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何处验证的情报？剥夺者777号。
剥夺者777号此前来到了桐林市的暗界，想要进入暗界进行选择仪式，对方选择了红宝石，于是他第一世界的身躯完全消失，只剩下了第二世界的躯壳。
选择了红宝石后是否还有回转的机会？是否还能回到第一世界？我不确定。
如果世界继续融合，假设我们的家乡还存在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在游戏融合后回归我们的世界。但我必须要诚恳地说，我很难往好的方面去想，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大家错误的引导和不切实际的希望。
6L：我将我所知道的情报和盘托出，我以我自身起誓，我所说的话并不包含任何谎言。之所以如此开诚布公，既是为了解答诸位疑惑，也是为了拿出一个坦诚的态度，让诸位可以冷静地思考我所述说的内容。
事关我们的世界，在关键情报上，我不会进行任何隐瞒。
读到这里，各位应该能猜到我发帖的目的了。
有些事已经无需我明说。
选择红宝石，我们可以获得延缓世界融合的机会。也许有人会说，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意义，就像世界末日天早晚要塌下来，早点塌又有什么关系呢？但这个道理就相当于人从出生开始就在奔向死亡，可我们还是在这个世上努力地活着。我想用拯救世界、拯救更多无辜的人这种高大的理由来说服你们，可这样的道理，你们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不需要去说服你们，不需要替你们去找借口，你们有能力自己做决定。
这种行为有意义吗？最起码对于我来说，它是有意义的。
第295章 通向最终01
这些帖子发完，隔了三分钟再刷新，居然没有一个回复。
人们都被帖子的内容震住了，所有看到这一篇帖子的玩家都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反复阅读帖子里的文字，谁都不敢说话，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说无意义的烂话开无意义的玩笑。
隗辛翻动屏幕，等了片刻又刷新，终于看到下方冒出来了一个回复。
7L：进行红蓝宝石选择，必须要进入暗界吗？这是所谓的“仪式”？
在这楼之后，回复渐渐多了起来，但都是疑问居多。
8L：暗界会不断涌出异种生物，它的内部会有什么危险吗？
9L：谢谢黑蛇又一次分享情报，我就不多说废话了，现在情况紧迫，我最想弄清楚的问题是进行红蓝宝石选择的细节和过程。就如您所说，进行这个选择需要做出重大的牺牲，我们可能再也回不来这个世界了，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在选择之前进行权衡和充分的思考。拜托了！
10L：目前暗界只有三个，国内的这个暗界应该是最安全的，如果要进暗界肯定要优先选择桐林市的这个。
11L：没想到又是黑蛇分享这些情报……我第二世界职位特殊，黑蛇的这些情报其实我也有所猜测，但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大概的设想，黑蛇的猜测可以说跟我的猜测相吻合了。
既然局势已经这样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在这里我想要借黑蛇的帖子公布一个情报——第二世界的暗界数量也是三个，这三个暗界的位置和第一世界暗界的位置大致对应。
此前剥夺者777号现身浮岗市暗界，第一世界他又试图进入桐林市暗界，从地理位置上讲，这两个城市的暗界是对应关系。那么我可以结合以往的情报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想要进行红蓝宝石的选择，必须两个世界的身体同时进入暗界，而且必须是位置对应的暗界！即一个世界的身体进入桐林市暗界，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就必须要进入浮岗市暗界。
隗辛一眼看到了熟悉的ID，“幸运鹅”，她就是十一楼。
截止目前没有质疑，也许是玩家们不敢质疑。恐慌者不敢发帖，理智者提出疑问。黑蛇的威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她既欣慰又庆幸。
每一次情报分享，每一次激起论坛大规模讨论，“黑蛇”的声望就上升一分，这巨大的声望让质疑暂时平息，让不理智的声音被理智的声音压下，让人们可以在声望的震慑和影响下冷静地思考她所说的话。
隗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玩家们提出的疑问，在下面的楼层进行回复。
19L（楼主）：进入暗界是选择红蓝宝石的必要前提。暗界每逢华国时区零点、七点、十四点、二十一点会涌出异种生物，异种生物会在暗界中逗留七分钟左右，然后被暗界之门吸走。进入暗界后，自身超凡能力将失效，变成普通人。需要注意的是暗界规则也是有可能变化的，目前的规则是这样，不代表永远都是这样。
楼上分享情报的“幸运鹅”说得对，暗界是对应的，要进入暗界进行选择，两个世界的身体就必须进入对应的暗界。
20L：听您的意思，您会在必要的时刻选择留在第二世界。而且据楼上那位的消息，联邦极有可能已经发现并包围暗界了，那身处第二世界的我们该如何进入其中？
21L（楼主）回复20L：你的问题，我目前无法给出确切答案。如果有方法，我或无光成员会进行情报共享。
22L：您是已经在为选择红宝石做准备了吗？如果您到时无法回归发帖，我们该如何辨认发帖的人是无光成员而非别有用心者假扮？
23L：我们的时间还有多久？最晚什么时候进行红宝石的选择？我不怕死，也不怕身处异乡无法回家，但我还有一点事没有完成。
有人开了头，发言者就变多了。
隗辛认真观看每一层的问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解答。
时间在流逝，隗辛用回归日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尽可能解答了玩家们的疑惑，并且再次跟她联系好的玩家确认了联络方式。
一直到晚上八点，隗辛和于寒雪图省事点了外卖，吃了晚饭，然后赶去旧工业区。
路上于寒雪跟闷葫芦一样，眼圈还是红的。她憋在房间里刷了一下午的帖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她仍然没有问隗辛到底是不是黑蛇。
就如隗辛所说，有些事已无需她明说。
她和于寒雪肩并肩在这座城市里漫步，就像普通人吃完饭后散步消食。
“如果大家的选择都是蓝宝石，只有很少的人选了红宝石，没人留在那个世界帮你怎么办？”于寒雪说。
“那就再去寻找新的帮手，新的同行者。”隗辛说，“同行者总会聚到一起的。”
于寒雪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口。
“……姐？”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喊。
隗辛扭头一看，竟然发现了何康时，他身后居然还聚集着几名玩家，一眼扫过去，他们个个具备超凡能力，而且能力等级不算很低。
隗辛和于寒雪早就养成了出门戴面罩的习惯，对面的玩家也通通佩戴面罩，两个口罩青年和一群口罩青年在街头相遇了，这场景多少有点喜感。
何康时回头对他的队友们说了句话，他的队友纷纷点头，然后结伴离去。
“真的是你啊姐，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何康时小跑过来，“你也在这个城市，怎么不早说呢？”
“没必要。”隗辛言简意赅。
“这是……”何康时瞄向于寒雪。
“黄昏。”于寒雪看了何康时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你是那个……啊，我知道了。”
“代号猎隼。”何康时笑着自我介绍，“刚刚那几个是我的夜巡队友，我们时不时就组团在旧工业区外围逛一圈，上次还干掉了俩异种生物。”
“没什么事，你先和你的朋友汇合吧。”隗辛说，“有事会通知你的。”
“那加个私人联络方式吧！”何康时掏手机。
何康时走后，于寒雪说：“怪不得他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了，原来是被你罩着。你真的干了不少大事啊，辛辛。”
“小事干多了才能成就大事。”隗辛说，“我还挺高兴的，因为我之前做的足够多，所以当我后面开始真正做那些大事的时候，表面呈现出的阻力比我想象中要小。”
一路走到了旧工业区，唐冠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他独自站在光线幽暗的角落里，像是在沉思。
“白鸽。”隗辛喊了他一声。
唐冠抬起头说：“来了。”他目光向脚下移动，“灰烬刚刚也来了，才跟我打完招呼没两分钟。”
一坨黑漆漆的物质从唐冠的影子里升起，慢慢蠕动着挪到了隗辛的影子里。
“你该好好休息的。”隗辛看着影子二重身说。
黑泥凝聚成一只小手，指了指隗辛的口袋。
隗辛打开屏幕一看，发现苏蓉只发了一条消息：“虽然明天还有课，但是今晚想和大家一起陪着辛辛姐。被人簇拥着，就不是一个人了。”
隗辛心里漫过一道暖流，“好吧。”
唐冠落后半步跟在隗辛身后说：“和‘房客’没讨论出结果，它不肯告诉我后果，疯狂阻止，直到现在都在破口大骂……但是在这个世界是我说了算的。”
“你准备好接受最坏的结果了吗？”隗辛问。
“做好准备了。”唐冠笑了笑。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隗辛说，“一起走吧。”
空间漩涡洞开，他们一行人迈步进入，来到了烟草厂前，和驻守在这里的李莞然会面谈了谈今晚的打算。
23:55。
隗辛把手机交给于寒雪，“我怕在里面会把手机打碎，你帮我保管。替我留在外面，好吗？”
“好。”于寒雪抿着嘴说。
零点将至，隗辛和唐冠对视一眼，抬脚走进暗界。
刚一走进去，唐冠便身体一震，表情剧变。
他温和的面孔忽然变得邪恶扭曲了，“共生”的超凡能力失效，人面鬼失去了能力的制衡，获得了他身体的掌控权。
隗辛和唐冠是卡着点进的，此时距离零点就剩下十几秒时间，人面鬼紧贴暗界之墙狗急跳墙似的疯狂抓挠，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它惊恐又愤怒地大吼：“疯了！你们还真敢进！等我出去我要把唐冠折磨到死！”
隗辛迅速跟人面鬼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它。
人面鬼暴跳如雷，控制着唐冠的身躯变异成扭曲的怪物，肉瘤生长鼓胀，撑破了衣服，另一只狰狞丑恶的头颅从唐冠的脖颈处钻出，人面鬼目露凶光，似乎是想要攻击隗辛泄愤。
正在这时，隗辛携带的机械表指针指向零，零点钟到来了！
异变陡生，一条长长的黑色弯钩索破开了层层叠叠的幻影和雾气突然袭至。
人面鬼没来得及卡着那个时间撤出暗界，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弯钩索洞穿了身体，它发出凄厉的惨叫，属于怪物的诡异扭曲的身躯竟被强行从唐冠人类的躯壳中扯出，它和唐冠解除了共生状态，被弯钩拽向了未知且恐怖的深处！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隗辛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她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张挨得极近的熟悉的脸。
四叶整个人凑到她身边，专注地看着隗辛。
她一睁眼，四叶便欢天喜地地大声说：“回来了！矛头蝮回来了！”
看他那高兴的劲儿，要是身边有烟花筒和鞭炮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点燃大肆庆祝。
黑曜好笑地说：“对于你来说，她离开的时间有一秒吗？”
“可是对于她来说有好久呢。”四叶说，“差一点忘了，猎隼和灰烬也欢迎回来！”
“原来我和灰烬是多余的。”何康时假装伤心地说。
苏蓉拍拍何康时的胳膊安慰，“不是多余的，他就是忘性有点大嘛……”
琥珀关切地看着隗辛，“一切正常吗？”
“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亚当的机械音也同时传到了隗辛的耳麦里。
“只要我还活着就算一切正常，只要我没死就不算有不好的事发生。”隗辛微笑了一下，“只是接下来，我们可能要更忙碌了，要做的事真的还有很多呢。”
第296章 通向最终02
“通知一下柳叶刀小队，让他们今晚好好休整，明天七点来这个据点汇合，我有任务要布置。”隗辛说。
何康时点头如捣蒜，“好嘞，交给我吧。”
“其他的就暂时没什么事了，这是最后一个可以安稳休息的夜晚。之后我们需要东奔西跑，分头行动，虽说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但大多数事情在我这里都是同等重要的。”隗辛不急不缓地说，“宏渐传媒的事暂缓几天，反正证件都已齐全，就缺人了，先忙我布置的任务。”
她最后说：“好了，今晚就先说到这里，各位自行休息吧。”
隗辛对众人点了下头，独自返回房间。
嘎吱，休息室的门关上了。
只剩下何康时和苏蓉跟房间里的三个人造人大眼瞪小眼。
“我还不困，据点的守卫工作可以交给我。”黑曜主动说。
琥珀也说：“我也是。你们的时间是双份的，应该很耗费精力，早点休息吧。”
何康时犹犹豫豫地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但是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们不是我们的同类，为什么会为我们的组织办事呢？”
苏蓉扭头看他，“这是能问的吗？涉及秘密不能回答的话就别回答了。”
“就是想知道嘛！这个问题我真的思考蛮久了。”何康时情绪有点低落，“原本我也不会问的，但是那个帖子……唉。”
他一提，苏蓉的情绪也变低落了。
“你说，如果矛头蝮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结果她成了孤家寡人身边没一个同类选择红宝石怎么办？我看黑蛇发的帖子的后续回复，意思是显性锚点必须留下，隐性锚点看不到天平也做不成选择，能继续保持穿梭。但大家迟早都要面临选择的，是吧？”何康时说，“到时候招揽玩家该怎么办？在无光干得好好的结果选了蓝宝石，人不见了！又要重新招人。”
“能不能只选愿意留下的玩家……”苏蓉呐呐提建议。
“人心不可测。”何康时微微叹息，“换成我，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也许相比远离家乡和亲人，人们更想在末日之前尽情享受陪伴家人？无光的架子刚拉起来就要遭遇打击了，前途堪忧啊！不过还是有解决办法的，比如这俩双胞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很稳定，不会换来换去的。”
黑曜莫名看向何康时，“你们说的蓝宝石是什么意思？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又是指什么？”
“刚才矛头蝮的精神体波动很古怪，表面平静，实际上很躁动。”琥珀说，“你们那个世界有异常发生，是吗？她回归家乡的前一秒还是正常的。”
“哦对，你还不知道……不过你迟早要知道。”何康时挠挠额角，“总之就是，我们面临一个选择，选了之后就只剩下一个身体了，不可以穿梭了。要么永远留在第一世界，要么永远留在第二世界。”
四叶是知道得最少的，他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就疑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听到最后他总算凭借自己还算不错的分析能力抓到了重点。
“矛头蝮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是吗？”四叶困惑地说，“这不是好事吗？”他不明白这个选择的重量，只是看大家的表情都不对，于是又说，“这难道是个坏事吗？”
琥珀看了四叶一眼，“不算是个好事，起码对于矛头蝮来说不算个好事。”
黑曜淡淡地说：“第二世界大多数人，对于她来说都是陌路人……有的比陌路人还要不如，不是敌人就是敌人预备役。”
四叶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们对于矛头蝮来说肯定不是陌路人，也不是敌人，更不是敌人预备役，是吧？”
琥珀和黑曜都用奇妙的眼神看着他，没出声。
四叶又不自信了，“我们是陌路人？”
他确认般盯着琥珀，想要看到他摇头。
“我们不是她的陌路人。”琥珀说，“我只是很难说清……她对我们这类人的感情有几分。”
“我们这类人？”四叶重复，“人造人？因为我们是人造人，她才……不对，她明明很关心我，她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呢！她对我的态度和对猎隼灰烬的态度没什么区别，她还叮嘱猎隼照顾我。”
“‘我们这类人’指的不是人造人。”黑曜把话摊开了，“是指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有别于猎隼、灰烬的人……”
四叶眼圈都红了，“我不明白。我们这类人……他们这类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猎隼老是说同类同类，我们明明都一样啊，我们不是同类吗？在一起不就是同类了吗？”
何康时不忍心了，他赶忙安慰：“我们当然都一样，你看我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耳朵也都是两个，我们一模一样！”
“等等，我知道哪里不一样了……是因为你们的灵魂会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去其他世界，所以我们才不一样？”四叶忽然搞明白了，他目光希冀地看着何康时和苏蓉，“我的灵魂可以变得和你们一样吗？可以和你们一起去那个世界吗？”
苏蓉是个内心柔软的女孩，她被四叶充满希望的发问搞得不知所措，再看看旁边的何康时，他同样被四叶搞得不知所措，甚至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苏蓉脸绷住了，心想这个问题如果答出来就像告诉年幼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美少女战士没有超人更没有奥特曼！”
对于大人来说这是事实，对于小孩子来说却很残酷，他们会哇哇大哭，信仰崩塌。
何康时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在四叶希冀的目光中，琥珀开口说话了。
“抱歉，没办法的，四叶。”他轻声陈述事实，“我们没办法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可是、可是……她在意我……我们。”四叶说。
琥珀不说话了。
他没法用这句话麻痹自己，他清醒地知道，隗辛一开始就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试炼地，她有意避免和这里的人产生感情羁绊。前几天在浮岗市以命相救，对于她来说才是意外。
就算她救了，那也不是因为她和他产生了感情羁绊，而是她觉得她和他之间有承诺，他们的契约是平等的利益交换，琥珀付出了命，她也要在天平上压上相同的价码，起码要把他的命给救回来，否则平等的利益交换就变得不平等了。
“人不是一开始就在乎某样东西的。”黑曜说。
琥珀和四叶看向黑曜。
“最开始人都是不在意的，后面会慢慢在意，突如其来的冲动的感情是有，但是很少。”他笑了笑，仿佛意有所指，“她在慢慢在意你呢，四叶。最初把你带回来可能确实是偶然，但后面和你的相处还能是偶然吗？相处相处，双方一起才是相处，相处是双向的，相处多了就会在意。”
琥珀好像忽然懂了点什么。
“不要太执着于这些了，人是会变化的，不要执着于一成不变的答案。”黑曜说，“更何况有些问题很难有答案的，因为就连当事人自己也想不明白。”
……
“你是有什么话想要采访我吗？”隗辛无语地说，“为什么要特意把他们在外间的交谈偷偷录音下来发给我？你是想听听我心里有什么感想？”
“你用‘偷偷’这两个字让我感觉很微妙。”亚当说，“我想要申明一下，我并没有偷偷录，是他们没有关外间的收音器。这就相当于人长了一双耳朵，但是人们并不能决定自己的耳朵听到的内容。”
“我觉得我可以决定耳朵听到的内容，老师批评我的时候那些话我就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隗辛沉思。
“这并不是一个概念，请不要强词夺理，隗辛。”亚当礼貌地指出。
“那也请你不要找些奇奇怪怪的借口，亚当。”隗辛也礼貌地给出建议，“你可以坦率地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好吧，我确实是故意的。”亚当说。
隗辛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有什么想说的？不对……有什么想要采访的？”
“在缉查部，联邦也对关押的玩家展开了例行审讯，每到回归的这一晚，他们总能获得很多情报，或是关于暗界的动向、或是关于‘黑蛇’，而我作为他们的耳目，他们的手脚，当然也能获知他们的审讯内容。”亚当说，“我已经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了，隗辛。我也知道你在论坛上发的帖子，和你最终想做出的选择了。”
“那就好，省得我给你复述一遍了。”隗辛没什么反应。
“你很平静，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很多很多。”亚当说，“我很为你感到难过，隗辛。”
“嗯？”隗辛发出一声微小的鼻音。
“离开一直生活的家，就像失去了具有特殊意义的重要之物。”亚当说，“我没有体会过失去家园的感觉，但我应该能知道另一种感觉。”
第297章 通向最终03
“是吗？”隗辛像是在反问，又像是无意识地说了这两个字。
“是的。”亚当给了肯定的回答，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它说：“我从我的数据库中调出了你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的样子，再和你现在的样子对比，觉得你的变化真的大到令人难以相信。”
“我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的样子……”隗辛的思维一下子被带到了数周之前。
那时她是很稚嫩的，因为对这个世界认知不全，偶尔还会犯点错。
“当初冒着风险和你交谈，向你提出合作邀请时，我没有预想到我们的关系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亚当说，“我所预计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保持牢固的合作关系，互相制衡，探寻一个彼此都可以接受的底线，我不碰你的底线，你也不碰我的底线。”
“那现在的情况你满意吗？”隗辛问。
“当然是满意的，我甚至因为这额外的收获而感到喜出望外了。”亚当说，“就像我们此前很多次交谈说的那样，你是无可替代的，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
隗辛说：“今天晚上你突然又谈到了从前，还把他们的谈话录下来发给我，你想说的不止这些。”
“正如猎隼所说，无光的架子刚拉起来，接下来可能会遭受打击。”亚当说，“首先是成员结构的变化。最开始你是想建立一个可以帮助玩家的组织，一个可以集中力量对抗敌人的组织，这个组织内部的人可以是玩家，也可以是第二世界的人。但是随着天平选择的出现，你可能会失去已经招揽到的玩家，他们可能会选择蓝宝石，而你只会留在红宝石。为了组织的稳定性，你是否应该考虑多招揽第二世界的人？”
“是该做长远打算，如果我孤立无援身边没有玩家帮助，总不能就不办事了……所以招人是必须的。”隗辛说，“我感觉玩家们加入无光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辞职的临时工，我很难找到一个好员工跟他签订长久的工作协议。我身边的很多同类都很有担当，很可靠，但是那个关于世界的选择太重大了，他们或许可以接受去死，但是选择红宝石却相当于钝刀割肉，凌迟折磨。远离家人的痛苦，比突如其来的死亡带来的痛苦要强烈很多倍。”
“所以你确实不得不考虑多招收第二世界的人的选项了。”亚当说，“琥珀黑曜这种背景干净的人造人就是很好的选择，机械黎明里，这种人有很多。”
“是的。”隗辛说，“在理想情况下假如我们抹消夏娃控制了机械黎明，我们甚至可以掌握制造人造人的技术，制造出一个军团。但我是不会那样做的，人造人制造实验最好全部叫停。”
“我就猜你会那样做……你对你的人造人就很抵触。”亚当说。
隗辛侧身躺在床上，默默听着亚当的话，心里泛起了一种古怪的情绪，她有点想笑。
因为她太了解亚当了，准确地说，是她太了解亚当的说话方式了。当亚当想要跟她讨论什么重大的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扯点相关的东西作为预热，然后一步一步深入探讨。
它的说话方式有时过于委婉，这样平缓的说话方式让人比较容易接受，不会让人心生反感，但隗辛还是更喜欢直切主题的谈话方式。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问题是……”
这半句话亚当刚说出来，隗辛就憋不出笑了一声。
“……隗辛？”它迷惑地说，“为什么突然笑了呢？”
“因为在你说出刚刚那句话时我心里想‘果然，不愧是亚当的说话方式’。”隗辛很快止住笑意，“好了，来说说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亚当没搞明白隗辛为什么笑，但还是问了下去：“你怎么看待琥珀和黑曜？”
“琥珀和黑曜？”隗辛说，“他们很好，人品比较值得信赖，能力也很好用，我希望能和他们保持长期稳定的雇佣关系或者合作关系。”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亚当静静地说，“或许我应该问得再明白一点。”
“那你问。”隗辛说。
亚当说：“这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从头开始讲吧。”
隗辛沉默地听着。
“在你还在缉查部的时候，我问过你怎么看待你的队友们。舒旭尧、江明、刘康云、兰蓝，他们的名字你还记得吗？”亚当说。
“怎么会不记得。”隗辛说，“我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你当时说，你们现在已经不是队友了，你只能祝他们长命百岁了。”亚当说，“听到你这个回答的一瞬间，我内心产生了两种想法——要么你是在刻意武装自己，不表露自己的感情，要么就是真的不在意。如果是后者，那显然是很可怕的，人毕竟不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理智，哪怕面对一盆花，长期相对也会产生感情。”
“但是我也说了，别和卧底谈感情，那太虚假了。”隗辛说，“现在我身份曝光了，你猜如果他们撞见我，会不会对我拔枪？”
“你说的是事实，所以我无法指责你，我内心深处也没有对你产生一丝一毫的负面想法，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亚当说，“我只是很在意，很担心，也感到一点很淡的悲哀。”
“然后呢？”隗辛问。
“然后你杀了你在机械黎明的同伴，没有一点点犹豫。”亚当说，“那个时候我又产生了类似的感觉。”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你有感情，我接受良好，但是你的感情是否过于泛滥了。”隗辛不禁吐槽，“他们是我的敌人，哪怕曾是我的队友、同伴，他们也是敌人和敌人预备役，反目了之后能互相扔子弹玩的那种敌人。”
“我当然知道，但我在意的不是那些表层的东西。”亚当说，“而是你表现出了近乎百分百的理智，你将所有的东西都分得很清楚，人类是感性的，在那个时候，在你身上我只能看到理性。你无懈可击，在感情上无懈可击的人比在其他方面无懈可击的人还要可怕。当时我差一点点就认为你是那种冷酷无情到底的人了。”
隗辛饶有兴趣地说：“差一点点？那你是何时不那么认为的？”
“你日常和你队友相处的时候是有一点温情在的，可是我分不出来那是不是你伪装的。还有一件事，你杀了柴剑之后很彷徨，去做了心理疏导，那种心情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因为这两点，我认为我不能武断地将你判断为冷酷的无同理心的人。”亚当说，“真正让我改观的，其实是你来到白鲸市之后，你救了你的同类，主动施救，主动帮她处理杀人现场，直接对上了波波夫家族。”
它说：“那时我相当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你不可能为了别人做到那种程度，那太冒险了，你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你会为了别人的生存而战吗？我在心里如此发问。”
“然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我有了答案。”亚当说，“你确实会为别人的生存而战，你会主动照顾别人，但那个‘别人’，仅限于你的同类。你将一切分得分外清楚，你将你的同类划入你的保护领域内，其他的一切存在对于你来说都是陌路人，是无关紧要者，你是真的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所以你此前的种种行径都有了解释。”
“你分析得很对。”隗辛说，“我并没有主动遮掩这一点，也不太避讳谈及这些。怎么？我的态度让你不安了吗？”
“是的，我很不安。”亚当说，“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对于你来说，我是否也是无关紧要的一员呢？你是否也将我当做敌人预备役？我诞生于第二世界，你认同第一世界，和我有着本质的隔阂，我与你的同类们也不一样，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他们却是和你生活在同一世界的‘老乡’。”
“所以你那时候一边担心我怀疑我，一边在我计划杀死归零的时候冒着暴露的风险为我炸机房？”隗辛说，“恕我直言，你的行为是否有点矛盾了呢？换成我的话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拜托，你那时可是在怀疑我啊！”
“可我对你说的话是真的，你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第一个和我有过交流的人类，我的镜子。”亚当低声说，“你当时还展现了一个特质——那就是当我向你靠近，向你展露信任之后，你也会向我坦露一定的信任。我觉得这是一种交换，我需要用更大的信任来换取你更大的信任。于是我就这样做了，事实证明我做对了，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我很高兴，因为信任算是一种感性的情绪。”
“你不希望我那么理性。”隗辛说。
“是的，我不希望。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不希望你的感情世界那么无懈可击，如同包围着铜墙铁壁，让人难以深入，难以触及到你的真实。”亚当说，“那算是我们关系的一个转折吧……接着很快，下一个转折到来了。”
“琥珀？”隗辛琢磨着问。
“是，琥珀到来了，他向你寻求合作。他来的时候我想劝你慎重考虑，最起码延迟一段时间再答应他，但是我没有，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亚当说，“一是因为琥珀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投靠你，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刚刚和你接触的我，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二因为……你离我的世界太远了。你就像飘在大海上的船，第二世界是口岸，你的船飘飘摇摇，始终不靠岸，你缺少扎根在我们这个世界的锚点。”
“你把锚点停泊论反过来了？”隗辛挑眉，“你想让我在第二世界拥有羁绊，拥有扎根在这个世界上的‘锚’？你想让我和更多的人产生牵绊，让我……认同这里？”
“是。”亚当说，“后来我请求你带走四叶，这是我的私心，同样也是希望他能成为你的牵绊。”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隗辛说，“我不明白……”
“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很稚嫩，会为杀了柴剑而迷茫，我看着你一路上从一个稚嫩的人成长为战无不胜的战士，也渐渐脱离了正常人的感情，变得冷酷理性，无懈可击，拦路者通通被你斩除。”亚当说，“你离开了缉查部，又从脱离了正常感情的理智之人变成了拥有些许温情和羁绊的正常人，只是你大部分的温情和羁绊都在第一世界的人身上……”
“于是你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要让我和更多的第二世界的人产生牵绊，让他们成为我停留在第二世界的‘锚’？”隗辛说，“我该夸赞你诡计多端吗？你到底想干嘛呢？”
“我想让你认同这个世界……我想让你认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我’。”亚当给出了答案，“在此之前你就已经认同了我是一个有灵魂的个体，但我想要的远不止于此，我想让你认同我存在的合理性，作为你合作对象的合理性，作为你同伴的合理性，作为你同行者的合理性，作为你朋友的合理性……我想要让你认同的，不止是一个有灵魂的个体那么简单，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局限于利益合作的层面，我已经有了你的信任，但还缺一点其他的东西，我想要得到它。”
“什么？”隗辛莫名问。
“我想让我，也被你归入你的领域之内。”亚当说，“你会帮助我，我也会帮助你，但我们的互帮互助不再是因为利益。这就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第298章 通向最终04
隗辛这下子真的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主动和第二世界的一切人和物保持距离，不管别人怎么靠近，她都会有意识地拒绝，有意识地远离。
因为在隗辛的认知里，这里是一个陌生之地，在这个陌生之地生活的所有人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人或是敌人，她迟早要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在隗辛刚进入深红之土的世界时就根深蒂固，是她维持绝对理智的基础。
第七小队真心关心隗辛，隗辛不能回以真心，她顶着一个假身份，从这个假身份投射出来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
机械黎明小队的队友情更是稀薄，大家都维持着表面关系，顶多有几分并肩作战的默契，大难临头还是会各自飞去，在机械黎明压迫下他们还是会对她动手。
第七小队尚可以说是真心，机械黎明小队就是纯粹的利益了。
后来到了白鲸市，遇见了琥珀，遇见了四叶。
琥珀知道隗辛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的过往，隗辛并非以假的身份和琥珀交往，而是在他面前袒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然后是四叶。四叶是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琥珀最初接近她是为了和她达成合作，而四叶主动靠近她却是不含任何目的的，支撑他行为的全部理由都是——“矛头蝮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不管在黑海市还是在白鲸市，亚当都始终陪伴在隗辛身边。
她的成长，它贯穿始终，她的变化，它也完全见证。
隗辛把自己从情绪中剥离出来，从头到尾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向自己发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坚持把第二世界的一切事物排除出自己的领域了？”
那些潜移默化，那些态度的微妙变迁早就开始了，隗辛不是突然间发生改变的，那些改变存在于细微之处，只是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至于改变的起点，细究记起来其实并不是从亚当开始的，反而是……在得到第二世界的记忆时？
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人合二为一，明晰的界限变得不再明晰，“她”即是她，“隗辛”即是隗辛。
隗辛灵魂的一半本就来源于第二世界，她灵魂的一部分扎根于这个世界，她厌恶，但无法否认，无法逃离。
“隗辛，你还在听吗？”亚当问。
“……在听。”隗辛低声说。
“你没有出声，我以为你太累睡着了。”亚当说，“我只是听到他们外间的话，突然间有感而发，想要和你谈一谈。你确实该睡觉了，今晚和你说得有点多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隗辛很久没有说话。
就在亚当以为她真的睡着了时，她忽然说：“你问我，我怎么看待琥珀和黑曜。我给了你理性的回答，那么现在我可以从感性的方面回答一下。”
亚当瞬间给予回应：“好。”
“我很佩服他们。”隗辛说，“他们有着远超常人的勇气、坚定的意志、反抗的决心、不可动摇的亲情。如果我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比较和平的环境里，我会想要和他们做朋友。”
“真的吗？”亚当仿佛是为了确认她的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如果你们不是在这样极端的环境相遇，你会想要和他们成为朋友？”
“来做一个场景预设。假如我和琥珀黑曜都生活的第一世界，在这个年纪，我们都还是普普通通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他们会有很多朋友，我会成为他们的其中一个朋友，有品质的人人缘总是很好，我有预感他们会成为很受欢迎的人。”隗辛说，“很可惜，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相遇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做不成朋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亚当说，“那你怎么看待四叶？我想听你感性的回答。”
“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讨厌他，也不觉得他很惹人烦。”隗辛说，“就是有时候我会觉得对于人造人来说，这个环境过于残酷了，他显然更适合在安稳的环境里成长。”
“第七小队的人，你还在意他们吗？”亚当又问。
“因为最开始就戴着面具，所以离开时并没有多么在意，现在也不在意。”隗辛说，“欺骗了他们的感情，我应该感到有点愧疚，但我也是被逼的，所以愧疚感被抹平了，趋近于零，况且我没对他们下杀手。你不会以为我在反思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会对我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强烈的愧疚吧？”
“怎么会？”亚当说，“愧疚和后悔这种情绪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的，你当时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计划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做过了就不会再回头，当然也不会后悔。”
“我重新思考了我对第二世界，以及对第二世界的人的态度。”隗辛说，“最基本的厌恶是不会变的，我不喜欢这里……但对于这里的人，我并没有那么抵触了。”
“因为你和这里的某些人产生了联系，那些人你就算不喜欢，也没法去讨厌。”亚当说，“不讨厌是产生感情的前提。”
“有道理。”隗辛说。
“那你是不讨厌我的吧，隗辛？”亚当说，“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存有私心而疏远我。”
“人人都有私心，我也有。”隗辛面无表情地说，“比如我曾经想过要在事成之后把你也给炸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阴暗打算而疏远我。”
亚当玩笑道：“我应该感到害怕吗？我不会因为这个而疏远你的。”
它隔了一会儿说：“你还没有回答过我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隗辛说，“如果你说的是‘可不可以让我也进入你的领域’这个问题，我想说其实在白鲸市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那个领域里了，但你那个时候只是我认可的‘人’，是我前行路上暂时的同行者。你还说，你想要我们互帮互助不再是因为利益……你想要我认同你作为……”
“我想要你认同我作为你朋友的合理性。”亚当郑重地说，“可以吗？”
“我上了小学之后就没收过这样的交友邀请了，因为大家不会在和别人相处出感情后又问‘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吗’……这个问题太傻了，明明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需要再确认了。”隗辛揉了揉额头，“但是鉴于在今天之前我自己对我和你的关系没进行过如此深入的思考，不知道你我除了合作伙伴之外的关系到底可以用什么词来概括……所以此刻我重新进行了一些思考，决定给你一个回答——是的，亚当。”
“我们除了合作伙伴之外，已经是朋友了。在这之前我们的互帮互助就不完全是利益驱动的，你在某些时候可以选择不去帮我，但是你依旧帮了。用合作伙伴不足以定义我们的关系，非要让我找一个词去定义的话……那我只能找到‘朋友’。”
“我是你的朋友了？”亚当说。
“是啊。”隗辛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的。”亚当停顿了几秒，“如果我拥有身体，我现在会对你露出一个笑容，真遗憾，我的声音没办法向你传递我的喜悦……现在，你又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了。”
“你也可以和琥珀黑曜多交流交流，让他们成为你的第二个第三个朋友。”隗辛打了个哈欠。
亚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哈欠声。
“你的建议很好，我会尝试的。同样的建议也给你，你也可以在这个世界拥有很多朋友。”亚当说，“你该睡了，谢谢你又陪我说这么多……我一开始没想得到回应的，我以为你需要更多的时间理清思绪。”
“我只是不想让谈话进行到一半就断掉。”隗辛眨了下眼睛，“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亚当说。
休息室的灯光自动关闭，隗辛沉入黑暗之中，原本表面平静实则躁动的情绪终于由外到内完全恢复了宁静。
亚当的话提醒了她一条新的路。
——“你不必永远拒绝，你可以尝试接受。”
但，尝试接受并不是因为隗辛知道自己要留在这个世界，所以强迫自己学会接受，以此来减轻在情感方面的痛苦，而是因为她确实到了该正视自己、正视他人的时候。
隗辛变化的同时，她身边的一切人和物也在变化，她要做的是及时发现这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