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对刘奶奶笑道:“你老人家说说这叫啥事?我们接了他们兄妹来过年,结果反倒没在我家吃一口饭。”

提起秦大夫兄妹,刘奶奶脸上终于露出崇敬的神情,她慢慢地说道:“那是他们得人敬重。大伙儿想着哪怕请他们过去坐坐,也是欢喜的。葡萄,等会去烧些水,等云影姐姐和秦大夫回来了,好趁热洗一把。”

何氏不等葡萄答应,急忙道:“不用烧。炉子里水都是满的,锅里也添了水,灶洞里埋了些火,那水不会冷,一直热着哩。”

刘奶奶这才点头。

说笑一盏茶的工夫,外面传来拍门的声音,小黑皮正听石头说他跟同窗在街头斗地痞的事,见槐子要去开门,他便跳了起来,嘴里叫道:“是秦大夫他们回来了。少爷,让我去开门。”

何氏对着他背影叫道:“黑皮,院门不用关了。今晚肯定都是人进进出出的,关门开门也麻烦。

刘奶奶忙道:“那可不成,如今可不比往常,外面乱的很,越是这时候越要当心点,不过我家黑子虽然没出声,他留心看着门哩。”

菊花感激地看了刘奶奶一眼·对这家人实诚的品性又有了新的认识,深觉用对了人。

迎进来人,果然是秦枫和云影,还有杨氏也过来了。

秦枫脸颊泛红,带着酒气;云影则拉着杨氏,一路说笑走进屋,看见刘奶奶也在座,忙叫道:“刘奶奶,过年好!你老人家晚上吃了多少饭?”

刘奶奶冲她慈和地笑道:“吃了一碗多。刚才又在东家这吃了几个饺子。外边冷吧?过来烤火·这火坛子给你。”

云影忙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刘奶奶摩挲着她的手,问她去了哪些人家吃了啥等等。

菊花忙起身张罗茶水,刘云岚也过来帮忙,又给婆婆杨氏挪了个凳子,让她坐下,问她咋才过来。

杨氏笑道:“家里没个人留下,都去串门像啥样子?可是来了一屋子的男人,槐子爹、周矮子、石头爹、李老大、刘大胖子、黄大磙子,吵阄声把屋顶都快掀翻了。我还想着帮他们添茶水上果子哩·他们倒嫌弃我碍事。亲家就跟我说,他们不用人招呼,要吃要喝找你爹就成了,叫我过来跟槐子娘说说闲话,还说婆娘跟婆娘闹,男人跟男人阄。这不,我就过来了。”

何氏笑道:“本来就是。你还怕他们饿了渴了不会动手?你坐在房里,他们说话都不自在;你走了,一帮男人啥话都敢说。”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秦枫也恭敬的给刘奶奶拜了年,说笑几句·方才过去槐子他们那边坐。

他们几个都围坐在四方桌前,满桌子的瓜子花生糖食糕点,见他过去了·小石头将自己身边的位子让出一块,硬拉他坐下,嬉皮笑脸地问道:“秦大夫,可有啥药,能让我快点长大的?”

众人轰然大笑,秦枫戏谑地问张杨:“怎么你们岁考不是凭做文章,是比个子高矮?要不石头咋急着长大哩?”他操着这里的乡音跟他们说笑。

大伙听了再次大笑!

张杨笑道:“满学堂的同窗都是他的兄长,他是人家的贤弟·老被人当娃儿待·他不自在哩!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枫笑道:“我说呢,好些老秀才一把年纪了·恨不得变得年轻些才好,你倒想快点长大·要是他们听见了,该说你坐拥宝山不知足了。”

青木纳闷道:“石头,明天你就十二了,我咋觉得你还是跟**岁似的?你爹那么高,你咋不见长哩?”

槐子见小石头黑着脸,笑道:“他就忌讳这个,你还说,成心不让他好过。”

秦枫也难得玩笑道:“石头,我给你开个方子,保你不出半年就长大了。”

小石头急忙问道:“吃啥药,贵不贵?”他忒机灵一个人,想是太信任秦枫了,竟然没发现自己掉进他挖的坑。

秦枫忍笑摇头道:“不贵,都是些平常的东西。你早晨吃一碗粥,四个馒头;晌午吃三大碗饭;晚上吃两大碗饭,肉菜也要多吃,不出半年,肯定就能长得跟杨子差不多高了。”

十二岁,也该长个子了,吃得饱饱的,长得更快!

这一回,满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云影笑得花枝乱颤,靠在刘奶奶的身边寻求支撑,刘奶奶替她拍着脊背;菊花也笑个不停,见赵清一副懵懂的样子,也不知如何跟她说——她怕是还不能理解这笑话的意思。

黑皮先跟着傻笑了一阵,见小石头满脸怨念的样子,忙安慰道赵小秀才,你甭担心,我也不比你高,我爹说这是没到抽条的时候哩。过两年就好了。”

石头先点点头,然后对他道:“黑皮,你要么就叫我小石头,要么就叫赵秀才,干啥要加个‘小,字哩?赵小秀才,忒难听了。”

说完不管众人喧笑,对秦枫道:“大三十晚上,一个个吃得饱饱的,拿我取笑逗乐,这也算养生之道。你们可要好好谢我,不是我来了,哪能这么热闹?”

秦枫笑呵呵地说道:“当然要谢,回头张婶就会请你吃东西。”

于是说笑谈话,嗑得满地都是瓜子皮、花生壳,亏开了半扇门,不然屋里就太闷气了。

菊花抽空回到房间,看了看睡熟的双胞胎,丝毫不受厅堂吵闹的影响,睡梦中带着无意识的笑颜。检查了一番,替两娃儿掖紧小被子,忍不住跟石头似的,期盼他们快些长大。明年的三十晚上,这兄妹俩加上葫芦,肯定会闹翻天,那该多热闹?她想着那情形便轻笑出声。

看看大床上的葫芦,也是睡得沉酣!

找了条小薄被,她四处环视了一遍,见猫不在屋里,遂放心地掩上门出去了。

“刘奶奶,这个给你盖腿——坐久了腿凉哩。”菊花将薄被递给刘奶奶,担心她年纪大,凉气从脚起,受了寒可不好了。

刘奶奶也没客气,谢了她一声,接过被子盖在腿上,赞道:“这小被子倒精巧的很,是给板栗他们盖的吧?”

菊花道:“也不全是。我怕冷,专门做成小小的方块,冬天用来盖腿的。给娃儿盖当然也好。云影,你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裳?”

云影忙摇头道:“不冷,屋里这么些人,我倒觉得热烘烘的呢。菊花,你这么喜欢我徒弟,过年可为她准备了年礼?”

她刚笑完石头,转而帮赵清向菊花讨礼物。

菊花见她玩笑劲头足得很,便笑道:“我每年都有东西送清儿,不贵重,可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这个师傅,第一年送啥东西给自个的小徒弟?该不会是医学传世孤本吧?”

云影一挥手道:“我才没那么酸呢。清儿还小,要那东西干嘛!我自有好东西送她。你到底送啥?”

菊花还没说话呢,赵清却一跳起来,脆声嚷道:“我准备了礼物给师父哩。先前吃过饭忘了拿出来,我就带来菊花姐姐这,差点又忘了。不过真忘了也没啥,明早送也是一样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胸前的小棉袄里摸出一个绿色的小布包,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几个小荷包。她挑出一个粉红色的递给云影道:“师父,这是我学针线活计学了好长时候,才做的。我娘说勉强能见人。你先将就用吧,往后我再帮你做更好的。”

云影在她拿出小布包的时候,就眼不错地盯着了——她想看看小徒弟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

待看见那粗针大线缝制的荷包,又想笑,又感动,急忙接过去,攥紧了,嘴里一个劲地说道:“好,我正想要个荷包呢。嗯,缝的不错,你这么点大针线活做成这样,比我小时候可强多了。这剩下的是送给谁的?”

她见赵清手上还有两个荷包,一个蓝色,一个灰色,便问她要送给谁。

菊花也期盼地看着小女娃,等她捡一个送给自己。

谁知赵清根本没看见她的眼光,自顾自地将另外两个荷包拿出来,将那绿色的方布折叠好放进怀里,然后对云影道:“这个是送给大师伯的,这个是给杨子哥哥的。”

说完不理目瞪口呆的菊花和云影,轻快地跑到桌边,先将那灰色的荷包递给秦枫,说是送给师伯的礼物,自己亲手做的,不大好,将就着用吧。

秦枫先是一愣,接着也微笑夸赞了她一番,说自己很喜欢这荷包,然后郑重收在怀里。

赵清甜甜地笑了:菊花姐姐果然没说错,送给喜欢的人东西,不一定要贵,亲手做的更好,礼轻情意重哩。

她转身将另一只蓝色的荷包递给张杨,笑眯眯地说道:“杨子哥哥,这个是给你的。”

张杨正看着她对秦枫献宝哩,猛然间这荷包就到了自己面前,顿时惊呆了,他嘴里还在吃花生,忍不住就咳嗽起来。

张槐跟青木等人也奇怪,不知小女娃玩什么花样,倒不好笑她的;云影和菊花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两人都喜欢赵清,只是这是个什么情形?该如何教导她?

第三百七十七章石头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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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急忙叫道:“清儿,你咋能送荷包给旁的男娃哩,这不合礼法。”

赵清疑惑地看着哥哥说道:“杨子哥哥又不是旁人。”

石头如今是秀才了,就算年纪小,也不会跟先前一样不知世事,他着急地问道:“你干啥要送他荷包?他又不是你亲哥哥,也不是你师父,也不是你师伯。”妹妹也送了他和爹娘荷包,所以他这么问。

赵清忽闪着大眼睛道:“我喜欢杨子哥哥,所以就送荷包给他。

菊花姐姐说,送给喜欢的人东西,不一定要贵,亲手做的更好,这样才显得用心。”

菊花一听绕到自己身上了,不禁也咳嗽起来,这教坏娃儿的责任可担不起呀!回头还要好好跟她说,东西不能乱送,女娃长大了东西更不能随意送人。

刘云岚何氏杨氏等人则无所谓,只当是小娃儿玩闹,因此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热闹。

何氏还打趣道:“清儿,你咋就送杨子哥哥哩?也该帮槐子哥哥、青木哥哥,都做一个。你那么喜欢菊花姐姐,也没帮她做一个?”

赵清认真地回道:“菊花姐姐自己做的比我好,她也不像师傅那么忙——没空拿针,我就没帮她做了,我帮她买了木簪子哩。槐子哥哥有菊花姐姐帮他做青木哥哥有云岚姐姐帮着做,我要是帮着做了,那不是‘吃咸饭管淡事,么?嗯,菊花姐姐也能帮杨子哥哥做,可是她事儿多,我就帮帮她,她也能少操心些。”

说得杨氏跟何氏呵呵笑了起来,刘奶奶也笑眯眯地瞅着这小女娃,觉得她古怪精灵。

小石头才不理妹妹这一套哩他觉得自己该教妹妹一些人情礼法了,娘怕是觉得妹妹还小,从没跟她说这些,这不就闹笑话了?

“你帮杨子哥哥做荷包也是不成的,也是‘吃咸饭管淡事,,能帮他做荷包的人多着哩……”

张杨终于缓过劲来了,一边将赵清手中的荷包接过去,一边瞪小石头道:“不就是一个荷包么,她才多点大,你就跟她讲礼法?是不是还要跟她说三纲五常?”

小石头急道:“当然要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张杨打断他话:“她不是才五岁么?明天才六岁哩。你都多大了还跑到我家玩,整天菊花姐姐叫个不停,也没人说你!”

小石头哑然,看看菊花,总觉得这是不一样的,却又不知如何说。

赵清却不管那么多,见杨子接了荷包,笑弯了眼,喜滋滋地对他道:“杨子哥哥,这个不大好往后我针线做的好了,再帮你做个能见人的。”

张杨一滞,看着赵清那天真无邪的眼睛忽然微笑点头道:“好!”脸上莫名地热了起来。

小石头不满地看着两人,觉得有些头疼。

槐子瞅着赵清的眼神,心里一动,就想起小时候菊花看自己的眼神,一时间心里充满温馨,只是……他担心地瞧了赵清一眼,这么小,差杨子太多了。

菊花瞧着乐颠颠地跑回来的清儿只觉得心都软了小娃儿单纯的心思,就算有些离谱可也让人不忍心用世俗的礼法标准来评判,仿佛那么想一下都是玷辱亵渎以后再慢慢地教她吧!

云影显然也是一样,她把赵清抱到腿上坐好,跟她和葡萄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菊花和刘云岚也不时地插话,叽叽喳喳的说笑声盖过了屋里其他的谈话。

夜深了,人们的谈兴依然不减,菊花便和葡萄起身去厨房蒸了些饺子,配了些清淡小菜,端来让大家一人吃了几个。

小石头笑道:“菊花姐姐,本来晚饭吃的多,这么说笑一会,消食完了好去睡的,你又弄了些吃的来,我们只好接着消食了。等饿了你再煮些饺子,咱们再吃。这一晚上就不用睡了,明儿一早直接去村里拜年,谁家早饭好咱就去谁家吃。”

众人喷笑,菊花见他玩心不减,想是念书拘狠了,笑道:“反正你们就剩几天工夫好玩了,你想怎么着都成。就这村里,你想去哪家吃饭,人都会热心张罗的。”

张杨笑道:“你使劲玩吧,省得去了学里还有人管。这会儿又不想睡了?那时候躲在树上睡一下午,大伙到处找他也找不见,气得夫子直吹胡子。罚他背书写字,偏又背得出来,也写得出来,真让人不服气。”

秦枫乐呵呵地瞧着石头,使劲地揪了他耳朵一把,道:“这就是个毛猴子,从小就是这样。你是咋考上秀才的?”

哄笑声中,石头对张杨撇嘴道:“你有啥不服气的,回回都比我考得好。”

张杨咬牙道:“考得好?我读书的时候你在睡觉,这能比么?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比的——要跟你比的话,早气死了。”

张家人对这事楚,槐子就笑对秦枫道,杨子是被小石头给逼出来的,石头要是发狠起来,那旁人都要靠边。

小石头气恼地说道:“你们这么说真不凭良心,好像我在学堂睡了几年就考上秀才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我读书写字、认真听夫子讲文的时候,你们都没瞧见?我不过是忙里偷闲玩了会,大家都记在心里。杨子哥哥你说,就那个钱林,上课还在想明月楼的花魁,作诗也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他有我下苦功?我可是一字不漏地将夫子教的东西都记下了,晚上也温习的,谁整天玩了?”

杨子见他急了·忙安慰他道:“不过是见你聪明,大家都羡慕。我晓得你也是下了功夫的,要不然师傅能任由你偷闲?还跟夫子打招呼不要太拘束了你?”

小石头这才悻悻地闭嘴。

菊花倒觉得他这种学习的方式是张弛有道,比那些手不释卷的书生好的多。

赵清却仰脸问云影道:“花魁是啥果子,好吃么?再好吃上课也不能想哩,那个钱……啥,他不专心。

云影傻眼了,不知如何跟她说,菊花也哭笑不得。

张杨狠狠地瞪了小石头一眼·小石头急忙对妹妹道:“花魁是一种花,有毒。你可别问人,不然人还以为你想干啥哩。”

赵清懵懂地点头,不再追问,云影才松了口气。

这时,刘婶抱着件旧棉衣,进屋笑问刘奶奶道:“娘,加件袄子吧。你老人家坐坐该去睡了,这么熬着可不好。”

刘奶奶对何氏笑道:“我也糊涂了,这么贪玩·瞧着这么些娃儿心里头一高兴,就忘记时辰了。本来我们年纪大的人觉也轻,也没觉得瞌睡。”

说着起身,道是坐久了身上酸,还是歇息去吧。于是葡萄和刘婶赶忙扶住她,跟何氏等人招呼一声,自去回屋睡觉。

散场的时候,已经子夜,秦枫和云影还是去郑家住。

菊花跟槐子洗漱一番进屋,一人一个·帮双胞胎把了尿,又喂了奶,方才歇息。

刚眯上眼陷入沉沉的睡眠·就听小床上传来“咯咯”的笑声,听声音是板栗的。菊花一惊,就要起来瞧瞧是咋回事。

槐子也被惊动了,按住她道:“你睡,我去瞧瞧。才吃的奶,不会有事的。”说着披上件袄子,下了床到小床边探视。

因为房里有小人,那桌上油灯就一直点着·也没吹灭·静静地散发昏黄的幽光。他来到床前弯腰细看,两个娃儿都睡得好好的′可是板栗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似袅袅的余音未散。他又四处瞧了一遍·忽地发现小床的床脚下,卧着一只小猫,正仰头望着他,见他低头,“喵—”地叫了一声,蹭到他脚边挨挨擦擦撒娇。

槐子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肯定是这猫上了床,那毛绒绒的身子碰了板栗的脸,他被人逗的时候都要这么笑的。一时间很生气,也很害怕,要是猫儿不小心挠了板栗的脸,那可就不得了。

弯腰捧起小猫,就要送出房。菊花听见猫叫,早睡不住了,也披衣起身道:“这猫咋进来了?可是爬到小床上去了?我就怕出这样的事,才不让猫进房——它们最爱往暖和的地方钻。送到厨房,把它丢灶窑洞里,不然还要往床上爬。”

槐子忙道:“你又起来干啥?我正要送出去哩。”

菊花哪里放心的下,到底还是将板栗和小葱抱上床,放在大床里边,自己跟槐子在外挡着。这么一折腾,就睡不眠了,好像才迷糊一会,天就亮了。

她很想赖一会床,反正初一来拜年的都是村里人,打个转就走,不会来远客。

可是娘是那么容易当的?当了人家的娘,就该负责任!

两小人早就醒了,也没哭,不过咿呀叫个不停,菊花蒙头哀嚎:没睡好的早晨实在痛苦!

槐子是知道菊花习惯的,见她缩在自己怀里赖着不动,十分好笑,便道:“你睡吧,我抱他们出去,有娘照看哩——早上就煮饺子,也没旁的事儿。让刘婶先喂他们一顿,等你起来再喂。”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菊花记得自己是娘,是不能指望旁人的,遂半闭着眼睛坐起身,先套上袄儿,然后随手摸到一个娃儿,也没看是谁,就抱到胸前用被子拥紧,一边对娃儿爹道:“去打些水来让我清洗,先喂奶。把宝宝的衣裳送到火桶里烘热再拿来。哎呀——”

她正说着,手摸到娃儿身上湿漉漉的,将自个胸前都染湿了,赶紧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将手中的娃儿举起来一看:下半截全湿了,腰部以上都没干的。

这肯定是板栗——小葱撒尿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第三百七十八章爹娘不是那么好当的(加更章)

菊花早起的慵懒不翼而飞,心里一激灵,急忙将板栗身衣裳扒下来,光溜溜的往被子里一塞——包紧,也不管小东西对她呵呵笑,再往床里一探手:天哪,床上湿了一大块,小葱躺在湿棉被上正啃手指哩!见她探头过来,还咧嘴儿一笑,就这样也没舍得将手从嘴里抽出来——人家饿了哩!

这兄妹俩到底撒了多少尿?不就是喝奶么,咋这么多水?不对,昨天喂了些米汤给他们喝了,她觉得米汤是好东西,很养人的,所以……

自以为是的娘亲很想对娃儿爹也撒娇哀嚎,想想自己都是娘了,还是收起那一套吧。

话说,这两娃晚上一直都是婆婆何氏照看的,因为当娘的记起自己的职责,要做一个称职的娘亲,誓要教出独特的娃儿,既不能泯灭了他们的个性,也不能惯出不成器的儿女,所以她跟何氏争取了好久,才取得这晚上照看娃儿的权利,谁知第天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让她慌张失措!

槐子急忙起身,三把两把穿好衣裳,对菊花道:“你甭急,我去打水、拿衣裳。”说着匆匆出门。

菊花将小葱也剥光了,跟她哥哥一样塞进自己的被窝。

也不知这两个小娃儿咋那么开心,这肚子还瘪着哩,就笑个不停。

当娘的却没心思逗他们,起身从小床上摸了几块尿布,再哆嗦着冲回床上,然后坐那发愁:小衣裳都是冰凉的这么往热乎乎的娃儿身上套可不好。等槐子拿衣裳来,这中间要是兄妹俩谁再来一泡尿,那这被窝也睡不成了。

正想着是不是先起来,回头也不要在床上喂奶了,就听房门被推开,何氏的声音传来:“板栗,小葱,还不起来么?昨晚折腾你娘了吧?”

何氏臂弯里抱着一大抱小衣裳,见菊花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抿嘴笑道:“尿床了?你抱他们上床睡,咋不在床上垫一大块棉垫子哩?宝宝睡觉,那身上也要捆紧了。脱得只剩里面一身小衣,他们是舒坦了,你可不就受罪了!”

说着踩上床前的踏板,坐在床沿上,将手中的衣裳递给菊花,道:“先在被窝里把小衣裤穿了,外面的衣裳我来穿。”

菊花讪讪地接过去,先抱起板栗帮他穿衣。

她这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好像她还没帮宝宝完整地穿过一回衣裳哩。平日里帮他们换尿布,觉得自己动作蛮利落的,主要是在葫芦的身上锻炼过,那时候还得意,心道女孩子当了娘,啥不会的也会了——为母则强嘛!真帮小奶娃穿衣裳,发现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握着那软软的小腿小胳膊,她愣是不知咋往袖珍小衣裳里套。

何氏见她捏着乖孙胖乎乎的藕腿往那小裤子里塞,一塞一软,跟着板栗使劲一踹脚就蹬进裤裆里去了。

她看得嘴直咧,忙道:“你先把他一只脚套进裤腿,手在裤脚那一头捏住他的脚一拽,这只手把裤腰往上一提,嗳——就这样!嗳哟!不成,还是我来!”

何氏教了她几句,眼看板栗光溜溜的小身子暴露在被子外面,小肚皮也敞着肚脐眼都露在外面再过一会娃儿要冻坏了,实在忍不住脱了鞋子上床,亲自帮孙子穿衣。

菊花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尴尬地看着婆婆上床,三下五除二地帮板栗穿好里衣,捆好尿布,递给她抱着,再帮小葱穿。

这时槐子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葡萄也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洗漱用具。

菊花嘴角直抽,自己真成废物了,本想把双胞胎抱过来照顾,结果害得一帮人跟着忙活,也不知是伺候大的还是伺候小的。

闲话少想,一切都要从头学。

她将板栗放在被窝里,自己接过张槐递来的热纱布,先仔细清洗了**,然后飞快地洗脸漱口,再抱起板栗喂奶,一边眼不错地盯着何氏帮小葱穿衣裳,暗自记下要点,想明天早上可不能这么手忙脚乱的了。

槐子见她一头乌黑长发散落在肩头,用袄子紧裹住板栗,两眼紧盯着娘的动作,不像以往早起,懒懒的让人心疼,这会儿形容甚是狼狈,便安慰她道:“你头一回帮他们穿衣裳,不大顺手也是有的,多穿几回就熟惯了。”

说话间,何氏已经帮小葱穿好了里衣,抱在怀里,听了槐子的话,瞅着菊花笑道:“你才多大?从没经历过的,头一胎就生了两个,先又养身子不能劳累,哪能那么容易上手哩!我瞧他俩今晚还是跟我吧,这么折腾你几天,把身子熬垮了不是玩的。”

菊花咧了下嘴角,对婆婆道:“娘,要是我会哩,没准还真就推给你带了;这不是不会,才要用心学嘛。不然老这么指望娘,再生了娃我还是抓瞎,人听见了要笑话我的,娘自己也累。我想这事也不是太难,你老人家就辛苦点,这几天早上过来教教我。你一教,我不就会了?我们年轻,可不就是要你们多教才能担起事么?两娃儿晚上也不大哭,就有事也让槐子起来,累不着我。”

她本还想说些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之类的话,觉得有些肉麻,就没说了。

何氏听了她的话,浑身舒泰,笑得满脸开花,点头道:“那就还让他们跟你吧,我早上过来帮你一把,过些日子你就熟惯了。槐子,你晚上可要警醒些,夜里起来抱了他们让菊花喂一遍奶就成,喂饱了一觉睡到大天亮,你们也能睡得安稳;要是不管他们没准就会哭。你是当爹的,菊花身子不好,你就该用心些”

槐子连连点头道:“晓得了,娘!小葱给我,你去煮饺子吧。”

何氏道:“你可糊涂了,她外面的袄子还没穿哩,哪能就抱出去。等菊花喂好了板栗,把他外面的衣裳穿好了,你再抱他,菊花再喂小葱,这么才不显慌张。不然屋里还是冷的很,出了被窝容易凉。”

槐子忙答应,一副受教的样子,在床前傻站着,想帮忙也帮不

菊花看着他抿嘴偷笑,很理解他跟自己一样有些生疏无措的心情,这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嗯,主要是自己这个当娘的失职,不然的话,这带娃可都是媳妇的事,根本不用他一个男人来插手,就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他便跟着忙乱。

她见葡萄正在收拾了屋子,归拢双胞胎换下来的尿布、里衣,宝宝的尿盆也不见了,看样子已经端出去清洗晾晒,忙对她道:“葡萄,这些先放那吧,等晚上再洗,反正有干净的换。今儿是初一哩,你甭在我这忙了,去拜年玩吧。”

何氏忙赞同道,今儿是初一,不用干活,专门弄吃的,葡萄还小,该出去玩。“你就去跟那些小女娃们玩好了,也好多认得几个玩伴。”

葡萄腼腆地笑道:“我不想出去玩,我想跟板栗和小葱玩,等会葫芦也会过来哩。少奶奶,板栗喂好了么?二少爷一早就在问哩,又不好进房来的。”

何氏呵呵笑道:“他在干啥?这么早就想抱侄儿了?”

葡萄道:“二少爷在跟我哥练拳脚。老爷牵牛出去饮水遛弯了,我爹在喂猪。”

槐子听了也笑起来,对菊花道:“他倒比我练得勤,连黑皮也比我练得好。”

原来,秦枫当日教了他跟青木一套拳法,他因为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早晨练一下,有时晚上练一下,没个准。后来看张杨念书辛苦,便教了他,让他早起练习强筋健骨。待黑皮来了,又教黑皮,也练得不错。

菊花将板栗喂了个半饱,再在何氏的指点下,帮他穿上小袄儿、棉裤,带上刘奶奶送的红帽子,穿上红鞋子,递给槐子抱了,又对葡萄道:“待会等你娘闲了,再喂板栗一遍。”

说完接过小葱继续喂奶,何氏这才腾出手来,去厨房煮饺子。

槐子抱着板栗出去,然后就听见张杨大声逗趣和板栗的笑声响起。

菊花听了微笑,好不容易将小葱也糊弄好了,交给葡萄抱着,自己穿衣收拾床铺,将被单和垫的棉被都换了,棉被抱出去晾晒,被单则等第二天再洗。

她穿一身藕荷色的新衣裙,将头发盘好,插上木簪,脸上仍然是素面朝天,收拾清爽了问葡萄可有不妥。葡萄满脸羡慕地看着她点头道:“好的很。少奶奶,你这样子好好看哩。明儿我帮你梳一个新样子,是云大夫教我的。”

菊花笑道:“她也教了我,我不过是不耐烦,才没梳。咱一天事也多,头发梳成那样子容易散,所以我总是绑得紧紧的,这样干活才利索。

葡萄抿嘴笑道:“少奶奶,往后我伺候你,你不用干活。”

菊花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了一个给她,微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享福了。其实我也没干啥重活,就是喜欢种菜养鸡,让我闲着还难受。”

第三百七十九章二人世界

她给了葡萄一百文的赏钱。本来想多给点的,也不是她钱多,而是顺带接济刘家的意思。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凡事都要有个规矩,今天要是赏了五百文,等她以后得力了,再赏一两银子,她也不会觉得多。人都是这样,工钱什么的要年年涨,那心里才高兴,若是开始的时候就给了高酬劳,到后来就体现不出努力的价值。

葡萄开心的小脸都红了,小声道:“多谢少奶奶。我都没干啥活计,少奶奶还费神教我认字,都发了工钱了,又给赏钱······我爹昨儿还说,我比他往常挣钱还多哩。”

菊花摸摸她的头道:“你咋没干活哩?你可帮了我不少忙。如今不是还小么,等大了就能帮我好些事了。你把钱收好,攒了添嫁妆。”

葡萄羞红了脸,点点头道:“嗳!我娘说,不要我挣的钱,要我留着自己花。”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她娘当时抹着眼泪道,用了她的卖身银子,哪能再用她挣的那点工钱哩。

菊花点头,这才带她走出房间。

槐子迎上来,欢喜地看着自个的小媳妇,不施脂粉的脸上自然光洁,嘴唇也是红艳艳的,说不出的鲜亮,又觉得她眼底有些黑,便道:“待会你抽空补一觉,回娘家去睡,咱家怕是来人多一些。”说着接过葡萄手中的闺女。

菊花还没说话,张杨从外边进来,见了菊花眼前一亮随即微笑着将板栗往她手中一塞,然后从哥哥手上抢过小葱,呵呵乐道:“小葱,想二叔没有?”

槐子叱道:“你这二叔也太偏心哩,有你这样的么?”再次从菊花手中接过板栗,还没抱稳,就听院子里张大栓叫道:“谁来把这牛牵进去?”

菊花等人往外一瞧,只见张大栓牵着一大一小两头牛,从院外边进来想是看见孙子起来了,因此也不想管牛了,想找人帮着去拴牛,他好抱孙子的。

槐子无奈地笑,菊花接过板栗,示意他去满足一下老爹的含饴弄孙心理。

槐子便摇着头出去了,觉得自己爹真跟个娃儿似的。还没下廊檐的台阶,小黑皮从西厢房里小跑出来道:“少爷,我来拴。我吃过早饭了。”

张槐含笑谢了他一声,又转回头抱板栗;张扬笑了半天说你也抱不热乎,爹马上就要来跟你抢娃儿抱了。

菊花微笑道:“你们使劲抢吧,我今儿好不容易穿整齐些,有你们抱,也省得把我衣裳弄皱了。”说着故意很爱惜地掸了掸身上的新衣裳,还咳嗽了一声。

“哈哈哈······”张杨见她装模作样的,忍不住大笑起来,道:“菊花姐姐,你就是荆钗裙布,也不比那些豪门闺秀差。”他毫不避讳地赞完忽觉不大妥,便有些尴尬:如今可不是年纪小时那会了,想啥说啥当菊花是亲姐姐一般,忙拿话岔了过去,笑张大栓连手都没洗干净,就来抢孙子了。

槐子看着急慌慌的爹,在井边匆匆洗了把手,就过来伸手要板栗抱,只得将儿子递给他抱着,自己对菊花笑道:“让他们抱咱去吃饺子。你肚子饿了吧忙一早上也没顾得上吃。”说完顺手牵着她去了厨房。

不用干活的日子自然是舒坦热阄的,来来往往拜年的媳妇们聚集在一块多了些谈话的内容,那就是刚添的娃儿。

人们另外好奇和惊讶的就是菊花了。虽说她早些天就拿下了面巾可是她也不大出门,故而也没几个人见过,如今真见到了,均张大嘴巴,惊奇不已。不过,更多赞扬的却是秦大夫的医术,这让菊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