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穗穗若有所思,碰碰身旁的人,低声问道:“你亲戚?”
谢容景:。
“……是公孙蓝。”
哦,原来是他。
……啊?
虞穗穗瞳孔地震。
难怪他总是针对谢容景,虞穗穗悟了,原来是变态到一定境界的魔竞心理。
与此同时,围观的外门弟子们仍在小声讨论。
“你们说,这杂种为什么偷偷混进我们天照门呢?”
“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话的人偷偷瞟了一眼谢容景:“魔种嘛……”
“啧啧……”
“说起来,陈师妹不是还暗恋他?”有人起哄:“喏,你的公孙大人在那呢。”
“你胡说什么!”陈师妹羞愤交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我早就看这姓公孙的魔种不顺眼了,果然有问题。”
“确实确实。”有人附和道:“这么多执事大人,我偏偏讨厌他,事实证明我的直觉也很准。”
“没错,我也是!”
谢容景:“哈哈哈哈哈哈!”
他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大笑,甚至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动。
这可实在是……
太好笑了。
他这一笑,外门弟子们连小声讨论也不敢再讨论,集体噤了声,像一群被攥住喉咙的鹌鹑。
眼看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越来越多,为了不引发骚乱,虞穗穗只好将大反派拖到人群后面。
大反派意犹未尽:“公孙蓝在北峰风评极好。”
和北峰大多数看人下菜碟的暴躁执事不同,公孙蓝对每个人都不卑不亢,一视同仁——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不仅如此,公孙大人很乐意偶尔出手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弟子。
谢容景瞥见自己的左手,正中心有一块鸡蛋大的淡粉色印记。
有一年,有人称被魔种影响了心境,公孙蓝便用驱魔剑扎穿了谢容景的掌心。
他收回停在手上的淡淡目光,略带厌倦地勾起唇角。
“魔族待遇很差吗?”虞穗穗不理解:“公孙蓝为什么要跑来这里。”
连谢容景这种掌门亲自上户口的魔族都过的这么惨,更不要说他一个成年魔族了。
“对呀。”谢容景眯起眼睛,哄她说下去:“怎么回事呢。”
“我知道了!”
“嗯?说来听听。”谢容景微笑地看着人类少女。
“你在魔族是不是有什么仇人?”
虞穗穗合理分析:“比如你爹生了一大堆孩子,只有一个人能当魔君,所以兄弟姐妹派人来针对你?或者你爹生前识人不清,有想篡位的部下派人谋害你这个法定继承人……”
她说着说着,发现大反派的眼神很奇怪。
虞穗穗默默反省,擅自谈论别人的家事,似乎不太好。
大反派性格诡谲,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变了一副样子。
一定要比较的话,她还是喜欢和正常模式的谢容景相处。
怎料对方并没有生气,甚至还鼓励地朝她点点头。
“嗯,有道理。”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
虞穗穗高兴起来,声音脆甜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谢容景笑得人畜无害,在她小小的期待目光里轻轻点头。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尖叫。
“谢容景?——”
虞穗穗下意识回头,是两个身穿青衣的小女修,其中左边那个脸色发白,像是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身旁的大反派视若无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婉儿师妹别怕,这里人多,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另一个小女修满脸愤慨:“我们走!”
虞穗穗:?
是她想的那个怎么样么。
她一下来劲了。
大反派的八卦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看的。
虞穗穗人还立在原地,耳朵却早已偷偷竖了起来。
她本想等回去后问问谢容景,关爱一下大反派的人际关系,那名叫婉儿的女修却先开口道。
“我们天照门素来门风严明,怎会有魔族混进山来?”她不着痕迹地瞥了某个方向一眼:“说不定……有内应。”
她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霎时间,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谢容景身上。
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穗穗望天,她就说嘛,很难想象谢容景会和谁有感情纠葛。
……太违和了。
外门弟子们没人说话,沉默地盯着谢容景,只能听见地上公孙蓝发出的意味不明咯咯声。
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这也行?虞穗穗错愕地环视四周。
就,多少有点离谱了。
“打扰一下。”虞穗穗礼貌问道:“天照门自己招收的客卿,关谢容景什么事?”
哪怕群众里真的有坏人,也找不到谢容景一个外门弟子身上吧。
“你是谁?”婉儿皱眉。
这不是巧了么,虞穗穗想,她刚好是个说话有用的大小姐。
可惜这个头衔现在暂时被封印起来,因此她只能一指谢容景,含糊道:“我和他一起的。”
众人:……
连叶婉的眼神也变了,她同情地望着虞穗穗,细看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她先前也是一样,被魔种的外表迷惑,甚至想要感动他。
呵。
魔种就是魔种。没有人性,不懂感恩,无法被教化。
他什么坏事都做的出来,公孙蓝这头魔族说不定就是他放进来的。
叶婉畏惧地瞟了谢容景一眼,对方还是那副完美的温和面容。
她紧咬下唇,快步离开这里。
叶婉走后,执法堂紧闭的大门打开,几名话事人执事站在高高的台子上讲话。
大致意思是混血魔族公孙蓝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混进了天照门,修为散去后身份也随之曝光,掌门大人十分生气,称这是魔族在挑衅正道大门派的脸面云云。
夕阳映照在众人脸上,外门弟子无不群情激奋。
谢容景看腻了,转身就走。
“偷偷告诉我。”虞穗穗跟上他的脚步,小声问道:“公孙蓝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若是真和谢容景有关,她就要做好工作的准备了。
前段时间摸鱼摸得太多,连大反派中了言灵咒都没发现,说起来也算她失职。
就,也不能躺的太彻底吧。
至少得知道大反派现在的情况。
谢容景果然停下脚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是不是正对着光源的缘故,他的表情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若是我做的——”他拖长了尾音,慢条斯理地转身:“大小姐会如何?”
虞穗穗会如何?
当然是帮他瞒天过海啦。
不然还能怎么样。
要是事情败露,大反派提前被天照门处刑……那就剧情就崩得妈不认了。
“我相信你本性不坏,如若真的是你,那也定是有苦衷。”
她随便找了两句台词敷衍过去,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替谢容景掩埋罪状。
这种小白花台词很好编,无非就是:
“真的吗?我不信,你不是这种人。”
“我不听,我不听,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我信你,别放弃,你一定是有苦衷。”
“如果没有苦衷。”谢容景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问:“只是想对他下手呢。”
虞穗穗:……
朋友,你怎么都不下台阶呢。
“那也是他欺人太甚。”她继续说道。
二人伫立在开满鸢尾花的小路旁。
对方半晌没有说话,虞穗穗不得不再次确定一遍。
“所以……公孙蓝的事情,到底关不关你的事?”她诚恳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容景神色浅淡,附身折下一朵紫色鸢尾花。
他墨发如云,乌眸如星,眼中盛着若有似无的复杂情绪。
良久,大反派才慢慢开口,垂着眸光,侧脸完美无瑕。
他随意丢掉手中的鸢尾,漫不经心道:
“没有。”
“和我没关系。”
第24章
执法堂高层居然是混血魔族,这对天照门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
从那天起,北峰的执事们分为八个一组,每日每夜都有小队在山上巡视。
虞穗穗对此十分地忧虑——主要是担心谢容景会不会被逮住把柄。
实际上,她对大反派的话持怀疑态度。
毕竟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说的话并不能全信。
谁知两个月过去,谢容景还好好在门派里。
他作为天照门的另一只魔族,无疑是重点观察的对象,可执法堂来来回回调查了数次,皆是一无所获。
到了这时,虞穗穗才真正放心。
反正不是执法堂太菜,就是谢容景没有骗她。
总之,又可以躺下了。
虞穗穗心安理得接着摸鱼,这一摸,就是三个月。
不知她爹是还未消气,还是根本就忘了这个大女儿,从秋叶无边到白雪皑皑,门外的两位大兄弟还是一左一右每天守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虞千秋禁她的足,也并不妨碍她变装找谢容景玩,出门的频率甚至比未禁足时还要更高一点,看起来很像青春期的逆反心理。
其实并不然。
就像她对炮灰妹妹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一样,虞千秋这个便宜爹的发言,她压根连听进都没进去。
好似一阵回旋风,在耳旁刮了一阵就过去了。
虞穗穗现在坚持去找谢容景,主要是因为——她快杀青了。
接下来,她将进行最后一步:成为大反派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并死在他的怀里。
简单来说,就是先成白月光,再替反派挡致命伤。
想到先前-50的好感度,虞穗穗也不想当什么白月光了,只希望在任务结束时能是个正数。
她临时抱佛脚,在最后两个月尽力关心大反派——说是尽力,其实和先前并没差,无非是从一月去两次变成了一月去三次。
好在谢容景这三个月相当正常。
虞穗穗给他带秘籍,给他送装备,给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都微笑着全盘收下,没有拒绝。
虽态度不冷不热,却也没有再发病。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
前些日子刚下过一场大雪,连树上的红梅都被压低了些,点点绯色藏在风雪之下,传来阵阵幽幽的冷香。
虞穗穗像从前那样为谢容景寻来新的阵法书,两人一个看画本一个看秘籍,石桌上还放着她带来的水果糕点,准备悠哉悠哉渡过一整个下午。
绯光花已蜕成了墨一般的黑色,映衬着无暇的雪景,黑与白形成一幅冲击力极强的优美画卷。
虞穗穗看累了,趴在桌上。
她偏过头,身旁的谢容景墨发黑衣,除了一双绯色薄唇,几乎全身上下也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倒是很搭此时的景致。
“雪天路滑,今日最好早些回去。”察觉到她的视线,谢容景对着她礼貌地笑笑。
虞穗穗抬头望天,日头高悬,分明刚过正午。
也行吧。
正好回去还能睡个午觉。
虞穗穗收好摆了一桌子的糕点,她今天戴了一支白色的蝴蝶发簪,垂下身时,精致的蝶翼忽扇忽扇。
谢容景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揪蝴蝶翅膀。
虞穗穗:……
“干嘛。”
谢容景面色不变,淡定地收回手:“大小姐。”
这是有话要对她说?
虞穗穗将头上的小蝴蝶扶正:“嗯!”
她等了良久,那位却只是说:“我送你吧。”
虞穗穗稀奇地看着他。
这两个月,大反派的态度可以说是进退有度,但要说他正常吧,对于一个重度病友,又显得不太正常。
如今这么彬彬有礼,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见她迟迟未动,谢容景脸上没有半分不耐,他慢条斯理地将秘籍合上,装进虞穗穗先前送她的那只储物袋里,再将袋子递给她。
举手投足间,袖中闪过一点寒芒,凌厉的煞气险些割断簌簌落下的飞雪。
虞穗穗:!
大反派的袖子里一定藏着把开了刃的匕首!
结合着今天的种种迹象,她有理由怀疑:谢容景想搞个大新闻。
虞穗穗瞬间明悟。
说不定……是到了该领盒饭的时候。
她现在的心情紧张中带着期待,毕竟是第一个任务,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有始有终的。白月光当不成,替反派挡伤害倒是可以做到。
“可以先不走吗?”
走了她还怎么挡伤害!
谢容景抬眼看她,缓缓启唇:“你看到了。”
用的是平淡的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如果是那把刀的话,她确实看见了。虞穗穗犹豫着,不知该坦白从宽和大反派统一战线,还是装傻充愣当自己又笨又瞎。
紧接着,她嗅到一股奇怪的气息,仿佛浓烈的酒香混合着花朵的腐烂味道,不待她细细辨别,身子已软软地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看到谢容景勾起的唇角。
他语调温柔,像飘落下的白雪。
“抱歉,大小姐。”
谢容景站在盛开的绯光花田中。
它们昨日时还是一条条黑绿色的茎叶,今早则开满了纯黑色的花朵。
这些花几乎要同谢容景的墨色衣衫融为一体,仿佛将他的黑袍铺得漫山遍野。
绯光花的花期在春夏,冬日里盛开着的绯光乃是不祥之物,有大凶之兆。
谢容景确实会驭鬼之术。
这些黑色的花饱尝灵气与人的怨忿,常人闻到会失去意识,却恰好能作为万鬼的饲料。
此时,它们挥舞着长条状的花瓣,像一条条蠕动着的小蛇。
谢容景百无聊赖地挥挥手,让花香随风越飘越远。
他的住所本就偏僻,后面更是没有任何弟子愿意搬到附近和他做邻居,恰好方便了他。
花香飘远后,威力也就大打折扣,低重的外门弟子闻到也只会头晕目眩,不至于昏迷过去。
谢容景的本意并不在此。
比起脆弱的外门弟子,他更喜欢有挑战性的人类。
才不至于让这场狩猎无聊而又乏味。
……
几炷香后,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执法堂的八人巡逻小队。
这组小队平均实力不高,都在三重左右。
他们看到黑色的绯光花田后大惊失色,刚想怒斥两句,便昏昏沉沉晕倒在地。
就这点本事吗。
谢容景戏谑地勾起唇角。
第二次引来的是两个四重的灵修执事。
他们实力倒是不错,可惜阵和绯光花的双重攻击下,并未坚持到十息。
没错,这片花田下,是谢容景亲自摆放的巨大阵。
尽管阵只是简单的一重阵法,但若是其中充斥着绯光花的香气、时不时出没的恶灵,以及使人神魂颠倒的乐律……瞬间变成诡谲莫测的杀人阵。
第三次……
第四次……
……
想到继续下去可能会引来南峰的修士,谢容景微笑着停止吹奏。
夕阳西下,花田上空升腾起浓郁的白色雾气,神志不清的执事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黑色的花丛中,他们有的流了血,那些黑色的花瓣仿佛活物一般,欣喜地舔舐着那些腥红的血迹。
谢容景冷冷看着这一幕,嫌弃道:“恶心。”
绯光花们:……委屈。
它们习惯了这种食物,这些人类虽然是活的,但也是主人丢进来的,谁知道不能吃。
但它们非常了解这个主人的脾气,纷纷老老实实收回了自己的花瓣和茎叶。
谢容景一脚踩上一张带着疤痕的脸。
这张脸谢容景很熟,挑断他经脉时喜欢用刀柄在身体里转个弯。
他在花丛中闲庭信步,曾经那些在北峰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执事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躺在肮脏的泥土上,与尸骸和恶灵待在一起。
这一幕很是荒诞,谢容景终于来了些兴致。
这些人中,不乏有四重半的高阶灵修,在北峰里算是战力巅峰。
而谢容景现在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吹吹乐器……其余的都只是堪堪入门。
可他却凭借这手烂牌,将三十来个轻敌的执事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是虞穗穗此时醒着,定是要感慨:不愧是高智商犯罪人才。
谢容景打了个响指,绯光花缠住先前被踩了一脚的刀疤男人,将其送到主人面前。
谢容景用冰凉的匕首拍拍对方的脸,后者醒转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
男人环顾四周,冷汗淌了一脸,故作镇定地想安抚眼前的魔族。
“……师弟这是在做什么?”
他本来想直呼名字,这样更亲近些,但话到嘴边卡了个壳。
见鬼,别人谈起时都叫小畜生小杂种,谁知道他真正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姓谢吧?男人想,上任魔君就是姓谢的:“啊——!”
他还未酝酿好怎么说下去,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是谢容景的匕首直直扎进了他的肩膀。
他疼得太阳穴冒出青筋,却不敢激怒面前的魔族,陪着笑道:“从前都是误会,师弟要是心里不痛快,师兄给你扎一刀消消气便是——啊!!”
谢容景将匕首推得深了些,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始终面带微笑,漂亮的瞳孔里是兴奋到极限的疯狂神色。
见求饶不行,男人破口大骂。
“你、你这个小畜生,老子当初就该一刀捅死你——”
谢容景的刀从肩膀划到左手。
“杂种,你杀了我,天照门定不会放过你!”
谢容景的刀从他的脊柱划过。
“我并没有说要杀你。”
谢容景温和有礼地答道。
是的,刀疤男也发现了。
这魔种似乎……在剥他的经脉。
求饶和辱骂都没有用,男人崩溃嚎啕大哭:“你杀了我…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