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让葫芦自去忙,他才道,“当初定菜单的时候,那些需要现做的菜,我们是不准备分小份的。因为若是有人只点一份,而旁人又没点这个,量太少,做起来就不大方便了。若是做多些,剩下的等别人点了,再端给他,那味道必定会差许多。”

众人忙问,为何又分了呢?

槐子笑道:“我们想着,大家都是读书人,到时把这道理一说,必会体谅,几人凑够了份数再点。若真是单身一人过来,又赶上客人不多,那时再单独为他做。为此,我们特地定做了许多小锅,并配套的炉子。”

众人叹服不已。

那粗服少年道:“要我说,张兄不必如此讲究,一律把菜先做好了,谁要就装出来。几文钱的生意,略差一些人也不好挑理。”

大家忙点头称是。

槐子笑道:“在这吃饭的多是书院的师生,只要大伙体谅些,这也不算什么事。都先做好可不成,各样菜不同哩。像这腌菜大肠、腌菜猪肚等,慢火久焖,方能入味,酥烂咸香;各样炖汤熬久些,味道也更香浓;可是爆炒黄鳝、红烧鲤鱼这些菜,最好现做现吃才细嫩爽滑,放久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众人见他如此认真,十分高兴,都道必为他传扬此事,就算有人刻意刁难。他们也会为他辩驳。

锦衣少年笑道:“这菜又便宜又好,若是下塘集的人也赶来吃,张兄可就难得应付了。”

张槐笑道:“他不嫌麻烦,跑那么远的路赶来吃一顿饭。咱自然会招呼。不过,只怕他吃完了,回去下塘集又该饿了。还得吃第二顿。”

众人失笑。

如此尽欢一日,众皆兴尽而归。

张槐和青木满心喜悦。菊花提议开这间酒家,赚钱还在其次,最重要的交接这些读书人。当然,她可没啥坏心思,不过是想让张槐跟青木多与这些人接触,开阔心胸和眼界。连葫芦板栗他们小辈也能多受些熏陶而已。

田上酒家开张出乎意料的顺利,连李耕田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先前可是很不满的。

酒家果然生意火爆,连下塘集也经常有人来这吃饭。为此张槐定下一条规则:外人来吃,不分小份。要点就是按平常的一份来点。

饶是如此,依旧不能阻止人们以各种名义过来吃饭。

正好火烧橡园一案结果出来了,并非查出主凶,而是如赵耘所算计的那样,攀扯出一堆官员,干连无数人。

赵耘和张杨潜心筹划,动用故交人情,算计利用各方人马,借着有人妨碍办书院的名义。搅浑了一池水,在周夫子告老之后,崭露头角,令各方侧目。

至四月底,清南村已经聚集了宿儒及文人学子三四百人。大家看着那几百亩黑黢黢的山地,听当地人描述橡园当初的好景致。以为若不是这场大火,书院定会安在此处,纷纷大怒,遂联名上书湖州府,要求严查此案。

其实这案子早就移送刑部去了,皇帝责令三司会审,各方趁机互相弹劾,这才牵出了许多人,热闹的很。

众皆以为是周夫子在背后推动此事——这火惹得老宰相发火了,使得他们跟着倒霉。因此纷纷大骂那放火的神经病,除了烧掉一座山,死了几个贱民,也没见谁得了好处。若不是有金四贵儿子的供词,几乎都要怀疑是张家自己不小心失了火,然后赖到旁人头上。

这其中尤以临湖州的原吏部丁尚书最憋屈,因为好些人都怀疑是他指使的。

然大理寺和刑部折腾了几个月,也找不到当初怂恿金大金二的少年,却越能证明这场大火是有人蓄意谋划,连下塘集也有人说见过那少年和金家兄弟在一处。

既查不出来,永平帝为了安抚民心,从被牵累抄家的官员家抄出的财物里,分拨了五万两白银,赔偿张家。

说起来好笑,这赔偿数额定的如此高,还有黄豆的一份功劳。

圣旨来到,张家除了留下一万两白银补偿损失和支付给雇工,余下四万两分别捐给了书院和医学院,对外说这钱是皇上一片仁心爱民,不算张家捐的。

皇上听人汇报此事,圣心大悦,听说张家迁移了祖坟,便特许张杨于书院开张之日,回乡祭祖,并和赵耘、袁县令一起主持书院开张盛事,甚而连医学院也关注起来,着太医院派人来协助。

正当众人议论张家因祸得福的时候,便有御史上书弹劾张杨,说其父兄乃奸诈商贾,明里出资支持书院和医学院,实则借两院之便利,行商贾之事,谋取钱财,却蒙蔽圣听,乃欺君罔上之徒。

永平帝见了奏折也皱眉,又觉得以老宰相为人,若是弟子如此行事,断不会坐视不理,其中必有缘故。

于是责令湖州知府严查此事,又令二皇子南下,代表朝廷出席青山书院和碧水书院落成仪式,以彰显皇家对书院和天下士子的重视。

碧水书院乃丁老头(原吏部尚书)等人筹办的书院,因其坐落在临湖州凝碧湖畔,因此得名,倒跟青山书院正好相对了。

青山书院六月一日开张,碧水书院则定于六月十日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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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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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朝廷的人往下塘集赶来,且说菊花听说此事后,气得在家大骂,说这些当官的不干正事,屁大点事都能上纲上线,只要对自己有利,全不问青红皂白,就敢乱扣罪名,还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

她开酒家碍着谁了?卖自己种的东西,还卖得那么便宜,跟奸诈商贾完全靠不上,真是岂有此理。

时至五月下旬,张家刚把秧苗栽下田,又要忙着采收木耳,鸡鸭兔子养殖多了要加强管理,地里黄豆、玉米、山芋也要跟紧了,蔬菜种的也多,全家老小都忙不停,这消息格外让她恼火,本来孕妇火气也格外大就是了。

正好这天学堂休息,家人都出去忙了,红椒和黄豆几个小的写了会字,就跟着菊花去后园子里伺候辣椒秧子,见娘(姑姑)咬牙嘀咕不停,便问缘由。

菊花并不因为他们是小娃儿,就不准插嘴大人的事,反而经常用浅显的语言,将一些世事打比方跟他们解说,好增长其常识。

“咱们家卖自己种的菜和粮食木耳,鸡鸭猪也都是自己养的,谁敢说咱们是商贾,他就是睁眼说瞎话……”

“有竞争就有比较。有咱们这酒家做对比,书院的厨房只会更好,不敢贪。不敢报假账……”

“那御史也不弄清情况就瞎嚷嚷,惹得一帮人跑来跑去,花许多冤枉钱,啥也查不出来。还弄得人心惶惶。不当家不晓得柴米油盐贵,国库里的银子还不是咱们老百姓交税交上去的……”

跟着又把朝廷户部收税,然后用来养军队保卫国家。发官员的俸禄,修路治河,赈灾安民等细细地解说了一遍。

“那户部尚书就跟娘一样,是个管家,不过他帮皇上管家。娘把一年的收成归拢了,给家里人做衣裳,买家什用具。给葡萄姑姑他们和雇工们发工钱,也要算计着过。要是敞开花,那就是败家了。”

她面对四个小娃儿,大的五周岁,小的才两周岁。说得口干舌燥,说完了看看四双骨碌转的眼睛,忍不住好笑起来——她这是干嘛呢?

黄豆红椒还在不停地提问。

菊花逗出了小娃儿的兴趣,又不好不说明白,只得继续把国家跟小家比,解说各样事情。

黄豆问那御史干嘛在皇上面前说张家的坏话。

菊花说那是因为杨子叔叔当官了,所以他们觉得咱们不能开酒馆。

“那都是胡说。你杨子叔叔当他的官,咱们种咱们的田。难不成杨子当官了,咱们就不种田了?那谁来养活咱们?既然种田喂鸡。那咱们卖菜卖鸡碍着谁了?”

黄豆听了连连点头,跟红椒也生气起来;紫茄和山芋也认真听着,虽然不大明白,也晓得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张家的坏话,害得张家被皇上骂。

发泄了一番,菊花心里好过多了。见太阳大了,便招呼他们回屋。

过了几天,二皇子跟湖州知府到达清南村,略做歇息后,第二天就查访村民、书生学子,然后又亲去田上酒家,竟是把审案地点摆在了酒家凉棚里。

然查访结果与弹劾奏章出入甚大,张郑两家根本与奸商不沾边,众口一词,连下塘集人都出面作证,说从未见过这样厚道的人家。

此事本该就此了结,偏这湖州知府钱大人是原吏部丁尚书提拔上来的,不免有些小心思,只是二皇子居中首座,虽未插言,也令他不敢任意妄为。

眼珠一转,他便不再提奸商之事,只咬定张子易乃朝廷官员,老宰相又是其师,张家当避嫌疑,实不宜在此开设酒家。

有五六个书生也跟着附和,推波助澜。

这些人并非青山书院的学子,乃是碧水书院的学生。两院竞争以此为开端,绵延数十年不止。

张槐、青木,甚至青山书院学子,纷纷据理力争,双方争持不下。葫芦等几个小的也在场,然都被规矩条款束缚了思维,一时也辩不出旁的话来。

而周夫子、赵耘等人虽在一旁端坐,却因为跟张家的关系,要规避嫌疑,不得插言,连袁县令也只有听着的份。

要说张槐为何寸步不让,坚持不关酒家?

实在是这钱大人阴险狡诈,只要张家承认他所说,并关闭了酒家,那张杨欺君的名声就坐实了,是以他坚决不退让,再说,二皇子不是还没发话么。

正激辩间,院门口来了黄豆几个。

那守门的官兵奉命把守门户,驱散闲杂人等,如何会放他们几个小娃儿进来。

黄豆和红椒生气地说道,这是我们家的房子,凭啥不让我们进去?

凉棚里的板栗一眼瞄见他们,心中大喜,忙飞奔出去,对守门的官兵说这是自己弟弟妹妹,要那官兵放他们进来。

官兵不肯,威胁呵斥小娃儿,说二皇子殿下和知府大人在里面审案,若是他们捣乱的话,就把他们抓进大牢。

板栗还知道跟他讲理,黄豆和红椒哪会管什么殿下知府啥的,你不让他们进自己庄子,这还得了?因而双方堵在院门口吵闹起来。

二皇子等人听闻,均看向张槐——今次张郑两家以他为首。

钱大人心情甚好,和悦地对张槐笑道:“还请张老爷管教令郎他们,不然被侍卫们伤了可不好说。”

张槐冷冷地盯着他道:“他们也是张家和郑家子孙,如何不能进来辩驳?”

“这个……”钱大人便为难地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秦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肌肤微黑。脸颊方正,浓眉圆眼,直鼻厚唇,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习武之人。他不动声色地端坐着,见钱知府看过来,却耷拉下眼皮。

钱大人只得对张槐道:“张郑两家老少三代都在此。难道还不足以辩驳此事?外面小儿最大不过才四五岁,还有两个是女娃,若是也辩驳于公堂,成何体统?”

因此处非正式公堂,且前因已经查明,所以张槐等人没有跪在地上,被特许站着回话。

此时听了钱大人的话。他却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高声言道:“张家今日大难临头,比之当日大火烧山尚且过之。大火烧山,幸得方近百姓相助。尚不至于生机渺茫;今日张家被人诬陷‘欺君’大罪,若是不能辩驳,便是灭族之祸。当此时,别说张郑两家小儿,便是两家祖宗泉下有知,也会从地底爬出来,到此一辩。”

众人听了他那悲愤的声音,个个心生不忍。

钱大人见势不妙,刚要说话。郑长河开口了,他身子才痊愈,说话才利索点,不过语调很慢,若是一着急,就会结巴。

“老少三代都在这。我……我这老不死的呆在这,有啥用哩?我活了这么大,就没经过这事。往年总惦记多收粮食,多种菜,多养鸡,好多卖些钱;如今倒好,种是种出来了,却不让卖了,这是啥道理?”

他转身面对众书生:“你们都是读书人,都比我这糟老头子有见识,谁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哩?这菜明明卖的比人便宜,还不让卖,到底是咋回事哩?”

众书生见这老农头发半白,眼中含泪,嘴唇哆嗦着,禁不住跟着愤慨,心道朝廷上的事,哪是一句话能说明白的。

当日跟张槐交结的锦衣少年和粗服少年,前者姓顾名云,后者姓苏名文青,两人皆出声言道:“大叔,公道自在人心。皇上乃明主,岂会听信小人谗言?这不就派人来查核此事了。”

钱大人急忙喝道:“本官并未说不让卖,只说不宜在书院附近卖,你等大可去集上卖菜。”

张大栓抹着眼泪对着赵耘数落道:“石头哇,早晓得张叔就不让杨子读书了。原指望他读了书,能光宗耀祖,照应家里一些。这倒好,不但没照应,还害得他老子跟哥哥连卖菜也不能了。”

赵耘听了,并未答言,只似笑非笑地瞅着钱大人,看得他心里发毛;周夫子紧绷脸颊,学子们亦是默然无语。

郑长河哭道:“让我小孙子进来说。小娃儿咋了?小娃儿不晓得扯谎,比大人说话真,有些大人还不如个小娃儿哩!”

正闹着,忽听外面黄豆和红椒一齐大哭起来,黄豆尖声嚷道:“不讲理!当官的不讲理!咋不让我们进去?你搞清楚,这是我家。你现在站在我家门口。就是皇上审案子,也要听人说理哩。皇上叫你们干啥来了?不就是查案子的。不让我进去说话,你们这是欺君!你们敢欺君?”

姑姑说了,这些官儿就是来查杨子叔叔的事,因为那个啥屎说杨子叔叔欺君,为此,他很是恶补了一番欺君的知识。

钱大人和那些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全部变成化石。

周夫子、黄夫子等人心照不宣地仰头看顶棚,细数上面的横梁和檩子,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二皇子秦源终于出声,他抬手制止要说话的钱大人,冷声道:“放他们进来。”

一个侍卫急忙跑出去,跟那守在门口的官兵嘀咕了两句,那几个官兵巴不得一声,急忙将这几个小娃儿放进来,同时抹了把头上的汗,暗道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娃儿。

板栗带着黄豆等人进去东边凉棚,边走边道:“进去先拜见那两个官儿。”

他也不细说,说多了反而坏事。(。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七十零章难缠的黄豆

黄豆和红椒点头,进去凉棚后,先瞅张大栓等人,见爷爷和爹都好好的站那,这才放下心来看向其他人。

仰头打量一圈众人,从正前方的二皇子看起,逐一扫过跟随的官员,以及湖州知府钱大人,清辉县令袁大人,再到旁边陪坐的周夫子等人,连方靖宇和李耕田都在旁边站着,再到众学子。

那些学子们分成两边站立。有一边只有四五个人,黄豆一个也不认得;另一边则有几十人,大多黄豆都认得,晓得他们是青山书院的。

秦源也细看面前的几个小娃儿,虽然都是寻常棉布,然都长得粉团团的。他们脸上还挂着泪水,眨巴着湿漉漉的睫毛,却并无伤心之态,亦不慌张失措,而是紧绷小脸,满眼提防地环视四周,打量众人。

钱大人张嘴就要喝问“大胆,为何见官不跪”之类的话,想想又觉得实在无趣,反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且看他们如何行事,若是哭闹不休,那正好治个扰乱公堂之罪。

结果,凉棚里就诡异地安静下来,近百人一齐盯着站在人群当中的几个小娃儿,看他们要如何说。

黄豆把人看完了,方才扯扯衣襟,拉过红椒,牵着紫茄,顺便用脚踢了踢山芋,说道:“都跟我学。”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二皇子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见过青天大老爷。”

等抬头的时候,额头上都磕红了一大块。

红椒、紫茄和山芋果然也都跟着他磕了三个头。

二皇子嘴角一翘,眼底浮现一丝笑意,道:“起来吧!”

这小子眼睛真毒,看准了这儿他最大。瞧他那神情,不像先前那少年告诉过的。

黄豆听了这话,忙利索地爬起身,顺手扯起山芋,见红椒和紫茄也起来了。也不管二皇子正作势要问他话,也不管还有其他官儿,转头就问葫芦和板栗:“大哥,板栗表哥。刚说啥哩?”

他为何不问青木哩?

这是因为小娃儿之间更容易交流,大人总是正儿八经地说事情,小娃儿有小娃儿说事的方式和语言。

葫芦见了三弟,不知为何,那心思也灵活起来,不复先前跟着大人思路走的郁闷,他一指钱大人道:“这位大人说。杨子叔叔当了官,所以咱们不能在这开酒家卖菜。”

黄豆听了,霍然转头,对着钱大人鼓嘴问道:“我杨子叔叔当了官,又不是我爹当了官。我们不种田,你养我们呀?家里有个人当官就跩起来了,全家人都不用干活了,不种田了。不卖菜了,全靠他一个人养活了,皇上发他的俸禄够么?”

红椒在一边嗤笑道:“尽想美事儿。那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么?我娘说了,我小叔是我小叔,我们是我们。我小叔当了官,我们该干啥还得干啥。自己没本事,指望旁人,那是可耻滴。”

两人一开口就震住了众人,不是因为他们文采灿然,而是这辩驳全变味了。

钱大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沉声道:“胡说八道!谁说你们不能种田了……”

“那你不让我们卖菜。我们种田种出来的粮食和菜不卖掉的话,哪来的钱买盐、买布、治家伙?”

“附近有集市……”

“照你这么说,我们去集上卖菜,书院的人去集上买菜,这就没错了,是吧?”

“不错!”

小娃儿一翻眼。强烈鄙视道:“还不错哩?脑子坏掉差不多,明明搁家门口就能做成的买卖,非跑那么远,真是‘脱裤子放屁——多费事儿’!”

红椒接道:“笨死了!瞧你就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像莴笋,在家门口才卖一文钱一斤,集上卖两文钱一斤。书院(的人)到集上买菜,跑老远的路不说,还要多花许多钱。这钱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站着说话不腰疼哩。”

二皇子咬紧牙关,神情更为肃然;学子那边,已经有人忍不住了,嗤笑出声;赵耘脸都憋红了,余者都表情精彩;葫芦和板栗几个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还是年纪小好啊,一开口就不同凡响。

钱大人顾不得生气,急忙改口道:“本官是说,张家不得开酒家,并未说你们不能卖菜给书院。”

他被这小子给绕晕了。

板栗本也是机灵的,不比黄豆差,只因他懂事些了,反不敢任意胡说,先前跟着大家从朝廷纲纪、律法条令辩驳,愣是辩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听黄豆说了几句,脑子也转了过来,因而接道:“我家若是不开这酒家,书院买的菜还是贵。不信大人去问,如今书院买的莴笋就是一文半一斤。”

钱大人怒道:“那是书院用人不当,使得奸猾之辈有机可趁。”

李耕田听了生气,因为书院厨房用的是村里人,可不等他说话,板栗立即回道:“大人莫要随意给人扣罪名。我们庄稼人,辛苦种出来的菜,送去集上,能卖两文一斤,因在家门口卖给了书院,省得跑路了,只得一文半,哪里奸猾了?”

李耕田听了连连点头。

钱大人道:“方才这个小儿说一文一斤。”

板栗道:“那是我家对外卖的价。大人之前查问了许多人,难道都忘了,我家的菜比人家要便宜这回事么?”

钱大人哑然,一时间卡住了。

板栗却又道:“若是我家不开酒馆,只卖菜给书院,也会是一文半。”

黄豆“哼”了一声道:“想得美哩!有比较才有竞争。要是咱们家不开酒馆,书院买的菜说不定跟集上一样贵,肯定会多花银子。”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都愣愣地瞅着这个小娃儿。

钱大人已经忘记身份,跟他们斗口起来,他轻蔑地说道:“无知小儿,书院自有规章,若都似尔等所言,置老宰相雨众位前辈于何地?”

板栗反问道:“我大靖律法森严,可能杜绝宵小作恶?若都似大人所言。只要有了律法,便能天下太平,那火烧我张家的又是何人?数年前的人贩子一案又如何说?大人此言置皇上于何地?”

钱大人只觉心中一跳,猛然睁大眼睛。死盯着张槐道:“张家无人耶?竟容小儿做主?不然何以祖辈和父辈当前,却由得稚子咆哮公堂,逞口舌之利?”

板栗也是大怒,扬声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对待老师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做儿孙的对待爹跟爷爷了。大人敢说不应当?”

张槐跟青木也出言辩驳,一时间几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这里黄豆却拉住葫芦低声问道:“大哥,那老头刚说啥?”

葫芦道:“他说咱们家小娃子不懂规矩,爹跟爷爷还在这哩,官老爷也在场,就乱喊乱叫,就是‘咆哮公堂’的意思。这个可千万不能认,这是要定罪的,说不定要被打板子。像你这小身板。十板子就打得你死翘翘了。”

黄豆听了那个气呀,从没这么气过。

小娃儿蹬蹬跑道二皇子面前,仰头对他道:“大人。我有话要说。”

刘源听了好笑,却绷着脸道:“哦?你想说什么?”

黄豆一指那边争吵的几人,说道:“大人先让他们别吵了。我要是去说,那个大人肯定会说我不懂规矩。”

刘源暗赞这小子鬼精,抬手令众人停下,对黄豆道:“说吧!”

黄豆迈着小腿儿,几步走到钱大人面前,仰头问道:“大人,你问话,我们答话。咱们说得好好的,你咋说翻脸就翻脸哩?还说我们‘咆哮公堂’。难不成你问我,我不睬你,就是懂规矩了?”

板栗怒气未消,对表弟道:“你懂啥?大人这是转移话题。”

红椒鄙夷说道:“他耍赖皮。说不过我们,觉得输了脸上不好看。就巴巴地发火。这样人我见多了,三娃子常这么干。这么大人了,还跟我们小娃儿耍赖,也不怕丑。这儿这么多人瞧着,当人家是傻子哩,心里都有数儿。”

三娃子?

赵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见人看他,忙转头看向外面田野。

紫茄忽然插嘴道:“他这是‘顾左右而言他’。”

来的时候,因菊花姑姑说,去听听,长长见识,省得长大了被人欺负,她才跟着来了。站了半天,一直安静地听着,好容易才等到了个空挡,插了一句话,引得众人都对她瞧。

小女娃忽闪着一双澄净的眼睛,认真地对众人说道:“我瞧得真真的,他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山芋也赶紧上前一步,奶声奶气地补充道:“就是故意打岔,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说一箩筐。”——这个他也晓得,娘说的时候他也在。

红椒揭露道:“他这是气急败坏了,有点狗……”

黄豆急忙一把捂住她嘴道:“不能骂人,骂人要挨打。”转头对二皇子和钱大人道,“还没说出来,不算数。”

刘源差点没绷住脸,就要笑出来,好容易才忍住了;黄夫子心里得意极了:这个弟子实在机灵透顶;余者哪能忍得住,都偷偷笑了起来。

钱大人听了这兄妹几人的话,眼前发黑,差点栽倒。想要发火,众目睽睽之下,又怕人真说他气急败坏,只得强忍着。

见钱大人面皮紫涨,袁县令心里那个爽啊,无法用言语形容。看黄豆几个满心怜爱,比自个孙子都亲,因为前些时候,为了那场大火,他差点被这钱知府推出去当替罪羊,心里就把他给恨上了,如今他跟赵耘、张杨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钱大人到底为官多年,脸皮超级耐磨,虽觉得大失颜面,却昂然不屑一顾,一副不与小儿计较的样子。

他转身对二皇子躬身施礼,正色道:“殿下,下官以为,张子易身为朝廷官员,又师承周老宰相,实不宜在此开设酒家。若张家不服,只管上告。”

黄豆听得云山雾罩的,忽然叫道:“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哩?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有本事不要跩文,说的话人都听不懂,那不是自言自语么,还问啥案哩?”

众皆愕然,瞪着发怒的小娃儿,又是好笑又是惊奇。

就见他气冲冲地对钱大人道:“你不要东扯西拉的,把话扯远了,还尽说些‘之乎者也’,欺负我人小,听不懂,是么?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呀?等我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比你有学问。眼下我才五岁,就不跟你比了,省得你不好意思。”

红椒道:“对!咱甭扯那些旁的,我就问你:我们种田不犯法吧?”

钱大人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想主意,却听二皇子道:“嗯,种田不犯法。”

他登时傻眼了:这节骨眼上,这个祖宗怎么又开口了?

黄豆又问道:“那我们卖菜卖鸡可犯法哩?”

二皇子饶有兴趣地答道:“这也不犯法。”

黄豆再问:“照你这么说,我们在自个的庄子里开酒家,卖的比集上还便宜,肯定也是没犯法啰?”

待二皇子点头后,小娃儿一扬眉毛道:“那还说啥?这不都搞清楚了。都散了吧。吵了半天你们肚子不饿么?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就吃点亏,请你们吃顿饭。”眼光一扫,“嗳哟!这么多人哩!小四叔——”

就听刘小四在屋里高声答应,问啥事。

黄豆喊道:“张罗——”眼睛扫过凉棚里的人——“五桌,就五桌吧,挤一挤也坐的下……”

他自问自答地代二皇子宣布此案结束,并很有主人风度地安排晌午饭招待众人,不过那精细的算计样子惹得众人一齐发笑;青木跟槐子也好笑地瞅着他耍宝,想着待会再跟刘小四说,这么多人,至少要摆十桌才够,外面还有人哩。

刘源也好笑:这就结束了?好像他还没发话吧!

当然不能就这么结束了,不然传出去,官府还有何威仪可言。然无需他开口阻止,有人出面讨骂去了。

于是刘源就继续安坐着——能不得罪人,那是最好的,得罪人的事都让旁人去干,等差不多了他再出面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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