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花藕夫人:“你足不出户,今日突然来这里据理力争,到底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她扫扫对方身后:“秦大公子不在,怎么,他在蓬莱挑起事端,如今却要做缩头乌龟了?!”
花藕夫人更护短,皱着眉冷声说:“荆夫人慎言,现在犯错的是剑君,不要为了替剑君遮羞拉别人下水。”
“呵。”
荆夫人忍不了了,也不想再忍,第一世家的主母脾气本就高傲,直接就和花藕夫人动起了手。
本就乱起的诛魔台彻底陷入焦灼,荆家人为护着主母和秦家打在一起,其他仙宗要么躲开,要么拉架,也不知怎么就打在了一起。
很远的地方,靠法器隐藏气息的夜月眠对身边人道:“她可真有本事啊,凭一己之力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我当初要是得她这样的手下,早就将魔界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江善音静静望着前方,她离开江家后不久就遇见了夜月眠的人,得知是昭昭的嘱托,也没想许多就先去了魔界。
刚在魔界落脚不久,就得到荆沉玉要回剑宗的消息,魔尊说昭昭恐会出事,她便跟着来帮忙。
“可要现在出去,将她带出来?”江善音侧目问。
夜月眠眯眼道:“再看看。”
还不是时候。
他还没想好。
剑宗内,诛魔台上,仙宗打成一片,荆沉玉一直在保护昭昭,但她其实有自保的能力。
她心情很复杂,也没动手,一步步跟着荆沉玉躲到最深的地方,被动得很。
见她如此,知她怕伤到人,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
荆沉玉再不迟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和昭昭离开,杀了夜月眠,再往后……就是他们的时间。
他抱起昭昭便走,张天师见此,立刻给燕轻雀使眼色。
燕轻雀提起桃木剑迎上去:“君上别急着走,事情还没完呢。”
荆沉玉冷淡地扫过他,昭昭顺势从他怀中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睨了一眼燕轻雀,少年一双悦目的凤眼含笑望她,明明很好看,可她觉得特别碍眼。
远处的夜月眠缓缓站起来,黑袍被魔气吹鼓,他慢慢道:“差不多了。”
他可没忘记荆沉玉说会到魔界杀他。
他守着昭昭的血契,这次出来也是为了替她以防万一,不能做多余的事,按照血契规定,只能保护她的安全。
可荆沉玉不会因这个就放弃杀他,他若不做什么,必死无疑。
还有让他束手束脚的血契……
夜月眠看着昭昭的背影,心底矛盾极了,但脸上异常平静,面不改色地带着江善音入了战局。
“是魔气!”
这时他出现无异于火上浇油,本来一切都快结束了,荆沉玉就快搞定了,可夜月眠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现身冲向昭昭:“我来救你了!”
昭昭:“……”我他妈谢谢你啊!老子都快成功了,你来干什么啊啊啊啊!!!
张天师对夜月眠恨之入骨,红着眼睛道:“魔尊受死!”
夜月眠也不理会对方,只想到带走昭昭——毕竟血契在控制他。
但想从荆沉玉这里抢走昭昭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顾不得别人,全心应对夜月眠,夜月眠这次毫无保留,和荆沉玉全力对拼,一直抢人。
昭昭真的很想说: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啊!
因着要抢夺昭昭,她无可避免地身处两人招式之间,夜月眠招招死手,荆沉玉要应对他还得避免昭昭受伤,如从不公平的前提下,他很快落了下风。
昭昭目光一凛,拧眉望向夜月眠,后者也不看她,只好像要全力救她般对付荆沉玉。
又是一道空间裂隙打开,若昭昭被快速打开又快速关闭的裂隙击中,很可能会像入了闸机一样断手断脚。如此的话,夜月眠当然会受血契反噬,但荆沉玉怎么可能让昭昭受伤,夜月眠就是吃死这一点,和在莫家拿她挡剑时一样。
为避免昭昭受伤,荆沉玉不得不放开她,夜月眠立刻拉着昭昭要走,荆沉玉杀气毕露,铺天盖地的剑意席卷而来,般若冰冷的剑刃刺向夜月眠,那是含着他全力的一剑。
夜月眠怕吗?当然。
手中拉着昭昭,他这时应该拿昭昭挡剑,如在莫家时一样,他甚至已经开始那么做了,昭昭已经被他拉到面前挡着。
有血契在,这样拉她挡伤害和在莫家时他自己躲到背后去是不一样的,他做了会受反噬,他其实是想好了要忍下这种反噬,反正真正杀了昭昭的会是荆沉玉,他挺过这一遭就没事了,就自由了,可是——他好像不想做啊。
虽然加入战局之前已经有打算,可真的到了时候,啧,不太想那么做啊。
只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昭昭主动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朝剑刃送过去,夜月眠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昭昭红唇微启,淡漠道:“尊上,一报还一报。”
不单是还那日的挡剑之仇,还有今日这些……他想干什么,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不愧是魔,真会挑时间,也足够心狠手辣,但昭昭从未对他有过期待,发现后也就没多意外。
他不仁她也不会义,要死也得想害她的人先死。
荆沉玉与昭昭配合十分默契,般若已经刺破了夜月眠的护身空间,往他的心脏处去。
他勉力一闪,将将避开致命处,猛然听到身后响起张天师的声音。
“且让本天师来助你一臂之力吧,剑君!”
张天师这个时候想的其实并不是坏事。
荆沉玉不愿意除心魔,要卸任剑君之位,荆夫人当着众仙家的面说了那些话,若真让荆沉玉就这么走了,众仙家回过味来,很难说会不会拿他们相比较,去怀念曾经的剑君,他就算坐到第一的位置上,也后患无穷,不会安稳。
他等了这么多年,还可以继续等下去,总会有更好的时机,且他也不是非要走到那个位置上不可。
事已至此,倒不如顺水推舟,卖荆沉玉一个人情,他自己除不掉心魔,又不想找星流彩,那他就助他一臂之力,帮他除掉心魔好了。
他现在是不愿意,宁可堕落,但等心魔劫过了,他清醒过来,自然会感激他。
他德高望重,不会跟小辈计较今日的事,事后会更得人心,所以——
刚好夜月眠拉了昭昭过去,给了他机会,他便自夜月眠背后,将昭昭打了过去。
昭昭是有修为在身的,也时刻警惕周围,但张天师修为也极高,又是突然动手,她以为对方是要杀她,现在跑是跑不掉,荆沉玉那边全力对敌夜月眠,她也来不及回到灵府,只能做应战准备。
可张天师本意并非要亲手杀她。
她是荆沉玉的心魔,自该荆沉玉动手,他只是一掌拍过来,震响手中三清铃。
想到三清铃作用,昭昭第一时间去关闭五感,但还是迟了一瞬。张天师修行多年,对战经验老道,手中又有制魔法宝,昭昭只听了一声就耳朵疼,胸腔魔气翻涌,神智受了影响。
她已经很努力振作起来,却难免被掌风击中,后退的时候,刚好撞在夜月眠背上。
……
……
草(一种植物)。
这是要被串糖葫芦了吗?
昭昭面色惨白地低头,几乎已经能感觉到背后剑气靠近心脏。
啊。
又要死了吗?
又要被一剑穿心了吗?
那一边的荆沉玉在最关键的时候发觉异常,他赤红的眼眸盯着张天师,立刻收剑回势,但已经刺出去的剑强行收回哪有那么快,还是已经刺进夜月眠胸口的。
他根本来不及,且不说花藕夫人找准时机,用专门为他制的法器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偷袭,想一了百了,让她的儿子未来高枕无忧,现在是她最好的机会,虽然她知道这不对,可她没时间考虑,也不能再犹豫。
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机会了。
魔尊已经中剑,只要荆沉玉再死在这里就好!
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她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师,她有把握——
细小的银针钻进颈间,荆沉玉面色煞白,手上脱力一瞬,剑刃未能及时收回,就这么——一剑穿过了夜月眠,也穿过了昭昭的心脏。
夜月眠是正面对敌,全神贯注,来得及偏一寸,没刺中心脏。
昭昭却是被张天师这等大能偷袭,还被专门对付妖魔的三清铃针对,又赶上花藕夫人出手,荆沉玉脱力,几重BUFF加成,简直逃无可逃,天命所归。
是的,天命所归,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让荆沉玉亲手杀了她。
就和死神来了一样,所有巧合被无形的大手组合到一起,只为让身为男主的荆沉玉亲手除掉她这个天外来客,剧情杀手,超越作者的存在。
心脏被洞穿,这第二次了。
竟然不疼。
和第一次一样,一点都不疼。
荆沉玉呆住了。
他的心也跟着仿佛被刺穿。
他瞪大眼睛,吐出一大口血,赶忙握住剑柄将般若收回,嘶哑喊道:“不!——”
第71章
昭昭像只没了声息的蝴蝶,因般若被收回,她轻飘飘地坠落下去。
视线翻转,天光大亮,昭昭恍惚地望着荆沉玉,清艳的脸上像洒了金色的星光,模糊,遥远,一点点离他而去。
她苍白的唇无力地开合,嘴角甚至是带着笑的,那开合的唇形,在无声对他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他没能完成许诺。
他没保护好她。
他让她死了。
荆沉玉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些话。
他愣在那,看着昭昭从空中像白色的蝴蝶一样坠落,周身亮起点点星光。心魔灰飞烟灭的时候,为何会这样美?明明是魔,可她离开的时候,一切都绚丽得好像梦境。
他有些失神,像还不能接受发生了什么,握剑凭风立于空中,所有人都停手看着这一幕,看着他眼神呆滞,嘴唇颤抖,看着他头上墨色的发丝,一点点变了颜色。
他竟一瞬白发,连眼睫也变成了白色。
突然,他长睫翕动,像终于面对了现实一样,快速下坠,抓住了昭昭纤细的手腕。
昭昭被他拉入怀中,脸枕着他的胸膛,眼前就是他雪白的发丝。
他竟然,白了头。
本就一身雪白的仙君白了发,蓝了眼睛,越发像只白毛蓝眼的波斯猫了。
真想撸猫啊,可惜……没机会了。
她要死了。
第一次死时太快,都没机会恐惧,什么都没想清楚人就没了。
但第二次死,似乎是因为宿主的不愿接受,倒是没那么快。
这份缓慢,反而漫延了她的恐惧。
昭昭阖了阖眼,感受着荆沉玉战栗的怀抱,深深地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命。
命中注定她要死在他剑下,哪怕非他所愿,哪怕他痛彻心扉。
怪他吗?
这次好像真的不能怪他。
这怎么看都和他没关系,与其说是他,不如说是这天时地利人和,是天道在安排着一切,安排着它的亲儿子尽快除掉心魔,让所有剧情恢复正轨。
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是异类,所以必须死吗?
昭昭觉得阳光刺眼就闭上了眼,有人紧紧抱住了她,肯定是天道的亲儿子。
“昭昭。”
他在喊她,可她实在不想理,哪怕知道这次的死实在是个误会,可她太累了,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她认输了,向作者也好,天道也好,她认输了。
“我想好好歇一会。”昭昭闭着眼轻轻说,“我想好好睡一觉,荆沉玉,我不想醒过来了,我真的好累啊,我受够了。”
日复一日的逃命,好不容易迎来转机,又这样一场空,她真的太累了。
她想咸鱼了,死的咸鱼也行啊。
身子一直在灰飞烟灭,在变轻,昭昭疲倦得自己都想放弃了,却听荆沉玉说——
“不行。”
“我不允许。”
昭昭一愣,睁开眼,看见白发蓝眼,眉心一点朱砂的仙君语气颤抖,气息紊乱却无比坚定道:“我不会放开你。”
“你……”
“你不会死。”荆沉玉抿紧唇瓣,“我不会让你死。”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是我的心魔,我在,你在。”
“……荆沉玉。”
“等我,昭昭。”荆沉玉扣住她的心脏,那里鲜血淋漓。
是血。
她有血。
昭昭睁大了眼睛。
“我会带你回来。”
他仿佛宣言般,对天,对地,对她,这样说着。
昭昭动动嘴唇,还是觉得很累。
“何必呢?”她皱着眉,连皱眉都觉得累,“好好做你的剑君,让我死了,一切恢复正轨,这不好吗?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是啊,这的确是荆沉玉想要的,可那是过去,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全都变了。
如今在她面前的荆沉玉,读作荆沉玉,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和书里那个也好,她印象里的那个也罢,全都是不同的。
“不好。”荆沉玉跌倒在地,抱着昭昭咬唇道,“不好。我不会让你死。恨我吧昭昭,恨我也好,想着找我复仇也好,总之不要觉得累,不要放弃,等我带你回来。”
昭昭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荆沉玉靠近一些,贴着她冰冷的脸,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他们和我自己这么自信,是我害死了你。恨我吧,哪怕是回来杀我也不要放弃。”
昭昭垂着眼喃喃道:“这次不怪你。”
她真的和其他的魔不一样,哪怕已经要灰飞烟灭,还是那样理智,没有癫狂。
“你不想的,我知道。只能说是天道要我死,我怎么努力都活不下来。那我就不努力了。”
“不行。”荆沉玉语气激动,他从未这样激动过,昭昭好像都快不认识他了。
“张天师,花藕夫人,无论是谁,包括我自己,今日害死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荆沉玉盯着她的眼睛,“天道若要你死,那就……灭了这个天。”
轰隆隆——
巨大的雷鸣声响起,天空骤然乌云密布。
昭昭越过荆沉玉去看天上,这是怎么了,因为他的话吗?
他说要灭了这个天,天道给予了回应吗?
昭昭唇瓣干涩,她想试着笑笑,可没力气了。
身子已经消失,她闭上眼,任由下巴也一点点消失。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捧沙土,正在荆沉玉手中一点点散去。
她意识开始恍惚,眼前陷入黑暗,就和真正的死亡一样,听觉是最后消失的,在她即将变成一团光的时候,她听见荆沉玉沉郁沙哑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
“昭昭,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别放弃,我求你。”
“……”
我心悦你。
其实昭昭觉得,荆沉玉想表达的,大概是“我爱你”。
可他不会,也不懂,之前镜花水月里的“他”说“我竟然喜欢上你了”,现在现实中的他说了“我心悦你”,已经是质得飞跃了。
对于生于修界长于修界的荆沉玉来说,我心悦你,便是我爱你。
没想到死之前还能听见他表白,原书里作者都搞不定的人,还真被她搞定了。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昭昭在想,这样的话,就这么死了还的确是不甘心。很早之前她就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自己受过的苦都讨回来,要让荆沉玉也尝尝任人鱼肉的滋味,现在他喜欢她了,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机会好不容易来了,这样死掉真是不甘心啊。
记得穿书之前她发小作文,作者还说她行她上,她现在真的行了,如果不死,会不会有机会回去?
再想考虑那么多也考虑不了了,昭昭化作一团光,荆沉玉想握在手里,却失败了。
光散了,人没了。
心魔除掉了。
第二次。
荆沉玉缓缓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
般若沾了昭昭的血,他将剑刃拿起来,用手掌将血接住,看着掌心的血,就连这血也开始化作星光,一点点消散。
留不住。
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荆沉玉闭了闭眼,胸腔翻涌,终于忍不住,喷了一口血。
“玉儿!”
“君上!”
众人想要上前,荆沉玉却冷冰冰地望向了始作俑者张天师。
张天师本是好意,还等着荆沉玉清醒过来感激他,不成想被如此盯着,如坠冰窖的同时,免不得升起一股怨气。
“剑君这是何意。”张天师脸色也很难看,“本天师助你除了心魔,你怎么好像还要与本天师动手?”
荆沉玉连还没死干净的夜月眠都不顾,提剑走向张天师,纠正他:“不是好像。”
张天师一愣。
“我的确要和你动手。”荆沉玉白发蓝眸,如仙似妖,“张观复,纳命来。”
张天师瞪大了眼睛,可不敢小觑荆沉玉,拿了十二万分的全力去应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雷云滚滚,有雷劈下来,华倾看着,不禁想起上次荆沉玉说除掉了心魔,渡劫入登仙境的时候。
那这次的雷劫又是什么?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花藕夫人拧眉望着荆沉玉,他竟然还没倒下,她的银针法器进入他体内就会消失,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灵力自血脉摧毁他的一切,他应该已经感受到了,怎么好像……没受任何影响?还将张天师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抬眸望着雷云滚滚,难不成他又进阶了?
他如今算是登仙境第几重?是不是可以飞升了?张天师助他除心魔是帮了他,他却要张天师的命,张天师完全不是对手,不知会不会后悔。
不行。
荆沉玉不能活。
他若这样活下来烛儿怎么办?
花藕夫人正要动手,秦夜烛匆匆赶到,他是被这雷云吸引,想来看看情况。
他从很远的地方看到昭昭被杀,灰飞烟灭,脑海中浮现出她笑着的模样,在无上峰也好,在蓬莱也罢,他其实从未想过真的要她死。
即便是剑君,他也没想做得那样绝,母亲来此,他本想可以私下里谈一谈,未曾想到会变成今日这般。
他抓住了母亲的手,花藕夫人刚要念诀就被打断,皱眉望向儿子:“烛儿,机不可失——”
“母亲。”秦夜烛抿唇道,“莫要再因我造孽了。”
花藕夫人一震,手臂整个僵住。
天枢阁的位置上,曲春昼始终坐在那,从荆沉玉开始说话到昭昭死去,他都没有动过一下。
幂篱之下,他干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倒不是淡漠到觉得一切没什么,而是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他不是不想表达什么,也不是不想做什么,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如何做。
他此生平淡,鲜少与人交流,总是一个人,常年与卦坛相伴,昭昭是他想要交的第一个朋友。
不久之前她还说过,他们往后就是生死之交。
那时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是魔,还是荆沉玉的心魔。
抬头望向雷云滚滚的天,曲春昼心跳得很快,好像要跳出胸腔,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心里很慌。
他想起在镇魔渊,他和昭昭一起躲着荆沉玉,在帐篷里,在海岸边,在狭窄的法器结界中,一整夜。
她捂着他的唇不准他出声,手心擦着他的唇瓣,这段记忆深刻到他现在手心还冒汗。
他想了很多,想到最后他发现,他的弟子入了魔,他……的挚友?亦或是……其他什么,她本身就是魔。
她甚至已经死去了。
她就这样死了,他们甚至还未曾以朋友的身份好好说几句话。
他这一生,好像与魔脱不开关系了。
“师尊。”元采衣突然开口,“是师妹!”
曲春昼顺着望去,看见了人群中和夜月眠很接近的江善音。
因为夜月眠和昭昭闹得太大,她便没了什么存在感,现在荆沉玉和张天师打得惊天动地,更无人关注她。
她静静看着与她同行而来的夜月眠,后者愣在原地,始终望着昭昭消失的方向。
他清晰感觉到血契的羁绊消失了,昭昭定然是死了。
真的死了?
居然真的死了。
捂着心口,剑刃偏了一寸,他还活着,可昭昭死了,就死在他背后。
夜月眠苍白的脸上一片茫然,他抬起尖俏的下巴,望着雷云滚滚,想站起来却又跌到。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周围很快有人围上来,是九华剑宗弟子。
他得走。
理智告诉他,想活着就要走,可他动弹不了。
他努力撑起手臂,但只要想到昭昭就没力气了。
她死了。
那个处处和自己作对,让他无可奈何的姑娘死了。
若说张天师是始作俑者,那他这个将她拉到面前的人也“功不可没”。
突然下了好大一场雨,雨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裳,他喘息着想要起来,终于有了一丝丝成效,却感觉胸口又是一疼。
夜月眠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见了补刀的人。
是江善音。
江善音静静望着他,轻飘飘道:“你该死。”
夜月眠瞪大了眼睛。
“你从头到尾都不怀好意,带我来这里根本不是想救昭昭,你想趁机让她死,你拉了她挡剑。”
“我……”他是那么做了,可他后悔了,他迟疑了,所以中了招。
“不管你后面有没有改变主意,你都已经做了,做了就不能回头。”江善音入魔之后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就连今日带着我也是想拿来利用吧?我师尊在这里,剑君又曾经和我有婚约,昭昭与我关系深厚,你带着我,是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