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由豫……三清宫……瞎眼……
金羡鱼脑子里隐约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却缥缈如蛛丝一般很难抓住。她站在原地苦思冥想,奈何未果,正欲先转身回去,却忽然撞上了个容貌清秀的青衣士子。
这青衣士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正在附近等什么人。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转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晕红,额上见汗,似乎很紧张:“金、金道友。”
“你好,你是?”金羡鱼原地站定,迟疑地问,与此同时,一抹疑虑随之浮上心头,金羡鱼心里一沉。
这人究竟站了多久,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青衣士子往前走了几步,神情有些激动:“金道友,我方才就坐在道友身边……我对道友一见——”
金羡鱼心跳漏了一拍,立刻就意识到了对方想说什么,忙一侧身避开:“抱歉,我——”
这青衣士子力气却很大,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道友,我对道友一见钟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青衣士子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金羡鱼耐着性子,试着挣脱了一下,解释道:“真的很抱歉,恕我不能接受你的——”
“可我对你很感兴趣——”
青衣士子的嗓音渐渐变得清朗玉润,耳熟。
金羡鱼停止了挣扎,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他的容貌也在此刻渐渐地有了变化,绑着高高的马尾,肤白俊秀,只是还穿着那件学宫的青衫。
少年郎君眉目清澈,望着她微微一笑。
是玉龙瑶。
***
玉龙瑶!他怎么会在这儿?!
金羡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来人,喉口干涩,心中狂跳,尽量平静地与他对视。
玉龙瑶望着她的动作,柔声问:“你似乎并不惊讶?”
金羡鱼压下纷乱的心绪,冷声同他对峙:“阴魂不散,看得多了,有什么可惊讶的?”
她面上故作镇静,实际上心急如焚,心里有种很不详的预感。只能不动声色地悄悄摇动绑在手腕上的银铃。
虽然预想到玉龙瑶可能会对玉简上的消息作出反应,但金羡鱼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舍得一切,千里迢迢直接找上门来。
她练级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如今之计,唯有拖延时间,等着谢扶危到来。
……这里毕竟是蓬莱学宫,有齐圣人坐镇,玉龙瑶应当不敢在这儿造次。一咬牙,金羡鱼硬着头皮下定了决心。丢人也罢,等真打起来大不了喊人好了!
玉龙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难得抿了抿唇,眼睫忽闪,黑琉璃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忍耐的光。
他知道自己快克制不住了。
抛下这一切来到蓬莱学宫连玉龙瑶自己都感到诧异。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然站在了学宫的殿门前。
“小鱼儿。”
玉龙瑶步步紧逼,三两步就将她逼退到树下,嗓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近乎温柔缱绻,金羡鱼却觉得毛骨悚然。
或许是太久没和金羡鱼有过肌肤接触,指腹甫一压上她柔软的肌肤,玉龙瑶心里微微一跳,浑身感到一阵莫名的震颤。
他旋即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眼睫颤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谢扶危?”
金羡鱼语句飞快:“你确定你要自取其辱?”
一说出口,连金羡鱼自己都愣住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玉龙瑶脸上的神情隐约间有些……软弱?
他面色难看,唇瓣抿得微微发白。
从前刻薄的容颜此时显得如此软弱可欺,好像那些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可惜还没等金羡鱼仔细辨别,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银白色的剑光。
柔美的,像诗一样,惊才绝艳的剑光。
如飞雪潇潇,昙花怒放。
玉龙瑶下意识地转过眼,可剑光实在太过迅疾,他眼前一花,已被洞穿了肩胛骨,剑势逼得他往后倒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脚步。
玉龙瑶摸了把血流不止的肩胛骨,目光投向来人。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流星般从天而降,拦在两人面前。
谢扶危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地。
树木枝桠间稀疏的光影映入他银白色的眼瞳,他转头先是看了一眼金羡鱼的安危,确保她安然无恙后,这才开口。
“放开她。”
谢扶危的字典里一向没有“低调”这两个字,金羡鱼木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几乎能想象出明天的玉简将会是怎样一场噩梦。
震惊!洞真仙君和阴阳星君竟为一女子大打出手!
夺妻之仇!洞真仙君、阴阳星君好友反目!
第79章
自然界常常有两只雄性为搏雌性的欢心大打出手的案例,这通常是不死不休的死斗。
到了这个地步,究竟谁能赢得佳人的芳心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绝不能在她面前落于下风,输给那个令人生厌的男人。
男人的自尊、狭隘、好面子,在这个时候膨胀到了空前的地步。再如山巅明月,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个时候也都将雄性的劣根性发挥得淋漓极致。
金羡鱼并没有贸然参与这一场战斗,只谨慎地驻足观看。
玉龙瑶捂着肩胛骨微微一笑,霎时间,他脚下的大地晃动不休,无数白骨破土而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黑云四垂,山川瞑合,原本风景秀丽的学宫在这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阴风呼啸,鬼声啾啾。
这是……驱使阴阳?玉龙瑶竟然能改变天象?
金羡鱼她心头微微一跳,旋即否认。
不、不对。
这是幻术!举凡名门正派都有护派的法宝,却没这么轻易就被影响的道理。
不知何时起,她就与谢扶危被玉龙瑶拉入了他一手主导的幻境中。
谢扶危微微闭目,秀睫如交叠合拢的蝶翼,一柄冰霜般的长剑自他体内破出。
剑气如天边倒悬的长河,又如水银泻地。
咔嚓嚓——
这些骨骸还未近到他跟前,便被漫天银色的月辉削作数截,“噼里啪啦”如下雨般坠落地上。
不过自玉龙瑶身后,绵延数丈,依然有数不清的白骨从地底钻出,甚至还多了些青面獠牙,佝偻着身躯的小鬼。
这一刻,双方都无比确信,他们都想杀了他对方。
望着玉龙瑶和谢扶危打起来的模样,金羡鱼忽然冷静了下来。
这场战斗绝难善始善终。她迟疑地想。
她能不能……趁乱给玉龙瑶一刀?
虽然玉龙瑶支起了一个独立于学宫的幻境,但两人这惊天动地的打斗却还是吸引了学宫弟子的注意。
每个人的反应几乎都是一样的。
先是惊愕,看到这幻境里的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跟着便是呼朋结伴地过来看。
【阴阳星君怎会在此?!】
【他和洞真仙君怎会在这儿动起手来?】
【你们看,那人是谁?】有人低呼了一声。
另有人迟疑道:【……似乎是玉简上那个金氏?】
【可她和阴阳星君又是什么干系?】
【我……】说话的那人似乎也觉得荒谬,顿了顿,错愕地说,【听说阴阳星君的妻子似乎就姓金?】
【之前玉简上不是有人说,洞真仙君横刀夺爱,强抢人妻……】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谈兴愈加热烈,不由自主地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场中金羡鱼。
此时众人看她的目光间或有赞叹,或有轻蔑,但在看清少女清丽如月的容貌时,则多数化作了羡慕嫉妒。
但这些无疑都是看一个红颜祸水的目光,因为他们看出来,玉龙瑶与谢扶危,虽然一人莞尔微笑,另一人安静不语,但在这一刻,两人都恨不能生啖其肉。
两人交锋、错身,又停下来,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惜幻境隔绝了一切声音,唯有剧烈的轰隆隆的巨响传来。
地动山摇,宣告着这场战斗有多惊心动魄。
百鬼虽弱,但胜在数量众多,蚁多咬死象,在百鬼众魅的掩护下,玉龙瑶得以游刃有余地穿插着进行攻击。
玉龙瑶并不正面与谢扶危冲突,他的本体还被困在封印中,正面冲突,他很有可能会输。
最重要的是,这很有可能被金羡鱼鄙夷。虽然他如今行为也没光彩到哪里去。
渐渐地,有小鬼躲过了密织的剑影,来到了谢扶危身前。绝大多数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则在谢扶危平静地吐息间,化为齑粉。
少数的,挥臂上前,欲抓他命门,却被谢扶危微微侧头,敏锐避开。
掌风只削断了他一茎银色的秀发,却露出了他脖颈上的银色项圈。
银光流泻,如月辉般格外引人注目。
玉龙瑶目光落在他脖颈前,脸上的神情忽地凝固了。
谢扶危:“授命锁。”
他不怎么爱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静静地说出了姑且算是“挑衅”之类的话,“你也看到了。”
这一瞬间,玉龙瑶的目光变得尤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停下了召唤百鬼众魅的手,脸上露出怫然之色。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这一刻他恨不能置谢扶危于死地。
金羡鱼忍不住皱紧了眉。
这一幕实在太怪异了。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当着玉龙瑶的面宣告她和谢扶危之间畸形的关系。
玉龙瑶呼吸一促,又极为迅速地回复了往日的“风度”。
“你挑男人的目光还是不怎么样,”他游刃有余地驭使百鬼不断上前,目光轻慢、挑剔,微微笑着将谢扶危打量了一圈。
“小鱼儿,你若想养狗,我可以抱一只来给你养,你喜欢什么颜色,黄的?黑的?还是白的?”
他用挑剔的眼光,克制不住言语的刻薄。
心里却不自觉地将自己与谢扶危作着对比,冷眼鄙薄他追逐女人的把戏,似乎只有将谢扶危踩在脚底,才能显现出自己的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来。
而金羡鱼能看中他,皆不过是被谢扶危他所迷惑。
可惜金羡鱼的话敲碎了他的想象。
金羡鱼站在原地,冷声道:“这里是蓬莱学宫,你如果不想引来齐圣人,劝你还是尽早收手,我与谢扶危,与你何干?”
她的头脑从未像今日这般敏捷,口齿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清晰。
“小仙洲的约定难道你都忘记了?阴阳星君玉龙瑶就是这么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之辈?”
玉龙瑶:“我们之间的赌约,我一日未敢忘。”
金羡鱼定定地看向他:“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输不起?”
说话间,金羡鱼似乎能听到心脏砰砰作响的声音。她努力继续与他周旋,不断地用最刻薄的语言激怒他。
只有这样,她才能抓住一线机会重挫他!
“你如果感到闺中寂寞可以找我。”玉龙瑶道,“过往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金羡鱼错愕地望着他,没想到玉龙瑶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在全世界都知道她给他戴了绿帽的情况下,还能主动把绿帽扶正。
不过。
“多谢你的好意,”她笑着说,“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玉龙瑶一怔,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就是现在!!
金羡鱼抿紧唇,心里咕咚咕咚直跳。她眼疾手快,剑光急舞,旋风般朝玉龙瑶卷去!
然而玉龙瑶的反应也极快,他抽身急退,避开了最致命的剑招,这一剑直堪堪刺穿了他的下胁。
不过这还是带给了他不轻的伤势,金羡鱼突然灵光一现,她收剑换拳,说不定能一拳打花他装腔作势的脸。
金羡鱼行动力极强,说干就干,不假思索地趁势一拳用力砸在玉龙瑶脸上!!
这一拳擂下去,她似乎感觉到了玉龙瑶那张小白脸柔软的弹性……
金羡鱼心里快乐地几乎要起飞。
她轻快地呼出一口气,迅速后跃,避免被玉龙瑶反守为攻。
站稳以后,她连忙调动眼角余光去看玉龙瑶的反应,迫不及待去大笑他的窘态。然而玉龙瑶似乎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想法,一片浓厚的雾气忽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及时地挡住了他青青紫紫的左脸。
可这一挡,金羡鱼反倒更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随后变成了“哈哈哈”的幸灾乐祸的大笑。
玉龙瑶的面目突然开始模糊。
金羡鱼止不住笑意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他,预备他还有后招。
玉龙瑶的眉眼像是被一层淡淡的雾气所遮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的身影开始虚化,幻境也开始破碎。
“没事吧?”
谢扶危的嗓音在她脑后响起。
金羡鱼旋即落入个冰冷的怀抱,抬眼对上他月辉般冷而柔和的视线,她摇摇头,“我没事。”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面色凝重地望着玉龙瑶飞快淡化扭曲的身影,咬了咬唇,“可惜他来的根本不是本体。”
事到如今,金羡鱼陡然明悟玉龙瑶来的只是一抹投影。
玉龙瑶还是太过慎重,或者说懦弱、狡诈。
这样的玉龙瑶她真的能杀了他吗?
金羡鱼眼里掠过了点儿迷惘。
是,她和玉龙瑶已经陷入了一种不死不休的境地。
金羡鱼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奋斗在砍翻最终大BOSS路上的RPG勇士,越挫越勇,百折不挠。
不过能让玉龙瑶吃瘪的确是一件值得开香槟庆祝的事。
想到他刚刚匆忙遮掩的模样,金羡鱼又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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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来的只是一抹投影,在投影与本体血脉相连的情况下,或者说在与分—身的本体血脉相连的情况下,玉龙瑶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不过玉龙瑶表现得绝不像是受伤了的模样,哪怕附近空无一人,他还是要故作体面,绝不肯轻易示弱。
找了个大石头坐上,玉龙瑶这才苍白着脸捂住额角。
又来了。
识海想要爆炸一般,头疼欲裂。
而这一次不再是那些模糊的呓语,而是生动的影像。
……
穿着嫁衣的谢扶危,同他先拜天后拜地。
……
生着他模样的青年,于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似商量似表白的语气,笑着循循善诱,叫谢扶危来他身边。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于我而言并无什么分别,我只是唯独不愿伤害你。”
……
他眼前甚至浮现出,谢扶危安静闭目躺在天机阁短榻上浅眠的模样。
他莞尔微笑,替他盖上薄毯,饶有兴致地抵着下巴看他的睡颜。
……
春雨潇潇,朦胧着两道人影。
他扳紧了谢扶危的下颔,唇角含着甜蜜的弧度,附唇在他耳畔威胁低语。
谢扶危面无表情地回望了过去
“我不想杀你,这样,你臣服我,做我的属下怎么样?”
……
玉龙瑶扶着额角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愕然了好几秒,滑稽的模样活像是看见了史前的霸王龙。
或许穿着嫁衣和他拜堂的谢扶危,比穿着裙子的史前霸王龙还要恐怖。
他已经摸清楚这断断续续,分崩离析的碎片或许来自于未来,又或许来自于某个另外的小世界,又或许只是他的心魔。
他竟然对谢扶危如此情深义重。
玉龙瑶并不否认自己曾对谢扶危有意,可这毕竟是以前。
现在的谢扶危如果在某一日暴毙身亡,他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他坟头庆祝。
玉龙瑶沉默了好几秒,穿着嫁衣与他夫妻对拜的谢扶危却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很想捏捏下巴,露出个笑,好整以暇地看谢扶危他的笑话,道一声“有趣”。
可这一次,自作孽不可活,想到自己与谢扶危举止亲密,他终于遏制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嫩白的脸色又青又红,忍不住俯下身扶着石头吐了出来。
第80章
让玉龙瑶吃瘪固然很爽,但目光对上一边往这儿看,一边议论纷纷的修士们,金羡鱼就开心不起来了。
她拉住谢扶危的胳膊,窘迫地低声说:“我们快走。”
好不容易回到了寝居,她先是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不抱任何希望的拿出了传讯玉简。
总归是要面对这流言蜚语的。金羡鱼自己给自己做着心理安慰,然而令她惊讶,或者说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所谓的粉圈思维。
玉简上的风气和谐到几乎令人不敢相信。
绝大多数人都在好奇地打探她的个人信息,换句话而言就是【求深扒】。
也有不胜唏嘘感叹的。
【我也想洞真仙君和阴阳星君为我大打出手。】
【没人觉得这位金道友容貌实在惊人吗?方才我远远见了一眼,几乎被摄住了神魂。我活了这几百年还未曾见过如此美人!怎么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她会不会去一个月后的太微大典。】
【难怪洞真仙君与阴阳星君会反目成仇,长成这副模样,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变成痴情种了。】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话题又围绕着“谁是这一甲子以来新的天下第一美人”而争论不休。
【恐怕又是弄道友,弄道友身为男子真是貌美如妖,令人心折。】
【那金氏看起来颇有曾经白苹香的遗风。】
【白苹香这些年来还没音信吗?】
金羡鱼以为自己只看了一会儿,但不知不觉间水温已经凉了。
这么一看,竟然距离太微大典只有月余了。
回过神来,她匆忙站起身,胡乱擦了擦身走出了“浴室”。
她走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床畔,对着烛火,低垂着头颅,怔怔发呆的谢扶危。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很安静,除了眼睫时不时的动一下,证明着他还没有睡着。
金羡鱼怔了一下,走了过去,面色古怪地问:“你不高兴?”
谢扶危抬起眼,银白色的瞳孔望进她眼底。
一秒,两秒,或许是三秒。
他这才幅度很小的,轻轻摇了摇头。
不,她确定谢扶危的确不高兴,或者说兴致不高。
或许是因为接触得时间比较久了,她竟然也能从谢扶危这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无”脸上,看出高兴、惊讶、低落之类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玉龙瑶吗?
本命剑已经被谢扶危重新纳入体内,和刚刚的大杀器相比,如今的谢扶危似乎又变成了温驯内敛的美女。
“咦?”
金羡鱼还想再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则变成了一声困惑惊讶的单音节。
因为谢扶危突然动了,他伸手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他胸前。
沁凉的的脸颊静静贴在她胸膛,几绺银发垂落,像是在寻求安慰的孩子,只不过他的身材实在太过高大,这么抱着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让金羡鱼有点儿哭笑不得。
笑了一下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推开了谢扶危,忙补充了一句,“你越界了。”
她并不傻,情商也不算低,模糊猜出来谢扶危或许是吃醋了。
如果她和谢扶危真的是一对情侣,无伤大雅的吃醋可以说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可是现在,金羡鱼她并不想让这样的情绪影响她,影响谢扶危。
谢扶危虽然愿意做她的“狗”——天知道她用这个字有多别扭。但金羡鱼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他当成“狗”对待,她觉得“盟友”、“炮友”这几个字更适合他们。
身为“炮友”,谢扶危并不应该情绪化干涉她个人的意志。正如她也也不会干涉谢扶危做了什么。
哪怕明知道这样太过冷漠无情,金羡鱼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说:“我可能不会安慰你,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自己能好好想一想。”
她说完就走到了一边,给谢扶危自己整理情绪的时间。
好吧,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像冷酷无情冷暴力的渣男。
谢扶危微微睁大了迷惘的眼,抿了抿唇,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嘴,静静地抱膝蜷坐在床上。企图将那些不甘,那些嫉妒,那些占有欲,还有那些被刺痛的脆弱,自我消化。
可很快,他就发现,要克制住自己实在太难了。
他头脑迷倦,无法想象要如何剥离自己体内的一部分。无法克制的占有欲,择人欲噬的本能似乎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而金羡鱼方才说的话,令他心里又痒又疼。
他脑子里像是有筛子盛水,注意力难以集中。
这一天把金羡鱼累得够呛,她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迷迷糊间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谢扶危的双眸。
他就像是刚上岸的人鱼公主,或者说刚修出人形的银色巨蟒,小心翼翼地收起獠牙,照葫芦画瓢学习着人类社会的处事法则,可难免邯郸学步,画虎不成反类犬。
“对不起,我努力了。”谢扶危的嗓音很轻,像是怕惹她生气,银发美人郑重其事地说,“但很难。”
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静静地,赤裸裸地凝望着她的脸。
她不让他碰,他就专注地以眼神描摹,目光干净又单纯。
这感觉简直像是被视—奸,比真正的上床还要令人难受。他好像连她脸上一个细微的毛孔都不肯放过,金羡鱼还有点儿困倦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
被谢扶危这样盯着,她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有些忿忿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你,你别动!”
一想到前几天才荒岛的窘境,金羡鱼就有点儿着慌,她宁愿自己主动,也不想被谢扶危主导。
谢扶危虽不解却还是顺从地被她放倒。
他的学习能力在这方面倒是足可称之为进步神速,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谢扶危支起身子,仰起脸去亲吻她,还没碰到她的唇瓣,又被金羡鱼一把推倒。
他还以为是又惹她生气了。
金羡鱼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解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