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无奈地说：“哪有那么夸张。”
“没有夸张。”琥珀说，“我希望你平安地活下去，平安地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我知道你会选红宝石，留在这个世界，从内心深处讲，我很高兴你能留下，因为我不想和自己的朋友分别。可是如果留下会让你遭遇很多危险，那我宁愿你选择蓝宝石逃离这些危险。如果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你想阻止的那场灾难，那么最后的时刻，你留在你的家乡那边，应该会觉得更开心一点吧？”
黑曜理性地说：“逃离并不是你的性格，不过在那种糟糕的情况下，逃离只是权衡之后的最优选择。”
“在可以预见的所有结果中，机遇和风险是并存的，我选择接受风险，寻找机遇。”隗辛说，“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谢谢你的关心，琥珀。”
“那我就等你安全回来。”琥珀沉默片刻，“今后的路，我想和你一直……一起走下去。”
像是一粒小石子投入了湖面，于是湖面泛起了涟漪。
隗辛讶异地看着琥珀，琥珀安静地回望她。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只是点点头说：“我会安全回来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琥珀，在他静默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
9月12日，22:30。
夜深了，做梦的时间到了。
隗辛带着于寒雪跨越空间漩涡，再次来到了浮岗市。
精神触手延伸，梦境侵袭施展，她构筑了一个梦境，将于寒雪和李莞然的精神拉入其中。
于寒雪眼睛睁开，一看到面前的人就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是你。”她稍微有点紧张和心虚，但及时掩盖住了这一点。
李莞然倒是态度温柔：“又见面了……虽然我们已经见过很多面了。”
于寒雪和李莞然的第一次见面略有些戏剧性，当时她急于搞武器于是把目光对准了李莞然，被李莞然逮了个正着，后来说清楚缘由后，李莞然主动帮了这个忙。在暗界的行动中，于寒雪和李莞然打过几次照面，但每次见面和她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就像干坏事被老师给逮住了一样心里别扭。
“我们长话短说，进入正题。”隗辛在梦境中具现出两副世界地图，两张地图分别是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
“上周在第一世界前往布因塔巴，我们证实了人造暗界计划基本上是可行的，现在联邦行政中心宗教博物馆的地下就有一个半形成的暗界，只需要找到这个暗界在第一世界对应的地点，完成一个特殊的献祭仪式，就可以构筑一个完整的暗界，这个暗界会单独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不会像第二世界的其他暗界那样被联邦政府重兵把守。”隗辛说，“这样一来玩家们就可以比较安全地进入其中，完成选择。”
她手指一点，在地图上标注出了暗界所在地的红点，说：“第一世界相对应的暗界地点位于哪里，我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你们做一个计算。”
于寒雪仔细看了看，回忆了一下脑海里的地图：“这个位置可能是在山区，我记得这一片山很多来着。”
“献祭要怎么完成呢？”李莞然严肃地问。
“找一个异血者，抓捕他，把他押到那里，杀了他。种种迹象表明教徒的献祭可以促使暗界形成。”隗辛说，“我不知道需要杀多少异血者够，最好多弄几个备用。”
“找异血者……还算好办。”李莞然慢慢说，“我的同事已经秘密抓捕了一些，个个恶贯满盈，足够判个好几次死刑……你确定这个办法是管用的吗？”
“不百分百确定管用，但这是我目前知道的最有可能管用的办法。”隗辛说。
“那你确定位于宗教博物馆下方的那个暗界是绝对安全的，不会被联邦发现吗？”李莞然又问。
“不能，但这是我们已知的最安全的，起码那里没军队。”隗辛诚恳地说，“从来没有绝对安全，只有相对安全，和其他暗界相比，这个暗界风险最低，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它。”
李莞然苦笑：“好，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们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我的朋友黄昏可以从旁协助，她是我信任的人。当我留在第二世界，她就是我向第一世界传递消息的窗口和代言者，她还会将第一世界情报传回我这里。”隗辛说，“假如今后有紧急事件，我不能回归，又没有办法及时联系你，黄昏就会代为传达。”
李莞然看了看于寒雪，颔首说：“没问题。”
让于寒雪跟着李莞然，不只是为了让她当一个传声筒，还是为了让于寒雪全程参与，了解制造暗界的细节，把控进度，搞清楚其中的意外与风险。于寒雪会保管“黑蛇”的账号，必要的时刻需要及时发布帖子引导玩家，所以这些情报显得尤为重要。
梦境会议中，隗辛思索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她和无光的成员通了气，布置了任务，道了别。人造暗界的计划已经交代完毕，就差这次回归之后实施了……只剩下对李莞然交代部分的真相了。
隗辛看向她，说：“我对你讲个故事吧……黑巫师和灰巫师的童话故事。”
她的思维一下子回到了博物馆，以缓慢的语调重复了讲解员对她说过的那篇寓言。故事本来就短，三言两语就交代完毕了，可是在这个阶段的故事中，李莞然和旁听的于寒雪眉头越皱越深。
在场的没有蠢人，她们都听出了故事的话外音。
梅尔维尔的童话故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隗辛之后对于洞窟的探索，当她讲到地下暗河中的壁画时，不管是李莞然还是于寒雪，表情都相当怪异，于寒雪甚至搓了一下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最后的壁画，那个踩着骸骨的觐见之路，为什么会被破坏掉？”于寒雪凝重地问。
“也许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知道秘密吧。”隗辛语气毫无波动地说。
最后的壁画隐喻的极有可能是成神之路，破坏壁画的人不想让他人知道有这条路，这个秘密一直被埋藏着，埋藏着……直到隗辛误打误撞直接让龙博士读了神的血。
但是哪怕再怎么保守这个秘密，秘密还是泄露了出来。
从壁画被画到地下暗河至今，至少有三个人已经知道了骸骨之路这条途径，第一个知道的是创作这幅壁画的人，第二个知道的是破坏这幅壁画的人……第三个知道的就是隗辛自己。
前两个人知道骸骨之路，他们在知道这条路后，做了什么，选择了什么？他们有选择掠夺权柄觐见神明吗？
隗辛不知道他们的选择，但是她永远知道自己的选择。
第352章 通向最终58
临行前的最后一件事也安排妥当了。
她和自己的队友和同伴一一道别，收到了很多句祝福，得到了很多句感谢。
和李莞然结束梦境会议时，对方也不出意外地对隗辛送上了祝福。
“认识你有些时间了，但是交流不是很多。你是我见过最清醒的，最强大的人。”李莞然的语气很真诚，“你付出了这么多，我必须要对你说一声谢谢……望你最终得偿所愿。”
每个人都在感谢她，感谢她所做的事，不管是语言还是行动，似乎都没有办法把那些接受过隗辛帮助的人的谢意给表现出来，所以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说：“谢谢你，我们会始终和你站在一起。”
隗辛并没有抱着拯救的心态去帮助那些人，她的许多次帮助和拯救，都是抱着目的的，或是为了互利互惠，或是为了让他们替她完成一些不方便去完成的事。有些时候隗辛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对方很多，双方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可是她仍然得到了对方的很多感谢。
亚当曾经说，隗辛是个不虚伪的人，不会用谎言来粉饰自己，报复就是报复，欲望就是欲望，隗辛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也是如此，她不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别人，只是明白地表示——这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正因为隗辛的直白，他人才敢将信任交付于她。
性格决定命运，大抵就是如此吧？
隗辛在身侧开了空间漩涡，于寒雪与隗辛对视，眼神复杂地对她点了下头，“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见，注意安全。”
她走进漩涡没两秒，唐冠就穿过了漩涡走了出来，来到了隗辛身边。他们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唐冠看着隗辛再度开启一个空间漩涡，示意他走进去。
穿过深蓝色的通道，唐冠来到了光线阴暗，肮脏破旧的小巷。他刚一呼吸，腐烂的味道就冲进了鼻腔，刚一抬脚，鞋子就踩到了散落的塑料垃圾上。
这个巷子污水横流，老鼠在垃圾桶之间跑来跑去，这个垃圾箱不知道多久没有环卫机器人收拾了，脏得让人难以置信。
抬眼向前方望去是灯光昏暗的贫民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灯泡亮着，灰色的低矮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转身向后看去，灯光明亮建筑高大宏伟的巨型城市简直像漂浮在天穹之上的圣殿，是俯瞰蝼蚁的巨人，反差感油然而生。
“浮岗市贫民窟。”隗辛简单介绍，“离开垃圾巷看左前方，能看到浮岗市核电站的大罩子。”
说话间唐冠已经走出了垃圾巷，仰头时果然看到了那个灰白色的罩子，它沉默地伫立在远处，而离核电站不远的地方就是贫民窟，生活着无数人的贫民窟。
“论坛上有人说，浮岗市恐怖袭击事件中有人将核电站泄漏的事件公布了出来，我以为就算联邦控制了舆论，本地居民还是会知道的。”唐冠说，“可是不管是浮岗市还是贫民窟，都有人在安然居住。”
“想太多，有钱人有门路的人早就跑路了，没法跑路的是普通人和穷人。”隗辛说出了从亚当那里得到的情报，“核电站泄漏事件是我们这边公布的，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真相，然后有钱人纷纷外出‘度假’，去外地的人数明显攀升。”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视察贫民窟的撤离情况，是为了观察联邦军队分布。
亚当同时也掌管着军部，联邦近乎统一全球，外敌相当少，城市武装力量就是缉查部和特情处，至于正规军队人数相比前些年大幅度下降，因为不需要备战，军队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在这样贫富差距悬殊，科技发达，平民生活又处于落后状态的畸形社会，人民群众的反抗活动仅仅局限于游行抗议，更高级别的政治活动几乎没有，群众很难发动反叛，也很难推翻联邦政府。上层看待下层居民，就像大人在看打闹的孩子，轻易就能将对方摁倒，所以军队的存在有些多余，缉查部特情处足矣。
军队虽然有些多余，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削减军队人数和军备开支不代表完全放弃培养军队，浮岗市的核电站就需要军队驻守，因为军队整体战斗力较强，缉查部人数又少，腾不出多余的人手了。
天上传来人耳几乎不可辨识的嗡嗡声，是隐形无人机在附近巡逻。唐冠融合的其他几个异种生物中就有听力敏感的类型，他第一时间发现了无人机，并且示意隗辛藏起来。
隗辛对唐冠摇了摇头，随后天上巡逻的无人机嗖的一下从他们头顶上飞过，没有一丁点停留，也没有发出警报。
“无人机只是小问题，算不上威胁。”隗辛说，“对我们有威胁的是军队装配的重火力武器，已经有几十台大型装甲车包围了核电站了，小的装甲车更是不计其数，想想我们过去的时候万弹齐发的场景……被命中的话会在一瞬间变成飞灰吧？再高级的血肉再生都救不回来。”
“我们还是有优势的，那位钟信鸥被你除掉了，我看到了新闻。”唐冠说，“可以利用你的空间漩涡转移到近处，接着我们加速冲刺，在对方发现我们……或在武器命中我们之前冲进暗界。”
“根据我的经验，火药类武器在进入暗界后是可以使用的，我在里面就可以用枪和炸弹，如果炮弹之类的东西被发射到了暗界里面，最后照常引爆了，我们岂不是照样逃不了？”隗辛说，“时间必须掐得刚刚好，在明天零点的最后一分钟，我们进入其中。”
“那出来该怎么办？”唐冠说，“我们没法在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进入和退出……现在两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开始流动了，时间是有偏差的，如果时间的偏差也会体现在暗界中，那么我们能不能趁着偏差的这几秒成功撤离？”
“不知道，但是可以试试。”隗辛说。
唐冠叹息：“本来就是在赌命了……也不奢望能够在行动时绝对安全。”
“走吧，我们去考察情况。”隗辛说，“虽然有办法弄到近处的影像资料，但还是要实地大致看一看心里面才有底。”
唐冠已经习惯了隗辛有各种各样的“门路”和“人脉”，她身边总是能聚集一批能力出众擅长特殊工作的队友。
这是回归前的倒数第二个夜晚，也是最后平静的夜晚。
……
9月13日，晚。
昨天晚上隗辛和唐冠粗略探查了浮岗市核电站周边后返回了基地，他们需要休息，他们必须养精蓄锐，保持最好的状态。
晚上七点左右，隗辛准时醒来。
她和唐冠一起吃了点食物补充体力，然后做了几组训练让肌肉保持在最佳状态，最后去准备了武器和装备。
唐冠换上了机械黎明研发的黑色防弹作战服，戴上了全包式头盔，肩膀手肘膝盖等关键部位穿戴了轻型金属护甲增加力量和防御，腰带上挂满了各种热武器和弹药。隗辛也是差不多的装束。
准备热武器和弹药不是为了对付驻守的联邦军队，是为了带到暗界里面抵御未知的危险，所以在和军队交战的时候他们最好省着点用……当然最好的结果其实是不交战，悄悄潜入。潜入难度实在太大，隗辛对此不抱过多的希望，他们已经做好了开火的准备了。
……
浮岗市核电站，核泄露地点。
这里外部被军队包围，然而内部驻守的就不是军队了，而是联邦的一群顶尖科学家。
他们个个身着防护服，在隔绝辐射的同时针对暗界这一诡异的存在展开研究。
可是暗界就像一个黑洞，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摸清其中的规律，它吞噬一切，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藏着未知的恐怖。
“时间到了。”研究负责人看表，“有人回来吗？”
在场的研究员麻木地摇摇头。
“好吧……第十七次探索，失败。”负责人在记录表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第二世界的人和第一世界的人一样在努力探索暗界，最开始他们往其中投放死物，比如机器人，结果它失联了，人们尝试用固定在机器人上的绳子将其拉回来，依然失败。后来他们向其中投放活物，让经过训练的大猩猩走进去，这只代号为“探索者”的实验猩猩相当聪明，智商相当于八岁小孩，能够听懂人的指令，可以完成一些复杂的事情，他们命令这只猩猩进入暗界后原路返回，最终一无所获，猩猩被暗界“吃掉”了。
连续好几次尝试无果……他们不得不启用更激进的探索方式——放人进去。
他们向联邦调来了一批重罪犯，告诉他们只要进去一圈就可以获得减刑的机会。犯人们积极地在责任书上签了字，穿着防护服走进了看似平平无奇的核泄露工厂。
结局不出所料，重罪犯们和猩猩一样，消失了。
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探索和实验后，科学家们的收获依然为零，甚至有一位比较激进的科学家主动在责任书上签了字，带上各种武器和食物、药品，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走进了暗界，可是她也没能回来。
在场的研究者采用了各种方法，进行了各种大胆的尝试，活物和死物都已经进去过了，他们甚至还往里面投放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本该正常引爆的武器扔进了暗界没掀起一点浪花。
暗界是黑洞，它越是神秘，在场的人就越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项目的负责人甚至想自己进暗界一趟了，只是最后还是求生欲占据了上风。
“歇一会儿，我去向上级汇报。”负责人说。
他们就地搭了科研帐篷，吃住都在里面，负责人疲惫地返回帐篷，打算拨通顶头上司的通讯。
可是刚一进帐篷，他就愣住了。
轮班休息的同事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而房间里还站着两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陌生人。
“安静。”隗辛的眼中泛起红色的微光，入侵他的精神，构筑虚幻的梦境，她对项目负责人的大脑下达指令，“向我展示你所知道的一切……”
负责人眼皮一合，咣当倒地。
第353章 通向最终59
对于非觉醒者的普通人，精神类超凡能力入侵起大脑没有丝毫难度，隗辛只花了几分钟就读完了项目负责人脑子里的记忆。
上周的浮岗市恐怖袭击事件刚过，联邦就已经对这个暗界展开调查了，为了调查这个暗界，他们甚至延缓了防核泄露保护罩的修复进度。
调查暗界主要是工程部负责，亚当掌管的军部没有调查权限，不了解调查进度，仅仅负责守卫工作和安保工作。调查地点周围的监控设备倒是亚当负责的，这给了隗辛可乘之机。她把空间漩涡给开到了监控设备室，控制那里的人之后又用阴影穿梭潜入了科研帐篷，接着把唐冠接过来，调查现场研究资料的同时守株待兔，没过一会，急于汇报进度的负责人就走进帐篷自投罗网了。
“他们有查出什么吗？”唐冠和隗辛通过精神链接不出声地交流。
“没有，他们对暗界的了解还不如我们多。”隗辛说，“那种地方，只有亲自进去才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联邦可能会从玩家口中知道一些基本信息，但这些信息会不会对底层的研究员共享就不一定了。世界的融合牵扯了太多，联邦顶多会提供给那些无知的研究者一个大致的方向。
“等吧。”隗辛平静地在科研帐篷里找了个折叠椅坐下，“还有三十五分钟才到午夜零点。”
唐冠看隗辛格外淡定，有些紧张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昏迷的项目负责人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在隗辛的精神控制下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任务汇报。晕倒在地上的几个研究员也醒了过来，他们无视了隗辛和唐冠的存在，跟没看到他们似的继续工作，和正常状态没什么两样。
等待期间，唐冠又不放心地摸了一遍身上的装备。
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的武器，第二世界的“他”也不具备这种专业素养，所以他的用枪手法和使用各类武器的技巧是现学的，总共也只训练了那么一点时间。好在唐冠学习能力很强，记忆力也不错，顺顺利利地学会了枪械操作。
他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自己到了暗界失去超凡能力后不会成为拖队友后腿的人。
紧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二十五分钟转瞬即逝，在离零点还剩下十分钟时，核电站防护罩外围出现了整齐的脚步声。
是驻守在这里的军队进来了。
正常情况下，他们只守在外侧，不过零点例外。
联邦也知道零点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第一世界的暗界零点会涌出异种生物，但是第二世界的暗界还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异变。即便异变还末产生，联邦依然在未雨绸缪，防备可能发生的意外。
防护罩内装配的摄像头随着军队人员的脚步移动，将他们的行动尽收眼底，这些监控画面通通被亚当通过数据链接传送到了隗辛这边。
隗辛和唐冠待的帐篷位于暗界的入口五十米外，这段距离相当于是缓冲带，军队的包围圈差不多和他们处于同一条线上，这五十米的缓冲带没有任何遮蔽物。部分科研人员撤到了远处，少部分留在近处观察暗界是否会有变化。
军队装备齐全，各式武器对准了暗界，隗辛和唐冠一从科研帐篷出来就会被军队发现，他们会立即向隗辛二人发动攻击。
隗辛在心里面重复推演了一遍已经被推演了无数次的战术。先开启“空无之界”压制，物质重组极限伸展，在五十米外靠近暗界的地方组成防御圈，将空间漩涡开在防护圈内部，二人从漩涡中一出来就立刻冲进暗界，这个过程中隗辛还可以用自己的S级精神能力干扰敌人。
控制少数目标的时候，隗辛的精神能力无往不利，此刻在这里守候的军人足有数百， S级精神能力控制起来分外吃力，能起到干扰作用就不错了。
复杂的战术有时是累赘，这种境况下和人缠斗是不智之举，简单且有效的方法才是最好的。
去了暗界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隗辛和唐冠要养精蓄锐，节省体力。
在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中，隗辛感知着唐冠那边反馈过来的精神波动。他的情绪有这很微小的波动，紧张、焦虑、悲伤、不舍混杂在一起，可是这些微小的情绪隐藏在死寂之下，他整体来说是平静的，不是麻木的平静，是知晓暴风雨来临，但是坦然接受那种的平静。
“矛头蝮。”唐冠忽然在精神网络中喊了隗辛一声。
“怎么了？”隗辛问。
唐冠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说：“祝我们好运。”
他的笑容也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任何话都没有办法准确地描绘出他的心情，但是隗辛懂，他们一样紧张，一样焦虑，一样为了远离家乡而悲伤……他们也一样平静。
隗辛绑在手腕上的随身设备嗡嗡一震，提醒她时间到了。
离零点只剩下三分钟，隗辛和唐冠对视，彼此传递信念。
在这最后一刻，亚当说：“我不想失去你，隗辛。你要活着回来。”
“我会的。”隗辛沉稳地说。
她深呼吸，开启空间漩涡，漩涡比平时开启得更快，转瞬就扩张完毕，唐冠主动打头阵，手持枪械爆冲进漩涡之中，隗辛紧随其后，从漩涡通道的另一端一跃而出。
死灰色的物质将他们牢牢包裹。
联邦部队的指挥官发出高昂的吼声：“敌袭！！”
话音刚落，隗辛的眼睛就像直视了烈阳，“光”填满了她的视野，她看不见科研人员，看不见身侧的核工厂建筑，更看不见处于缓冲带外的士兵们。
因为他们正在猛烈开火，火光爆开，子弹、射线、各色光束疯狂倾泻交织，那些武器在这一瞬间迸发出的光芒和火焰就像太阳，将隗辛和唐冠笼罩在内！
物质重组的防护圈在这样的猛烈攻击下居然摇摇欲坠。
唐冠的表情扭曲了起来，身上肌肉鼓胀，一头额生独眼形似巨狼的异种生物撕开他的皮肉，从他的身体中挣脱而出，嚎叫着扑向了军队，还没接近军队就被子弹打成了筛子。
紧接着又有一头八腿巨蛛模样的异种生物破开了唐冠的胸膛，从弹性良好的防弹衣领口中挤了出来，然后是触手狰狞的“章鱼”、体型小巧的蝙蝠、如同蠕动丝线一般的红色虫子……
两三秒秒的功夫，唐冠释放了与自己共生的除人面鬼以外的所有异种生物，它们争先恐后钻出他身体的样子狰狞邪异如恐怖片才会出现的场景，但是在炮火的猛烈攻击下，它们通通变成了一滩烂泥。
这就是唐冠的目的，进入暗界超凡能力失效，无法再抑制它们，他身体中共生的异种生物可能会成为索命的死神，直接释放是最稳妥的做法。除了人面鬼，人面鬼和唐冠的共生程度太深，它又被取走了“灵魂”，不可以取消共生也不具备威胁力。
隗辛的精神能力也在发挥作用，附近每个人的精神波动都在她脑海中清晰显示，她控制了十几个操控武器的士兵让他们攻击身边的战友，霎时间列队大乱，爆炸的轰鸣声响彻核工厂。
几个科研人员顶着枪林弹雨惊恐逃窜，还不忘大喊：“别破坏核电站保护罩！”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轰鸣声中。
隗辛和唐冠在混乱之际向前冲去，跑到了工厂的缺口处。
一层冰凉的阻隔从身上掠过，他们穿过无形的阻隔，一头扎进了暗界。
在隗辛的随身电子设备失灵的最后一秒，她又在耳中听到了亚当的声音：“我等你……回来……”
冰冷的雾气也无处不在，爆炸的轰鸣声消失了，物质重组的防护圈自动瓦解，他们失去了超凡能力。
万籁俱寂，隗辛一时间没有动弹，仍然举着枪保持着防守姿态，唐冠也是。
突然间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叮当声，他们二人像受惊的野兽一样猛转身看向身后，却见掉落在地上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子弹头。
外面的军队在攻击暗界，可是子弹头穿过了暗界却失去了动能，径直掉在地上。
隗辛一顿，立刻抽出腰上配置了消音管的枪，对着地面开了一枪。
“咻！”
子弹射到金属地面后弹开。
“还好，只是外界进入到内部的子弹会失去攻击力，在暗界内部使用枪是正常的。”隗辛松了一口气，“唐冠，你感觉怎么样？”
唐冠用匕首轻轻地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下，伤口反常地愈合了。
“人面鬼的一半还在我的体内，我的能力消失了，但是已经建立的共生关系没有改变。我的血肉再生是人面鬼带来的，它是异种生物，不受‘超凡能力无效’的规则限制，我的战斗能力还是有的。”唐冠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护卫工作交给我吧，我会保护你的。到时间了吗？”
“只剩下一分钟。”隗辛握紧了枪，手心里罕见地出了汗。
她手腕的机械表上，秒针再走一圈，三根指针都要指向零了。
第354章 通向最终60
同一时间，机械黎明基地。
于寒雪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心里越是焦灼，她脸上就越是没表情，到了现在，她的大脑已经放空了，只是空洞茫然地坐着，等待回家。
上一周，隗辛和唐冠走进桐林市的烟草厂暗界的时候她是在不远处看着的。等这一次回家，她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进暗界看一看，她想知道隗辛还在不在里面，想知道这一周她还会不会回来。
哪怕知道了隗辛的选择，于寒雪内心深处依然期望着隗辛从暗界里面出来。
度秒如年。
终于，于寒雪特意定的闹钟响了起来，惊得她打了一个激灵。秒针显示现在是23:59:45，十五秒。
于寒雪收回视线，在心里面默数：“十四、十三、十二……”
……
隗辛紧盯机械表指针：“……三……二……一！”
黑暗袭来！
失重感出现，隗辛的灵魂似乎是在下坠，她像是在朝着深渊滑落，在下落的过程中，高举天平的影子出现了！
不知为何，这次的影子似乎比以往要更加清晰，那个模糊的轮廓变成了身披兜帽的人形，可是兜帽之下是什么？隗辛仍看不清。
兜帽人耳语般询问：“红宝石和蓝宝石……你选哪一个？”
“红宝石！”隗辛脱口而出。
天平的一侧，盛放在托盘中的红宝石微微一闪。
与此同时，暗界的彼端，桐林市被迷雾覆盖在烟草厂中，隗辛和唐冠第一世界的躯壳近乎在同时融化溃散，与周围的雾气相融，最终了无痕迹。
隗辛眼前猛然闪出了游戏面板，熟悉的提示音响彻耳边。它引导了隗辛的任务，给予了她任务奖励，获得了“无存之门”后，隗辛很少查看游戏面板了，如今它主动跳了出来——在她进入暗界完成选择之后。
“恭喜你走到了终点。”
“你还未获得最终的答案，可你的确是走到最后的人。你见证了两个世界的博弈，你踏上的是神明的棋盘，面临不可战胜的敌人与未知恐怖的命运，你做出了连你都不知道是否正确的选择。但是，有选择总好过没有选择，面对总好过逃避，你是个有勇气的人，这毋庸置疑。”
“你已经走到了终点，终点的大门就在前方。推不推开它，选择权在你。”
失重感骤然消失，隗辛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仍然是浮岗市核电站内部的场景，各种瓶瓶罐罐堆满了仓库，粗壮的管子交错排列，诡异的雾气悄悄弥漫。
隗辛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她佩戴着战术手套，手上握的枪还没有放下，身上穿的是黑色作战服……她仍然在使用第二世界的身体。
那么，第一世界的身体呢？
她又扭头看向唐冠，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就像僵立在那里的石膏像，没有一点点反应，甚至双手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
“唐冠？”隗辛喊了一句。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工厂里回荡……然而唐冠没有反应。
隗辛试探性地伸手，结果她的手竟然直接从唐冠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就像穿过了一团逼真的全息投影，这诡异的现象让她瞳孔放大，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了起来。
她不害怕面对危险，她最不想面对的是未知。
暗界又出现了变化，唐冠定格虚化了，她却能在这里自由活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唐冠没做红宝石的选择，回了第一世界？不，不应该！唐冠不是这样的人。
隗辛握紧枪，考虑是否要到处走动探查。
她思考之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机械表的声音停了。机械表并不是电子驱动的，是齿轮驱动的，她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听觉灵敏，这细微的声音完全可以被她的耳朵给捕捉到，可现在这个声音消失了。
隗辛抬手看表，发现指针已经停止了转动。
坏了？不可能，在进入暗界的过程中这只表并没有被磕碰，在天平出现前它还是完好的……隗辛心底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拿出了腰包中的备用机械表，果然，这只机械表上的指针也是停止的。
两只保护完好的机械表一同故障，这样的概率实在太小，如果排除机械表故障，那么另一件概率更小的猜测摆在了隗辛面前。
——时间暂停了。
她独自一人，在时间暂停的暗界中自由活动。
冷汗悄无声息地渗出，沾湿了她的额头。
隗辛惊悚地想，那些所谓的来自于游戏的提示音是只展示给她的，还是唐冠也能听到类似的提示？最后通向终点的那句话，是游戏系统专门说给她听的吗？
明明是两个人同时做出了选择，为什么在暗界中保持活动的只有她自己？
提示音的最后一句，终点之后的大门，难道是……那个不断涌出异种生物的暗界之门？那个提示音在引导她走进去？！
隗辛不由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抗拒那里……她在进行一场比赛，她在马拉松的岔路口做出了选择，拼命奔跑，走到了终点，现在比赛的裁判告诉她，你需要再走一步路，摘下终点的小旗子。
见鬼的小旗子！
她静立两秒，觉得不能这样拖下去。
时间暂停了，可是事情没有结束，她需要干点什么，比如在这个暗界里面探查。
隗辛反复深呼吸调整状态，稳定了情绪后她迈步离开，端着枪在工厂的一楼巡逻。
浮岗市的暗界不像桐林市的暗界一样存在虚无的幻象，这里显示着什么就能摸到什么，不存在空气墙，不存在虚幻的物品，唯一虚幻的物品是“人”。
唐冠是虚幻的，在走了十几米后，隗辛见到了第二个虚幻定格的“人”。
一个身上穿着防辐射服的人蜷缩在管道后方的角落里，他藏得十分严实，连隗辛都差点没能发现他，她伸手触摸他，依然只摸到了一片幻影。
他怀里还抱着一把枪，身上的防护服是有编号的，根据编号信息，隗辛确认此人是联邦派进暗界的重刑犯人。他手上的枪是哪儿来的？只有进入其中的科研人员有枪，重刑犯是没有枪的，联邦只给他们发放了冷兵器……他的枪只能是从那位进入其中的科研人员手上抢的。能得到枪，那个科研人员八成已经死了。
再往前走，隗辛看到了更多东西。
尸体七零八落，断肢和秽物到处都是，不少尸体上还有被啃咬的痕迹，一看就是异种生物干的。
隗辛挨个确认尸体防护服上的编号，随后继续向前。她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物件，停止运行的机器人、食品包装袋、应急水壶、武器，她还找到了那位死去的科研人员的尸体……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惨烈得像是凶杀现场。
有一大群人在这间核电厂里和异种生物上演了一场大逃杀，有人幸运地活了下来，苟延残喘，有的人比较不幸，死得很凄惨。
隗辛不知道她在这间工厂里面走了多久，机械表无法运行，而在这样的地方人很容易丧失对时间的感知。过了可能有半个小时，隗辛摸索到了她上次从桐林市进入暗界的地方。
烟草厂的大门对应的是浮岗市核电站的一条走廊，隗辛来到了这个重合点，盯着地面。
地面上散落着装着应急物品的背包，这是隗辛和唐冠进入烟草厂前准备的背包，可是现场只有背包，他们的身体不见了，就像当初剥夺者777号奥格斯的身体消失了一样。
隗辛站立几秒，转身离去。
暗界之门在楼上，她纠结犹豫片刻……决定去看看。
终点背后的大门……隗辛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她隐约感觉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她被这座暗界特殊对待了，时间为她停止。那个提示就像是一封邀请，有人在邀请她走进门内。
隗辛抬头走向楼上，脚步很轻很慢。
这段路并没有多远，可是她却感觉她走了很久很久。
当她终于拨开重重迷雾，来到了既定的地点，她屏住了呼吸。
一个高大的拖拽着钩锁的“黑影”伫立在“门”前，它……祂几乎要顶到天花板，宽阔的身躯占满了走廊。祂被无形无质的黑色物质包裹，那像是雾气，再看两眼又像是翻涌扭动的血肉，那团变幻的黑雾将祂真实的面目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
隗辛喉咙里冒出那个名字：“门涅托。”
门涅托没有攻击的意图。
祂伸出修长的“手臂”，对隗辛轻柔地招了招手。
这样的动作，奇形怪状的门涅托做起来竟然莫名有种优雅的感觉。
隗辛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脚钉在地上不动。
祂维持了这个姿势五秒钟，然后放下手臂，轻轻一展，做出了绅士般的“请”的手势，指向的方向正是身后的“门”。
祂果然在邀请她进去！
……
00:00，桐林市。
于寒雪返回了家乡。
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她就看向烟草厂，开始了等待。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等了五分钟，随后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在等什么？”李莞然说，“她不会出来了。”
“嗯……就算出也不是在现在。零点之外不可进出，我是关心则乱了。”于寒雪收回视线，“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我想进暗界查一查。”
“可以，我们这边很快也会准备进入调查，会有人分批进入，稍后就是第一批。”李莞然说，“你做好准备的话可以跟着去。”
“多谢。”于寒雪说。
这时李莞然身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她走到一旁接起通讯，宋听双的声音无比急切：“论坛公布第三批内测日期了！总人数一百万！”
于寒雪隐隐听到了这句话，她脸一沉，打开手机查看，果然看到了论坛上讨论热烈的帖子。
“一百万……”她望着烟草厂，“你的选择，真的能阻止它吗？”
回到家乡的这个夜晚状况频出，李莞然几秒后又接到了紧急汇报。
“报告长官，暗界现在无法进出了。”对讲机中的声音说。
李莞然当即愣住：“无法进出是什么意思？汇报清楚！”
“一分钟前我按照命令派遣队伍进入探查，他们走到入口处被暗界反弹了回来，尝试往里面丢一些物品，还是被弹了出来。原本的暗界是一扇可以让人自由进入的门，只是出来是有限制的，可现在，它不能进了。”
第355章 通向最终61
玩家的身体素质普遍比普通人更好，这种素质反应在体质、力量、五感敏锐度、细胞活性上。
于寒雪听到了对讲机中的内容，她咬重字音发问：“什么叫不能进了？”
李莞然放下对讲机凝重地说：“就是字面意思。”
于寒雪不信邪，她必须要亲自验证。
夜幕下的烟草厂阴森朦胧，她飞速跑至正门前，伸手触碰斑驳生锈的铁门。隗辛和唐冠就是从这里走进去的，他们穿过了虚幻的门，走进了未知的世界。
理论上来说，触碰这面铁门是不会受到阻隔的，可是于寒雪指尖碰到铁门的一瞬，一股反弹力居然直接把她的手给弹了回来！
她又捡起一块石头向大门扔去，石头咻的一下原路返回，连死物也不能进入其中了！
暗界拒绝了她的进入，拒绝了所有事物的进入。
于寒雪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后果，她急切地说：“必须要确认其他地方的暗界还能不能进！是只有桐林市的不能进，还是所有地方都这样？”
李莞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于寒雪，但是她也想到了这一层，此刻已经拨通了上级的通讯线路，将问题反馈了上去。
如果所有的暗界都不能进了，隗辛的人造暗界计划就会全盘失效，玩家们无法进去完成选择，将分散在两个躯壳中的锚点合二为一。这代表锚点会一直停留第一世界，游戏进程会受到影响，隗辛和唐冠所做的牺牲也会因这个意外而失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