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悠自然也知道秦祀,这位陆家名义上的养子。
毕竟,对陆执宏收养秦祀的行为,外头也有过许多议论和猜想,尤其是陆执宏只有一个不成器的病秧子女儿的情况下,苏家议论得当然也不少。
秦祀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我不参加。”
苏清悠没想到他拒绝那么利落,她挺少被人这么对待,有点难堪,梗了一下,“这个班……”
秦祀直接道,“没钱。”
苏清悠,“……”
她还想说什么,男孩已经转身离开了。
秦祀很早熟,比起同龄孩子,早年在孤儿院的生活,曾经遭遇过的噩梦般的回忆,以及后来来陆家的经历,让他懂了很多,他见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事,对许多事情,有种超乎寻常的敏感与直觉。
他不喜欢苏清悠。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鹿念,“……”
苏清悠在原文里就是个魅力很大的人,主要温柔,还美丽,对男人杀伤力尤其大,目前看来,她对秦祀也还态度挺好呀。
就是不知道秦祀为什么自始至终就从没有被她感化过了,可能这天下真的有人,就是那么的铁石心肠吧。
她小跑追上秦祀,叫他,“秦祀!”
秦祀听到她的声音,没回头,脚步却不知为何,慢了一点。
鹿念有些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着他,“回家吗?”
秦祀漠然的看了一眼随在她身后那长长一串保姆和停在路旁的豪车,没有作声。
鹿念以为他会再度忽视她时,秦祀竟然回答了,“我有脚,能自己走”
依旧是一点也不友好的语气。
鹿念已经有点学会自己过滤掉他的语气,只听内容了。
自己走啊。
她思忖了一下,学校离家距离其实不是很远,她也觉得确实,这具身体目前太缺乏锻炼了,自己之前还在考虑要如何锻炼身体,现在看来,这不就是个锻炼的机会吗。
她想通了,便回头冲那边挥手,“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家吧,我今天也不坐车了,我要走路回家。”
秦祀走在前面,他腿比鹿念长,走得很快,鹿念一路跟着他,她裹得太严实了,小腿儿又短,小团子在路上挪动得很艰难。
秦祀见身后脚步一直没断,回头看时,鹿念正在认真走路。
小姑娘脸蛋儿少见被蒸起了红晕,不再那么苍白,热气腾腾的小包子脸儿,又甜又软,还热乎乎的。
鹿念亦步亦趋跟着秦祀,数着他脚步,在心里给自己喊口号鼓劲,却忽然见他忽然停了下来,随后,脚步明显放慢了。
鹿念终于没那么喘了。
小男孩背影尚显单薄,脸上贴着的创可贴还没去掉,侧脸却依旧好看。
睫毛影子落在面颊上,衬他眉眼格外浓郁,是一种不同于这个年龄的稚气男孩的好看,已经显出几分还带些单薄的凌冽。
他忽然没头没尾说,“手套我扔了。”
鹿念反应了一下,记起他说得是什么。
果然么……她还是有点失落,虽然知道大概率是这样的。
“你扔没关系,但是,下次扔完,可不可以不告诉我。”小女孩的脸颊鼓鼓的,“我也是会觉得没面子的。”
秦祀,“……”
俩人继续并肩走着,小女孩走路都走得歪歪扭扭的,背上书包看起来那么大,她出了汗,走得明显越来越吃力。
他默不作声,忽然伸手,把她肩膀上的书包拽了下来。
鹿念身上一轻,很开心的仰脸冲他笑了一下,女孩儿大眼睛干净剔透,像一泓清水里漾起了波澜。
秦祀挪开视线,身子莫名有些发僵。
他紧紧抿着唇,想,那天把她的手套扔了,是他的不对,这算是一点补偿,因为他一贯恩怨分明,记得很清楚。
他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两个孩子在夕阳下一起走着,始终隔着一小段距离,一前一后。
影子落在地上,不知何时却交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幼年四四崽可能是我目前写过的最傲娇,心口不一的一个男主了,不过他长大承认自己心思后,也是真的很疯狂的爱着念念。
PS.其实他们中,在这方面,四四崽才是比较早熟的一个哈哈哈~~
第6章
这条路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不短,鹿念已经很久没这么走过路了。
暮色降下来时,她终于看到了陆家庄园的大门,整个小脸蛋都已经红透了。
秦祀现在住在许如海那幢楼,和鹿念住的房子隔着距离,不在一个方向。
她想,自己这样子回去,张秋萍估计又要大惊小怪好大一阵,然后又要她各种喝药,晚上还要接受陆执宏的检查。
她现在不是很想回去,想着就觉得闷。
鹿念有时候也想象着,以前的那个陆念那样长年累月被独自一人被闷在房间里,没有一个朋友,从早起就吃各种难吃的药,打针,见的最多的人就是医生,她觉得她也有些可怜,不像个人,像一只被困在了囚笼里的金丝雀。
见秦祀往许家那幢楼走去,鹿念记得,他应该是住在许家二楼的。
“我等下可以一起去你那儿玩一会儿吗?”鹿念小跑随在他身后,犹豫了下,随后小心翼翼的问,“我不会待太久的。”
鹿念其实也是个有点怕寂寞的人,上辈子她就有不少朋友,也很喜欢去朋友家玩,现在来了这里这么久,身边全是一堆隔了辈分的成年人,不然就是陆阳,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她其实也有些寂寞。
秦祀脚步顿住。
他猛然停住,鹿念差点撞上他背,她揉了揉鼻子,有些懵的仰脸看他。
秦祀想起他住的阁楼,那么阴暗逼仄,布满灰尘,里面什么像样的陈设也没有,被子褥子有破口,甚至连把连正儿八经的椅子都没有。
那种地方。
像他的人一样,阴暗,肮脏,常年不见阳光。
而眼前女孩儿对情况一无所知,眸子干净剔透,一望见底,整个人都一尘不染,精致娇贵的如同一樽玻璃娃娃。
他能看出来,她是真情实意的,可是这只让他更加恼怒。
男孩耳根微红,恼怒的看着她,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哪里恼。
一阵冬季的冷风吹过,他发热的面颊慢慢凉了下去,像是被从头到脚淋下一盆雪水,脑子也瞬间清醒。
鹿念看到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她刚第一次从里面看到切实的情绪,便听他冷冷问,“我和你很熟吗?”
鹿念被他忽如其来的的态度变化弄懵了。
她蔫头耷脑,像朵蔫掉了的小花,小声说,“喔,那可能,确实没有很熟……”
毕竟他们也就认识不久,加在一起话都没说过几句。
可能今天秦祀把她从坑里拉出来,又勉为其难的带她一起回家,让还给她拎了一路的书包,让她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误解,以为自己和他关系变好了吧。
而实际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不过,明明之前还主动给她拎书包,现在转眼就是“和你不熟”了,男孩子真的好难懂。
至少秦祀到底在想什么,她是真的完全搞不懂。
见女孩子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委屈都掩盖不住,秦祀抿了抿唇,把视线移开,转身就走。
“以后离我远点。”离开前,男孩最后停了一下,背对着她,鹿念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的声音传来,“我不想再看见你。”
*
秦祀回到许宅时,许家三口正在一楼吃饭。
秦祀进去时,一如既往的沉默,背影甚至比往常还要阴沉。
秦祀平时行踪不定,也没什么人关心他到底去了哪,如果在饭点时他没有出现的话,许家也从来不会给他留饭,
秦祀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吃,所以除去寒暑假不得不在家,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里解决的。
现在并不是假期,秦祀竟然会这么早回来,让许家三口都有些意外。
许如海平时本来基本上也是不管秦祀的,但是,想起那天鹿念对他忽然的另眼相看,许如海便招呼他,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和蔼,“秦祀回来了啊?外面冷吧,阿姨给你留好了饭,没吃的话来一起吃。”
秦祀,“吃过了。”
许家夫妇俩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讪笑几声。
倒是许辉很快扒完剩下的几口饭,把筷子一扔,追着秦祀背影上楼,“喂,你刚才是念念一起回来的吧。”
秦祀没作声,继续走自己的路。
许辉追上去,想扯住他,“你对念念做什么了?”
大家平时背地里说起秦祀,都一口一个野种,他不是陆家的人,却又住在陆家,无父无母,没人养没人教,许辉认为他这种人,就应该是被人踩在地下的泥巴,和鹿念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
鹿念明明应该是看都不屑看他一眼的,可是现在,那天她晚上亲自过来找着小野种,今天他居然还看到他们一起从学校回家。
而鹿念甚至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小孩子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许辉又妒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不配给她提鞋。”
他搜肠刮肚的从肚子里找了一轮难听的话,终于口不择言挤出一句,“我告诉你,你要敢想接近念念,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秦祀漠然注视着他,神情没变。
“说完了?”他平静的问。
秦祀比他还小一些,却比他高,许辉没来得及回答,身子一歪,他已经被对面的男孩扼住,狠狠按在过道墙上动弹不得,他第一次发现秦祀力气竟然这么大。
微凉的指骨用力的扼住了他的咽喉,那双平静的黑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隔得近了,许辉才发现他眼神那么可怕。
小野种天生一副凉薄残忍的模样,从还带些稚气的精致眉眼到下颌轮廓,处处透着冷戾。
就算长大了,他也永远不可能长成温文尔雅的正常男人,只会变成更加可怕的恶鬼,许辉心头蔓起恐惧。
声音似乎被摁灭在喉头,呼吸逐渐困难,他想喊人,小男孩还残存的一些自尊却让他叫不出声。
“你现在住的房间,是谁的?”他问许辉,声音不大。
许辉上下牙齿有些打颤,“你,你……我爸说了那个房间现在给我,不是你的了。”
秦祀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还记得就好。”
他松了手。
许辉浑身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恐惧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
回到阁楼时,耳旁没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安静了许多。
秦祀想。
想接近她?
他嘲讽的笑了下,那个小傻子?
他一辈子也不会对谁有这种想法。
早熟的男孩儿有着极强烈的自尊心,格外敏感,他把自己的内心牢牢封闭了起来,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对任何人倾露自己的情感。
这天阁楼灯光亮到很晚。
看完书,他四处端详了一下这个已经住惯了的阁楼,因为早年在孤儿院的生活,秦祀对生活条件,吃穿用度要求都格外低,从不在乎,能活下去就行。
可是现在,他看这阁楼,忽然就有几分不顺眼。
男孩儿起身,把不多的陈设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可惜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整理的,木质的地板在冬日格外沁凉,床板发硬,整个房间都呈现出一种暗淡无光的灰。
房间里没有椅子,秦祀沉默着看了地板片刻,从床板上抽下一床褥子,他的褥子其实是由两床薄被垫成,他抽下厚的那一层,叠了一下,在地板上铺开。
是能……正好能并肩坐下两个人的长度。
定定的看了片刻,男孩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色一下变了。
他恼怒的一把掀开被子,可怜的薄被被主人一下掀到屋角,无辜的皱成了一团。
他躺回床上,可以却也没再拿起那床被子,就这么垫着那床剩余的薄被。
床板格外冰冷,小男孩体型依旧清瘦单薄,背脊被硌得发疼,他此时却一点不在意,只是关了灯,躺回床上。
窗户没有关严实,他最后看了眼窗外,那个房间在二楼,位于庄园最轴心的地方,他一眼看到那个挂着米色窗帘的房间,还亮着灯。
像是漫长冬夜里,一抹忽然漾起,摇曳的温暖星光。
暖黄的光晕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明亮而柔软,他盯着了几秒,回过神后,很快收回视线,片刻后,他紧抿着唇,用力拉上自己的窗帘。
这年冬似乎格外漫长,再漫长却也有尽头。
他再没和鹿念一起回过家,秦祀回陆家庄园的时间越来越少,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无关他自己的意愿,男孩儿已经又抽了些条,冬夜里,他依旧穿得单薄,漠然的踏过雪地,见到远处灯火通明的陆家庄园。
寒假就这么忽如其来的到了,孩子们不用再去学校,而一年到了年关的时候,陆家张灯结彩,已经开始提前为庆祝新年做起了准备。
他平静的想,自己和她的交集应该到了尽头,她也再不会找他了。
毕竟,被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可怜可爱的小刺猬四四崽,我想说,他真的很早熟防备心非常非常高,所以最终也只有念念能走进去,但是也不是那么快的几天就可以啦。
不过这次算是他们关系的转折啦,接下来的童年会很甜~
然后等长大!以后是早熟敏感,高傲又自卑的少年,当然,后半只限在念念面前,不过就算再早熟伪装得再好,他在念念面前其实是非常青涩害羞的,念念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以撩得崽崽心潮起伏好久,嗷,想了一下,满地儿打滚。
第7章
眼看快要过年了,陆家有在年前祭祖的习惯,陆家家系很庞大,只要还没离安城太远,没出五服的亲戚都会来参加,因为陆执宏发展的好,所以每年年关也是陆家庄园最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昼夜不息。
鹿念终于放了假,在学校被那些课业摧残这么久以后,她回家真的不想再看数字了,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摊着。
“念念。”陆执宏推门进来,男人西装革履,“你收拾一下,等会爸爸带你出去见几个人。”
陆执宏欣慰的看着女儿,这段时间她身体状明显有所好转,虽然因为底子太弱,现在体型比起同龄孩子还是要小上一圈,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但是,有这个趋势在这,让陆执宏很欣喜。
“见人?”
“几个叔叔伯伯。”陆执宏说,“原来因为你身体不好,都没怎么见过他们。”
他对旁边的女佣说,“十分钟内给念念收拾好,我在门口等她。”
鹿念叫苦不迭,陆执宏一声令下,女佣麻利的把她从床上挖掘起来,换好裙子和外衣,头发梳好,送给陆执宏打包带着一起去大厅了。
“这是念念?长这么好看了。”
“比以前看着身体好多了。”
鹿念跟在不苟言笑的陆执宏和笑得她浑身难受的何甜身后,度秒过年。
她被一堆奉承的声音吵得脑袋发疼,她长得本来就可爱,还是陆执宏的独女,这些人自然更加不会吝啬夸奖,听了一路她耳朵都木了。
等她终于找了个由头离开了陆执宏,没等她跑远,又在门口撞到一张欣喜的脸,是陆阳,“念念!!”
陆阳自然也和家人一起来了,他在门口看到鹿念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毕竟她以前这时候从不露面。
陆阳追着她出门,不停的和她说话。
鹿念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加快了往门外走的步伐,直到她听到陆阳说,“今天真热闹,念念,今天你们家住这里的所有人都来了吧。”
鹿念心不在焉的哦了声,想,哪里都来了,明明有人没来。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久没见的人,目光暗淡了一点。
那天不欢而散后,她就一直没再见过秦祀了。
现在细想一下,她觉得秦祀应该是在有意远离她,毕竟俩人住处不远,又都在一个学校念书,在鹿念刻意留意过的情况下,不可能还这么遇不到秦祀。
陆阳还在兴奋的说着什么,鹿念心不在焉听着,看着他衣服下摆,那是件很好看很时髦,而且看着就厚厚暖暖的夹克
她又回忆起想起初见秦祀时,他穿得那件深色的薄卫衣,已经明显短了旧了,冬天也一样,总是穿得那么薄。
秦祀明明长得就很好,长大后,估计就凭那双沉默的眼睛,就能迷倒不少女孩,好好收拾一下,绝对比陆阳好看多了。
不过,她想,她要给他买什么衣服的话,秦祀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还可能又会生气。
鹿念乱七八糟想着这些时,俩人已经走出了庄园大门,“念念,你是想去哪?”陆阳问。
鹿念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陆阳眉头微皱,不赞同的说,“外面太黑了,我陪你去,不然,去问陆叔叔,他肯定不放心你一个人。”
鹿念,“……”陆阳这话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了。
如果她不想让陆阳跟着,他就会去告诉陆执宏,然后他们就都去不了了。
陆家庄园很大,早先有专门人士做的设计,现在,还雇着两位全职园丁负责修整维护,因此绿地花圃都维护得很好看,只是冬夜里看起来,就没了平时的典雅,反而显得有些阴森。
鹿念看到一从树枝叶似乎轻微的响了一声,似乎有人影掠过,她停下脚步,觉得有些奇怪,“那儿有人?”
“是鸟吧,没有人。”陆阳说,“念念怕的话离哥哥近一点。”
鹿念,“……”她在陆阳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小白眼儿。
陆阳笑着在她小脑袋瓜上揉了一下,鹿念头发最近养得很好,扎成了一个乌软软小团子。摸着毛绒绒的,触感很好。
鹿念从他爪底下不露痕迹的把自己脑袋抽开,鹿念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她。
因为刚穿过来遇到的事情,她一直对陆阳印象不好,现在也是真的有点烦,只想快点甩开他。
幸得这片很黑,她体积小,所以抓着一个陆阳没注意的时间,偷偷躲在一颗矮树后直接拐弯溜了。
陆阳走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鹿念不见了,他其实平时来陆家庄园的次数也不是那么多,这片地方晚上黑,他不熟,只能摸索着,边叫着鹿念名字。
“念念?”他看到前头树枝动了动,似乎是小孩子走路闹出的动静。
他欣喜的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不料,刚跨过那片篱笆,脚下忽然一空,他直接摔了狠狠一大跤,跌进了池子里,激起一片水花。
那是陆家一个喷水池子,冬天没有喷水,也不深,可是里头还盛着冰冷刺骨的冷水,陆阳新衣服都湿透了,狼狈不堪,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
鹿念没想到能在这时候遇到秦祀,因为光线不好,她眯了眯眼,走近了一点才确定是他。
男孩比月余前分离时似乎又高了一些,夜幕里,有些苍白,更加衬得一双眼睛落了星子一般,亮而清寒,抿着唇看着她,情绪似乎很不怎么好。
她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冲他打了个招呼,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脸僵。
她为了甩开陆阳,现在自己也绕不清楚了,在四处找走出去的路。
秦祀一声不吭,忽然转身就走,鹿念呆呆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走了几步,感觉到她没有跟上,秦祀停下脚步,看不清楚表情,“走不走。”
鹿念还呆着,“走?”
秦祀似乎有些烦躁,“带你回去。”
鹿念愣了下,“这么麻烦你?”
秦祀冷冷道,“你会走?”
鹿念虽然是这庄园的正牌主人,但是出生这么多年了,在庄园里走动的次数简直一双手可以数过来。
鹿念,“……”她跟着秦祀,一路沉默走着,眼见陆家主楼灯光越来越近,她心头一急,顿住脚步,“我不想回去。”
“他们好无聊,我要是回去的话,我爸就会一直带我出去见人。”鹿念心一横,干脆全部说了出来,“早知道,我还不如一直像之前那样病呢,好歹不用出去见那些不认识的人。”
秦祀没有说话。
“没关系,我不会去吵你的。”鹿念规规矩矩说,“我就在这附近走一走,谢谢你带我回来。”
毕竟,她知道秦祀讨厌她,上次还说了不想再看见她了。
她只是想帮助秦祀,但是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男孩儿沉默着,就在鹿念以为他不打算再说话了。
他神情紧绷,忽然没头没尾问,“你还去不去。”
鹿念,“诶?”
秦祀似乎已经后悔了,转头要走,“没什么。”
鹿念,“我听到了!!”
她欢欢喜喜跟上秦祀,鹿念就是这个性格,开心难过都藏不住,一高兴了话就格外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孩一路沉默,听她说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家三口人都去了陆家主宅庆贺,所以现在里面没人,漆黑一片,秦祀打开灯,带着她往楼上走,没走一步,他的后悔就多一层,直到最后到阁楼门口时,这种情绪也随之达到了积累到了顶峰。
鹿念没有想到,他竟然住在这种地方,她一时有些发愣,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这间格外简陋的内室,她记得张秋萍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他的房间会变成这里?
男孩儿安静看着她,眼瞳漆黑。
他没有说话,却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分细微表情变化。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带人回来。
幼兽第一次缩回了自己的利爪,将自己的巢敞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他在观察,在小心的试探,浑身的毛团似乎都已经炸起,只要感受到了任何不对,就会瞬间翻露出獠牙。
鹿念却已经进了门,地板上放着两个软垫,一个深色的,一个却是米色的,她毫不介意的,舒舒服服在那个米色的坐垫上坐下。
“这里好隐蔽啊,些人肯定找不到我来这儿了。”女孩儿眼睛亮晶晶,“我爸是不是也不知道?”
秦祀僵硬着,没有回答,怎么也想不到鹿念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鹿念眨巴眨巴眼睛,“我能可以稍微留一下吗?不过你要是不愿意……那我。”
她见秦祀表情不对,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小嘴不满的憋着,很小声的说,“明明是你叫我来的……”这句话还不敢让秦祀听见,还只能偷偷摸摸。
秦祀,“……”
身后传来男孩冷冷的声音,男孩小脸绷着,“我无所谓。”
鹿念笑得眉眼弯弯,“那我不走了。”她四处看了下,周围空间真的着实有点太小。
目前他们年龄都还小,体型也不大,所以还算能坐下,可是,秦祀是男孩子,迟早要长高的,到时候这里怎么还能住下呢。
她犹豫了下,“那个,我家给你的房间,应该不是这个吧?”
之前只是知道秦祀在陆家的待遇,可是,真的亲眼见闻,感受比看着听着要切实无数倍。
男孩睫毛动了一下,冷冷道,“我自己乐意。”
未来他一定会搬走,但是绝不是靠她,秦祀不想利用她来达成什么目的,更不需要她的任何怜悯。
那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在鹿念面前,这种情绪尤其明显,秦祀觉得有些烦躁,他本来话少,现在更加寡言。
鹿念也根本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秦祀心思太难猜了,她只能看出来,他不愿意接受她的任何帮助。
房间内一下陷入了一片沉默,直到鹿念四处看了下,在秦祀桌角看到一盒拼图。
“你这里也有拼图!”她欣喜道。
鹿念平时喜欢玩拼图,两辈子都喜欢,平时没人玩时,她自己就经常在房间里一个人拼拼图,她以前还曾想过等高中开学后,要参加学校的拼图社,只可惜,还没到那一天,她就凉了。
是很普通的一盒,画也平平无奇,“我可以玩这个吗?”她征求秦祀意见。
秦祀,“随你。”
拼出了小半张后,她拿着两块儿,仔细在灯光下对着,转了几个角度,就是拼不到一起,一下陷入了停滞,她苦恼的看着手里两块拼图,心想自己应该是被之前那个题目和陆执宏弄傻了。
男孩儿的手绕过她的手,从拼图堆里挑出了另一块,扔在她面前。
严丝缝合。
秦祀之前明明根本没看她,低头在看自己的书。
“笨。”她看到秦祀的嘴型,但是他没有说出来,男孩垂着眼,表情被掩盖得很好。
鹿念,“喔。”
她就是笨,又怎么样,反正两辈子也都没有聪明到哪儿去。
秦祀没说话,这一瞬间,鹿念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如何不一样,她也分辩不出,于是只能继续玩她的拼图。
两个小孩子挨着坐着,女孩专心致志低头拼着拼图,细细软软的发被灯光染成了柔软的昏黄,连小脸蛋上细嫩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像个小桃子。
男孩子却有些不自然,从表情到动作,每一处都透着僵硬和不自在。
直到鹿念低头玩拼图玩得脖子有些酸,她视线挪到窗外,有了个新发现,她欣喜道,“你看,这里离我家好近!我好像能看到我房间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