子来了就拿他出出气!”电话那头林雨的声音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得了吧,别我没气着他被他气死了。”黎初遥没好气地说。

“他敢!我在这儿呢!再说,我都没通知他,他不一定会来的!”林雨霸气地放出狠话,也不管黎初遥答应不答应直接就决定了,“就这样说定了啊,我晚上五点去你家接你。”

“哎,我……”黎初遥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响起了忙音,她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松手把手机扔在床上,心想林雨都结婚了,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啥时候能改。

黎初遥在家睡了一下午,下午四点的时候爬起来洗了一个澡,将好几天没洗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的,对着镜子用吹风机把短发吹干,刚吹好的头发蓬蓬松松地盖了下来。好久没剪的头发已经到了齐耳的长度,平日夹在耳朵后面的长刘海儿,也放了出来顺着脸颊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将她原本硬朗的五官修饰得柔和了起来。只是一点点改变,就让她变了很多,平日里那股冷漠又硬邦邦的气质好像被淡化了一样。黎初遥拨弄了一下刘海儿,好像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自己,又把两边的头发全都挂在了耳后,将头发理得一丝不乱才离开洗脸台,回房间换衣服去。

她换好衣服出来,见黎初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着手机。他见她穿戴整齐的样子,有点儿诧异地问:“要出去啊?”

“嗯,同学会。”黎初遥眼神没看他,笔直地走到门边,打开鞋柜拿起自己外出的鞋子。

黎初晨跟在后面问:“什么同学会?高中同学会吗?”

“嗯。”黎初遥嗯了一声,低下头开始换鞋子。

她没看见黎初晨在她身后默默地握紧了双手,她打开家门走了出去,反手刚想关上门,忽然有一股力量从里面拉开,然后一个人影闪出来,一手将门带上,一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表情有些固执地说:“你等我一下,我也跟你去。”

黎初遥皱起了眉头:“我同学会,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啊?”

黎初晨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神情没有一丝松动。

“初晨……”黎初遥有些无奈地叫着他的名字,“别闹了好不好?我总不能跟人说我这么大个人了,还带着弟弟来参加同学会吧?”

“我不是你弟弟!”黎初晨压低声音,可他语气里的愤怒一丝都没有减少。

黎初遥抬头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弟弟,可是黎初晨,那你究竟是我什么人呢?我的男朋友吗?我的另一半吗?”

“我不敢承认,真的不敢。”黎初遥疲惫地说,“这么多年了,我到现在也弄不清你到底是我什么人。我们再这么拖拖拉拉不清不楚地下去到底有什么意思,不如……”

不如算了吧,不如互相放过吧,我真的累了。

为什么一段感情会被她走得这么辛苦呢?她真的不懂啊,她并不是没有勇气的人,也不是介意世俗眼光的人,其实说到底,说到底,她只是一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啊……

在自己心里,这个男人,他的存在依然是亲人大过情人的存在,依然寄托了她对弟弟的思念,对弟弟深刻的爱,依然……没办法把他完全当成一个可以不顾一切去爱的男人。

这几天,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么多年了,不是没办法解决他们的状况,而是她一直不想解决,她兜兜转转一直停在原点,一直就没走出来过。

黎初遥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这一刻她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想和黎初晨说算了吧,他们还是好好地做姐弟,算了吧,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她花了六年时间依然走不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需要多久,她不想这个善良的男人一直无望地等待着,她不想把他逼疯,把他逼得崩溃,可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她爱他,心疼他,想给他最好的一切,却给不了他最好的爱情……

黎初遥痛苦地睁开眼睛,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黎初晨用手用力捂住。他慌乱地看着她,捂着她的手微微发抖,他这样玲珑剔透的人,似乎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他不想听,不想!

黎初晨双眼微微泛红,连忙说:“好好,我知道了,我不惹你生气,我不去了还不行,我不跟了。”他说完,像是想逃跑一样,慌忙拉着家里的门,可门被他刚刚关上了,他又没带钥匙,只能用力又慌乱地拍着门,一边拍一边叫着,“妈,妈,开门,开门啊。”

仿佛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他拼命地拍着门。

“来了来了。”黎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他连忙推开门,冲了进去,然后“啪”的一声用力地关上门!身子死死地抵着铁门,他脸色苍白地用力喘息着,嘴角微微发抖,眼泪瞬间从他俊逸的脸颊滑落,他用力地仰起头,死死地咬住嘴唇。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哭了?”黎妈看儿子哭了,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忙过来扶着他的胳膊关怀道。

黎初晨用力地摇头,微微弯下腰来,用特别痛苦的声音说:“妈,我肚子疼。”

“肚子疼?肚子哪儿疼啊?晨晨啊,你可别吓妈妈,快告诉妈妈,哪块疼啊?”黎妈紧张地在他肚子四周乱按着,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黎初晨咬着牙,痛苦得一言不发,他也说不清哪里疼,只知道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用力地揉捏碾轧过一遍,疼得他都快没法呼吸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感情,他不知道这感情多脆弱吗?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他一个人用尽全力维系的感情,脆弱得就像透明的冰锥一样,看着好像很坚固很锐利地插入了她的心房,可是但凡有太阳微微一照,就会化得无影无踪,一切又会回到原点,他的感情会变成水,变成空气,变成蒸发过后再也不存在的东西。

“晨晨,晨晨,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啊。”黎妈声音都变了,黎初晨却摇着头说:“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啊……”黎妈跟着黎初晨走回房间,看着他关上房门,一脸担心地在外面叮嘱道,“不舒服一定要叫我啊,别撑着啊……”

黎初晨靠着房间的墙壁,身体慢慢滑落,笔直地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周身围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黎初遥站在家门口,久久没回过神来,直到林雨的电话打来催她,她才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去,刚才她伤害到他了吧?每次都这样,想也不想地伤害他。

明明不是打算好了,先让他开开心心地过个年再来整理感情的事吗?

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忍不住呢?为什么自己承受的压力和困扰,就总是想也不想地成倍发泄在黎初晨身上呢?

明明说好了要好好爱他的啊,为什么又让他受伤,又让他难过了呢?

黎初遥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甚至控制不住地用头撞着坚硬的墙壁,可是就算这样的疼痛也无法减轻她对黎初晨的内疚,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家去抱住他,和他道歉,和他说,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废话,都是乱说的!

可是她不能,就算反悔了又有什么用,她还是迈不出这一步,曾经她以为,黎初晨带着万分的诚意走完了九万九千步来到了她面前,她只要下定决心去走最后这一步,她以为她走出去了,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迈开了腿,却没有落下。

她骗了黎初晨,也骗了自己,她根本没有走完这一步,没有……

她一直是一个留在原地的傻瓜啊……

(二)同学会

黎初遥坐上林雨的车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林雨吓了一跳,发动了车子,有些小心地问:“你怎么了?谁惹你了?苦着个脸。”

黎初遥望向车窗外不说话,马路两边四处铺着炸过的鞭炮红纸屑,车子开过,掀飞一片,在半空中飞舞着又落下。

“你要真不想去就不去呗。”林雨和黎初遥认识十几年了,黎初遥的情绪她总是摸得很精准,她能感觉到,这一刻,黎初遥心情很不好。

“没事。”黎初遥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我去。”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想太快回家,有个地方躲躲也是好的。

林雨不再说话,闷声开车,没一会儿就开到了市里最大的酒楼,把车交给泊车小弟,便和黎初遥一起下车往预定的包厢走。今年是他们高中毕业十周年的同学会,班上同学来了二十多个,一半同学都来了。

黎初遥她们进到包厢的时候,里面有三个大圆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分坐在两个桌上,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男生围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打着斗地主,包厢里一片热闹的声音。两人一进去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几个相熟的女同学叫着她们的名字,让她们坐过去,林雨拉着黎初遥走过去坐。

一个女同学看见黎初遥就说:“黎初遥,你真的一点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模一样,连表情都一样呢。”

“是呢,是呢,你高中的时候就这样一副酷酷的表情,隔壁班不认识的女同学还叫我给你递过情书呢,你可记得?”另一个长鬈发的女同学说。

黎初遥扯出一抹笑容,回复道:“不太记得了。”

“你居然不记得了啊,当时韩子墨还抢你的情书来着,说那个女生瞎了眼,还当众念那封情书,被你满教室追着打呢。”长鬈发的女同学用力提醒着。

“哦,好像想起来了。”黎初遥机械地点头附和,其实她什么也没记起来,高中的很多事,都被初晨的忽然离世覆盖了,好像一点儿开心的记忆都没有,最深刻的便是最黑暗的那个高三的夏天。

身边的同学都在回忆着高中的趣事,饭桌上一片闹哄哄的景象,黎初遥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着,将所有烦恼隐藏在这热闹的气氛下。

“林雨,我记得你们以前还闯过男生厕所呢……”

“哈哈哈,对对,秦云和韩子墨还在里面蹲坑被看个正着……”

“哈哈哈,秦云那个小腊肠今天来了吗?”

林雨的话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一个男同学的声音:“林雨,我一进来就听见你在造我谣,谁小腊肠啊,你试用过啊?”

“秦云你个不要脸的,几年没见怎么变成臭流氓了。”林雨被口头调戏了一下,泼辣地指着刚进门的秦云骂道。

“你都流氓那么多年了,还不许我流氓一下啊。”秦云笑着走进来,还和高中时一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只是稍微壮硕了一些。他穿着得体,手腕上戴着一块钻表,一看就价值不菲,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听说他这几年混得非常好,今年同学会聚餐的费用,就是他一个人赞助的。

“秦云来了,可以上菜了。”一个男同学对着服务员叫道,“起菜吧。”

“你们等我干吗呀,早就该起菜了呀。”秦云笑得客气。

“你万一不来谁付账啊。哈哈。”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饭桌上摆满菜肴,酒杯倒满美酒,气氛更加热闹起来。

黎初遥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和男生喝着,谁来敬酒她就喝一杯,来者不拒的样子。

林雨捣了捣她的手臂:“少喝点儿。”

“嗯。”黎初遥答应了一声,又一杯喝下了肚。

“你!”林雨瞪大眼睛,然后指着来敬酒的男生说,“去去去,别和初遥喝,她脑子不好,过完年就得做手术。”

黎初遥瞥了她一眼:“你脑子才有病呢。”

“你没病你这么喝啊?你倒了我可不送你回家。”林雨不服气地反驳。

黎初遥想想,是啊,她要是喝醉了林雨这个懒鬼肯定会叫初晨来接她回去,可是现在的自己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呢?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连想喝醉都不行啊,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

她刚这么想着,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把她人生变得这么艰难的罪魁祸首走进包厢,那人依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韩子墨走进来,言笑晏晏地说道:“这么多人啊,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啊,开同学会居然没人叫上我,都不当我是同学了吧?”

包厢的同学都愣了一下,韩子墨家的事当年在市里闹得挺大的,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家破产了,谁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八卦的同学眼神偷偷地望向黎初遥,这两个人的事,当年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