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按摩,以及屋里的空调越来越暖,黎初晨额头的冷汗渐渐消失,疼痛也得到了缓解,他漂亮的五官也不再纠结在一起,安静地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黎初遥将热水袋放在他的腰上,然后给他盖好被子,关上灯,轻轻地走出他的房间,带上门,身后,似乎听到黎初晨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说:“晚安,初遥。”
这一次,初遥没有立刻纠正他,在家里一定要叫她姐姐,而是关上门,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低下头,闭上眼轻声说:“晚安……”
黎初遥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放在床头柜上的台灯只照亮小小的一个角落。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可是想到初晨腰上的伤痕,心里又难受起来,这种难受的感觉让她有些窒息了。黎初遥裹着被子,用力地呼吸了一下,长长出了一口气,其实,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算很好的了。六年前,她甚至没想过,他还能再次站起来,六年前,她更没想过,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说是男女朋友,却连最亲的亲朋好友也不敢告诉。
说是姐弟,却又做了一些姐弟不该做的事情。
对初晨的内疚和这段隐秘的关系,有时候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这样不清不楚的呢?
那些记忆太久远了,可闭上眼睛,总是能清楚地出现在眼前……
第二章:初晨,那些回忆多么可怕
(一)医院
六年前。
那天晚上,黎初晨为了保护黎初遥,被要高利贷的人用匕首捅伤了,被送进医院抢救。医生说他被捅了两刀,都在腰腹部,命是抢救回来了,可腰部以下一直没有知觉。
医生用遗憾的语气告诉黎初遥:你弟弟已经确诊为神经横断,也许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黎初遥听到这个消息,全身冰冷,就像掉入一个冰窖一样,冷得刺痛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直直扎入她心里。
她疼得整整一个下午没说话,一个人坐在医院病房外的长廊上,用力地咬着手指,死死地瞪着前方。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她简直恨死自己了!她为了一个男人,一个骗光她所有钱财、感情的男人,把弟弟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地方自己走了!那晚要不是摆夜宵的老伯收摊晚,想早点儿回家,从小巷子抄近路时发现了昏迷的黎初晨,可能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里,黎初遥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揪在一起了,疼得没办法呼吸,眼泪疯狂地往下掉着!
如果没人发现,如果没人发现,初晨可能、可能真的会一个人死在那冰冷又黑暗的小巷里,真的会像初晨一样离开她,再也看不见了!再也!
想到这些,黎初遥死死地捂着脸,哭得无法自已。她恨死自己了!一想到那晚她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黎初遥忽然抬起头,恨恨地在脸上抽了几巴掌。
都怪她,都怪她!
初晨那样出色的人啊!光是站着就美好得像是一道风景的人啊,就这么被她害废了呀。
不、不可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想办法治好他。一定要想办法!
黎初遥拼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将自己哭到有些哽咽的喉咙清了清,拿起手机给认识的朋友打电话,询问有没有认识的好医生或者医院的时候,医院的病房里忽然传出骚乱的惊叫声。黎初遥回头,只听声音是从黎初晨病房的方向传来的,她连忙挂上电话,推开安全出口的门跑出去。
跑过走廊,只见黎初晨的病房门口围着好几个彪形大汉,黎初遥疯狂地跑过去,对着带头的光头吼:“你们干什么!”
“姐,你快走!快走啊!”病房里,黎初晨焦急的声音传出来!
黎初遥用力推开堵在病房门口的人冲进去,只见病房里,两个男人正拽着黎初晨,往病房外面拖,吊瓶被打倒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针头还插在黎初晨的手背上,鲜血被针管吸出来,滑过皮管往外滴着。黎初遥瞪大双眼,尖叫一声疯狂地冲过去,推开拖着黎初晨的两个人:“你放开他!放开!放开啊!”
“干什么!来找你还钱啊。”
黎初遥紧紧把黎初晨抱在怀里,抬手扯掉黎初晨手上的针管,用手指紧紧地按住伤口,她已经有点儿崩溃了:“我昨天晚上说过了!韩子墨的债务和我没关系!你们要找找他去,再这样我报警了。”
要债的光头明显不信:“和你无关?你不是他老婆吗?”
黎初遥疯狂地喊道:“我不是他老婆!我没和他结婚!”
“没结婚?当初韩子墨见人就说你是他老婆!你还说没结婚!我信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不还钱,要不把韩子墨找出来,不然我弄死你。”
“你们弄死我也没用,我真没钱。”
“没钱?你弟弟不是还在住院吗?住院的钱哪里来的?既然没钱,那医院也不用住了!”光头老大一挥手,两个打手又往黎初晨身上扑去。
黎初遥要疯了,使劲儿地和那两个大男人拉扯着:“你们干什么!放开他!放开!”
黎初晨刚做完手术,脸色苍白,腰部的伤口在拉扯中似乎裂开了。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不让自己疼得叫出声,双腿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可双手还是不停地帮黎初遥挡住大部分攻击。
“住手啊!住手!”黎初遥大喊着,可是没有人理她,也没有人帮助她,她感觉到黎初晨正被一点点地从她怀里拖出去,沿着破碎的玻璃路拖出病房,拖到走廊上,被那些好事的人围观。
她不要,不要这样!不要再伤害他了!
黎初遥忽然放开死死抱住黎初晨的手,快速地爬到光头的腿边跪了下来:“大哥,大哥你别这样,你要钱嘛,公司真的还有钱,你容我缓两天,我把工地上的材料还有机器卖了,钱都给你好不好,那也有好几百万的!我都给你!你别伤害我弟弟了,求你了大哥。”
“姐!你起来!你干什么呀?”黎初晨半躺在地上心疼地看着这一幕!他忽然伸手,一把握紧地上的玻璃碎片,拿起来对着抓着他的人疯狂扎下去,由于碎片四面都有尖锐的刀口,他扎别人的时候,自己的手也被狠狠戳穿,鲜红的血洒了一地,被刺到的人尖叫着放开了手。黎初晨对着他们的手和腿,连着扎了十几下,玻璃碎片深深地割进了他的手心,他抬起双眼,平日里像春水一般温柔的眼睛里,都是同归于尽的狠决!吓得抓着他的两个人连连后退。
黎初晨死死地瞪着光头老大,光头老大心里一惊,这小子的眼神他混江湖的太懂了,这是要和他玩命了!
他心里有点儿毛,可这么多小弟在这里,他也不能后退。
“妈的!一个躺地上的废物你们怕什么!”光头老大一脚踢开黎初遥,走上前去想踹黎初晨。
“住手!”黎初遥站起来想拦住他,却见他扬起手,一个巴掌就要扇过来,黎初遥别过头,紧紧闭着眼睛。可奇怪的是,等了好一会儿,预料中的疼痛却没如期传来。她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得体黑西装的男人,握住了光头老大的手:“熊光头,你这样好像太难看了吧。”
“哎呀,是单老板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脏了您的眼睛,我收拾赖账的呢。”光头老大指着黎初遥姐弟说。
单老板低头瞄了一眼黎初遥,挑眉道:“熊光头,今天给我一个面子怎么样?”
“单老板,您的面子我能不给嘛。”光头老大一挥手,让手下的兄弟们撤,他瞪着黎初遥道,“今天算你运气好,有单老板给你出头,哼,老子明天再找你。”
黎初遥松了口气,马上爬到初晨身边蹲了下来,拉起他的左手,只见已经血肉模糊,整块玻璃碎片已经被他的力气捏碎,一小片一小片地扎进肉里,黎初遥看着都疼得直皱眉头。她用力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必须使劲儿憋着才能不哭出来。
“姐,我没事,不疼。”黎初晨小声在她耳边说。
“骗人,你当你是木头啊!从小就这样,你这双手,是不想要了!你看你,割了多少疤痕在上面!”黎初遥含着眼泪,一边念叨一边为他把大的玻璃片拔出来。
黎初晨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疼一样,任由她弄着,抬头,看着和他靠得很近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疼地说:“姐,你的脸伤了。”
“这点儿伤,能和你比吗?”
“我没事。”黎初晨不在乎地笑笑。
“喂,你们不应该谢谢我吗?”站在一边的单老板对于他们姐弟俩的无视很不满,忍不住出声提醒。
黎初遥这时才缓缓抬头,清冷的双眼望着面前这个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的男人,语气不敬地说:“单依安,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一点儿也不像。”
单依安笑了,咧着嘴角,笑得特别邪恶:“黎初遥,你别每次见到我都这么凶。”
“要幸灾乐祸的话请滚远一点儿。”黎初遥站起身来,叫来护士把黎初晨扶上床,又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幸灾乐祸的人吗?”单依安摸着下巴问。
“你当然不是,不管你想和我谈什么生意,都给我出去等着,我现在没空。”她要看着护士帮黎初晨包扎好才能放心。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谈生意?”
黎初遥抬手,看了看手表道:“十五分钟,你在我面前已经站了十五分钟,对于你这种人来说,十五分钟可以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你根本不屑拿这十五分钟来看我笑话,除非在我身上有着比这些效益更可观的价值。”
黎初遥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一点儿了解的,他是她前任未婚夫韩子墨家的商业对头。S市地产业的两大龙头,一个是韩家,一个就是单家。她还没毕业的时候,单依安就来拉拢过她,但当时她被爱情迷住了双眼,义无反顾地进了韩氏企业,韩子墨接手韩氏后,大事小事都让她做主,而她曾经为了韩家,和单依安在商场上较量过几次,抢了他不少生意。
比起什么都不懂的二世主韩子墨,单依安简直是另外一种。他高中毕业就拒绝上大学,直接进入家族企业,他说比起无用的知识,他更看重的是实战经验,更喜欢的是社会这所大学。
“呵呵呵呵呵……”单依安轻声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愉悦,狭长幽暗的双眼,贪婪地紧紧盯着黎初遥,“我真是佩服韩子墨,他居然可以蠢成这样,为了两千万就抛弃你,哈哈哈哈,你可比两千万值钱多了。”
“认识这么久,这是我唯一听到你说的人话。”黎初遥淡淡地说。
“那么我在楼下的花园恭候大驾啦。”单依安说完,弯腰,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黎初遥对黎初晨微微点头,转身退出了病房。
(二)恶魔
医院住院部楼下,有一个专门提供给病人散步休息的小花园,花园里种着常见的桂花树,还不到开花的季节,绿油油的枝叶正长得茂盛。花园的中心有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湖边建着一个小八角亭,亭外种着鲜艳的蔷薇,在夏季的夜风中轻轻摇曳。
黎初遥走进凉亭,往石凳上一坐,抬头望着单依安。单依安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得笔直。他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靠着或坐着,他不喜欢一点点灰尘碰在他身上。
“说吧。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黎初遥早就知道他这个洁癖,知道他不会坐下,所以故意坐着,想占他一点儿便宜。
单依安何等聪明,她那些小心思他看得通透,歪着头盯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脑子已经糊涂掉了,猜不到。”黎初遥打着哈哈,在谈判中,先亮底牌的人总是吃亏的。如果真如她所猜的一般,单依安就会断定,她既然肯跟他出来,就是愿意为他做那件事,那他给的价码将会比他拿不准她是否愿意做这件事时给得低。
而黎初遥,必须争取最高的价码。
单依安精明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黎初遥,可她冷静的脸上连一丝破绽也看不出来。
单依安笑了,这个女人,一直是这么不简单,她本身聪明又冷静,几乎很难找到她的弱点。可往往这种人,总是把自己爱的人照顾得很傻很天真,于是她爱的人,成了击败她的弱点。
“刚才我去见过你弟弟的医生,他很好心地跟我聊了聊你弟弟的病情。”单依安扬起嘴角,挑着双眼微微弯下腰来,由高处俯视着她,用缓慢低沉的声音说,“真可怜,这么小小年纪就残废了,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吧?”
黎初遥“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他说:“我弟弟的事不用你担心!我一定会找医生治好他的!”
单依安用手指关节抵着鼻子笑,那笑声瘆人得让人恨不得掐死他。他忽然停住笑,残酷地说:“腰部神经横断,还想治好?除非发生奇迹。”
“如果你只是来和我谈我弟弟的病情,那就算了吧!我没时间!”黎初遥怒极,转身就想走。
单依安也不阻止她,只是在她快走出凉亭的时候才开口道:“别生气嘛,我都说了,除非发生奇迹。难道你不相信奇迹?”
黎初遥转身,盯着单依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单依安笑:“我不但相信奇迹,还见过哦。”
黎初遥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一个朋友,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也伤了腰部神经,当时国内的医生也说没得治了,连美国方面的专家都摇头,但是他父亲不愿意放弃,从德国找了个退休的老医生来做手术,手术非常成功,现在已经又开始开着跑车去泡马子了,我们都说这就是奇迹。
“黎初遥,我不保证那个老医生能治好你弟弟,但是我能肯定地说,这个世界上能给你弟弟奇迹的人,只有他了。”
“好,我答应你。”黎初遥望着他的双眼说,“你要我做的事,我会帮你做。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个医生请来。”
“你不是说你没猜到吗?”单依安得逞地笑了,他就说吧,这种人的弱点,往往就是她身边的人。
黎初遥冷冷地看着他说:“你的狼子野心,怎么可能猜不到。”
“需要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吗?怎么说这件事也是犯法的,说不定要坐牢的哦。”
黎初遥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不用,你只要赶快帮我把医生联系好就行,还有,高利贷的那些人,我不希望他们再来烦我。你知道的,他们让我心情不好,绝对会影响我为你做事时候的心情!最后,捅伤我弟弟的人,我要让他坐牢!最少二十年。”
单依安皱眉咂嘴:“哇,好麻烦。”
“麻烦?我可是在拿自己的人生换呢。”黎初遥冷哼着低下头来,眼里都是决绝的恨意。
“成交。”单依安优雅地戴上了雪白的手套,对黎初遥伸出右手道,“合作愉快。”
黎初遥瞥了他一眼,抬手与他的手心拍了一下后,转身走出凉亭,右转往住院部走去。
急着回病房的黎初遥,没有注意,在八角亭边上的蔷薇花丛中,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正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他残废了,治不好了,再也不能走了!
而他的姐姐要为了他,为了虚无缥缈的奇迹,和一个贪婪得像魔鬼一样的男人做不法交易?
夜晚八点,医院的小花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少年推动着轮椅,缓缓地碾过开得正旺的月季花丛。那些长着刺的根茎从他的手背上、脸上用力划过,留下一道道血痕,而他好像毫无知觉一样,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工湖,眼里满是绝望和黑暗。
这一刻,他想不出任何……活下去的意义。
这一刻,他想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勇气。
轮椅离人工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
一个小小的下坡,再也由不得他停止,轮椅飞快地滑了下去,“扑通”一声……岸上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三)噩梦
黎初遥回到病房,却没看见黎初晨的身影,连忙摇醒在隔壁床铺休息的病人问:“我弟弟呢?看见我弟弟了吗?”
那病人揉揉眼睛,困意十足地说:“刚刚不是跟着你出去了吗?”
“跟着我出去了?”黎初遥呆呆地重复了一句他的话,猛然睁大眼睛,飞快地往电梯跑去!她使劲儿按了按,可电梯一直没来!她等不及地冲向楼梯口,一口气从七楼跑了下来,跑到刚才和单依安谈判的八角亭,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黎初晨!”黎初遥焦急地喊了一声!没有声音回应,黎初遥又急得往前跑,丝毫没有注意到人工湖上浮起的泡泡。黎初遥一口气跑到医院门口,四处张望着,抓住看门的保安就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弟弟,腿不方便的!自己推着轮椅!”
保安摇头说:“没看见有单独推着轮椅出来的年轻人。”
黎初遥又急着跑回八角亭附近找!
黎初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黎初晨一定是听见自己和单依安的对话了!所以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和单依安谈话的时候,是站在这边,前面是湖,他不可能躲在这里,她坐在左边,他不可能躲在右边,她转头回去的时候也没看见他!那么他当时一定是躲在左边!
对!黎初遥连忙跑向八角亭的左边,果然看见了被轮椅碾坏的月季花,是了,在这里!
黎初遥借着昏暗的灯光,顺着痕迹往前看,断掉的月季花丛被劈开了一条路,一直通向人工湖!
黎初遥猛地睁大眼睛!
“啊!”她近乎崩溃地大喊一声,飞快地跑过去,跳下人工湖。湖水并不深,只到她的肩部,混浊的湖水、黑暗的夜色,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沉到湖底,一点点、一寸寸地摸着他的身影!第一次没摸到,她浮上来换了口气再沉下去摸!第二次!第三次!
她终于摸到像是金属一样的东西,她顺着金属杠摸着,确定了是黎初晨的轮椅!黎初遥激动得差点儿憋不住气,她使劲儿用手捏着鼻子!不能上去!上去了再下来就不是同一个位置了!黎初遥拼命憋着气,不停地围着轮椅的四周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再摸了几下,确定是个人体,她顺着他的身体摸到了他的手臂,然后是肩膀。她用力地托起他的双肩,双脚在湖底用力一蹬,带着他往上游去!
黑暗的夜色中,黎初遥拖着黎初晨破水而出,焦急地将黎初晨推上岸,自己随后爬了上去。她将黎初晨翻了过来,用膝盖抵住他的肺部,然后用力地拍他的背,可这样并没有让他把水吐出来,黎初遥又将他翻过来,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她用力地按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一边按一边还在大声喊:“来人啊!有没有医生!救命啊!医生!护士!”
可这个小花园本来就在住院部比较偏僻的地方,而住院部的医生都在值班室里,根本听不见黎初遥的喊声。
就在黎初遥要放弃,跑去病房求救的时候,黎初晨终于吐出一口水来!
黎初遥见有了成效,又用力地开始按压!很快,黎初晨又吐出几口水。他落水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几分钟。一连串咳嗽声之后,他终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黎初遥,习惯性地叫着:“姐……”
这一声姐,将已经陷入疯狂按压中的黎初遥唤醒,她有些呆滞地望着黎初晨。这一瞬间,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她差点儿失去他了,差点儿就再也听不见他叫她姐姐了!黎初遥一想到这里就害怕得不行,她忽然抬手,一巴掌使劲儿打在黎初晨身上:“你是不是疯了!去自杀!你是不是疯了!你疯了啊!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什么想不开啊!”
黎初遥骂到最后,终于泣不成声,再也忍不住趴到黎初晨身上,放声大哭:“初晨,初晨,你不要死。你不要再丢下我了!求求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你别再这样吓我了!求你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我再也不说你恶心了,再也不拒绝你了,再也不惹你伤心了。”
黎初晨呆呆地睁着眼睛,似乎还没从死亡边缘彻底清醒过来。他缓缓抬手抚上黎初遥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像是哄着伤心哭闹的小女孩儿一样,温柔地说:“姐,你别哭了,我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病情。”黎初遥终于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用湿透的衣服擦了擦脸,轻轻扶起黎初晨,从后面用力地抱着他的肩膀说,“我只是想找到了解决办法再告诉你,这样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没想到你会跟来。初晨,你别怕,没事的,我已经找到好医生了,他会治好你的。你别放弃啊,知道吗?”
黎初晨无意义地笑了一下,被湖水泡得惨白的脸上,依然满是绝望。他摸了摸自己的双腿,轻声说:“姐,你知道吗?你每次给我按摩,我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一个人的时候连坐也坐不起来。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我的腿废了,可我还是抱有幻想,我相信你说的,相信你一次次安慰我,会好的,会好的,我还可以走路。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再也不能走了。”
“没有,没有失去!会找回来的。初晨,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人治好你,就像……就像单依安朋友的父亲一样,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不管是中国、美国、德国,不管那个能治好你的医生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他,我会找到他治好你。”黎初遥哭了出来,使劲儿拉住黎初晨的手,近乎疯狂地说,“再不行……再不行我改行啊,我去学医,你知道的我从小学习就好,我过目不忘的,我学医一定能学得又快又好的。初晨,你相信我,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黎初晨缓缓闭上眼睛,轻声说:“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你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黎初遥打断他说,“为什么要这么悲观,不试试怎么知道?”
黎初晨摇头道:“姐,现在的医疗水平连根腰部经脉损伤都治不好,何况是被切断了。”
“可以治好的!可以做手术接回去的!那个德国的医生可以治好你的!”黎初遥连声说,一声比一声坚定。
“单依安是骗你的,他就是骗你为他做事,为他犯法。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全世界都说你聪明,可是我怎么看你这么笨呢?你居然答应帮他做事,就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奇迹吗?”黎初晨一把推开黎初遥,气恼地责问着。
黎初遥固执地说:“我没有疯,凭什么别人身上能发生奇迹,你就不能!”
“我不需要!不需要这种奇迹,不需要你去犯法换来的奇迹!”
“我没有犯法,单依安他乱说的,哪里来的犯法!我怎么可能会犯法?”黎初遥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让他推开,“他只是想要韩氏的一些工程资料而已啊,对,这是有些游走法律边缘,但是韩子墨他已经跑了,他的那些东西放在那边也是没用的,单依安要就给他,就算韩子墨回来,他也没有脸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