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她再勾引,石头不睬她也没辙。”

汪氏皱着鼻子道:“我们老爷说话随意惯了的,这狐媚子就以为是好事来了。不卖了她,都跟着学,那还得了?”

菊花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小石头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干这事,没准就是借汪氏的手打发了这丫头也不一定,他惯喜欢迷惑人,才不会作正人君子样拒绝,或是义正言辞地把人给处置了。

汪氏又埋怨曹氏太心软了,竟然能容忍四个女人在身边,要是她,不睡觉也要卖了她们,又嘀咕张杨太不体谅墨竹姐姐了。

曹氏只是笑,并不接话,菊花更是不会插嘴。说笑一会,菊花便主动转了话题,说起书院的事,又道医学院过几天就要开张了,更热闹了。

汪氏就兴奋地对曹氏道:“墨竹姐姐,你猜太医院来了谁?是崔太医来了。他说要在这住半年,到年底才回京城呢。”

曹氏听了很惊喜,跟菊花说这个崔太医是个厉害的,及擅长妇科诊脉,因而在京城命妇圈中很有名。

几人议论书院,却不知书院那可真是热闹到了极点,却不同于寻常的热闹,乃是文人聚会的盛事。

郑家附近人来人往,李耕田把全村人都调动了,村子各路口,上山的道口,都派了人巡查防护。

袁县令也调集了官差在山上山下防护。

那些或儒雅或不羁,或须发皆白,或年轻清俊的文人们,纷纷坐车骑马,甚而走路来到此处。他们因为来得晚,书院和清南村庄户人家都住满了。只得住在下塘集,今早才赶过来。

“我说,人家读书人说话,你们又听不懂。上去干啥?当逛集上哩?也别堵这了,人来人往的,看着不像样。”

李耕田站在上山的道口。对着围观婆子媳妇们挥手,她们都盯着山门口那笔直竖立的几大块条石观看,上面刻了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捐款人的名字。

听了村长的话,大伙都笑,柳儿娘道:“咱可不敢上去。就想问问村长,他们都在干啥哩?”

李耕田瞪眼道:“人家在论学!论学知道不?就是讨论学问。连我都听不懂。你们就更不用说了。”

正说着,就见葫芦赵锋带了一大群小娃儿过来了,其中就有自己的孙子李敬贤,遂问道:“葫芦,你们干啥哩?”

葫芦忙道:“李爷爷。我们想上去听听。”

李耕田忙对他们说,人太多了,碧水书院也来了好些人,如今两方说着说着就要开坛论讲,所以闲杂人一律不准上去,“你是个懂事的,就甭去凑热闹了。你爹和你姑父都不能出来帮忙,你趁早去田上酒家张罗着,今儿吃饭的人可多哩。到时别忙不过来。”

葫芦听说碧水书院的人来了。哪里舍得离去,至于酒家么,黑皮叔已经亲自过去张罗了。

他跟板栗对视一眼,又对李敬文、泥鳅、李敬贤等人使了个眼色,便一齐恳求李耕田放他们上去听听,好长长见识。

李耕田不是不放他们上去。是不敢做主而已。

正闹着,赵耘带着顾云等几个学子匆匆下来,小娃们大喜,忙缠住赵耘不放。

赵耘笑道:“上去吧。要是连咱自家娃儿都不能上去,不是白占了清南村的山地了嘛!你们小的就不要上去了,听不懂上去干啥?呆那还闷得慌。”

于是,他把青山、黄瓜及比他们小的娃儿都赶回去了,就放葫芦、李敬文等五六个娃儿进去,忽地一眼瞄见小葱,“这是谁家的娃?”

小葱吓了一跳,板栗慌忙凑上去跟他嘀咕了两句,忍不住就笑起来,挥手道:“去吧,去吧!”

小葱这才松了口气,被几个男娃子围在中间,兴奋地往山上跑去。

上山的道路一律是青石铺就成的台阶,为免直上过于陡峭,设计成左拐右弯地转折。

半里多路后,第二道书院山门在望,周围橡树挺拔,门前青松遒劲,门楣上悬挂着御赐的“青山书院”匾牌,正有许多人在观看评论。

几人驻足,也跟着瞻仰了皇上的墨宝。并不懂这字有什么好处,就听旁边的人说如何好啊,大气磅礴,有王者气势云云。

他们听后一笑,转身就要进去,却又被门房的人给叫住了,“嗳!怎么把小孩子也放进来了?这里面没什么好玩的,快出去吧。”

葫芦等人无奈,正要赔笑着说好话,一看原来是苏文青,于是,又混过去了。

书院依着原来的山势建成,保留了原本的橡树和松树等树木,其间房屋院舍、楼阁亭台,随着山势,层层往上递增,有礼殿——祭祀孔圣人之处、会讲堂、藏、观野楼等,处处清幽朴素,并不显富丽堂皇,或者雅致清奇。

书院建好后,葫芦他们都来看过的,因此也不觉新奇,直奔会讲堂,要去听会讲。

今日书院开张,待吉时揭匾、拜祭孔圣人毕,便算完成了仪式。按原定安排,作为山长,周夫子要为学子们开讲第一课,然后便是请游历来此的文人学子们上去自由会谈。

谁知他还没开始,就有人通传碧水书院的丁夫子带人来贺。于是,迎进客人,分宾主落座,哼哈寒暄间,这第一堂课就变成了论讲,一场不见硝烟的文人论战开始了。

葫芦他们进去的时候,会讲堂里已经是济济一堂,就听周夫子不疾不徐的声音刚落,另一个刚劲有力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们不敢乱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不由得相视苦笑:没几句能听懂的。就算有几句知道意思,然不能联系前言后语,依旧是一头雾水。

平日里也见过周夫子,也听他说话,从不觉得他跟人有啥不同,再说,他们自觉自己好歹也读了几本书在肚子里,谁知今儿一听,真正是高山仰止。

互相使了个眼色,几人悄悄地退出来,垂头丧气地商量,要怎么办。

李敬文也觉得这么听下去没意思,对葫芦道:“不如去外面等着。等他们讲完了,还有学生们也要讲的。说不定学生们讲得浅白些,咱们能听懂哩!好容易进来了,出去太亏了。”

葫芦点头,也觉得白来一趟不划算,于是都同意留下。

他们不敢大声说话,只在院子里等着,一边听大堂里的声音。

小葱见泥鳅和李敬贤眨眨眼,一起往后边去,便知道他们是去方便了。她也有些急,心里难受,暗道那些传奇故事都是鬼扯的,女扮男装哪有那么容易,这方便就是一大问题,要想不露陷,得多麻烦。

她受不了,就跟板栗小声说了。

板栗也发愁:这是带她去男茅厕还是女茅厕哩?这会讲堂可没有女茅厕,就学舍大院外面有,那是给洒扫洗衣的婆子用的。

这么一想,板栗忙拉着葫芦对李敬文和七斤道:“你们等等,我们出去一下。”一边扯着小葱就跑了。

出去后,板栗对小葱道:“要不就在树林里方便好了。我跟葫芦哥帮你看着人。”

小葱坚决不同意:“今儿人多,要是叫人撞见了哩?”

葫芦也说这样不妥,让她去女茅厕。

到了那里,小葱见有个婆子在茅厕旁边扫地,正好是她认得的,也顾不得了,高兴地叫道:“李奶奶,我是小葱,我进去方便一下。你莫叫啊!”

那婆子只觉眼前一晃,有个男娃就进了茅厕,再一想她说的话,又见板栗和葫芦站在远处,这才明白,好笑地嘀咕道:“这娃儿,忒胆大了。”

等小葱出来,会合了板栗葫芦,刚要再去会讲堂,就见赵耘等人回来了,看见他们,招呼道:“葫芦,你娘要生了。”

葫芦听了吓一跳,也不听讲了,拽着板栗和小葱撒腿就往山下跑,一边对赵耘喊道:“赵叔,帮我跟李敬文说一声,我们有事先回去了。”

生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刘云岚有好生养的名头,又生过葫芦他们兄妹四个,这一回也折腾到晚上戌时初,才生了个大胖小子。

当赵清抱着娃儿,和小葱一块从产房里出来后,在厅堂里等候的郑长河听说是个男娃,脱口而出:“咋又是男娃哩?”

众人一愣,接着哄堂大笑。

杨氏虽然也想要孙女,却没他那么憨,白了他一眼道:“这死老头子!瞧你说的啥话哩!嗳哟,奶奶的胖孙子,爷爷不是嫌弃你,他就是贪心,想着你娘能生个双胞胎哩。”

一边从赵清手中接过那娃儿,夸道:“你俩越来越厉害了。都赶上你师傅了。”

赵清和小葱抿嘴笑,又有些害羞,她们这是拿刘云岚练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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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事发

菊花是下午的时候和汪氏曹氏一块赶过来的,等得十分心焦;青木更是急得上火,生怕媳妇有闪失。实在是因为生娃没了的事太常见了,就算秦大夫和云大夫也不能保证。

这会生了,兄妹俩同时松了口气,急忙凑上去看奶娃子。

可是,葫芦、板栗等兄弟姐妹一拥而上,围着杨氏对小娃儿好一番评价,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帮他取名,这个说叫“青菜”,那个说叫“扁豆”,还有说叫“豇豆”“菜瓜”等,吵闹声差点掀翻了屋顶。

黄豆大喊道:“眼下大热天,也没旁的青菜哩,就叫小白菜。要是冬天生的,就叫大白菜。”

众人哄地一声笑了起来,都说男娃叫小白菜太难听了。

板栗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咱生的早,不然园子里可没几样瓜果蔬菜好挑了。”

黄瓜不满地说道:“我生的也不晚,干啥叫黄瓜哩?爹也没好好帮我想想。”他嫌弃自己小名不好听。

青木瞪眼道:“我是爹,我说叫啥就叫啥。”

可是,说是这么说,他对着新生的小儿子也发愁:该叫啥名哩?

这么胖乎乎的一个小子,当然不能叫扁豆或者豇豆。

曹氏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形,觉得十分有趣,这才明白张杨为何一定要给儿子取个小名叫南瓜。

她见青木和菊花都皱眉苦思,忍不住插嘴道:“如今正是六月,荷花盛开时节。莲心尚娇嫩,如初生婴儿,秋来即成青色莲实。我观小侄子外貌像大嫂多些,将来必定是个飘逸俊秀的男儿。大哥不妨为他取名‘青莲’,意为青色的莲子。既雅致清新,还好听。”

青木大喜。觉得这名字合心意,菊花也说好。

小娃儿们纷纷抗议,说小婶子帮弟弟娶的名字这么雅致,偏他们的名字都土不拉几的。

菊花和青木都笑道:“将就着用吧。再换也不成了,都叫顺口了哩。”

说笑着,却见连人带名新诞生的青莲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珠瞅着大家,也不哭。也不叫,也不像旁的奶娃那样闭眼睡觉。

众人纳罕,难道又是一个葫芦?

郑家添了新儿,暂忘了外面的热闹,可是葫芦等小娃儿还是注意的。

实在是来的人太多了。据张杨说,天下有数的博学宿儒、文人名士几乎来了一半——没来的或在朝为官,或者地处偏远,或有事羁绊——整日谈讲论学,其盛况前所未有,留诗文墨迹以志者不知凡几。

对此,书生学子们固然欣喜异常,连清南村的小娃儿们也不胜倾慕仰望,自此更加用心读书。此后数年。清南村人才辈出,都谓之曰“人杰地灵”,其实都是文化熏陶之故。

这中间要数黄豆比旁人更加用心十分,都快赶上大哥葫芦了。

一来这娃儿要应付二皇子布置的功课,他可是连字还没认全哩,写字也费劲。半年内把《千字文》和《论语》抄十遍可不是个轻省的活计,时间赶得很;二来他因为爹和姑父挨了板子,这事在他心里留了阴影,因而发狠,一边用功上进,一边更小心谨慎行事。

大靖朝的笑面虎尚书就这么诞生了,人都谓其奸猾天下无出其右。

再说张家,先前因为住得远,因此少有文人租住过去。如今来的人太多了,好些人张杨都认识,再不就是周夫子的故交,自然礼为上宾,请到家中来住,加上隔日就要迁祖坟,张槐也就忙了起来,也顾不得屁股疼了。

张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只抽空了拜见爹娘,然后便周旋其间,又偷空与赵耘商议密事,夤夜方回,直到第三日张家迁坟祭祖,才脱身而出。

张家的祖坟迁在桃花谷前端山塘旁边的竹林里,也就是那乌龟溶洞的上方。

周夫子当日看到这地方心里是很震惊的,且不说这山谷地势本就奇特,背山含水,藏风聚气,张家更是在山溪下游挖出了个大山塘,形成如蛟龙入海之势,单说地底下竟然还盘踞如此多的乌龟,就足以证明此地不一般了。

他将张宅定在西山的山嘴上,祖坟则镇在玄龟巢穴上方,并嘱咐张槐莫要声张此事,只说是老宅烧毁后,因桃花谷有山有水,才选中这里的。

说是祖坟,也不过是上溯到张大栓的曾祖罢了,他们是前朝动乱时才逃荒到此地落脚的。

一大早,张大栓便带着张槐、张杨,领着板栗、山芋、南瓜,领人将分散在山野各处的祖坟刨开,将尸骨收拾了,从新用棺木盛殓,再移至新祖坟地,直忙到晌午时分才完。

石碑都是先雕刻好的。为此,何氏还曾惋惜地说,要是等菊花生了再办这事,不是能在碑上多刻一个孙子的名字么。

槐子失笑道:“那要是明年菊花又怀了哩,这事不就办不成了?往后在加上去就是了。”

菊花气道:“我还没生哩,就想着明年的事了,又不是猪。”

至此,张家这一支算是建立起来了,家中也单独在正房东边设了祠堂,给祖宗供奉香火。十年后,张家又单独在西山建了座两进的宅院,将宗祠移了过去,着专人看管。

这些事都是男人们在干的,女人们只好干看着。

忙完这些,不等书院聚会散场,张杨就告别爹娘哥嫂和周夫子,带着曹氏和南瓜,急忙赶回三元去了。

菊花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想起曹氏那天半吐半露地对她说,黄姨娘没了,因她怕老太太听了难过,才没跟她说。

菊花见她含糊其辞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虽然心中纳罕。但还是没问。若是她愿意说,自然会说的,既然不想明说,肯定有她的理由。

问槐子。槐子道如今朝中老臣尽去,后进纷争倾轧,杨子和小石头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这些事,一时也难以说清,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了解吧。

菊花点头,她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向来都是凡事尽力而为。

过了两天,医学院也顺利开张了。

自此后。清南村来往人众,上至豪门贵族,下至寒门学子,真正改变了这地方人的生活,各种奇人异事不断涌现。

其中不乏轰动一时的文人论学。更有鲤鱼跃龙门的励志话题,和绝妙诗文诞生的雅事,更有书生村姑的风流韵事,还有偷鸡摸狗的奸情。

医学院也不负众望,秦枫汇聚杏林人士,果然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八月十五,中秋节,菊花生下一女娃。

这可真是让人无法说了,连菊花也盼望这一胎生儿子的。她当然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如今这社会就是这样,男丁多的话,方能撑起家族重任,她已经有两个闺女了,心里想再要一个儿子,谁知偏生了个女儿。

惹得刘云岚笑说要跟她换。

菊花笑眯眯地摸着小闺女的头发道:“说着玩的。咋能当真哩。就算你是舅母,我是姑姑,也不能把亲生的换着养。”

槐子呵呵笑道:“不怕。不是还有他小叔么。昨儿才来信,说是弟妹有了。让她多生几个儿子,咱们张家还怕人少?瞧我这几个闺女,将来准比男娃还出息哩。”

小葱昂首答道:“那是。娘,你瞧好了,没准将来我是咱家最有出息的一个。”

菊花扑哧一声笑道:“你好好的就成了。我跟你爹又不想要你光宗耀祖。板栗也是一样。”

板栗看着粉红的小妹妹,稀罕地问道:“给妹妹取啥名儿哩?越挑越少了。要不就叫小白菜吧?”

菊花猛摇头,这名字虽然朴实,实在不大好听,她也想过了,这回若是生男娃,就叫花生,女娃要不叫青蒜,要不叫香荽。

听了她的想法,槐子看看小闺女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觉得还是叫香荽好一些,“我瞧她怕是个娇憨灵巧的,就叫香荽吧。要是嫂子再生个爽利秀气的,叫青蒜才对脾气。”

于是,张家的三小姐就叫香荽了。

生完孩子,菊花和槐子忙着添加人手,拓展巩固家业,板栗等孩子更是学业繁重,兼要跟着爹学习管理产业,真是忙得不知时光流转,倏忽就到了永平九年春。

万象更新的季节里,传来了宁王爷谋反的消息,宁王一系全部被铲除,包括济宁候高远。

宁王爷乃是先皇第四子,差点就当了皇上。这事也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这事本与张家无关,然此事最先由张杨和赵耘弹劾济宁候高远而引发,说他是永平七年末小青山大火的背后主使者。

皇上派人去查,竟真的查出这事乃高远的侄女高湘所为。这个高湘即张杨小妾高姨娘的姐姐。

随后,也不知怎的就牵出了宁王,如同山峦崩塌,大厦倾覆,宁王固然身陷囹圄,济宁候亦是满门抄斩。

清明时节,一封无名书信被送到周夫子手中,展开看后,皱眉叹息不已。

又是一桩意料之外吗?

虽然他和济宁候辅佐不同的人,但是,不可否认,济宁候高远乃是个有大气概的人,非那些心胸狭窄的小人可比。

当初他不让张杨娶高湘,而是娶了老友之女曹墨竹,并非因为清楚高湘的真正身份而嫌弃——乃是济宁候收养的孤女,而是因为那个女子虽然才名远播,实则孤傲自诩、极端自我。

果然这女子心性乖张,竟因为这个恨上他了,加上她后来愿意屈身为妾,张杨纵然碍于济宁侯的面子,却挑了其妹,也不要她,越发心中仇恨不甘。

高远在信中道,他交接张杨本无恶意,不过是为了笼络新进罢了,为的是能结个善缘,高湘之举实属意外,他纵横朝廷三十载,怎会行此可笑之事。他又言道,你这个弟子比你可差远了,不给他人留后路,也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他已经伏下两颗棋子,在地下睁大眼睛看他如何应对。

看着信尾饱蘸墨汁的“哈哈哈……”几个狂放的大字,周夫子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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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尘缘已尽

周夫子一边看着那信燃成灰烬,一边想道,老夫若真有那么厉害,也不会几番起落了。

埋棋子就埋棋子吧,世事难料,没有济宁侯,也会有别人,无论张杨和赵耘怎么做,都免不了经历斗争和挫折,若是不能应对,死活均系命数。

再说,将来如何,死去的济宁侯又怎能算得准呢?其中变数,连他这个活着的人也无法预料,何况一个死人。

想起葫芦和板栗,还有那个黄豆,周夫子微微一笑——张家和郑家那些瓜果蔬菜可是都长大了。

忽又想起宁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没有这事,他跟济宁候也难逃此结局。

除非他们另有安排。从济宁侯信上看,还真有这个可能。

菊花是五月份知晓此事的。

因曹氏快要临盆,张大栓跟何氏也想小儿子了,于是三月初,老两口带着红椒和山芋,去三元县住了两个多月。

端午节后,槐子亲自去将他们接了回来。

何氏回来后,跟菊花说高姨娘也病死了,柳姨娘不晓得为啥,整天念佛经,也不大出来见人,就剩下吴姨娘还有些活人气儿,“要不是二媳妇生了花生,我心里头高兴,都不想在那住了。”

菊花见她一副感叹的模样,显然是不知内情的,一个劲地说要帮杨子多在祖宗跟前烧几炷香,保佑他家宅平安啥的,拉着菊花嘀咕半晌。

菊花只好细细地安慰了她一番,忆起当初那几个鲜活的女子,也仲怔不已,无从评述。

此事过后,槐子跟菊花商量,要去北边发展。

他听秦枫说云州的云雾山也是绵延数百里。那儿也有橡树生长。因此想去那里置办些产业,反正他们做这个是做熟了的。另外,朝廷也下旨,鼓励百姓去云州以北苦寒之地垦荒,地价极为便宜,头三年更是连税也不用交。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菊花同意了,她也觉得,将所有的产业都放在明处不大好,该向外拓展了。狡兔还有三窟呢。

于是,槐子带着黑皮去了云州,家中则交给板栗掌管,张大栓和刘叔在旁帮衬,菊花在身后监督。

自此后,张家和郑家便一点一点地往外拓展。除了西边没去,北边。南边,东边,几乎都遍布产业。

北边主要是置荒山种橡树养木耳山菇,并生产橡子面粉;南边主要是置田产种庄稼养鸡鸭和鱼;而东边则是在各大城镇置商铺居多,销售自家出产的东西,逐步发展成靖国首屈一指的粮油肉食大家。

时光流转,世事沧桑,几番起落挣扎,张家、赵家、郑家终于跻身朝堂。从草根家族晋升为权贵之家,此后权倾朝野一百多年。

永平二十五年,张杨官至刑部尚书,张郑两家小辈也跟抽穗的稻禾一样,纷纷冒头,遂举家迁往京城。

十年后,五十二岁的张家老太太不耐烦京城的繁华搅扰,与张老太爷返回小青山祖宅,在桃花谷种菜养鱼。安享晚年。

同年。宰相张杨告老,为子侄让道。回青山书院任山长。

二十年后,满头白发的张家老太太郑菊花似乎越活越精神,每天都要亲自伺弄蔬菜,又喜欢用虾网捞鱼虾,还特喜欢去林中捡蘑菇。

六月下旬的一个清晨,太阳刚升起丈来高,张老太爷和老太太先随意吃了点菜干粥,然后牵着重孙小麻雀,丫头清荷挽着篮子跟在旁边,一起往后园子走去。

几十年了,这园子里到底又增加了不少果树和绿竹,变得郁郁葱葱。花草树木的叶片上,园子中间的蔬菜上,露珠晶莹透亮。只要太阳从屋脊后一露头,它们就会消失。

三岁的小麻雀很调皮,不肯好好在石子道上走,硬要在旁边草地上踩踏。先是追着一只蝴蝶跑,又仰头看在枣树枝叶间跳跃鸣叫的小鸟,不一会就把黑色绣红虎头的鞋给打湿了,杩子盖头上也落了几滴露珠,柔软的头发湿了一缕。

清荷只是含笑看着,并不阻止。张家的哥儿姐儿都欢实的很,老太太不让娇养,说是让他们多跑动,对身子骨好一些。

“麻雀儿,过来。到太阳底下晒晒。鞋子又打湿了,你娘看到了该说你了。”菊花到底看不过,还是开口叫了。

张槐则引诱道:“嗳哟!这黄瓜能吃了哩。水嫩嫩的,我先摘一条尝尝。”

果然小娃儿听了这话,一溜烟地跑过来,张槐跟菊花相视一笑。

张槐也是满头白发,面容清瘦,牙齿也掉了两颗,但脊梁挺直,看着倒还结实,不像其他老人佝偻腰背。他只蓄短胡须,因为菊花说洗起来太麻烦。

两人带着小麻雀走到黄瓜架子前,扒开藤叶,果然有些乳黄瓜已经有半尺长了,碧绿的,浑身带刺儿,顶端还带有鹅黄小花。

菊花见了手痒,就挑长的摘了两条。

清荷知她是想吃了,忙过来道:“老太太,让奴婢拿去洗吧。”

菊花点头,水池就在前边,有水井,也有用毛竹从山上接下来的自来水。

等清荷将黄瓜洗好拿来,菊花跟小麻雀分了一根,槐子也吃了一小段,剩下的递给清荷。他掉了两颗牙,吃这个就有些费劲。

菊花嘎嘣嘎嘣嚼完黄瓜,就去摘辣椒。

“晌午还吃肉辣椒。”张槐蹲在垄沟里,一边扯辣椒地里的杂草一边对菊花道。

菊花点头道:“嗳!我也这么想的。如今辣椒正嫩,味儿也鲜。”

她一边说着一边挑嫩绿泛黄的半大辣椒摘了往篮子里放。

张槐说的肉辣椒,是将这嫩辣椒洗干净了,捏着辣椒蒂往前一送一拉,剔除辣椒带子的芯,然后把调好味的肉糜塞一长条到辣椒空肚子里,下锅大火炒瘪后,搁一点盐,再用小火稍微焖一会就好了。

因为用的是还没长大的嫩辣椒,里面肉塞的也少。极容易熟。也容易入味,嫩辣椒又很鲜,也没那么劲辣,所以全家人都爱吃。

这个是根据酿辣椒改的,酿辣椒要用油煎,用的辣椒也稍大。里面灌的肉也多,跟这个味道就不同了。

她手快地摘了半篮子,又问张槐:“昨儿你说跟李老头子去钓鱼,还去不去?”

李老头就是李长雨。昨儿带着李老太太高氏过来摸牌,四个人混了一天,他说今天还来,要跟槐子去前面山塘里钓鱼。

张槐道:“咋不去?我不是让人去叫大哥了么,人多热闹些。”如今年纪大了,他们这些老的整日就想法子寻乐子,活得自在些。省得给儿孙添麻烦。

这时,清荷从菜地旁边的小棚子里拿了把短柄小锄头递给老太爷,一边也蹲下帮忙扯草。

菊花点头,想着到时候也跟着去桃林里逛逛。

她便道:“我让人网些小杂鱼虾来,就用这嫩辣椒随便一煮,汤也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