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是深蓝的夜空,海岸线,潮水,风景格外漂亮。
鹿念:在逢禾,挺好玩的。
明哥:那你玩得开心,回来给哥发个消息,再请你。
鹿念:好哒。
那张照片上并没有照到鹿念自己,主要还是风景。
黄毛眼尖,看到照片一角,“这是不是有个男的啊?”
鹿念这张照片上没有拍人,但是这是她拍的,自然是她的视角,那个男生离得格外近,似乎是就在她旁边坐着,那个距离和位置看起来显然不是路人。
只在照片一角上露了出来,但是能看出来,明显是男生的手。
小屈:“应该是。”
黄毛奇怪道,“可是秦哥现在在学校啊,说是这几天要去暑期实践,但是也没听到他说要选逢禾去实践啊。”
小屈,“……”那就只能说明不是秦哥啊。
“念念妹子居然和别的男生出去玩了???”黄毛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哗的一下站了起来,义愤填膺,“还去了逢禾,光天化日之下,站这么近?哪个不要脸的男的?”
明哥已经把那张照片给秦祀发了过去。
他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打字,“念念妹子和玩得好的出去玩了,给我们秀恩爱呢,在逢禾玩得可开心。”
小屈捂脸,“这样真的好吗?”
明哥慢条斯理收起手机,“管他呢,那兔崽子的臭脾气,不治治,你觉得配得上念念妹子?”
那边看到的某人:……
第二天晚上,方灯给他发过来了地点,“老大,你是不是弄错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南荞,不是逢禾。”
南荞?
看到这两字,他好看的眉蹙了起来,没怎么犹豫,已经把机票改了地点。
拿了简单的行李,便直接往机场赶。
方灯问,“老大,你要直接过去啊?”
都不休息一下的么,至少先去睡一下。
毕竟要去南荞,也不是那么方便,要飞那么多小时。
原本秦祀已经定了回安城的机票,他之前很忙,一直连轴转,工作,期末,事情都早早办完了,就定了回安城的票。
似乎一秒都不想再耽搁。
他简短说,“去把那傻子带回来。”
南荞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对于鹿念,
姓赵的把她拐到那里去,有没有考虑过,这么些年过去了。
南荞绑架案的从犯里,早已经有了出狱的人。
她走到哪,似乎都要惹出一些什么事情。
他想起初三那年,他几乎暗地里护送了她一个月,看到那个抢劫犯举着刀对她刺下时,那一刻他的心情。
*
半夜11点。
零度酒店大门,鹿念戴着帽子和口罩,背着小背包,鬼鬼祟祟的跑出酒店。
“那边就是村子,裙子都不要带了。”赵雅原说,“记得买双好走路的鞋,短袖长裤就好,不然到时候走不动了得叫我背你。”
鹿念,“……走不动也不会让你背的。”
他们之前的聊天,鹿念把记录删除后,还是按他说的准备了。
她的小行李箱留在了逢禾的酒店,就带了一个小背包,装着一些必要的洗漱用品。
高马尾,棒球帽,短袖t,高腰的牛仔裤和靴子。
她腰原本就细,这么一穿,更加显得不堪一握,腿长而直,原本长着一张标准清纯小白花的脸,现在小脸严肃,原本的娇里,又添了几分飒爽。
她等得焦急,不时低头看手机,终于看到赵雅原出来。
赵雅原多看了她几眼。
“这样行吗?”鹿念问,“还有什么需要换么?”
“没什么要换的了。”他唇角挑着一丝笑,“很可以。”
他们飞机在凌晨。
“我叫了车。”他没有废话,“走。”
俩人直奔机场,顺利登机,飞机即将在第二天六点到达南滨。
“那边飞机高铁都没有。”赵雅原说,“我叫了熟人,可以送我们到南荞,但南桥镇里面是不通车的,之后就只能靠走了。”
鹿念点头。
“你睡一下吧。”赵雅原说,“明天可能撑不住。”
鹿念也确实觉得有些困,精神高度紧张之后,她现在放松了下来,上下眼皮就打架,她找空姐要了一床毛毯,直接就睡了过去。
女孩身子歪向了窗户,睡得安静,长长的睫毛,脸颊粉白柔和,透着一股子无辜劲。
……
第二天,一路奔波,终于到了南荞。
赵雅原果然没说错,就是个单纯的小镇子。
在大山脚下,鹿念一路看着,有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看到远处掩盖在云雾里,重峦叠嶂的大山的时候。
赵雅原一路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随便给他介绍,“那是个学校,但是里面早没什么人了。”
“那铺子里,卖的早点包子一点不好吃”
赵雅原停下脚步,“午饭就在我阿婆家吃吧。”
鹿念,“好。”
他们来之前,赵雅原已经说好,他只负责带鹿念过来,至于别的,她自己可以发现多少,就是多少。
如果鹿念自己不想再深究的话,她也可以就把这当成一场普通的旅行。
秋兰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头发白了一大半,穿着淡色的本地布褂,慈眉善目,看着非常好相处。
“这是念念。”赵雅原说。
鹿念站在门口,有些拘谨,不太好意思进去,
“小雅知道带女孩子回来了。”秋兰很高兴,上来拉着鹿念的手,她的手掌温暖,力度轻轻的,让人很安心。
赵雅原从小性格乖张,别说女孩子了,玩得好的男孩子都没几个。
鹿念抿着唇笑,“奶奶好。”
秋兰带着他们进去,“小秋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小学。”赵雅原撇嘴,他告诉鹿念,“估计是在那儿了,他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去那地方,那儿缺老师,他经常去免费顶工。”
鹿念点点头。
秋兰叫赵雅原给鹿念倒茶,拉着她在竹椅上坐下,“那是我孙子秋沥,和你们差不多大。”
鹿念点点头,应该就是赵雅原那个竹马吧。
赵雅原也提到过很多次,他有个童年玩伴。
“我看着你很面善。”秋兰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今年几岁了,哪里人?”
鹿念一一作答。
院外小狗忽然吠叫了起来,赵雅原,“应该是他回来了。”
不知为何,鹿念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
很奇怪的感受,不是害怕,更不是什么心动,是一种很玄妙的说不出的感受。
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少年,黑发白肤,干干净净,他抬眼看向室内,正好与鹿念视线相撞。
是一双温润清澈的黑眸。
赵雅原双手垫在脑后,什么也没说,屋内一片沉默,是秋兰意识到有些不对,她轻声叫了声,“小秋。”
“……你好。”鹿念讷讷道。
他眉眼都生得平和温柔,可是就这一瞬间,他看她的眼神极其复杂。
鹿念几乎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认出来了,他就是之前,赵雅原房间里照片上的那个小少年。
秋沥在她对面坐下,情绪已经恢复如常,“我叫秋沥。”
鹿念几乎都要以为刚才是她的错觉。
午饭很丰盛,清炒小笋,干蘑,鲤鱼和山鸡。
虽然素菜多,但是食材鲜美,味道非常可口。
“都是小秋做的。”秋兰说,“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城里小孩的口味。”
“很好吃。”鹿念说。
她身体不好,在家吃饭也多挑嘴,确实很少吃这么多。
“你手艺很好。”她对秋沥笑,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大了,还一个菜都不会做。”
主要是也没什么机会尝试,她手也笨。
鹿念明显喜欢吃那盘子清炒小笋,可是那盘子离她最远。
他无声笑了笑,换了双干净筷子,给她夹笋。
鹿念,“……谢谢。”
真的是很细心体贴一个人,而且,奇异的是,鹿念竟然没有觉得他这个举动有哪里不妥当。
似乎只是自然而然。
这很奇怪……毕竟,他们只是今天刚第一次见面而已,鹿念性格保守,对于陌生男生都很疏离,别说是夹菜这种亲密的举动。
吃完饭,秋兰照例午睡。
他们三人闲聊。
“我们家原来不在这里。”赵雅原说,“是在南荞山里,这山里还住着不少人家,是后来,因为阿婆年龄大了,脚不方便,才搬下山,改到南荞镇住。”
“明天你要不要上山去看看?”赵雅原说,“山上很多好玩的。”
鹿念,“好。”
秋沥纤秀的眉皱着,他看向鹿念,她似乎很期待,他把话咽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他们三人一起上山。
山上的路一点也不好走,鹿念当了这么多年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来没有走过这种泥巴路。
“小心。”秋沥叫了她一声。
他拉住了鹿念的手,很快放开,轻轻说,“对不起。”
鹿念有些不好意思,她把脚步放满了一点。
山上是没有路的,所谓的路,只是人们自己踩多了走出来的,竹子生长得浓密凌乱,确实有很多小动物,赵雅原一路给她讲解,倒是秋沥,非常沉默,几乎不说话。
“唔……”赵雅原走在最前面,忽然听到鹿念的声音。
秋沥已经转身,“没事吧?”
鹿念捂着自己的脚,勉强笑道,“好像刚被什么划了一下。”
“没事。”她脸色有些苍白,“已经好了。”
赵雅原说,“还有两分钟就到了。”他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你要是不行了,我们就下去。”
鹿念咬着唇,“可以的。”
他们以前住的小屋似乎要更加简朴一点,但是格局和山脚下的房间差不多。
“这是秋沥房间。”赵雅原说。
鹿念随着进去看了眼,显然已经挺久没人住了。
她目光却忽然停滞了,停滞在了秋沥房间窗户上的窗纸上,那窗纸很普通,很普通的淡雪青色,素雅洁净。
鹿念咬着自己的唇。
那个花纹,和现在正安静的躺在她背包里的挂坠正中,镂空的花纹,一模一样。
绝对不会记错,那个独特的花纹。
四角尖尖,中间盘着似龙又似凤鸟的纹饰,相互环绕。
“那是他画的。”赵雅原见她在看那,“他平时就喜欢写写画画的,以前在家画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秋沥把那片窗纸揭了下来,对折塞进了抽屉,“画得不好看,见笑了。”
鹿念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想起了程明莹留下的挂坠里,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小婴儿,赵雅原之前模糊暧昧的暗示。
她看着秋沥的侧脸,越看,只觉得眉眼,甚至神态,都熟悉得惊人,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没来由的亲切。
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
但是,疑惑也随之而来。
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那么陆执宏那么看重子嗣血脉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一直隐瞒他的存在?甚至陆家上下都帮着一起隐藏。
她为什么不记得了?
难道秋沥也不记得了么,为什么也什么都不说?
秋沥又是怎么到南荞来的,又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秋兰婆婆的孙子?
她脑子几乎要爆炸。
“怎么了?”
女孩光洁的额上几乎沁出汗水,她捂着自己小腿,“……疼”
“是不是扭到了?”赵雅原说,“你刚还非说没关系。”
鹿念,“……”她心里模模糊糊感觉,应该是确实伤到了,但是眼下一点不想给他们看伤口。
赵雅原说,“我背你下去算了。”
秋沥安静的看着她,“我来吧。”
赵雅原沉默了,少年山水画一般淡雅的眉眼,眼下却少见的固执。
赵雅原说,“行吧。”
秋沥把她背起。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草木香,似乎带着浅浅的苦味,像是一种药草的香味。
“谢谢。”鹿念说。
她脑子还乱着,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单独走不动了,一定要选一个背她的话,她竟然宁愿选秋沥。
女孩安静温顺的趴在他背上。
他脸微微的红了,垂着眼,安静走路。
赵雅原先走去前面了,给他们开路,秋沥背着她,安静的走在后面、
“明天你不要再来了。”秋沥说,“山上蚊虫多,路也不方便走,没什么好玩的。”
鹿念闭着眼,“嗯。”
除去腿伤之外,她脑袋现在也很疼,但是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似乎有一种什么抗拒的力量,让她始终回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继承了陆念绝大部分的记忆,但是只有这部分,云遮雾绕,怎么也记不清楚。
只是,就莫名其妙的,觉得很伤心。
秋沥察觉到不对劲时,她眼泪已经滚了下来,把他的背上的衣服沁湿了一截。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声音已经哑了,眼角红了。
秋沥给她擦去眼泪,温和道,“那就别想了。”
“你要一直留在南荞吗?”鹿念呜咽道,“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她腿疼得厉害,秋沥搂着她,给她温柔的擦眼泪,却一直没回答这个问题。
山风静静的吹过。
他们终于下了山,秋沥带她去了镇上唯一一个小诊所。
把裤子掀开,她小腿果然受伤了,原本莹莹如玉的一截小腿,上面留下的划痕更加显得狰狞,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伤口的裤子布料,都几乎已经被氤成了深色。
赵雅原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伤口,“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秋沥没有责备她,“小雅。”他语气温和,“别说了。”
鹿念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
越看秋沥,越觉得亲近。
说起来也奇怪,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真的感觉到了血脉亲人的联系,竟然是在一个刚见面不到一天的少年身上。
包扎完后,她走路还有些不便,秋沥扶着她回了秋兰家。
秋兰家不大,除去客厅,有三个房间。
一个是秋兰的卧室,一间是秋沥的卧室,赵雅原那间房间兼任书房,每年只有在他来的时候会开铺。
秋兰说,“小雅去和小秋挤一挤,把房间让给念念吧。”
赵雅原,“阿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都已经十八了,长个了……秋沥那床,能睡下我们俩?除非叫念念和我们谁睡一个床。”
秋沥皱起眉,轻轻呵斥了一声,“雅原。”
鹿念忙摇头,“没关系的,我记得,镇上是不是还有个旅馆,我到那订一间房间就好了。”
她腿受伤了,这几天行动不便。
秋沥身体不好,叫他背着或者搀着她一路,也是个负担。
赵雅原,“这样也行。”
南荞治安很好,基本没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而且大家都认识,旅馆离他们这就几分钟的路。
他看鹿念对秋沥的态度,约莫也是发生了点什么。
赵雅原其实是很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一个人,把鹿念带到这儿来了,见到人了,他也不打算再继续瞎掺和了,他们内部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秋沥似乎不赞同,“我睡沙发吧。”
鹿念小声说,“我有点不方便的事情……”她有些尴尬,但是确实,她这几天出去住旅馆要方便很多。
洗澡,换姨妈巾,洗内衣裤,这些都太尴尬了。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他垂下眼,“……对不起。”
鹿念忙说,“没事,是我事情比较多。”
“那你去送她吧。”赵雅原说。
他有意给他们留下一点说话的空间,
旅馆就叫南荞旅馆,简单直接。
“念念,身份证。”秋沥说,“我对这里比较熟,帮你登记。”
鹿念有些不好意思,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身份证。
登记很快,她拿到房卡,把行李都放了进去。
秋沥说,“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鹿念扶着栏杆,她觉得自己换了宽松裤子,腿包扎后已经好了很多,非要送他下来。
“那你走吧。”鹿念说,“明天见。”
其实他们都知道,鹿念在南荞待不了多久。明天就要离开。
他站着没动。
“小秋。”鹿念终于叫他。
“去吧。”鹿念踮起脚,在他肩上鼓励的拍了拍,顺手揉了揉他头发。
血缘是很特别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和他本能的亲近。
少年黑眸弯了弯,有些腼腆,他抱了她一下,低声说,“你也好好休息。”
“头疼就不要想了。”他说,“晚上不要再哭。”
鹿念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她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谁大一些,可是,也看不出来,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秋沥。
旅馆老板似乎又正在给人登记。
“今天加上你,居然一天来了两个新客。” 旅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笑眯眯的,长着个大肚子,像个有福的弥勒佛,“还都是年轻人。”
老板人话多,那个新来的旅客似乎格外沉默,由他说着,也没有搭腔。
是个背着黑色旅行包的男生,似乎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但是宽肩,窄腰长腿,背脊笔挺,只是一个颀长的背影,就格外好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鹿念已经呆了。
看那个男生登记完了,拿了房卡,转身露出一张长得极好的淡漠的脸,
她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遇到已经阔别一年的秦祀。
他长高了,模样也变化了一些,轮廓变得更加分明,凤眼狭长,薄唇抿着,戾气比之前似乎要重一些。
“念念?”秋沥轻轻叫她名字。
鹿念回过神,“……”
男生垂着眼,看着亲密站在一起的俩人,眸光冷漠。
他背着包转身离开了,似乎没有看见她一般。
鹿念呆呆站在原地,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
难道是她认错了?
不可能,烧成灰她也认识。
她勉强笑,“小秋,你回去休息吧,今天累了,你早一点休息。”
秋沥身体真的不好,尤其是肺,她今天摔了脚,秋沥坚持要背她一直到山脚,后来鹿念坚决不同意,改成了搀,但她依旧能感觉出来,今天真的累到他了,他做不了这种体力活。
南荞旅馆就两层。
客房基本都在第二层,鹿念在第二层靠左的房间,隔壁房间门紧紧闭着。
鹿念记得就在之前,她第一次上来时,还是开着的。
那是秦祀的房间。
她在山上走了一天,实在难受,在房间里洗了个澡,给小腿换好药,把头发擦干,刚坐下,又想起了秦祀的事情。
还装出那个样子。
不认识?
出去读个大学,就翻脸不认人了?
而且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南荞?还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却越想越气,气得根本坐不住了,直接打开门,去隔壁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