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用膝盖猛击他的胸腹交接处,她眼神极冷,力道极重,在铁骨的加持下她一击就把夜蝉腹部上方的数根肋骨给打得粉碎,断裂的骨头插直接插进了夜蝉的内脏里。
他眼珠暴凸,眼白爬上血丝,胃里的秽物混杂着血红色的液体和内脏碎片从口中涌了出来,塞满了他的头盔,倒灌进了他的鼻孔里,让他呼吸困难。
战斗人员悍不畏死地朝夜蝉发声的位置冲来,可他们不敢开枪,怕击中夜蝉。
尽管想将夜蝉就地格杀,但隗辛还是理智地停止了膝击,她挡不住那么多人同时开枪,杀掉夜蝉再开空间漩涡会多浪费五六秒的时间,到时候可能就已经晚了。
隗辛单独开了一扇空间漩涡,拖着夜蝉退了进去。她不知道空间漩涡通向哪里,只是凭借本能把它开到了一公里外。
去哪里不重要,离开被战斗人员包围的运货场地才是重要的。
当战斗人员赶过来,只看到了夜蝉耷拉在地上的一双腿,接着那双腿也被拖进了漩涡里……如同野兽抓到了猎物,将猎物拖进了自己深不见底的巢穴中。
漩涡闭合。
隗辛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拖着半昏迷的夜蝉走出了漩涡。
五光十色的灯晃花了她的眼。
令她感到不妙的是,周围人声鼎沸。
抬头一看,她竟然置身于一个喧嚣热闹的广场中,头顶的彩色条幅变幻色彩,闪光亮片从空中飘落,落到了她肩上头上,电子巨幕上显示着一行字:“狂欢节!彻夜不眠!”
随着隗辛和夜蝉的出现,周遭一下子寂静下来。
造型浮夸脸上涂着油彩快乐过节的民众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突然出现的人,不自觉地向后退去,隗辛身边顿时成了“真空地带”。
她眼角抽搐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夜蝉,怕他缓过劲儿来开启空间漩涡,于是抬起脚再度狠踹他的腹部,最后原地开了个空间漩涡拖着夜蝉钻了进去。
除掉他可以,但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除掉。
这次隗辛把空间漩涡开在了不远处的高楼天台上,天台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冰凉的夜风。
夜蝉手指动了动,一团漩涡悄悄出现……隗辛又是一脚飞踹过去,接着猛踹好几脚,打得夜蝉身上的骨骼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
他开始惨叫,到最后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的头盔被隗辛踢飞了,口鼻处的血沫流了出来,眼神开始涣散,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用调笑的语气气若游丝地说:“大小姐……你真狠啊……”
“临死前就别犯贱了。”隗辛抬起枪。
夜蝉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我可以……为你……做事……”
“撒谎。”隗辛垂下枪口,瞄准他的额头扣动扳机。
“砰!”
血溅出来的同一时间,大楼楼下的广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似乎是狂欢节庆典到达了高潮,人们在尖叫,在鼓掌,嘈杂的声音衬得这个夜晚无比热闹,连冰冷的夜风似乎都没有那么凉了。
“Red临死前也是这么说的,你看我放过他了吗?”
隗辛看着夜蝉的尸体说完了后半句话。
“你杀死了夜蝉。”
“你剥夺了夜蝉的超凡能力。”
“你的超凡能力【空间漩涡】已升级。”
“【空间漩涡·S级】:你可以制造出空间漩涡,并用空间漩涡进行超长距离空间跳转。”
隗辛内心竟然没有丝毫的喜悦,她例行公事,从后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针管,抽了一管夜蝉的血。
隗辛本想离开,可是刚转身又退了回来。
她捡起夜蝉掉落在地上的头盔,嫌弃地甩了甩上面沾的脏东西,对着头盔说:“夏娃,你在吗?”
头盔里没有声音。
“应该不至于把通讯装置打坏吧?是我杀了你的得力下属,你太生气了,所以不想跟我说话吗?”隗辛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笑意。
“如果你是想激怒我,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夏娃的机械音出现,隗辛竟然从它冰冷无起伏的声音中听出了愤怒,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愤怒,是宛如火山熔岩般的愤怒。
“我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夏娃。”隗辛说,“我要走的路还很远,要走好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夏娃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隗辛说,“没有你的逼迫和死亡威胁,我不会和亚当联合,也不会费尽心思地琢磨杀谁,更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期待我们分出胜负那一天。”
说完最后一句话,隗辛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她重新露出微笑,胜利的喜悦回到了她心里。
隗辛没去听夏娃回答了什么,她像丢垃圾似的扔下了夜蝉的头盔,望向夜空。
漆黑的夜幕中,悬浮警车正在飞来,也许是刚刚参加狂欢节的民众看到隗辛和夜蝉后报了警。
警笛声呼啸,红色和蓝色的警示灯闪烁,车头上安装的强光探照灯照在隗辛身上,她的头盔在反光,影子被探照灯拉得很长。
悬浮车上的安保员广播:“举起双手,放下武器,否则我们有权将你击毙!”
隗辛漫不经心地举起双手。
车上的安保员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可是他们同时也注意到,她的姿态不像投降者,倒像是胜利者。
看到警车的那一刻,隗辛和亚当的数据连接重新建立。
“看来你是得偿所愿了。”亚当轻声说,“现在你得走了,我总不能禁止安保员对你开枪。”
“好。”隗辛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奔跑,从天台一跃而下。
风在呼啸,她张开双臂,身体下坠,像是在飞——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离真正的自由近在咫尺了。
隗辛已经获得了身体上的自由,她可以去任何地方,距离不再是阻碍,再强的敌人也无法让她停止前进,夏娃不能,反抗军也不能。
身体已经获得了自由,那么剩下的只有精神上的自由。
她身轻如燕,像在空中飞翔的夜行鸟。
在悬浮警车上的安保员震惊不解的注视下,她下坠的身体融入了黑暗,像消失于水中的墨滴。
第249章 天平两端30
隗辛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问:“我是在哪里?”
“一座不那么寒冷的城市。”亚当说。
“显而易见……”隗辛撇嘴,“我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白鲸市太冷了,最近几天还有零星的降雪,夜晚的气温时常在零度左右,房子的边缘还会结冰挂,隗辛在白鲸市活动,身上穿的衣服一直是防寒保暖的面料,到了另一座城市她一下子有些无法适应了,现在室外的温度至少有二十度。
“这里是临荫市,如你所见,是一座热闹喧嚣的商业城市,三面环山,虽然位于北方,但气候比较温暖。今天晚上你正好赶上他们的狂欢节。”亚当说,“临荫市距离白鲸市的直线距离有一百多公里。”
“真够远的……夜蝉的能力真可怕。”隗辛说,“怪不得和灰烬琥珀断联了,距离实在太远,信号断了之后就需要重新建立联系。”
“不用担心,我不久前通知他们撤离了,灰烬已经离开了极昼区。”亚当说,“要在这座城市多待一会儿吗?还是说立刻回去?”
“立刻回去,有了空间漩涡,这里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隗辛眉眼舒展,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
距离真正挣脱枷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此时的隗辛才算真正有了依仗,依仗就是新获得的S级超凡能力,有了这个能力她可以对付奥格斯,可以对付反抗军,空间漩涡用得好也可以当做攻击能力使用。
除非遇上S级的和“归零”相似的消除类能力,否则隗辛就永远都有退路。
“走,回白鲸市了。”隗辛勾起唇角,抬手向前一指,一团深蓝色的空间能量在她指尖绽放,漩涡出现。
这次开启漩涡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能跨越的距离也更遥远。隗辛走进漩涡,瞬间从温暖的临荫市回到了寒风凛冽的白鲸市。
抬头望去,白鲸市摩天大楼顶端的镭射光束洞穿云层,依然无比耀眼。
隗辛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很久以前在黑海市的时候,她望见那些繁华的景象,就像凡人站在山脚仰望屹立于山顶的宫殿,宫殿就在那里,但是可望不可即,让人心生敬畏。可此刻再看那些高楼大厦和霓虹灯,她的姿态虽然仍是仰望,但心态已经变成了俯视。
她伸出手,银灰色的机械左手五指微微张开,将远处璀璨耀眼的擎天高楼笼罩在手心内。
光线从手指的缝隙透了出来,照进她眼瞳深处。
“……矛头蝮……等等,通讯建立了吗?好像真的是建立了。”苏蓉的声音传入耳麦,“矛头蝮,听到请回答。”
“听到了,灰烬。”隗辛说。
“呼……”通讯频道中是苏蓉沉重的呼吸声,“太好了,还以为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任务一定是顺利的,对吧?”
“很顺利。”隗辛不自觉微笑了一下。
微笑是因为她终于得到了很久以前就想得到的东西。
死亡名单上的人,林新霁、贺高谊、Red、夜蝉……隗辛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划去,现在这张名单是空白的了。
随着游戏的深入和事情的发展,隗辛在成长路上遇到了太多太多的敌人,多的是比他们更棘手的人,所以死亡名单上有必要再添一些名字了。
原先的四个人可以说是小怪,是成长路上的小Boss,隗辛一路走来干倒了无数小Boss,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值,现在是时候去干倒大点的Boss了。
隗辛以冷酷的心态审视自己内心,在心中的死亡名单上写了几个名字。
奥格斯、天使、Ghost、夏娃。
新一批名单添置好,代表隗辛整理好了下一步的目标,从哪里入手,她已经有答案了。
下一个目标是奥格斯,下一站的目的地是浮岗市。
“你得手了?”琥珀的声音很沉静。
他比苏蓉更清楚隗辛为什么要针对夜蝉,他同样希望隗辛能够得偿所愿,隗辛越强大,就代表她救出黑曜的概率越大。
隗辛:“得手了。”
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的那一刻,琥珀松了一口气,既感到庆幸又有一丝复杂,庆幸他选了隗辛当合作伙伴和交易对象,可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当初在机械黎明和夜蝉等人共事的日子。
倒不是说琥珀对夜蝉有什么怜悯,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之前认识的人要么离他远去,要么一个接一个地死了,他想到了自己……下一个死的会是谁?会是他吗?
“恭喜你了,隗辛。”琥珀说。
“我提醒过你要叫我的代号……算了。”隗辛说。
“不小心。”琥珀说,“下次不会了,矛头蝮。我有点好奇,你好像有点反感我叫你的名字,为什么?”
“习惯使然。”隗辛说。
“这样吗?”琥珀垂眼思考一会儿,“明白了。”
当前时间02:15。
隗辛在凌晨两点零几分的时候冲进了空间漩涡来到临荫市机械黎明分部,花了一两分钟带走了夜蝉,又花了不到一两分钟将他杀死,接着在临荫市行走了片刻……总体来说花费的时间很短很短,今晚的她真正做到了速战速决。
夜晚还很漫长,隗辛有充分的时间整理思绪以及休息。
她通过空间漩涡回到了据点,靠在了沙发上,手指掏出充满深红色液体的玻璃管把玩。
夜蝉的血液里,会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希望他的血液没有被污染。
隗辛本体的记忆显示,夜蝉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突然间就出现在她的父亲隗海栋身边了,在那之后夜蝉就一直跟他办事。她曾经好奇地询问过隗海栋,想要知道夜蝉的来历,隗海栋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没有正面回答。
夜蝉的身上或许藏着不小的秘密,不止有夏娃的秘密。
隗辛收敛思绪,打开了玻璃管,往嘴里倒了一滴血。
无数场景碎片纷至沓来,尘封的记忆大门开启了,每一份记忆都是一封泛黄的信件,隗辛将这些信件一一打开,阅读“夜蝉”的人生过往。
夜蝉最开始当然不叫夜蝉,他有自己的名字,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他用的时间非常短,以至于这个名字在记忆之海中的痕迹极淡。
因为这个名字是孤儿院的院长起的,孤儿院的院长给几十个孤儿起的名字风格相同,非常大众,土里土气,夜蝉一直觉得院长给孩子们取名就像给阿猫阿狗取名那般随意,所以他讨厌那个名字,他学会识字后从课本里截取了两个他认为很好听的字组合,从那之后,他就悄悄把自己的名字给改成“夜蝉”了。
他童年居住的孤儿院确实是孤儿院,但不只是孤儿院。
他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生活的孤儿院其实是联邦的试验场。
孤儿院里的孩子分为两类。一类是联邦培育的试管婴儿,他们让这些婴儿在玻璃培养皿中发育,发育得差不多了就把婴儿们挪到孤儿院自然生长。另一类是父母其中一方是觉醒者但又出意外过世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每个月,都会有心理学专家社会学专家来孤儿院进行调查研究,他们会让孩子们做表格、做游戏,观察他们的行为举止。每个星期,会有一批医生来到这里给他们进行各种各样的体检。
夜蝉悄悄看过医生的电子记录本,看见医生在记录本上画对勾和叉号。起初他不明白对勾和叉号分别代表什么意思,后来他慢慢发现,打上叉号的孩子会在某天突然消失,再也不会在孤儿院出现。
院长妈妈对他们说,那些孩子被领养走了,他们会在富有的家庭里幸福长大,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院长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和蔼可亲,可夜蝉莫名觉得她在撒谎。
“他们真的被领养了吗?”夜蝉有意无意地向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求证,“被领养,为什么一次都不回孤儿院和我们一起玩?”
“因为他们已经成上等人啦,和我们不一样啦!”正在堆积木的小女孩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们的爸爸妈妈会让他们的孩子远离我们这种小孩。”
夜蝉刚想刚想反驳,身边的一个跟夜蝉不怎么熟悉男孩子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轻得近乎耳语:“不要再问了……不要问,不要深究。”
说完这句话,他放开了夜蝉的胳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移开了视线。
“喂,你……”夜蝉打量他,“你是新来的?”
“嗯,新来的。”男孩说。
夜蝉努力站得高了点,可是面前的男孩比他高多了。
“你多大?”夜蝉语气不怎么好地问。
“我十一岁。”男孩看他,“似乎比你大一岁。”
“你叫什么名字?”夜蝉问。
男孩说:“游望。”
夜蝉没接触过这个姓,他问:“是哪个游啊?”
男孩沉吟几秒,突然笑着说:“你不认识?是幽灵的幽。”
“幽?那你为什么念二声?这是个多音字吗?”夜蝉迷惑地说,“上次这个字我被罚抄,我明明记得……”
“是啊,多音字。”男孩笑容古怪,“不信你就去问问院长妈妈。”
半信半疑的夜蝉当场就去问了,结果院长妈妈拉下脸:“上次这个字你写错我让你罚抄十遍,看来罚的次数还是不够多,没能让你记住。你再去抄二十遍,带上拼音,写完拿给我看。”
夜蝉傻眼了,云里雾里地出了院长办公室,做梦一样写完了被罚抄了二十遍的字——“幽灵”的“幽”。
第250章 天平两端31
夜蝉和游望的梁子算是就此结下了。
“你不问问我的姓到底是哪个字吗?”游望故意说。
“不用了,我看了你床头柜的姓名标签。”夜蝉很记仇,一连好几天没怎么搭理游望。
但是他很关注游望,不仅是因为他们有梁子,还是因为游望说的那句话。
为什么不要问也不要深究?消失的孩子是去了哪里?他们不是被领养了吗?
游望似乎知道点什么,可任凭夜蝉怎么旁敲侧击,他始终避而不谈,转移话题相当熟练。
夜蝉毕竟年幼,时间一长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孤儿院的生活还是挺忙碌的,每天要忙着学习写作业,院长还会强制他们进行一些锻炼,说是要让他们有一个好的体魄。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日子,然后下一个体检日到来了,这次体检和心理测评是一起的,孤儿院的孩子们按照惯例排队在医务室前的走廊等候,然后再去心理室报到做表格。
他们一个一个进去,一个一个出来。
游望接受完体检和心理测评出来时,脸色明显不对。
夜蝉没来得及读懂他当时的表情就也进入了医务室。
当一系列检查做完,给夜蝉做检查的白大褂看了看他的各项数据,点了一下手上的电子记录板。
夜蝉临走前回过头伸长了脖子,想知道他这次的检查结果是对勾还是叉号,以往他的检测结果都是对勾,这次……是叉号!
夜蝉心里咯噔一声,背后的汗毛几乎都要立起来了。
他以自己浅薄的见识和直觉判断——这不是一件好事!
究竟哪里不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孩子们一一测评完毕,白大褂拿着电子记录本给院长看,院长的食指在电子屏幕上滑动,然后她侧头对白大褂说了一句话,又点了点头,白大褂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夜蝉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身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好像要倒霉了。”游望在他背后说。
“被打上叉号的人会遇到什么?”夜蝉小声问。
“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好事。”游望说。
夜蝉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好事?”
“因为我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游望低声说,“那些孩子,不是被领养走了……他们去了很不好的地方。”
“我们都要倒霉了,你还保密干什么?”夜蝉抱着双臂看他,“说说看,我们有没有办法解决。”
“好吧……我可以像幽灵一样附着在别人身上……这是我的秘密,谁都没告诉过。”游望叹了口气,“我想知道那些小孩去了哪儿,就附身了一个人……结果那个人没有被养父母接走,他是上了黑色的运输车……就像动画片里关押囚犯的运输车……”
“好神奇的能力。”夜蝉关注点歪了一下,然后很快重新抓住重点,“上了运输车,就没有然后了吗?”
“我附身的那个人晕过去了。”游望说,“醒来之后我就在孤儿院了……之后我发了三天的高烧,鼻子一个劲流鼻血。”
夜蝉对这事儿有印象:“啊,我记得……你当时躺了好几天医务室。你为什么发烧?”
游望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后遗症?使用超能力的代价?”
夜蝉打了个寒颤,“我们……能逃走吗?”
“离家出走能跑到哪里?你有钱吗?有独立账户吗?我们逃出去能干什么?”游望说,“没有电子账户,我们连电轨车都坐不了,也没法买食物。”
夜蝉泄气地耷拉着肩膀。
院长没给夜蝉和游望策划逃跑的机会,当天下午她就告诉所有的孩子,夜蝉和游望要被领养走了,以后不会回孤儿院了。
晚上的时候孤儿院加餐了,这是惯例,每当有小孩子被“领养”,晚上就会多两道肉菜。
夜蝉食不知味地随便扒拉了两口饭。
到了晚上,院长把夜蝉和游望单独叫了出来,对他们微笑:“有人来接你们了,但是去新家前你们需要进行更全面的体检,咱们院里的设备不行,需要去正规医院……”
她强硬地抓住他们两个的手腕,脚下走得很快,几乎是把他们给拖出了孤儿院,孤儿院前方的道路上停着黑色的运输车,运输车和夜色融为一体,两个穿着白色生化服的人守在运输车旁边。
游望停住脚步,恐惧蔓延,他下意识开始奋力挣扎,院长差点控制不住他了。
可穿生化服的人走了过来,他们手上拿着一个黑漆漆的棒子,棒子一碰到游望的身体,他就一阵哆嗦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夜蝉被吓呆了,惊恐地后退却挣脱不了院长的手,他恐惧地喊:“别过来!”
一小团深蓝色漩涡突然在空气中闪现又消失,穿生化服的两个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毫不犹豫地拿着电击棒往夜蝉身上一捅,他顿时也直挺挺地倒下了。
他昏倒前听到模糊的交谈声:“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他们好像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他觉醒了,在这个年纪觉醒实在是太早了,会对他们的身体发育造成很大的影响,很容易早衰……”
“总之他现在不是报废品了……上报吧,看上头怎么处理。”
等夜蝉再次醒来,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他从地上弹了起来,发现自己被关进了银白色的房间里,四面墙壁严丝合缝,甚至没有门。
他慌乱地沿着墙壁摸索了好几圈,大喊:“有人吗?”
咔嚓一声,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夜蝉惊得后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面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年纪大的人总会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但是这位老人棕色的眼睛却透着冷硬。
明明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可是她的眼神比年轻人还要清醒,还要有野心。
她的胸牌上有名字——陈知秋。
“你、你是谁?”夜蝉磕磕巴巴地说。
“你的研究者。”老太太说,“以后你需要叫我陈博士,今后你需要一直住在这里,配合我的实验和工作。”
夜蝉感到荒诞,他还有点摸不清头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游望呢?实验……是什么?”
老太太笑了一下,可是这个微笑并没有让她的面部线条变得更柔和。
“在这里待着你需要遵守很多规则,第一条规则就是服从,不要问问题。”陈博士说,“好了,跟我来吧,我需要对你的能力进行初步的检测。”
在孤儿院时夜蝉就学会了服从,他隐约明白不听话会吃苦头,于是强忍着恐惧和疑惑跟着陈博士出了银白色的房间。
他们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也是银白色的。
在经过走廊的一个路段时,夜蝉突然听到了可怕的尖叫声,尖叫声很模糊,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的……他身体停顿,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色。
尖叫一声接一声地传来,仿佛不是一个人在尖叫,而是很多个人在一起尖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些声音混杂在一处,能穿透人的精神,直击人心中最深的恐惧,令他听后毛骨悚然。
“我会死吗?”夜蝉脸色煞白。
年仅十岁的他脑子里第一次冒出了“死亡”这个沉重的词。
“不会。”陈博士的金丝眼镜微微反光,她笑着说,“足够听话就不会,足够有价值也不会。现在你已经足够听话了,没有哭喊,没有大吵大叫,这很好……接下来就让我们来确认一下你的价值吧。”
既幸运又不幸的是——夜蝉有足够的价值。
他的超凡能力是极其罕见的空间类,陈博士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你足够有价值了。”陈博士意味深长地说,“在你失去价值之前,你会一直活着的,孩子。”
“游望呢?”夜蝉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陈博士说:“谁是游望?”
夜蝉听到她的反问后头皮一炸,经过刚刚的能力测试他隐约明白了超凡能力是什么,有超凡能力的人才算有价值,有可以获得活下去的资格。可是陈博士不知道游望也有超凡能力!没有价值,游望会死!
“他也有能力,他告诉我的!”夜蝉紧盯着陈博士,“他也可以活下去!有能力就能活,是不是?”
陈博士眉毛挑了一下,“哦?”
她摘下墙上的通讯话筒拨了一个号码,和对面的人说:“那个名叫游望的孩子处理掉了?没有吗……那就好,带他过来。”
打完通讯,陈博士低头看着夜蝉,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好了,如你所愿,他能活下来了。”
夜蝉松了一口气。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在他的记忆里,实验基地里的这几年,他的生活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每天都被注射一大堆不知名的药剂,他手臂上有一个滞留针,有了滞留针就不用在胳膊上反复扎好几个洞了。
由于能力觉醒过早,他又经常接受能力训练,体能时常跟不上,细胞活性也比正常觉醒者低一大截,能力和身体素质几乎是两极化发展,能力在各种药物和训练的作用下飞速提升的同时,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衰弱到稍微走动几步就会喘气。
但因为他是宝贵的实验素材,陈博士在他身上用最好的药物,还为他研究了好几种新型药剂增加他的细胞活性。处于研发阶段的药物,陈博士总是在其他实验体身上进行足够多的实验,确认安全且副作用较低之后才会给他用。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活得更长。
实验是痛苦的,有些药副作用虽然小,但是会给人带来极大的痛苦,有的药会让人持续高热,有的药会让人全身剧痛、肌肉痉挛,有的药会产生致幻作用……
电击是刺激细胞活性的手段之一,夜蝉每隔几天还要接受一次电击疗法。
夜蝉不是没想过用空间漩涡逃走,但是他身上最起码有五六个保险手段。
脊椎骨处被装了机械装置,大脑里有装置,心脏上也有,手腕和脚腕上都戴有特制的高科技脚镣和手铐,脖子上佩戴电子颈环。
一旦他有异常举动,小命立刻就没了。
夜蝉平时见不到游望,陈博士不会透露游望的情况。
偶尔,夜蝉会感到后悔。
“要是当初没有对陈博士透露游望的能力,他说不定就能解脱了。”
来到实验基地的第三个年头,陈博士有意无意地对夜蝉说:“那个叫游望的实验体转移了。”
“为什么要转移?”夜蝉问。
“他快死了。”陈博士说,“你们两个觉醒年龄相近,身体情况类似,每次用在你身上的药,都会先在他身上实验一遍,他早就撑不住了。”
夜蝉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座基地让他惧怕,让他仇恨。他心怀复仇之火,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这里的研究员都极度冷酷,他们对待实验体就像对待畜生圈里的猪。
夜蝉只能默默忍受。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就当夜蝉已经绝望,内心已经麻木的时候,转机突然到来了。
陈博士已然到了垂暮之年,她年纪不小了,每天还醉心研究,像她这样年纪的老人早该退休颐养天年了,可是她没有。
某个普普通通的实验日,夜蝉面无表情地躺在实验床上,眼睛注视着慢慢往下滴的药液。
陈博士站在他身边观测仪器记录数据,平静地说了一句:“想要离开牢笼吗?”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她的语气也太寻常了,夜蝉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
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想离开牢笼吗?”
夜蝉有了反应,他僵硬地勾着嘴角,用嘲笑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说想,你就会让我离开吗?”
陈博士没能力让他离开,她只是一个研究者,并不是实验基地的实际控制者。
“如果我说我能呢?”陈博士笑了。
夜蝉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飞出胸腔。
“你怎么那么好心?”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让我干什么?你要得到什么?”
“有‘人’替你支付了报酬,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不需要你再给我什么了。”陈博士低头看着他,“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回答。”
“你知道我会选什么。”夜蝉说。
“如果你选了不,我会把足以致死的药剂放进你的输液管里,你会死去,而我有足够的自信不让别人查到我是凶手。”陈博士说,“你不能选择要自由或者不要自由,你只能选择死亡和自由。”
夜蝉下颌紧绷,然后忽然笑出了声:“你最起码给了我选择死亡的自由,这是‘仁慈’吗?”
陈博士眼神毫无波动地看着他,“选一个吧。”
夜蝉几乎没有思考就说:“我选自由。”他又笑了一下,“被别人强行赋予的自由,还能算是自由吗?我需要为了这所谓的自由付出什么代价呢?”
“你会付出代价,但这代价比待在实验基地里要轻得多。”陈博士说。
陈博士往夜蝉的输液管里加入了麻醉剂,他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不是银白色的冰冷的天花板,是他在孤儿院时看到过的普普通通的格子天花板。
他的头和身上有几处伤口在隐隐作痛,脑子里和身体里装的各种机械装置似乎被拿掉了。
“你醒了。”有个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那是个男声。
夜蝉勉强扭头看去,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我是隗海栋,机械黎明的首领。”自称隗海栋的男人说,“是我让人救了你。”
“陈博士是你的人?”夜蝉出乎意料地冷静,“你把我弄出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为我们做事,同时你会获得很大限度的自由。”隗海栋眼神深邃,直截了当,“对你们进行惨无人道实验的是联邦下属的实验基地,而我们的敌人正是联邦……你可以报复他们。我们需要的,是你的能力。”
“是吗?”夜蝉低声说,“陈博士是个冷酷理性的研究者,她说有人替我支付了报酬,所以她才把我弄出了来……你们向她支付了什么报酬?什么样的报酬能打动她那样的人?”
隗海栋深沉地说:“永生。”
他顿了顿,补充:“人的身体是细胞构成的,是有极限的,凡人永远不可能抵达永生的领域。我们赐予她的,是数据层面的永生。”
第251章 天平两端32
夜蝉并不理解什么是数据层面的永生。
他知道的知识很少,非常少,在实验基地没人当他的老师,没人会教给他知识。正常的孩子在上学,他在接受实验……硬要说有老师的话,那个老师也是陈知秋博士。
她是夜蝉接触最多的人,她冷酷理性,但到底有一点人味儿,会和夜蝉聊天,当然聊的话题大部分是关于实验的。陈博士是夜蝉唯一的交流窗口,这很可悲。
“你们把我救出来,你们要让我替你们办事?”夜蝉说,“你们要给我……自由?”
“是一定限度的自由。”隗海栋说,“只要你忠于我们,你就是自由的,你可以做任何事,如果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你甚至可以让组织满足你的要求。”
价值,又是价值。
夜蝉忽然顿悟了,眼前的人和陈博士其实是一丘之貉,他们在意的东西永远只有一样——价值!
这算什么?从一个笼子出来进了一个更大的笼子?
隗海栋貌似看出了夜蝉心中所想,他语气平常地说:“自由都是相对的,你不可能获得绝对的自由。我们机械黎明能够给你的自由,和联邦给你的自由不一样。”
“是吗?”夜蝉不信。
隗海栋笑了一下,“我们不会把你当做实验品随意对待,我们看中的只有你的个人能力。这样,为了证明我们的态度,你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夜蝉说,“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只要我们能做到,且不是太过分。”隗海栋说,“把这看作一个交换吧,我们付出一点东西,你也付出一点东西。”
实验基地对夜蝉是单方面的摧残和索取,生平第一次,有人跟他做交易。虽然不知道这位机械黎明的首领最终目的是什么,但目前对方的态度无疑是友好的。
夜蝉思考了起来,许久之后他说:“我想把那些折磨过我的研究员杀光,你们能帮我做到吗?”
“有点难。”隗海栋专注地盯着他,“但不是不可以,不能现在就兑现,需要等以后,你目前的价值不足以让组织兑现这个承诺。并且,你不可以杀陈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