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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总是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桑远远沉吟片刻:“难道你怀疑所谓的灭世之祸是天坛的谎言?”

“不是撒谎。”幽无命道,“这么多年,外界并无丝毫风声。”

他没把话说全,但桑远远已能领会。撒这样的弥天大谎,总得有个目的。但天坛这么多年却一直只是默默在背后行事,就连获利最大的韩少陵也对此事一无所知——这并不像是要利用谎言去做什么事情的样子。

桑远远默默理了一理:“二十年前,天坛施大天衍之术,看到三十年之后世间会被冥魔彻底占据。后来他们施了‘逆乾坤’之术,把我扔到异世。再后来,镜中便‘预言’人类渡过了危机……”

这么一看,她倒真像什么灭世女魔头似的。只看结果的话,原本是个灭世之局,一旦没了她,换成梦无忧陪着韩少陵,便能救世。如今她又回来了,还伙同幽无命把韩少陵给弄残疾了……

命运仿佛转了一个圈,重新又回原点。

桑远远瞬间泪目:“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是时候抓几个人回来审一审了……”幽无命轻轻磨着牙,把她揽得更紧。

桑远远轻轻点头。

不过,想要抓到天坛首脑,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坛这机构实在是过于低调,只负责一些卜卦、祝福的事宜,坛首副坛首姓甚名谁,外界根本无人关心。这么一个不重要的机构,却是建在帝城之内,构造、具体方位,竟是无人知晓。

她倚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声音轻柔:“幽无命,你也看到了么?”

半晌,他的胸膛闷闷地动了下:“嗯。”

她不必说,他也不必问,彼此都明白说的是什么。

“你怎么看?”桑远远轻轻地蹭着他。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姜雁姬和皇甫俊,只能我来杀。”

她犹豫片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你父亲和你一样,都是那么聪慧通透的人,又怎会喜欢那种野心勃勃的女子呢?会不会……”

幽无命不假思索:“她匈大。”

桑远远:“……”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活活噎死。

“你们男人都那么肤浅么!”桑远远气愤地控诉。

幽无命挑了挑眉,大手在她身上重重捏了两下:“唔。”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破绽。

直觉告诉她,幽无命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他不愿意深想这件事情。

姜雁姬带给他的伤害与仇恨实在是太深了,他没有办法给自己任何不杀她的理由,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性。

他必须杀她。

只能杀她。

哪怕,姜雁姬的身上当真发生过和桑远远一样的事情。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她笑吟吟地抬起头来看他。

幽无命懒洋洋地从一旁摸过那块碎镜,两根手指拈着,举起来,对着窗外渗进来的几缕晨光,眯着眼看。

“这里面是没有小桑果的世界。”他道,“没有小桑果,我会孤注一掷,在天都与姜雁姬搏命。”

“你会吗?”她伏在他的身上,软软糯糯地问道。

“会。”幽无命唇角浮起一丝缥缈的微笑,“这个时候,当是我实力的峰值,再拖下去,于我不利。”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脸是笑的,心却是酸的。

“啧,”幽无命重重把她的脑袋往他身上一摁,“却没想到皇甫俊那么无耻,他要脸么他!偷袭我,呵。”

桑远远心道,‘即便不偷袭,你也打不过他们两个。’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那一次在东州平原上,他为她破茧成蝶,若论单打独斗,他未必打不过姜雁姬和皇甫俊联手。

到如今,他又得了不灭之火和那所谓的‘神力’,击杀那二人,更是不在话下。

她扬起了小脸蛋:“以夫君的实力,杀他二人,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那是自然。”幽无命眯起了眼睛。

“对了!”桑远远想起了一事,“哥哥传讯说,云许舟直接用炸火把冰雾谷旁边的冰川给炸了,如今那谷底已被彻底覆盖,再不会有任何痕迹。”

幽无命正在缓缓抚她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

“小桑果,看来,情况有变。”

“嗯?”

幽无命脸上表情淡淡的:“若云许舟只是泯灭了痕迹的话,晋兰兰查不到线索,皇甫俊便会放弃这条线,平定秦州地段之后,亲身赶赴天都,与姜雁姬当面对质。但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皇甫俊一定会去冰雾谷查看。”

“那……”

幽无命轻笑出声:“便在那里,了结一段恩怨吧。”

他快速用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当初杀皇甫渡,桑不近有份参与,这次,便也带上他!”

桑远远:“……”

听听这语气,说得好像要请人家吃饭似的。

二人还没下床时,各路消息已纷至沓来。

天都派出的五千平魔军,在姜州遭遇伏击,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姜雁姬并没有提到有关东州的半个字,只派出风骑,前往案发地点搜集证据,同时勒令驻军在姜州周围的各大势力提供不在场证明来自证清白。

若是平日,无论发生了多么恶劣的案件,天都都只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惯例是疑罪从无,一切稍有嫌疑的人自会呈上不在场证据来证明自己清白。

这一回,姜雁姬却稳不住了——她必定是惊怒交加,才会这般乱了阵脚。

幽无命全程不需要发声。

幽州军与桑州军在长城下办了一夜篝火晚宴的事人尽皆知,谁都知道,幽州王与桑王女在简易的洞房中燃了整整一夜红烛,简直是蜜里调油,令人艳羡到不行。

妥妥的不在场!

日上三竿时,幽无命带着满面娇羞的桑远远,骑上云间兽,率军与岳丈桑州王道别。

他要前往内陆,助桑不近一臂之力,荡平境内魔患。

上路之后,桑远远发现幽无命的脸色很不好看。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有些紧张。

幽无命声音低闷:“无事。”

“说嘛!”

“无事。”

“幽无命……”她拉长了调子,撅着唇,小手攥住他的衣襟,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幽无命瞬间投降:“岳丈讨去了一千套玄甲,说是替我隐瞒的报酬。”

桑远远:“……”

她道:“即便你不答应,爹也不可能真的出卖你啊!”

幽无命更加郁闷:“新婚第一日,岂敢得罪岳丈。”

桑远远作出一副和他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却是暗自偷着乐——反派大魔王幽无命,又多了一个‘害怕’的人。

她果断转移话题:“昨夜灭掉那支军队,有没有让姜雁姬伤筋动骨?”

幽无命脸色微沉,缓缓摇了摇头:“那只是禁卫军中的一支。天都军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御衣卫,两万人,次之便是东南西北四营卫,各五万人。再次,便是昨日这样的禁卫军,总数约五十万。”

“我们幽州有多少军人?”

“百万。”幽无命手指轻轻在缰绳上扣了扣,“算上后勤、临时征调、战俘。”

桑远远追问了一句:“那主战力?”

“不到三十万。”

桑远远轻轻点头。

姜雁姬的军队,全员配备了玄甲。幽州军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弥补装备和人数的差距。这样和姜雁姬开战,完全是自取灭亡。

她道:“桑州实力会略差一些,我们加起来,还是拼不过姜雁姬,更何况,一旦对天都动手,任何一个州国,便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攻击我们。”

“让他们狗咬狗。”幽无命道。

隐约之中,桑远远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件本要问一问幽无命的事情。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却觉得这一日塞进脑子里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一时根本整理不清楚。

算了,能忘记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

……

幽无命与桑远远率着六千重骑兵,轰隆碾进白州境内,走的是北线,一路势如破竹,将冥魔屠了个片甲不留。

一日一夜,便攻到了白州王城。

桑不近率军从南线合围,双方在白州王城下碰了头。

数日未见,桑不近晒黑了许多,原本略偏女性的秀丽面庞被这层黑色一遮,倒是多添了许多英雄气概。

“云许舟传来消息,说皇甫俊已抵达云州北境,看着模样是要前往山崩的冰雾谷。八百人随行,向云州购买了掘冰器械,似有开山之意。”桑不近凑上前,低低地说道。

“那便耽搁不得了。”桑远远神色微凛,“趁着尚有冥魔作乱,速速点了精兵,经风州,过赵州,潜入云州南境,争取抢在皇甫俊之前抵达冰雾谷伏击他!”

桑不近怔了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小妹,方才大哥我一个恍惚,好似回到了月前,你安排冰雾谷截杀那一日。”

“这次他死定了!”桑远远斩钉截铁。

桑不近微微蹙眉:“可是,若杀了皇甫俊,之前所做的那些布置,那些挑拨之计,岂不尽数白费?”

幽无命轻笑出声,身体略微前倾,声音极轻,神秘兮兮地道:“我们有皇甫雄啊。”

桑不近回味片刻,不禁啧道:“幽无命,你真是个魔鬼!但愿此生不用与你为敌。”

幽无命挑眉一笑:“怕什么,桑果便是关我的鞘。有她一日,我都会护你桑州无恙。”

桑不近:“嗤!用得着你护!”

桑远远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什么事情——幽无命昨日说了一句‘他们以为两只七彩王八就能拯救世界’,当时她以为这个‘他们’指的是姜雁姬与皇甫俊,可是后来她亲自看了这二人结局之后,发现他们两个与所谓的‘天道’好像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么,幽无命看见的人,是谁?

必须认得的人,才能在天衍镜中看见。

天坛的高层,一个他认得的人?

谁?!

第87章 天无绝人路

幽无命与桑不近一个清理白州南境、一个清理白州北境,终于在白州王城下会合了。

桑远远忽然想起忘了问幽无命一件事——他究竟是通过谁,看到了天坛扶持韩、梦二人的阴谋?

正要开口问他时,忽见一行鸾轿匆匆从王城中迎了出来。

两位丰腴白皙的白氏姐妹花踱下轿辇,盈盈挪到桑不近与幽无命面前,拜得那叫一个姣花照水。

“多谢幽州王、桑世子相助,父王在宫中设下了酒宴,请二位移步,小酌一杯。”那声音又娇又颤,叫人头皮发麻。

美眸一抬,一人盯住桑不近,一人盯住幽无命,眼中的波光都照得出人影来,眼眶却是微微泛起一点红色,当真是我见犹怜。

桑不近刚拱手施礼,那大白王女便径直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身体向前一贴,粘住了他,将他的胳膊紧紧搂在身前。

他若想抽走胳膊,难免就要擦过那片波涛汹涌。

桑不近额角青筋直跳,整个人都僵得像块木头。

这是玩的哪一出?王族的矜持骄贵呢?

真不能怪他大意,因为自古至今,从未见过哪一家的王女会主动上前贴住一个男人的——像秦无双那样祭出金贝来倒贴韩少陵的行为,都得被嘲笑个许多年,更不必说眼下这样直接用身体倒贴的。

桑不近恢复男儿身的时候,就是个扭捏害臊的性子,面对大白王女的攻势,一时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幽无命双眸一眯,神色警惕,在小白王女凑上来时,灵敏无比地向后一闪,叫她捞了个空。

幸好有桑不近这个前车之鉴!

小白王女一击不中,疾步上前,还想去拽幽无命的手,动作急切得就像饿狼扑食一般。

幽无命吊起了眼睛,单手在短命背上一撑,身体轻飘飘落到了另一边,避过这柔情一爪。

再看那可怜的桑不近,只见大白王女一击得逞,立刻巩固战果,将整个柔软的身躯全部贴住了他。桑不近身材纤细,被丰腴的大白王女这么一贴,立刻像是一小团被裹在大白油里面的瘦小五花肉。

桑远远:“……”

可怜的桑不近已经彻底麻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眼见姐姐已经成功拿下桑不近,小白王女急了,匆匆从短命身后绕过去,还想去拉幽无命。

短命甩了甩毛茸茸的大脑袋,毫不怜香惜玉地冲着小白王女放了个又长又响的屁。

被屁风吹乱了头发的小白王女:“……”

幽无命满脸嫌弃,屈起一根手指虚虚点了两下:“敢把臭气带过来,你命没了。”

小白王女眼圈更红,看着就快哭了。

桑远远慢慢眯起了眼睛,再度仔细打量了二女一番。

在韩少陵的生辰宴上,她与这二女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二人刻薄、嘴碎、无脑,也十分骄矜,她们看上了韩少陵,巴巴想给他做小夫人,暗地里商量着给他喂药然后送货上门。但即便如此,二女明面上却是丝毫看不出半点倒贴的模样,架子端得十足。

今日的行为,实在是反常。

反常必有妖。

若说是因为白州被冥魔攻破而心胆俱颤,迫不及待想要找个靠山,那倒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但即使如此,也不该是她二人这样贴上来。

这像是,被胁迫。

她不动声色,睨了幽无命一眼。

幽无命心领神会,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不就是饮酒么。去就是了。”

这话一出,大、小二白立刻像是松了一口大气般,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桑远远悠悠问道:“白州王与世子安好?”

两个白王女立刻神色一凛,大白王女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为这魔祸,父王与兄长殚精竭虑,头发掉了许多,身体倒是无恙。”

一听就是扯谎。白氏王族,必定出事了。

桑远远迅速开始思索——就算之前的事情露了破绽,姜雁姬能确定姜十三那支军队是被幽无命干掉的,想要对他出手,也绝不可能一夜之间便穿过姜、风二州,杀到白州王都来布置这么一个局。

皇甫俊去了云州,更是万里迢迢。

那么还有谁,有能力挟持了白州王族,引自己入瓮呢?

白州再弱,王城也不是说闯就能闯的。白王都风平浪静,不像是被人挥军强闯过的样子,所以,对方是光明正大进入了王城,近距离接触王族,突然发难,挟持了人质。

答案呼之欲出。

“送上门来了?”幽无命轻轻地嘀咕着,白牙不自觉地磨了两下。

桑远远低低道:“对方有备而来,只怕步步杀机。”

幽、桑二州的重骑兵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开进白州王都。对方若是以白州王的性命威胁,让白州禁军出手对付幽无命三人的话,想要杀出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明知是陷阱,跳不跳?

幽无命揽住桑远远,从短命背上跳下来,长眸一斜,瞟了瞟短命腹下的偶。

“既然白州王诚意邀约,带着兵刃铠甲赴宴,仿佛不太礼貌。”幽无命懒洋洋地说着,脱下身上的铠甲,扔到短命背上,又卸了刀,交给随行亲卫,让他们把短命牵走。

两个白王女再次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颇有些欣慰的样子。

桑远远却知道,幽无命这模样是准备大开杀戒了。偶可以清理掉埋伏在殿旁的杀手,若是对方有动手的意思,幽无命一点也不介意让宴席血流成河。

被大白王女死死挽住胳膊的桑不近显然察觉了异常,他皱起了两道清秀漂亮的眉毛,迟疑地望着桑远远。

“啧,大舅子这一身血污狼狈,先去换身衣裳吧。我与桑果先进去,如何?”幽无命漫不经心地问。

两个白王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幽州王,桑王女,请——”

这下桑远远确定了,目标果然是他们两个!

“小妹……”被大白王女无情抛弃的桑不近看起来有些凌乱。

桑远远偏过头,狡黠地冲他眨了下右眼。

桑不近望向幽无命,只见这个可恶的妹夫轻挑着长眉,唇角勾着不耐烦的弧度,冲他偏偏头。

桑不近:“……”明白了,这是要他领着兵在外面,准备接应。

桑州骑兵足有二万,再加上幽州的六千精锐玄甲重骑兵,真动起手来也不怕。

他蹙起了清秀的眉毛,看着幽无命、桑远远二人随着白王女踏入白王城。

白州的建筑风格整体感觉就是软绵绵的。筑城用的是一种看着材质像是豆腐的白色石头,上面有道道乳黄的斑纹。

桑远远打起了十二万分警惕,一路观察着往来的宫人和侍卫,却没看出任何异常。

冥魔无法靠近王城,这里一派岁月静好。巡逻的禁军有条不紊,若不是两个白王女的表现太过急切的话,恐怕就连桑远远都不会意识到这里出了什么变故。

进了正殿,便见白州王与白世子从案桌后站立了起来,端端正正行了王族见面礼。

这宴席,却与想象中箭拔弩张的架式完全不同。

偌大的宫殿里,只设了八个席位。周遭空阔,看不出设了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