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无命一脸无所谓,缓缓从身后抽出了大黑刀,刀尖燃起黑焰,唇角挑着嘲讽的笑容,一步步逼近。
“哈!好哇!那就一起死吧!”老云帝猛地掀开了黑铁鼎。
只见这鼎中并无七彩之力,而是一团与幽无命的刀上出如一辙的黑焰。
老云帝头上的金冠都惊歪了:“怎么可能!分明是从地下汲取来的天命之力,怎么可能被调了包!”
桑远远同情地望着他:“并没有调包。只不过,幽无命已经取代了‘天命’,成为你难以理解的存在。”
巨鼎中的七彩之焰已被幽无命点燃,老云帝利用共振来汲取鼎中的力量,引上来的自然只会是幽无命的黑焰。
幽无命三下五除二制住了老云帝,废去修为,扔在一旁。
“桑果,我来试试能不能借那冥骨之力,修复天衍镜。”
幽无命取出碎镜片,放置在地上,认认真真把它们一片片拼好,然后将黑铁鼎罩了回去,荡出黑焰,引动共振。
桑远远看着眉目专注的幽无命,默默凝视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边,替他护法。
许久之后,幽无命吐出一口长气,缓缓揭开了黑铁小鼎。
便见一面光洁无暇的方镜安安静静地躺在鼎下。
天衍镜修好了。
桑远远伸手想去碰碰它,被幽无命拦下。
他道:“不急。先送老祖宗回云州。”
这一瞬间,桑远远竟有些看不透这个熟悉的男人。
他那漂亮的眉眼之间,仿佛多了一点缥缈的光,是她曾在他身上看到过的那种类似于神祇的漠然。
她有一点点紧张。
幽无命并没有苛待老云帝。他买了两头云间兽,他与桑远远骑一头,老云帝骑另一头。
这一路幽无命都在沉默。
桑远远隐约感觉到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她没有问。因为此刻的气氛很不适合说悄悄话。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察言观色,在别人明显不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绝对比他更像一只闷葫芦。
二人押着老云帝抵达云州。
云许舟闻讯,迎了出来,幽无命把人交给她,一句交待也无,径直带着桑远远前往天都——也是他们的新家。
这一路,他依旧没怎么说话,除了途经一些有著名美食的城池时,他会停下来问她一句吃不吃之外,他没有对她说过任何多余的话。
桑远远莫名找到了一点和男朋友打冷战的错觉。
眼见就快到帝都,桑远远终于憋不住了,她转身攥住了他的衣裳,可怜兮兮地撅起唇。
“幽无命……”
他正目光空旷地望着远处。
听到她叫他,他垂下了眼睛,刚要说话,忽然有玉简亮了。
是云许舟。
她说,依云州律,犯人云逸(老云帝)残杀云氏族人,罪无可赦,判处冰凌迟。待行刑完毕,她便会赶回帝都,处理新帝登基及帝后大婚事宜。
幽无命沉默了一会儿,薄唇微动:“行刑人,是云许洋?”
云许舟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回道:“是。依我原本为云许洋安排的劳役,这该是他手上最后一个死刑犯。”
“真巧。”幽无命语气淡淡。
“是啊。”云许舟叹,“感觉就好像一种轮回或者注定。”
玉简破碎。
桑远远已怔住了。
幽无命黑眸一动,望住了她,唇角浮起笑意:“小桑果,方才你要对我说什么?”
“你一直在等这个消息吗?”
“嗯。”
“所以……”桑远远只觉头皮阵阵发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当初,老云帝正是看到了自己死在后代手中的‘预知’,才拉开了这场换魂改命的序幕。
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落得了命定结局。
桑远远明白了。
幽无命故意一句也没提,只把老云帝交给云州,他的目的,正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命运’的威力。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桑远远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心中隐隐也明白了:“幽无命你在担心我。天衍镜修好了,我便可以帮你去找你娘亲,你怕我一去不回,是不是?”
“算了。”幽无命那双极黑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坚毅的光芒,“她回来做什么,一堆烂摊子。小桑果,不值得冒这个险。”
“可是我很想回去看一眼。”她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当时忽然被雷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躺在重症病房里浪费资源,你知道吗,我在那个世界赚了好多好多钱,都还没来得及花。”
幽无命:“……”
她轻轻摇了扔他的手臂:“就先看看,有把握便去,没有把握便算了。”
这件事,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不愿轻易放弃。
毕竟那是一个和她有同样遭遇的女子。毕竟,那是他的亲娘。
毕竟,姜雁姬和她不一样,姜雁姬极有可能还记得这个世界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写了那本书?
那个喂奶时身上会发白光的女人,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想得发疯吧?
这件事,她必须为他去做。
幽无命没说话,只探出双臂,把她死死箍在他的怀里。
他略有些缱绻失控地唤她。
“小桑果,我的小桑果……”
第105章 大婚和飞翔
登基和大婚仪典定在三日后。
一整夜狂欢之后,幽无命和桑远远封锁了宫殿的门窗,取出天衍镜。
桑远远深吸一口气,将手掌平放在如水的镜面之上。
镜面微微一荡,她清晰地感应到了气机。
这是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若是一定要打个比方,就好像用脑波在操纵一台电脑。
片刻之后,她收回了手。
“可以。”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天衍镜可以支撑三个时辰,我只要在三个时辰之内找到姜雁姬,就有足够能量带着她一起回来。”
“有危险吗?”幽无命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有!”桑远远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在那个世界的身体,不知道死了没有。如果死了,我可能得操纵着骨灰逃出墓地,还得用自己的骨灰在姜雁姬面前一个字一个字拼给她看,确实是个又危险又困难的任务。”
幽无命嘴角一抽:“……小桑果!你正经点。”
她幽幽睨他:“昨夜吃了又吃,我求你正经点,你饶过我了么。”
幽无命毫不心虚,长臂一揽将她捉进怀里,掐住了下巴:“还是太过纵容你。”
桑远远赶紧讨饶:“我那个身体应该是植物人状态。我过去之后,迅速逃出医院,找到她,带回来,没有难度的!相信我!”
“嗯。”幽无命放开了她。
桑远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掌摁在了镜面上。
幽无命眼睛一眨也不眨。
等了许久许久。
忽地见她睁了眼。
幽无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却见她眸中没有丝毫灵动,冲他微微皱了下眉,道:“帝君与妾尚未完婚,独处一殿,于礼不合。”
幽无命:“……”
漆黑的眼睛转一下,再转一下。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桑远远魂穿异世的这六年,那个木头人桑王女,是谁?
可不就是眼前这位。
幽无命只觉喉咙发干:“你是何人。”
只见她眉眼之间更是不悦:“帝君乃天下共主,一言一行,皆是天下表率,如此顽笑,成何体统?”
幽无命:“……”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便见她起身要走。
幽无命难得地急了,张开双臂拦下她:“你要去哪。”
眼前之人,明明是小桑果的脸蛋的身体,但浑身上下,没有她的半丝灵气,比偶还像个木偶。
他又不敢动她。
她施了个刻板标准的礼:“妾回桑州待嫁。帝君,请勿阻拦。”
幽无命瞪着眼睛,侧开身。
便见她一眼也不看他,规行矩步,从他身边迤迤走过,毫不留恋地向着殿门行去。
幽无命深吸一口气,一记手刀劈晕了她。
往怀中一揽,想到了什么,差点儿把她扔了出去。
幽无命:“……操。”
抱着她,感觉就像是背叛了自家媳妇。
扔了她,摔痛的还是自家媳妇。
幽无命觉得自己太难了。
他把她放回了床榻上,蹲在床榻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思来想去,总没个头绪。
她这模样,和假姜雁姬以及梦无忧这种‘穿越女’,实在是半点儿也不像。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焦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这三个时辰,当是幽无命人生之中最漫长的三个时辰。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很久……
幽无命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天都黑了,早也过了三个时辰,小桑果为何还没有回来!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瞬间,身上爆发的杀意几乎冲破了殿顶。
他大步踏出宫门,询问宫人,得知已足足过去了七个时辰。
把七个时辰当成三个时辰,难怪这么漫长。
幽无命觉得自己变成了油锅上的一只蚂蚁,又像是断了翅膀落入蛛网的一只蝴蝶。
他转了半天,又蹲到了床榻面前,瞪着睡得一本安详的她。
“小桑果,小桑果,小桑果……”
他低声紧张地唤。
声线已然沙哑。
她却一直不醒。
幽无命不知这一夜是怎样捱过的,天光照进来时,他迷迷糊糊地望着那明亮的光线,只觉脑子一阵阵发晕。
一切好像已经没了意义。
就在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截木头或是一潭死水之时,床榻上,忽然传来极轻的嘤咛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瞪着眼望过去。
便见她皱着眉头,一只手不知何时捂住了后颈,哼哼唧唧睁不开眼睛。
幽无命:“……”
他忘了,昨天他一个手刀劈晕了那个木头桑远远。
所以,她其实早已回来了,但是这具身体在昏迷……
幽无命笑:“噗哈哈哈哈!”
幽无命怒:“我杀我自己!”
桑远远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幽无命,你怎么了?”
他把黑眼珠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没,没事。小桑果,怎么样。”
假装漫不经心。
桑远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眨眨眼,道:“姜雁姬,随便处置吧。咱娘说,不要那个身体了。”
幽无命极慢极慢地吸了一口长气:“见过了?”
“嗯。”桑远远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在另外那个世界过得挺好的,很幸福,不愿回来。”
幽无命嗤地一笑:“那就好,我也不想见她。来了我还得多养一张嘴,花我许多钱。”
“你真像她。”她低低地嘀咕了一句。
他暗戳戳地观察她的表情,像个掠食者一样,不动声色地凑到了她的身边,将她圈进怀里。待她稍微回了回神之后,他干脆利落地把她摁进了满床云被中间。
这一回,幽无命直接就不放她下床。
长臂圈着她,气息裹着她,他盯着她,咬牙暗恨:“弄到大婚,我看你往哪跑!”
桑远远:“?”跑?跑什么?为什么要跑?谁要跑?
她又不是什么落跑新娘小甜心。
简直有毒。
桑远远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死去活来。
她知道他在床榻上很凶,却没料到竟能凶到这个地步。她都没机会正正常常地挨一挨床。
她发现他的乌发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夹了一缕白发,但她根本没有力气去问,甚至连抬手抚一抚那缕白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的手指绵软地瘫在身侧,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水,任他把她拢成各种形状。
她发现,这一仗他打得比任何一仗都要畅快。
直到礼官来催,幽无命才发现自己放纵过了头。
忘了时间。
两个人眼睛下面都挂着浓浓的黑眼圈。
在女侍的帮助下,新帝新后换上了繁重无比的婚服,乘上龙凤辇,匆匆赶往正殿。
桑远远趁机召出小脸花来,给自己酸软无比的身体洒上治疗灵雾。
远远地,便能感觉到正殿那头的仪典十分隆重。
二人在敬天门前下了龙凤辇,女侍围拢上前,铺摆好长长的衣尾,然后恭敬退离。
幽无命伸出手来,执起桑远远的手。
“来。”
虽然小脸花已卖力地治了一路,但她身上仍有些深深浅浅的痕迹还未彻底消退,腿也有些发软,眼底仍有乌青,粉都盖不下去。
他太过分了。
巨大的凤冠在她头上一晃一晃,颇有些不堪重负。
“这世间恐怕不会再有第二对新人,大婚有我们这般狼狈。都怪你,幽无命!”
她忿忿地嘀咕道。
“怪我怪我。”他眼角眉梢的喜气根本压不住。
二人携了手,顺着白玉甬道走向天极正殿。
旧的制饰已全部拆去,如今的帝宫正殿呈厚重的苍青色,像一头深沉巨兽,伏在高阶之上。
左右金鼓隆隆,礼官引领文武百官以及各州诸侯王侍立两侧,虽是白日,却已开始燃放焰火。
幽无命嘴唇不动,声音却是嘀嘀咕咕地飘进了桑远远耳朵里。
“我可没说过要白日放焰火,回头这些白白浪费的钱必须由云许舟来出。自作主张。”
桑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