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定过神来时,齐昨飞第三人已在百姓簇拥欢呼声中,离开了现场。
萧秋水追上去:比刻他的心意无他,既无自惭或并比之心,只想和这几个可敬的人一交朋友,或者请他们代向皇甫公子问一声好,他萧秋水很服膺,绝不与皇甫公子竟争什么盟主之位。
开始是人潮汹涌,民众看完热闹之后,相僵散去,萧秋水不敢乱挤,所以赶不过去。
等到一出大街,人潮稀落,三人却显得有些张惶,急速疾驰,萧秋水大感纳闷,于是一直尾随,没有发声招呼。
越到后来,三人行迹闪缩,张望不已,萧秋水好奇心大作,所以也匿伏跟踪起来。他小时本就极调皮,谈起尾随跟踪,方法巧多,谁都比不上他。
又到一条巷子,那三人跟另三人碰在一起,稍为一聚,即又往前疾定,这下方令萧秋水好奇心大起,不得不一直跟踪下去了!
因为后来那三人,竟然就是被齐昨飞、黎九、潘桂三人打垮的黑煞神和使方天戟及用拐子棍的三名大汉!
为什么在长安城里,约定拼斗的三个敌人,却如故友般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在谪仙楼上,打得不可开交的六名高手,却如负重任地巧聚在这儿?
他们还要去哪里?
一一这些都是萧秋水满腹不可解的疑问。
这一行六人,到了长安大小两雁塔。
名诗人岑参曾有诗云: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
奄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
下视指高鸟,俯听闻惊风。
雁塔亦就是当年白乐天一举及第的题名处:“慈恩塔下题名处。七十人中最少年.”
大雁塔几乎可以说是长安的标志,一一这六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大雁塔,要做什么?
当六人闪人了门帽时,萧秋水也掠上了塔层,倒挂金帘,如一尾无声之游鱼钻入了水草之中一般,萧秋水潜身于殿内梁上。
六人进到塔内,向中间原在塔里的一个胡须灰白的老头子行礼后,团团围坐。
七人容色,似对彼此都十分熟捻。
好一会,那老头儿长嘘一声道:
“辛苦你们了。”
其他六人,都客气地欠身,其中“冬爪”潘桂道:
“应该的,为公子爷做这件事情,我们可心里服气.”
大家又客气了一番。白胡老头和齐昨飞显然辈份较高,两人隐然是要角。齐昨飞笑道。
“……只不过下手重了些,要七阿哥吃亏了.”
黑煞神笑道:“也没什么。那些是猪血,一路洒过去,倒吓着了行人。齐老大也是为了公子爷,我蒲江沙还有什么话说.”
萧秋水心头一震:原来谪仙楼上的比斗,都是假的,只是唱一出戏而已。但他们的用意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皇甫高桥?
随着心里又是一动;蒲江沙却是大大有名之辈,外号可不叫作"黑煞神",而是绿林上有名的“七阿哥”,他来客串这套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使方天戟的也接着赔笑道:“…七阿哥都不埋怨,我们刁家兄弟,吃的更是公子爷的饭,哪里有话好说的.”
萧秋水也是心头一悟,刁家兄弟——武林中确有一对刁家兄弟:刁怡保与刁金保十分有名——原来便是这一对所谓“幽州双鬼”的人物!
那老头儿呵呵笑道:“大家都是为了少君做事,甭客气——我们先后己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唱了许多出戏,只是少君不知道罢了.”
萧秋水心也闪过一个人物:江湖上有一名高手,也是有名的智囊:在皇甫世家做事,后来四大世家,即:南宫、慕容、墨、唐,问鼎江湖,皇甫家人材凋落,这人也未现江湖。
——这就是外号人称“九尾狐”叠不叠,叠老头儿。
刁怡保有些担心地道:“公子爷知道我们这么做,不知会不会怪罪我们呢?”
齐昨飞笑道:“哪会!他不知道不就得了?!我们这般都是为他好,他不像那萧秋水,凡事出来自己闯,公子爷智能天纵,但极少出外,多在大本营里运筹帷幄,所以名声可能反而不及现在到处打击权力帮的萧秋水,——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他的名声呀。”
刁金保接道:“可是公子爷若知道我们这样做,恐怕他会不高兴的.”
叠不叠叠老头几道:“少主知道,的确会不悦。我们的做法,是为了少主能在湖北'神州结义’选拔中获盟主之位,光宗耀祖,重振门榻,击败萧秋水,建立实力,对抗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如此苦心,一旦他知道了,应不会怪责我们的.”
蒲江沙七阿哥道:“希望如此就好了,免得我们做恶人做了那么多之后,到头来得不到公子爷的原谅。”
“竹竿"黎九笑道:“我服侍少主已一段日子,知道少上脾性,他视兄弟们如至亲,无论如何,他都下会因此而与大伙儿不睦的.”
“冬瓜”潘桂也接道:“我们反正也没伤人嘛!客串一下,替少主打响名头,又有什么不好了.”
刁怡保脸有难色:“话虽那么讲,但公子爷的脾气……”
刁金保比较想得开,敲击拐子棍道:“哎,另管了,反正都作了嘛…”让什么萧秋水的当盟主,我刁老二不服气,捧公子爷上来,总是应该;咱们公子爷可不是像人家靠运气乱闯出名堂的,咱……”
齐昨飞笑着补充道:“咱公子爷是行大事不留名,十年如一日的哩……所以咱们就替他留留名!”
众人听得哄然大笑。并且继续谈下去。萧秋水在屋粱,终于明白他们聚在此地,所为何事,心里十分伤感。
——这也许是因为看见,别人家有一群朋友,正在为他们所敬服的人做事吧。
萧秋水也曾经有过兄弟、朋友。而今他们都不在了,死了、或者失了踪、背叛、或者在远方。
萧秋水看到他们,也了解他们的若心——虽他们的手法未免接近欺骗,但用心却是十分良苦。
——萧秋水欣赏他们,他欣赏有忠义的汉子。他不愿去揭穿他们。
他只想悄悄离开。
他正要离开,突听一声冷喝:
“是谁?!”
这人又急、又快,声自梁下响起时,人已到了梁上,一股狂飙之气,己飞袭萧秋水背项。
萧秋水不用回头,已知来人是叠老头儿。
叠老头儿这一出手,便可知他武功比那六人中任谁都还要高。
萧秋水切掌一引,借力一纵,撞破窗楼、窜落飞掳,飞逸而去。
齐昨飞第一个掠出屋外,见萧秋水之背影,猛出一剑,但被对方一拂撞开;这时黎九、潘桂也掠了出来,潘桂跌足道;
“糟糕,给他听去了!”
黎九道:“这家伙似在茶楼上那人……”
齐昨飞顿足道:“此人容貌,传说中与萧秋水酷似;如是他,给他听到了,传出去可糟透了!我轻功好,我去追他,你们守在这里!”
齐昨飞一说完,便如弹丸般射出。这里蒲江沙也自塔中跃出,叠老头儿也带刁恰保及刁金保自屋瓦上掠落。
潘桂道:“齐老大去追去了,他要我们留守.”
黎九道:“那人轻功好,只怕惟有齐老大和叠教师才追得上.”
叠老头儿沉吟了半晌,望向远方,终于道:“我们进去塔里再说。”
萧秋水此刻的内力充沛,从中提升了轻功,发力急驰,早把齐昨飞抛出老远。
他本来想早点离开长安,到灞桥看个究竟——可是走到半途,伸手向怀里一摸:——天下英雄令还在,古剑长歌也在,朱大天王的秘谱还在,独独是那本梵文真经遗失了。
——遗失在哪里呢?想必是在屋梁上。
——会不会给叠老头儿他们取走了呢?应该不会的。
那本真经,对凡人来说,根本是无用之物,但对少林而言,却是珍宝.
萧秋水决定返去取回。
——他料定叠老头儿等意想不到他还敢回转。
——说不定回去时他们也离去了呢。
——就算遇上了,却也不妨一战,因为以他现在的武功,足应付得来,只要不杀人,不伤人,也不致酿成什么祸患。
所以萧秋水就回去了。
第十章 塔里的血案和灞桥上的械斗
萧秋水做梦也想不到他回去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行近大雁塔里,己格外小心,特别绕过正路,往矮灌木丛中走去,再想掠上石塔,窜入大殿,取回真经。
他一面留视塔里动静,一面匍伏而行。
他突然踩到一样东西。
他踢在上面,几乎摔了一交。
可是此刻他武功何等厉害,稍为一跌步,即刻稳注。
他凝睛一望,即骇了一跳。
地上的”东西”是人。
是死人。
人、死得很惨。
由眉梢至下领,几乎被人一剑劈为两片。
死的人居然是“冬瓜”潘桂。
——绝对错不了,因为尸旁还有他的奇门兵器“金瓜锤”。
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
这时塔内有人跄跄踉踉,跌步出来。
萧秋水顾不及其他,抢步出去,一把扶住,却正是“竹竿”黎九。
“竹竿”黎九瞠住他,口咯鲜血,肋骨给全部打得折碎,无一根是完整的。
萧秋水推力于掌,输予真气,黎九怪眼一翻,居然问了一句:
“你……你是……谁?……”
萧秋水疾道:“我是浣花剑源萧秋水。快告诉我,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黎九双目一瞠,喉头一阵抽搐,呕血道:“你……你……萧秋……水……杀人……凶手……”
萧秋水正莫名其妙,黎九却已倒毙。
萧秋水只好再定入塔里,未入门檄,即闻一片血腥,地上倒在血泊中的,正是习家兄弟。
萧秋水正是惊疑不定,才这么一下子,是谁下的毒手,心念一转。掠上石梁,见真经还在,稍为放心,收入怀中,又掠落了下来,见尸首群中,有一稍稍会动,即澄过去。
那人正是叠老头儿,背心正中一掌,伤得甚重。
萧秋水急摇撼问道:“是谁干的?”
那叠老头儿勉力睁开无力的眼睁,艰辛地道:“是……萧……萧秋水……”说完又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一句话对萧秋水来说,可谓惊撼莫大,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总不能见死不救,便决意救活叠老头儿,再问个水落石出,于是推动掌力,灌输真气,以保住叠老儿的命脉。
这时大殿中另一角落,血泊中又有人呻吟,萧秋水因要全力救护叠老头儿,也没法兼顾。
这在这当日子时间里,忽然有人一面骇呼着一面掠进塔内来,腋下还挟了一人,正是黎九的死尸,一返塔里,完全呆住,目眺尽裂。
萧秋水见来人是齐昨飞,知他是为了追逐自己,方才幸免遭杀手,心中暗自替他庆幸。
齐昨飞却眶毗欲裂,见自己所追逐的人却在塔内,当下呼嚷道:
“究意发生什么事情!”
连呼三声,十分凄厉,塔内层层回响。萧秋水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齐昨飞遥指萧秋水颤声道:“你……你是谁?……这里是谁……谁干的……?”
萧秋水感觉到叠老头几心脉已渐渐回复,稍为把真力一敛,道:
“在下萧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