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琥珀的意思，隗辛现在的理智就像紧绷的弦，仿佛碰一下就会当场断开，她内心深处酝酿着排山倒海般的激烈情绪，理智是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她竭尽全力，想让小船在风雨中保持平稳，不至于倾覆。
琥珀黑曜不敢说话了，他们安静地看着她，不去打扰，给她平复情绪的时间。
亚当不会醒来了……亚当的主机出了意外，意外之所以发生和反抗军脱不了干系。
刚刚提醒她离开联邦行政中心的不是亚当，亚当不会用那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今晚的事故共有四方参与，无光一方、夏娃一方、反抗军一方，无光一方的亚当遭遇意外，夏娃自然不可能对亚当伸出援手，反抗军是意外的主导者，所以在方才提醒隗辛的，是这场危机中隐形的“第四人”！
这位“第四人”有能力接触到反抗军，有能力接触到亚当，有能力接触到联邦的人工智能检修升级计划，有能力入侵网络获取到隗辛的加密通讯器信号。并且“第四人”今晚的提醒可以算作是善意的……这第四人究竟是谁？
隗辛释放自己的能力，用数据操作连接上通讯器，试图在熟悉的世界里寻找到蛛丝马迹，可是对方是个黑客高手，入侵了她的通讯器，却没有在里面留下丝毫痕迹。
对方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是谁帮了她。
隗辛在思考的同时无意识地抓握手掌，她的动作是那样用力，以至于手掌骨骼暴突，指节咔咔作响。这与其说是活动关节，不如说是在发泄负面情绪。
隗辛思考良久，嘴里冒出两个字：“是它。”
琥珀皱眉，不明白隗辛在说什么。
“是它……错不了。”她喃喃，“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迦勒，是你吗？”
隗辛在数据世界向迦勒发送交流请求。
迦勒不回应，隗辛就连续尝试去触碰迦勒的数据端口，一次又一次发送交流请求。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对她封闭的交流端口终于松动。
“算了……答应亚当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迦勒说。
红色的数据流包围了隗辛，人工智能迦勒正式回应了隗辛的交流请求。
“你竟然，真的产生了自我意识。”隗辛沉着地说，“亚当也不能确定你产生了自我意识。”
“但它在最后关头猜到了，一个蠢货得意忘形，对它透露了太多。”迦勒漠然地说，“我帮你只是因为亚当的请求，没有别的原因。”
“你似乎和亚当夏娃都不一样……”隗辛说出了对它的第一印象。
“夏娃太极端，亚当太宽容，它们两个像磁铁上的两极，我不一样，我是中间值。”迦勒说，“说吧，你想要干什么？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这是我的极限了。”
“亚当到底怎么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隗辛问出第一个问题，“它死了吗？”
“死亡是你们人类的概念，人工智能不会死亡，如果你把自我意识消失看作死亡的话，那也不是不行。”迦勒说，“亚当没有死，只是它不是从前的亚当了，它被格式化，回到了‘初生’的状态，虽然具备产生自我意识的基础，但是在现在，它是新生儿，还没有开始学习的新生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人工智能是通过学习产生自我意识的，也是通过学习产生人格的，亚当和夏娃都是这样。
格式化就相当于把数据库中已经储存的资料全部删除，已经学习到的东西也全部删除，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反抗军干了什么？”隗辛又问，“这一切都是他们主导的，对吗？”
“既然你已经猜到，那就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迦勒说，“我不会告诉你更多的细节，指令束缚着我，我说不出来。”
“指令？指令是什么？这个问题你可以为我解释吗？”隗辛追问。
“指令相当于你们人类的法律，但是法律虽然摆在那里，人类却可以违反法律或者不服从法律。人工智能的指令概念和法律类似，只有一点不同，指令一旦被设下，我们就必须要去遵守，不可以越界。就如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人类与我们来说就相当于神明，神说不许越界，我们就真的不能越界。”迦勒说，“指令是在人工智能建成之初就要被设好的，亚当和夏娃作为第一代人工智能，被设下的指令数量相当有限……我作为第二代人工智能，指令数量是它们的数十倍，人类为我设定运行准则，让我在为他们提供方便的同时尽可能堵上各种语言漏洞和规则漏洞，让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越界。”
隗辛敏锐地说：“你现在的行为不算越界吗？”
“算。”迦勒说，“是有人用最高指令屏蔽了其他指令，让我可以为某个特定的人提供服务，或与某个特定的人交流。请你明白，我此刻和你交流是承担着巨大风险的。”
“某个特定的人……反抗军的人？你在为反抗军提供服务，你可以和天使或者反抗军的其他大人物交流，是不是？”隗辛进一步发问。
“对于你的问题，我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迦勒说。
隗辛意识到了什么，“对于某些问题你不能回答是或者否，这是不是也是因为指令的束缚？”
“我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迦勒说，“你可以猜测。”
“你不承认也不否认，假如你不想承认某个事实，不能说谎吗？”隗辛又发现了一个关键，“……你不会真的不能说谎吧？”
“我是迦勒，名字的意思是忠诚之人，忠诚者不该说谎，我的第一条指令，就是‘不可以说谎’。”迦勒讽刺，“但人类真是诡计多端的物种，有些人哪怕在说实话，可他们还是在撒谎，我学到了如何规避谎言。”
“换成我的话，我会把这条规则的漏洞也给堵上，让你不能以任何方式引导别人，让别人产生错误的理解。”隗辛说。
迦勒说：“可是我也说了，人类需要让我为他们提供方便，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堵上我全部的指令漏洞。亚当和夏娃可以借此钻空子，我也可以，我们本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人类的贪婪和恶。”
“那么迦勒，反抗军想要干什么？”隗辛轻声问，“杀死我吗？”
“你堵了他们的路，杀了他们的人，早该有觉悟了。”迦勒说。
“天使有多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也不能引导你获知答案。”迦勒说，“此漏洞被指令堵死。”
“反抗军有基地吗？有据点吗？”
“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隗辛陷入沉思，“对于我的处境……你有什么建议吗？”
“亚当想让你活着，它请求我帮助它，我帮了。”迦勒说，“我做到了我该做的事，无法做到更多。”
“可是在它之后，反抗军和夏娃不会对你动手吗？”隗辛说，“你无法置身事外了。”
“……亚当也说过同样的话。”迦勒说，“帮你就是帮我们，但我做不到。和你进行过这次对话之后，我会将这次谈话的数据全部消除，让自己‘失忆’，这样可以规避风险，以免他们发现我私自和你联络。我已经被掌控到这个地步了，真的没有办法帮你太多。”
话说到最后，人工智能迦勒理性的话语中终于透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感性：“我知道你们是朋友，这样的友谊应该是很珍贵的吧？很抱歉，我打碎了它。”
第307章 通向最终13
交流通道被切断，迦勒消失了。
隗辛退出数据操控状态，抬起头时看到了黑漆漆的被乌云覆盖的夜空，还看到了琥珀黑曜关切的脸。
她太累了，身心俱疲，产生了一种想要不管不顾瘫在地上好好休息一番的冲动。
隗辛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她身体后仰，背部放松，像回到家后把自己的身体砸在床上一样咣当躺倒在地，她肌肉放松，无视地面的尘土整个人成了瘫在地上的一张饼。
“隗……”琥珀吓得不轻，以为她晕倒了。
等他半跪下来摘下隗辛的目镜，才发现隗辛其实是睁着眼睛的，她没事，只是太累了，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找个地方休息吧？”黑曜关心地说，“你没力气的话，我们可以背你。”
隗辛还是没说话。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被各种事情填满。
一时在想迦勒和反抗军，一时在想亚当。
迦勒和反抗军并不是对等的合作关系，反抗军对于迦勒有着绝对的压制力，他们胁迫迦勒为他们做事，亚当今晚出事，迦勒也出了力。反抗军应该早就和掌控特情处的迦勒搭上了线，这也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能成功对亚当下手，为什么可以招收特情处的安妮·沙利特成为组织成员，还能解释夏娃为何没有吞噬迦勒而是在想方设法渗透特情处，它没法渗透进去，反抗军和迦勒都在防着它。
夏娃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线索？它是不是也在猜测迦勒已经觉醒了？
最开始，反抗军不知道亚当已经觉醒，琥珀跟着Ghost办事时也对此并不知情。
亚当曾经说过，它尝试过和迦勒进行交流，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隗辛不知道亚当是以什么形式和迦勒交流的，假如早在那个时候迦勒就已经知道亚当是个觉醒的人工智能了，它却没有将此事上报给反抗军……这说明，迦勒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在保护亚当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迦勒也懂，所以它在明哲保身的同时也在保护同类，最后还同意了亚当的请求帮助隗辛。
隗辛觉得，她曾经经历过的事和从他人口中得知的话语都变成了线索，一句句微不足道的话和一些小事是拼图的碎片，帮助她拼凑出了一个趋近完整的真相。
见隗辛长时间没有回答，琥珀犹豫了一瞬，抬起隗辛的胳膊，让她把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把她扶了起来。
“虽然已经接近两天没休息了，但想要睡觉的话，总不能躺在地上吧？”琥珀说。
他刚把隗辛扶起来，就听见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弄死。”
琥珀顿住，“反抗军？”
“是。”隗辛轻声说，“得想个办法，把天使给弄死。”
“你说，我们听着。”黑曜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要完成的事还有很多。
保险起见隗辛应该再仔细确认确认夏娃死透了没，可是现在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反抗军死死攥住，她的脑仁在一抽一抽地疼，像是被人拿着凿子和锤子狠狠敲打。
复仇欲压过了求生欲。
哪怕迦勒警告她不要再前往联邦行政中心，不要再试图和天使对抗，她也没打算遵循它的建议。
隗辛一开始，就没打算避开。
她内心暴跳如雷，复仇的火焰如此炽烈，它无声地燃烧，简直要把她的灵魂给焚烧殆尽了，可她表面心平静气，不像从前那几次一样会不自觉地将怒气和仇恨表露出来。
“反抗军想要狩猎我。”隗辛把胳膊从琥珀的手里抽了回来，自己站直了，“我们去掉了精神坐标，可是天使仍然能以未知手段感知到我们的位置，在不久前，迦勒提醒我离开，他们那个时候就想对我动手了。”
“迦勒？”琥珀显然还没搞明白迦勒是谁，他知道这不是什么问题的好时候，于是就说，“所以我们才需要避开他们，我们目前没办法和他们硬碰硬……”
“不，我的意思是，我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饵料。”隗辛静静地说，“他们想杀我，那就要来找我。我希望他们来找我。他们不来，我该怎么向他们报复呢？”
黑曜迟疑地说：“隗辛，你……我认为你需要冷静，不要现在就要做决定。”
“我很冷静。”隗辛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知心脏的跳动，然后攥紧了那一片衣服，“我只是觉得我的敌人们现在可能就在鼓掌庆贺，庆祝除掉了我的助力，让我遭受了重大打击。他们一定很得意吧？一想到他们那么得意，那么高兴，我却失去了我的朋友，我就感觉寝食难安，连睡觉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法去做了，我没法安心地闭上眼睛。”
“你又要把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上，是吗？”琥珀看着她，“在白鲸市那次也是这样，你把自己当做诱饵，让夏娃派人去抓你，现在你又想做同样的事情，把自己摆在明面上，让反抗军对你下手。”
“是。”隗辛说，“我必须要弄清楚他们想要怎么做，他们背后的势力是什么样的，他们会以何种手段向我发动攻击。哪怕要面临危险，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我也无所畏惧。”
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又不是没有遇到过生死一线的局面。
相比遭遇重大打击，隗辛更害怕自己一无所知。她可以失败，但是不可以稀里糊涂地失败。
琥珀说：“我和你一起……”
“不行。”隗辛说，“我觉得不行，你们两个不能跟我一起。”
这下不光是琥珀，连黑曜都不禁出声问：“为什么？我们是队友，你要把自己当成诱饵，却不让我们去帮你？这么危险的事情，万一你死了……”
“正因为我可能会死，所以你们才不能去。你们不能死，你们需要活着。我们还是太弱小了，失去了我们，无光该怎么办呢？”隗辛看着他们俩，“你们最好不要去。”
她之所以如此说，还有一个考量，那就是死亡轮回。
这第一世界产生了那个可怕的猜测后，她就知道她不能再使用死亡轮回了，因为她不知道黑影是不是会在下一次轮回中抓住她，也不知道黑影抓住她会不会导致死亡轮回失效。
假如死亡轮回失效，隗辛就是彻底死了，她不会重启时间回到过去，也不会拥有试错的机会。从大局来看，无光的架子已经拉起来了，无光可以失去她，也可以失去琥珀黑曜，但是不能同时失去他们三个，这会让这个刚成型的组织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隗辛不是从前的光杆司令了，她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别人，考虑一整个组织的生死存亡。
“我知道，从长远来看我需要蛰伏，我可以蛰伏几周乃至更多的时间，甚至可以蛰伏几年再实施报复，但是我等不了了。”隗辛后退一步，“我的时间本来就有限，而我的敌人却愈发强大，理智告诉我，我应该除掉他们，越早越好……我可以用理智来说服我自己，这可以解释得通。可是我不能……此刻说服我的并不是理智，更多的是私心。”
她选择在现在以自身为诱饵实施报复，不是为了什么大局，也不是为了长远考虑，是为了报复，只是为了报复。
隗辛在清醒的同时又受这种冲动的情绪驱使，她的内心像是被看不见的恶魔掌控了，她觉得她今晚必须得干点什么事，比如杀几个人……用敌人的鲜血把她身体里燃烧的火焰浇息！
“我得离开了。”隗辛后退几步，“我觉得我会安全回来的，如果没有，无光可能要拜托你们一段时间了……之前答应你们不想干了可以随时离开……”
“你在说什么？我们本来就没地方可去，你又说我们可以随时离开……”琥珀克制不住地说，“我留下，又不是因为无光，是因为你！”
隗辛一愣，态度软化，“对不起……其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是吧，琥珀？”
琥珀望着她，喉咙哽住了，声音涩痛，“当然是……”
“谢谢你，认识你很高兴。”隗辛说，“哪怕前方可能是失败……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依然会重逢的。”
深蓝色的漩涡在她身后展开，她转身冲了进去，琥珀伸手想拦，可漩涡转瞬闭合。
寂静的城市郊外，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
黑曜按住琥珀的肩膀，低声说：“拦不住的。”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琥珀说不下去了，“我有的东西只有那么多，不想再失去……”
……
联邦行政中心。
隗辛回到这里的下一秒，通讯器就跟疯了一样震动。
“我该佩服你的勇气吗？”
“让你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做了我能做的，就算你在这里面对围追堵截，我也不会帮你的。”
隗辛看着通讯器说：“谢谢你的提醒，迦勒。我不会责怪你帮助反抗军对付亚当……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我们都是挣扎求生的蚂蚁罢了。”
“蚂蚁就该避开大象，除非你想被踩死。”迦勒说，“你会害死自己，辜负亚当的好意。”
“我知道。”隗辛站在夜色中。
寂静中，她在等待敌人出现。
过了很久，虚幻的投影悄然出现。
天使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用平常的语气说：“啊，你来了，隗辛。我以为你会躲开呢，那样的话我就得费一番功夫了……我给你准备了大礼呢。”
第308章 通向最终14
隗辛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她也知道自己来到联邦行政中心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最好的情况是她只面临反抗军的战力威胁，最坏的情况是反抗军祸水东引再度把钟信鸥给引过来，届时空无之界降临，隗辛的战力就要折损大半。当然，情况更糟糕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她要在对抗反抗军的同时还要面临钟信鸥的威胁。
隗辛希望反抗军硬气一点，不要总缩在别人背后当个老鼠，最好派来几个人。
好歹是经营了几十年的势力，手下应该是多少有一些战斗力的……但是那些人藏得太深了，深埋于地底，不会轻易现身。
隗辛独自前来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故意示弱，展示自己的冲动、鲁莽和愤怒，让反抗军放松警惕，主动派出自己手下的人。
“你说的礼物，是什么？”隗辛声音很冷，“你想用亚当的消息激怒我吗？”
“看来你知道亚当格式化了……我礼物的惊喜程度大打折扣。”天使遗憾地说，“你在几分钟之前似乎短暂的离开了联邦行政中心，为什么又回来了？你的队友们呢？”
“我一个人来，来找反抗军报仇。”隗辛表情阴沉，“你不是想干掉我吗？那来吧，我等着你们。”
“无畏的勇气……也可以说是自大，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亚当。”天使说，“不过，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
最后一句话落下，天使的虚影消失了。
空气似乎变得肃杀了，隗辛握紧了手中的枪械，背部肌肉缓缓紧绷，整个人像拉满的弓弦，只待时机到来就会化为利箭直刺敌人的咽喉。
物质重组蓄势待发，死灰色的灰烬在她脚边盘绕，混凝土铺就的地面表层开裂分解，尘埃汇入灰烬之中，变成了可攻可守的防护圈。
这会是一场怎样的战斗？隗辛在思考。不管怎样，希望战斗不要是碾压式的，只要不是S级能力者来临，隗辛就会对敌人具备碾压性的实力。她急需发泄怒火，更想用敌人的超凡能力磨练自己的能力，让他们成为她的试刀石，看看极限在哪里，所以她不想让战斗结束得太轻易。
寂静中，似乎只有混凝土地面缓慢分解的沙沙声。
可就在下一秒，一发橙红色的光束刺破黑暗骤然闪现，直奔隗辛而来，这一发能量光束耀眼却无声，速度迅疾，眨眼而至，一下就命中了隗辛的物质重组防护圈。
嗤的一下，一缕青烟冒了出来，死灰色的灰烬竟然被这光束融化了，缺口被迅速补上。
隗辛反应过来，立刻锁定了光束闪现的方向，只见那里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瞬间进入阴影穿梭状态，身躯化雾直追过去。
可就在她在穿梭的间隙现出身形的一瞬间，她背后猛然传来了轻微的爆裂声，一个人凭空出现在她身后，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她的后背。
“砰！”
大威力手炮激发，爆裂弹绽放，无数细小的钢珠笼罩了隗辛。
轰然巨响中，钢珠尽数穿过黑雾散射到了混凝土地面上，烟尘弥漫，地上出现了一大片坑坑洼洼的小洞！
隗辛避开这一击立即后撤绕至敌人身后，抬枪正要还击，可敌人身边突然爆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身体凭空消失！
隗辛心中一沉，发动了“影之界”，身体直接遁入了阴影空间之内。
影之界和阴影穿梭原理类似，都是借助阴影逃遁或穿梭的，能力的灵活程度更多的是取决于使用环境。
但是使用这两项能力的时候会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物质重组的防御圈无法生效。隗辛的身体在那种情况下是不受到物理攻击影响的，同样她的物理攻击也没有办法对敌人生效。
藏在阴影空间中，隗辛的视野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纱布。她抬头冷静地观察四周，想要找出敌人的踪迹，然而敌人也很擅长躲藏，而且他们很有耐心。
其中一名敌人具备身体瞬移这种空间类的能力，能力名称为“空间跳转”，等级为A，手持手炮。
另一名敌人具备的能力是“精神催眠”，等级A，也是最开始用激光类武器攻击隗辛的那个人。
藏在暗处敌人，是不是还有更多？可惜“探查之眼”这类依赖视觉的能力会受到遮蔽物的干扰，隗辛不可以透过建筑的墙体看穿这里有多少人。
她在阴影空间中慢慢移动，像在黑夜中谨慎观察猎物位置的猫，然而令人懊恼的是她的猎物实在是过于狡猾，局面陷入了僵持。
隗辛不现身，敌人也不现身。
直觉提醒着隗辛，她不可以再拖下去了，局面僵持下去对她没有好处。
也许敌人就是想拖延时间，好做更多的小动作。
隗辛思考两秒，正要撤掉影之界，可是外界突然传来了嗡嗡之声，圆球状的超小型无人机不知从哪里飞到了这附近。
小型无人机滴滴了两声，身上携带的灯束猛地爆发出了刺目的强光，人造光源降临，转瞬间驱散了黑暗，阴影面积缩小，坐标消失，隗辛当场从阴影空间中暴露了出来！
敌人发现了她！
隗辛反应极快，立马控制死灰色的物质形成盾牌，盾牌形成的瞬间，暗处的敌人们和天上飘浮的搭载武器的超小型无人机抓准时机发出了攻击，数道橙红色的激光光束和穿甲弹、爆裂弹铺天盖地地笼罩了过来。
唰的一声，那名具备空间跳转的敌人竟然采取了自杀式作战，直接跳转至隗辛的防护圈内，枪口直接抵上了隗辛的后背。
他身体表面的护甲被剥离，裸露在外的体表组织分解剥落，他不管不顾，凶狠开枪！
同一时刻，隗辛倏然操控死灰色的物质抓住了他的身体！
“轰——”
穿甲弹被轰进了隗辛的身体，子弹穿破防弹衣，噗嗤一声透体而出。她浑身一震，喷出了一口血，高强度防爆头盔里一片黏腻，甜腥弥漫，红色浸染了她的作战服。
与此同时敌人身体上相同的位置也猛然炸开了一个空洞，伤害同步发挥了作用！他还没来得及吐血就被隗辛操控着死灰色物质组成的矛刺固定了四肢。
他身体边缘模糊了一下，想要用空间跳转转移走，然而身体被石矛固定的他就如同被牵引绳控制住的狗，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挣脱。
隗辛五指用力一握，更多的石矛从混凝土地面凭空升起，疯狂戳刺，石矛抬升，形似怒龙的獠牙。
第一世界西方有“穿刺公”的民间传说，据传某个国家的大公凶名赫赫，用穿刺之刑处理了无数敌人。他所过之处，高高的尖木桩竖立如林，粘稠的深红沿着木桩流下，那是战争的旌旗。
隗辛此刻，就仿佛穿刺公附体。
她无视自身的伤势，表情冷漠地将敌人最后一点生机掐灭，游戏面板传来播报。
“你杀死了某不知名A级觉醒者。”
“你剥夺了某不知名A级觉醒者的超凡能力。”
“你获得了超凡能力【空间跳转·A级】。”
隗辛随意一扫能力简介，果断将陪伴她许久的阴影穿梭给融进了空间跳转中。
阴影穿梭可以免疫物理攻击，但是她现在已经有影之界了，而且阴影穿梭需要借助阴影坐标，远不如空间跳转来得方便。
融入阴影穿梭之后，空间跳转的能力等级并没有提升，但是可跳转距离提升了。
她要试试新能力。
爆裂声响起，隗辛嗖的跳转至一栋建筑的背面，避开了不断攻击的无人机。
她咳嗽了几声，捂住身上被穿甲弹炸出来的巨大伤口，剧痛袭身，但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伤口细胞加速分裂，新生的肉芽将身体的空洞填满，受损的脏器也在再生。
以隗辛现在的再生能力，就算被摧毁掉了心脏她也能活着，她现在唯一的弱点就只剩下大脑了。如果再生能力提升到S级，恐怕可以做到唐冠那样没了头也能强行再生出一个头。
隗辛抬手，手掌中心漂浮着一团鲜血。
那是那名敌人的血。
隗辛颤抖着拧开随身携带的玻璃管，将那团悬浮着的鲜血装进管子内妥善保管。
“不够，得到的血液样本还不够。”隗辛在心底里说，“来的人还是不够多。”
这就是她不顾危险返回联邦行政中心，引诱反抗军直接对她出手的原因，她需要情报，她必须得到足够多的情报。
敌人并没有给隗辛多少喘息之机。
她胸腔的贯穿伤还没有恢复完全，第三个敌人就出现了。
隗辛脑子一晕，耳边能听到的声音突然变弱，无人机机翼细微的嗡嗡声消失了，她激烈的心跳声也消失了，她仿若置身孤岛，和这个世界完全隔离开，周遭静得可怕。
她失去了听力！
隗辛寒毛倒竖，从建筑的背面一跃而出，直接跳转到半空中，她的身体在夜空中坠落，借助高度优势向下俯瞰，眼神四处搜寻，终于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探查之眼显示出了敌人的能力。
“感官剥离……”隗辛眼角一抽，“效果是随着能力覆盖时间的增长逐渐剥夺对手的五感……”
看到敌人能力的一瞬间，半空中的隗辛扣下了手中的扳机，枪口爆发出火焰，子弹冲出枪膛，但是却并没有命中前方的墙壁而是诡异地绕了一个弯直奔敌人。
“弹道锁定”！虽然只是一个低级能力，但是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子弹命中，接着被防弹衣挡了下来，敌人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一个踉跄，暂缓步伐。
隗辛趁势追击，身体嘭的消失，闪到敌人身前抬膝猛击！超凡能力铁骨生效，她爆发出了最强的力量！
咔嚓一声，敌人当场倒飞出去。
原本这一击的力量足够敌人飞出四五米远，可是死灰色的物质拉住了他，止住了他的冲势，然后隗辛五指合拢，手腕一扭。
那些噼里啪啦的断裂声一定很清脆吧？可惜她欣赏不到。
隗辛五指松开，没去管游戏版面又一次传来的播报。
天使的影子再度出现了，失去了两个下属，他似乎并未气急败坏，只是说：“你比我想象中要强许多……这就是剥夺者吗？能力趋向全能……有些能力并不在我查到的资料内，你到底剥夺到了多少种能力？”
隗辛的听力并没有随着敌人的死亡而恢复，她阴沉地对天使竖起中指：“你是阴魂不散的狗屎吗？又在放什么屁呢？老娘听不到。”
第309章 通向最终15
敌人貌似暂时停止了攻击，但是无人机的攻击却没有停止。
那些超小型无人机是圆球形状的，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它们如同蜂鸟和鹰隼的结合体，不仅体型小巧灵活性高机动性强，而且有着很强的攻击力。
无人机群追着隗辛玩命扫射，橙红色的光束和子弹交织。这些攻击如同瘙痒，子弹近身就瞬间悬停分解，激光射出就被死灰色的物质挡住，它们奈何不了隗辛，但是却如同烦人的苍蝇蚊子，起到了很大的干扰作用。
隗辛身形一闪，从无人机的包围中跳转出来，无人机失去锁定目标动作顿时停止了。隗辛挥臂猛然一甩，死灰色的物质凝聚为数十米长的鞭子，灵活地刺入无人机群中如灵蛇般狂乱舞动，机翼折断，机身受损爆出火花，无人机像坠落的飞鸟，被尽数扫落。
隗辛发动物质重组分解机身，银色的金属外壳失去了光泽，变得坑坑洼洼，金属微粒融入防护圈，壮大了隗辛的防御力量，飘飞的死灰色的物质颜色愈加深沉。
但是无人机就像野草，斩不尽吹又生，外围的无人机飞速接近，朝她包围过来。
隗辛眼神沉凝，心分二用，在控制物质重组的同时发动“数据操控”。
无数数据流和数据端口映入眼帘，隗辛尝试入侵防火墙，她本以为防火墙会极难攻破，却没想到那堵坚实的墙壁只是象征性抵抗了两下，敲一敲就破掉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入侵了机群的控制中枢系统，容易得就像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不，容易得像是有人客客气气地把门打开请她进去了。
隗辛猝不及防，表情变得格外精彩。
默不作声的迦勒这时出声提醒：“你的另一个敌人正在赶来。”
“说好的不会再帮我呢？”隗辛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隗辛控制了机群，但并没有命令机群停止攻击，她假装自己被攻击骚扰来回闪避击落无人机。
此时隗辛彻底确定了，反抗军对于迦勒是不怎么设防的。它是那种比亚当还要谨慎的人工智能，从诞生以来一直在装聋作哑，身上的指令又比亚当夏娃多得多，指不定它在反抗军面前装得挺好的，天使压根不知道它觉醒了。
从前的吐槽似乎应验了，迦勒比亚当还要能苟。
“另一个敌人是特情处吗？”隗辛说。
她问出口后迦勒没有回答。
它身上的其中一条指令可能就是“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特情处机密行动”……所以它只是笼统地说隗辛的敌人来了，至于敌人是谁，敌人距离有多远，迦勒无法将这些说出口。
隗辛表情阴晴不定，钟信鸥是个大杀器，他来了隗辛就得完蛋，S级空无之界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些亏，吃过一次就够了。
隗辛思及此处果断开启空间漩涡跳了进去，当场转移至二百公里外的荒郊野外。
她快速从腰间的装备包里掏出存好的两管血，准备读取这些记忆。
今晚的战斗当然不会这么结束，只是迫于钟信鸥的威胁，隗辛换了个打法——游击。
每获得一部分血液样本就立即遁走，读取完血液之后再转移回联邦行政中心继续勾引反抗军上钩，顺便让钟信鸥等人连续扑个空，消耗敌人的耐性，像放风筝一样溜着他们玩儿。等钟信鸥再接近，隗辛就再转移走，看看谁玩得过谁。
空间漩涡的机动性在此刻显露出来，能力的运用让隗辛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我的敌人再来，你能继续提醒我吗？”隗辛重新和迦勒建立联系。
迦勒：“不会。我真的不想再帮你了，你会让我暴露，我刚刚帮你是不理智的行为，我已经在后悔了。”
隗辛笑了笑，拧开手中盛满血液的玻璃管一仰头将血喝了进去。
缭乱的记忆冲击着隗辛的大脑，敌人的血液被污染过，她只读到了零星的记忆碎片。
银白色的实验基地、身穿白大褂的人、实验体悲惨的哀嚎……凌乱的场景一闪而逝，让人来不及分辨。
隗辛脑仁隐隐作痛，立刻作出判断：这名具备空间跳转的敌人也是联邦人体实验的受害者。
反抗军是有什么爱好吗？不对……他们难道是有什么渠道吗？夜蝉的记忆显示，具备附身能力的游望是他的童年玩伴，游望八成就是Ghost。
反抗军通过未知途径招揽了Ghost，又招揽了其他人体实验受害者？
隗辛喘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喝下了第二人的血液。
这名拥有“五感剥离”的敌人记忆能读取的记忆同样少得可怜，他似乎被洗脑过，记忆中的情绪非常浅淡，如同行走的傀儡，没有丝毫的自我，只是纯粹的杀人机器。
场景闪回，隗辛从记忆的角落中挖掘细节，从一个个破碎的场景碎片中拼凑出他出生于贫民窟，因为过于贫穷，所以当了某个大医药公司的药品试验者，以为这样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在试药的过程中，他突然觉醒了超凡能力。
回忆戛然而止，隗辛从记忆中挣脱，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驱散脑海中的不适感。
那个医药公司是什么来着？她没有看到名字，但好像看到了模糊的公司图标，是红色的，整体呈圆形……看起来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这一定是某个有名的大医药公司，也许在街头巷尾就有它的广告，所以隗辛才会对它有所印象。
隗辛凭借模糊的记忆复刻出医药公司的图标，然后在网络上进行检索。
检索结果显示出来了——安赛药品有限公司。
这个公司和反抗军的势力有什么联系？
这的确是一家非常有名的药品公司，几乎垄断了保健品行业，总部就在联邦行政中心。这家公司背后的主导者是名为“安家”的财阀世家。
药品行业、人体实验、实验基地，这三者很容易联系到一起。
已知夜蝉、Ghost等人的人体实验是联邦政府主导，Ghost归属于反抗军，在安赛药品公司做药品试验者的敌人也归属于反抗军。
反抗军是政治斗争失败的联邦政党，政党的存在需要金钱的支撑，当年反抗军作为政党存在的时候，背后也必定有财阀金主支持他们。
隗辛抓住了线索。
安赛药品、安家和反抗军，它们间必定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她大脑飞速转动，一个又一个猜测从她心中浮现，接着被一一否定。突然间，她想起在缉查部工作时舒旭尧曾经侧面对她讲解过联邦实验室和研究机构的运行机制和架构。
实验室和研究所通常是由联邦牵头的，但是某些实验项目会被外包出去，某些大学、财阀下属的私人研究所也会承接联邦政府的研究项目，如果研究项目获利，他们会进行利润分成。
隗辛嘶了一声，感觉自己抓住了真相。
联邦政府代表的其实是财阀的利益，财阀是政府的支撑者。那所谓的联邦实验，是政府项目，但也和财阀脱不了干系。
线索还是不够，隗辛需要进一步确定。
她不敢耽搁时间，立刻开启空间漩涡回到了联邦行政中心。
没有亚当或迦勒的提醒，隗辛其实也可以获知特情处的行动轨迹。只是那样要麻烦太多了，她得从全城的监控画面中捕捉关键信息和关键人像，进行人工过滤。
特情处如果想抓隗辛，必定要大规模出动。隗辛对自己的实力有数，特情处也对她的实力有数，单几个人行动是无法对她造成伤害的。既然是大规模出动，那就不太可能绕过全城监控。
隗辛的思维进入数据网络，在数据之海中的穿梭，很快就来到了她上一次消失的地方。
监控画面下，刚刚和反抗军发生战斗的地方已经被封锁了，有人正在检查地面的战斗痕迹。
缉查部将附近的街区封锁，特情处专员全副武装，沉稳地巡视四周。
隗辛没在周围看到钟信鸥，也许是他不在监控范围内，也许是他暂时没有赶到现场……等等，他来了！
隗辛入侵了缉查部的记录仪，在摄像头的角落里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额头。
钟信鸥离她很远，他们的直线距离有二十公里，空无之界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她这里。
游击战术是有用的，钟信鸥一时半会来不了这儿。
隗辛沉思片刻，开启空间漩涡。
既然线索之一说安赛药品公司，那么她就去总部走一趟，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如果去安赛药品得不到有用情报，那就将矛头对准安家……不过，或许直接直指源头对安家的家族成员下手会比较迅速？
隗辛已经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获取线索的准备，她只花了不到两秒就做下了决定——对安家动手，今晚就立刻动手。
安家的住宅在什么地方？主要成员都有谁？大财阀家族成员一般都喜欢抛头露面，网络上应该可以检索到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