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在清南村这么些天,已经被所有人都认识了,再加上她帮不少媳妇治好了积年的妇科病,大家也渐渐地相信她医术跟秦枫一样厉害。
可是,就算她是大夫,这接生的事,人们也不信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娃会懂,因此见她来了,都很奇怪,那接生婆子更加不高兴——这不是抢饭碗么?所以垮着一张脸,根本不让她靠近床边,嘴里还嘀咕些“自己连娃也没怀过,还跑来帮人接生”等不好听的话,气得云影浑身发颤。
她沉着一张脸,站在门边,望着忙碌的媳妇们,也不说话,也不后退。
第三百三十四章同行是冤家
帮桂枝接生的是去年来郑家、却又没插上手的榆树村的丁婆,她因为上次人还没到郑家,刘云岚就顺利地生下小葫芦,所以名声大振,被称为“福婆婆”。
她将云影挤到一旁,见她还不识相,依然不出去,不禁气怒,遂招呼赵大嘴的娘:“快点!我说老妹子,你慌啥?咱接生的娃比人家吃的米还多,这么点事要是都张罗不住,那还能叫‘福婆婆,么?来,你跟狗蛋娘架着她胳膊,让她往下用劲儿;再有,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不然出了事我可不管。”
大嘴娘尴尬地瞧着云影,这是儿子找来的,她也不好说啥,再说,之前儿媳桂枝也说过要找这个云大夫的,可是这丁婆子却瞧云大夫不顺眼,这可咋办?
云影冷哼一声不语。
谁知那丁婆子端着一盆污血水,直往云影跟前撞,逼得她不停后退,一直退出房门,正好她这两天心里反胃,见了那血水,不禁扶着墙壁再次干呕起来。
丁婆子对房里几人一使眼色,鄙夷地说起风凉话:“就这样还来帮人接生?哄鬼哩!连血腥气都不能闻,这不是拿人命不当回事么?哪儿找的卖狗皮膏药的?就算是混吃混喝,那也要分个轻重好歹,人家媳妇生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也跑来哄人?”
说完将那盆污水交给外边的人接手,转身“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气得云影怔在当地。
堂屋里也有几个媳妇,其中老成媳妇正忙着,见她脸色难看,慌忙过来对她道:“云大夫,要不你先回去吧?回头桂枝有事咱在去请你。”
话一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哦,现在把人家往外赶,等有事了再去请人家?再说了人家可不是自己来的,可不就是赵大嘴请过来的她不得主意,转头去找赵大嘴。
云影忍气吞声,不过是见那桂枝情况不大好胎位有些不正,囡此不敢离开。谁料这婆子如此可恶,而赵家也无人出来圆场,她气极转头就走。
回到菊ā家,见她坐在院子门口缝小衣裳,一边吹那穿堂风,便走过去放下药箱,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
菊ā见她这样子,纳闷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桂枝嫂子生了么?”
云影摇摇头,将她被赶出来的事跟菊ā说了,末了恨恨地说道:“这个老婆子,要是桂枝不好了,我看她如何跟赵家交代?”
菊ā皱眉道:“如何交代?就算杀了她也不顶事。你哪能在这个时候跟她斗气呢?她不过是一个无知的乡村稳婆就算人家媳妇一尸两命,她们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责任,只会说那媳妇命不好。你赶快过去吧不然出了事倒霉的是赵家,那稳婆是不会有事的。你别理她,你是大嘴哥找去的,你只跟大嘴哥说就好了。”
云影郁闷地说道:“我也想找他呢,谁知转眼就不见了。那老婆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些难听话,直接把我往外推。”
两人正说着,就见赵大嘴狂奔过来,焦急地对云影道:“云大夫,快……快去瞧瞧,桂枝不行了哩。”
云影吓了一跳菊ā急忙对他道:“你家那个稳婆这时候还怕云影夺她的饭碗,把她赶出来了,你要帮着说句话才行,不然她也插不上手,还被人骂。再说,这么吵也耽误桂枝嫂子生娃不是。”
赵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说道:“我晓得了。那个老婆娘也害怕了哩。云大夫你跟我一块过去,这回没人敢骂你了,快点。”
云影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紧张,急忙背起药箱,匆匆跟他走了。
菊ā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十分担心,又纳闷:这个桂枝不是很会生娃的么,为何这次难产哩?
她却不知道,桂枝这一胎有点胎位不正。本来也不会有事的,可是那接生婆子见云影过去了,难免生气,心浮气躁,一个不认真,顺位的时候没弄好,待她骂走了云影,再想好好接生,却发现胎儿卡住了,这下就心慌起来。
折腾了半天,桂枝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赵大嘴赶来,见情况危急,又听老成媳妇说云影被赶走了,气个半死,才又急忙过来叫人的。
云影再次进入产房,那丁婆子不敢对她摆脸色,只悻悻地想,我瞧你有啥能耐把人救过来。这婆娘,这时候还在争那一口气,真应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了。
云影先帮桂枝检查了一下,转头对丁婆婆怒道:“你这婆子,用那么大劲干什么?你弄伤了胎儿手臂。”
老婆子吓了一跳,原以为没人懂,谁知这女娃子一来就发现妯用力过度,弄伤了那胎儿的胳膊。她想要不承认,可是等娃儿生出来,那胳膊上的捏痕也是掩饰不住的,那汗就冒了出来,躲闪着赵家人的怒视。
云影只说了一句,不及跟她理论,赶紧取了两片人参塞进桂枝嘴里,然后取出银针,扎人中穴,待桂枝醒来,郑重地对她道:“你听好了,要想生下孩子,待会听我的,让你用力你就用力。”
桂枝无力回答,只眨了下眼睛,额头上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颊上,形容甚是狼狈。
云影也不嗦,连续在她身上扎了好些银针,然后才到下面轻轻为她顺位,并不停提醒桂枝配合她用力。
半个时辰后,一声沉闷的哭声响起,桂枝终于生了一个胖儿子,只是右边那小手臂耷拉着,靠近肩膀部位,很明显有两指捏痕,落在初生婴儿身上,显得触目惊心。
赵家人大怒,将丁婆子好一顿臭骂,赵大嘴更是狠狠地踢了她两脚,可是,正应了菊ā那句话,这时候就算杀了她也不顶事,于是转而哭着求云影,要她帮忙治疗这娃儿的小胳膊。
云影帮桂枝处理完,又帮小婴儿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红着脸对赵大嘴道:“这刚生下来的孩子太小了,我有些把不准,不敢随便替他治,等我师兄回来帮他看看吧。放心好了,他还小,应该不难治的。”
赵大嘴糊涂了,说娃儿小不好治的是她,说娃儿小好治的也是她,到底该如何?他并未听出来云影觉得自己医术不如师兄的意思。
云影却也不敢耽搁,吩咐他去集上叫秦枫回来,要是干等的话,没准他今晚不回来就麻烦了。
赵大嘴慌忙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菊ā见云影没回来,想着她肯定在赵家吃了,也就没等她。
吃过饭,她晃悠到那株老树根的跟前,见那一片土地还算湿润,放下心来。这个墙边位置很好,夜晚既能淋到夜露,白天也不会被大太阳长时间暴晒。上午,院墙里面一株桃树从东边挡着;下午,院墙外边的一株垂柳从西边挡住了,也就中午晒一会太阳。
四处转了转,她出了院子,慢慢走向河边,也不多停留,对着河里唤鸭子,待十来只鸭子摇摇晃晃地上岸后,她便转头往回走。半道上,鸭子们超过了她,自顾自地窜进了院子,对着正喂鸡的何氏一阵“嘎嘎”叫。
何氏便骂道:“在外边呆一整天,回来还要吃的,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老是填不饱。”一边唠叨一边舀了些鸭食喂它们。
见菊ā回来,她忙喊道:“菊ā,你要洗澡么?先洗了去你哥哥家逛逛,又没啥事,也省得在家闷着。”
槐子不在家,菊ā都不大有精神,她怕她心里闷,就劝她去娘家走走。
菊ā应了一声,刚要进屋,却见张大栓扛着锄头正要出去,随口问道:“爹,这么晚了你还要下地?”
张大栓笑道:“爹就是到黄豆地里去瞧瞧,看干不干,明儿要不要浇一遍水;再看看那才插的山芋秧子可活过来了。我今儿在整田,都没顾得上去瞧它们。”
菊ā点点头道:“那爹早些回来,不然天黑了草棵子里蛇也多,被咬一口可不好。”
张大栓笑呵呵地出去了。
他跟郑长河一样,整日里对着那些庄稼也不嫌烦,是个三天不下地就心发慌的人。这样的日子,吃过晚饭,扛着锄头到处转一圈,看看庄稼,在田间地头站着跟人唠半天闲话,说说天气雨水,庄稼长势等,就当饭后消食了。
菊ā洗完澡,搬了根小凳子在院子里闲坐着,等何氏洗澡出来她再去隔壁溜达。
听着院外竹林的沙沙声,她扫了一眼干净的场院、房屋和树木,觉得少了槐子的农家院子是没有生气的,不由地想念起他来。
往常这时候,他该陪着自己在井边洗衣裳——省得第二天何氏洗太多的衣裳忙不过来;然后就会去瞧小葫芦,再不就往河边去,或者去池塘里瞧荷叶又冒出了多少;要是回来早的话,就会坐在院子里沐浴月光,静听春夜万物的喧嚣。
就是下雨的日子,他们也会坐在房里,一边看菊ā做小衣裳一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房檐、树叶上汇聚的雨水往下落的滴答声。那声音清晰,却衬托得雨夜格外宁静、安详!
她越是想这些,就越是思念槐子,只觉情绪懒懒的,也不想去娘家闲话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蛊惑云影(粉红180加更)
第二天一大早,菊花正在院子角落里喂鸡,就见青木一手端着个小筲箕,另一只手攥着两个桃子走进张家院门。
菊花忙叫道:“哥!你咋这么早过来了?有啥事?”
青木憨笑着对妹妹说道:“我采了些香椿芽,趁着新鲜送些过来。这桃子也快熟了,我摘了来让你尝尝。”
菊花待他来到近前,接过筲箕,又瞧着那两个带着一丝丝红的桃子纳闷地问道:“前两天瞧着还没熟,想着还要过好一阵子,这两个看上去倒不错。”
青木笑道:“我见靠墙边最高的那棵桃树顶上有两个桃子已经红了尖儿,正好绑了长竹篙勾香椿芽的,顺便就把它们也勾了下来,让你尝尝鲜。你今儿觉得咋样?早起又吐了么?”
菊花一边翻看着筲箕里红嫩新鲜的香椿芽,捏了一根嫩芽头放到鼻子下面闻着,一边答道:“嗯!早上总要吐一回,过了那阵子就好了。哥,这香椿好香哩。你送了这么多过来给我,家里还有么?”
青木道:“还有些。难得你喜欢这味儿,咱们就少吃些有啥要紧的,也不是啥好东西,又不是非吃不可。这味道这么冲,你不嫌弃它?”
菊花摇头道:“不觉得哩,闻着就香,待会我就炒个鸡蛋吃。”
青木见她喜欢,也很高兴,微笑道:“咱家的篙瓜也长了哩,晌午我掰些回来,给你换换口味。”说着忽地拍了下脑袋,懊恼地说道:“我忘了送些酸笋来—咱家的酸笋腌好了哩。娘昨儿还在说,送些过来给你早上吃稀饭。”
张家没腌酸笋,都晒笋干了,故而他这么说。
菊花微笑道:“想吃的话,回头我自个去装些,不用你送的。”
青木将桃子递给她·笑道:“娘单独帮你装了一罐子哩,回头连罐子抱来。我先走了——吃过饭还要整田。”说完转身出去了。
菊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宠着的小闺女,她感叹了一番,去洗了桃子和香椿,又炒了个香椿鸡蛋早上吃。
正跟何氏在厨房里忙着,杨氏抱了个大罐子蹬蹬地走进来,将那罐子往案板上一放,笑道:“这酸笋腌好了·味儿不错,用腌辣椒片儿炒了,脆脆的,早上吃玉米糊最有味道了。”
何氏见了喜不自禁,连声道谢:“我还在后悔哩——不该偷懒·该腌些酸笋的。虽说家里有酸豇豆,有香酱,有酱菜瓜和黄瓜,可都不是那个味儿。偏偏菊花吃饭这么遭罪,要是再不将就她一点·越发吃的少了。”
杨氏扬眉道:“我不是她娘,这么点事还要你操心?你忙得脚不沾地,我就多腌了些,也不过是顺带。”
何氏感激地说道:“哪个不忙哩?你家里还有个小奶娃,格外忙。”
杨氏摸摸菊花的手,又凑近掀开她面巾仔细地瞧她脸色,笑道:“还好·这脸色还不差。”转头又对何氏道:“你说我家有个奶娃格外忙,那是肯定的。不过菊花嫂子也能干·在家当闺女的时候,人都说她‘嘴一张,手一双,,我倒觉得她跟长了好几双手一样——干活那叫一个快!嗳哟!跟她比我都不好意思的。她把小葫芦放在小车里边·边干活边看着,一点不耽误事儿。”
何氏笑道:“栽秧的时候·咱们干脆都下田干粗活,这家里就交给她了·菊花照看小葫芦,顺便帮她拿东递西的。”
杨氏笑道:“这还用说,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下田干活好一些,在家里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哪赶得上她麻溜。”
说笑了一会,杨氏方才匆匆地离去了。
何氏赶紧搛了些酸笋出来,配了些辣椒片炒了一碗。酸辣味冲得菊花打了个喷嚏,笑道:“好味道。这酸味跟酸豇豆的味道不一样,是要好闻些。”
何氏瞅着她乐道:“哪里是好闻些,不过是隔锅饭香。要是咱自己腌了,你也没这么喜欢了。”家里没有的总是好的。
不管怎样,菊花这天早上就着酸笋吃了两大碗玉米糊,又吃了半碗香椿炒鸡蛋,才心满意足地提着小锄头,一边啃着桃子,去菜园子修整菜地顺便消食。
她蹲在垄沟里扯了会儿草,抬头见有鸟儿来吃樱桃,急忙大声地赶它们走。第一声还管些用,再高声喝叫,那些狡猾的鸟儿就不理她了。气得菊花四处乱看,在墙根下找到一根长竹竿——是用来搭豇豆架子和黄瓜架用的——捡起来冲着那树梢一阵挥舞,这才将那群鸟儿惊飞。
展翅高飞的鸟儿,色泽鲜艳,煞是好看,只是眼下菊花却不觉得它们可爱了——再这么下去,等樱桃熟了,果子也被它们吃光了。
她正生气地想主意,就听前面的通道里传来叫声:“菊花,菊花?”声音渐槲接近。
菊花听是云影在叫她,忙答应了一声。
云影见她又在菜地里忙,停顿了一下,便走过来蹲下跟她一块扯草,说起昨天在赵大嘴家接生的情形。
“治起来也不难,就是很麻烦,得好几年工夫慢慢地纠正。”云影跟她说了秦枫帮那婴儿治疗的结果。
菊花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想着那老婆子居然将胎儿拽伤了,何止是一点粗暴?她当是拔萝卜哩!可是大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将来她也得这么生!
这么想着,她便沉不住气了,对云影道:“你都瞧见了,这些接生婆子也有些经验和见识,可做事也太没章法了,你就没点想法?”
云影气恼地说道:“我当然有想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大夫,往常帮人接生也少,生病了她们会找我,分娩的时候她们就不会找我了;就算是找我,也是预防孕妇产后大出血或是昏迷等情形,让大夫来救治而已。”
菊花循循善诱道:“那是以前,往后你要改变这种情况。你可知每年有多少孕妇和婴儿死于生产吗?那就是一道鬼门关!你要是将这道关给拿下了,一年不知要救多少人呢!这可是天大的功德。”
菊花其实也没想那些大道理,不过为了她自己,为了嫂子刘云岚,为了她将来的女儿和儿媳,她怎么着也要鼓动云影干出点啥来。
听了菊花的话,云影双目炯炯,拽着一把青青的嫩草,沉思起来。
菊花打断她的沉思,说道:“你别想了,我一点也不怀疑——往后你肯定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夫,会接生,出手定能保人母子平安。可是你一个人能救多少人呢?就算你收几个徒弟,那又能增加多少呢?”
云影诧异地望着她!
菊花问道:“你学医多少年了?”
云影想了想道:“我从三岁就开始跟着我爹辨认各种草药,背药典,识穴位;六岁开始练习针灸和摸脉;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帮人看病、开方下药,不过也都是些小病,我爹还在一旁监看着。”
她见菊花瞪眼看她,解释道:“这摸脉和开方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风寒,也要区分不同的人,开出不同的方子来;就算方子相同,那药的分量也是不同的。绝不是照着书上的药方配药那么简单。若是胡乱照搬,有时候小病也会治出大麻烦来。”
菊花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问道:“那你如今不是学了十几年医术了?你师兄呢?他也跟你一样?”
云影点点头道:“师兄也是几岁就开始学医的。他比我更不容易——他十五岁就独自在外游历。你别小看这游历,可以增长很多见识呢!就像我刚说的,一个小风寒,南方和北方的人得了,治疗的方子也是不同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病也会不一样。”
菊花按捺下心中的震惊,蛊惑道:“照你这么说,要想学成这医术,怕是没十几二十年,甚至更多年是不成的,可是接生不用学那么多年啊!稳婆们不用会开药方,只要教她们如何做就成了,再配合剖腹产,我估计失手的可能就小了。你不妨开个学堂,一批一批地教徒弟。”
这回换云影吃惊了,她气恼地瞪了菊花一眼道:“你当是种菜呢?还一批一批的,说得那么容易。”
菊花也很郁闷,心道前世的医生可不就是一批一批地培养么?你就算弄不出那么多,也不能只收一个两个啊,怪不得医术不能推广呢!像云真人那种国宝级的圣手居然只教出了两个徒弟,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们就不能分别对待?将弟子分成两种,一种是亲传弟子,针对那些有天分又肯上进好学的人,细细地教导;一种是外门弟子,比如这接生,你就专门培养一批稳婆出来。你要再把这剖腹产……”
她正说得起劲,就见何氏站在后院通道口,冲她叫道:“菊花,快回来。秦大夫来了,说帮你看看脉。”
菊花跟云影对视了一眼,丢下手中的锄头,出去了。
见了秦枫,她微笑道:“秦大夫,云大夫才说要帮我看脉哩,你不是很忙吗?就让她来就是了。”
秦枫点头笑道:“是这样。我不过是来帮你施针的。”
菊花在井边舀了些水,一边洗手一边诧异地问道:“扎针?为何要扎针?秦大夫,你有什么事可不能瞒我。我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你告诉我了,我也能心里有数,说不定还能帮着出主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服用丹药
秦枫失笑,菊花跟旁人不一样,帮她瞧病还得告诉她缘故想糊弄她可不容易哩。
他跟云影对视一眼,轻声对菊花道:“我都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情况比生死难料更坏的呢?今天给你服用的药很特殊,服后最好睡上一觉,我帮你施针也是为了助你入眠。”
菊花听了这才放心,便引他们入自己房间,按秦枫交代的,躺倒在床上。
秦枫便对云影点点头,云影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盒,打开,捏出一粒晶莹的药丸,对菊花道:“把这药吞了。这药······”
菊花一看那药的卖相,便皱眉道:“这药很贵吧?先说好了,我可没那么多银子付给你们,顶多把铺子无偿给你们用。我说你们怎么一出手都是贵重的药?弄得我想贪这个便宜,心里又觉得不踏实。”
秦枫莞尔,云影也扑哧一声笑道:“好了,这药也不算贵——你肯定能还得起,往后我就赖你家吃喝了。”
待菊花服下药,秦枫便在她身上扎下数根银针,菊花渐觉眼皮沉重,一阵睡意袭来,睡前犹在跟云影说道:“我······我想起来了,让狗去看着……樱桃……”
这次秦枫和云影都没有笑,静立在床前,定定地看着床上的菊花不语。
待收了针,秦枫对云影道:“你看着她,我下午再来为她施针。”
云影点点头,并无别话。
尽管菊花告诉他们可以通过剖腹产拿出胎儿,可是他们从未做过这样的手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完全无法预料,因此两人并未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手术上。思索考虑多日,秦枫决定按原先自己想的,给菊花服用云真人制作的“养元丹”,并在她服药后为其施针·驱除体内固结的寒气。
云真人收集了好些药材,也不过制作了三粒而已,师徒三人各藏一粒。药当然是珍贵难得的,温补养元·不敢说能起死回生,但某些时候的确是可以用来救命——云真人自己那粒就用来救活了一位濒死贵人,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的药还难说呢!
菊花服用这药后,身子到底会不会好转,师兄妹都没有把握,但增强些体质是可以肯定的·这样做剖腹产也就多了些把握。
秦枫提出这个方法后,云影立即表示先用自己身上的那粒药,他也点头答应了——这样师妹心里会好过些。他自己身上还有一粒,要是到时候菊花的剖腹产不成功,或是出现问题,也是可以拿出来抵挡一阵,让他们另外想法救治。
秦枫站在房中,看着已经熟睡的菊花·静静地呆了半响,才转身出去了。
他轻轻地离开,云影无知无觉·仿佛不知他已经出去。她坐在床沿上,透过窗棂看向院子里那株绿叶荫翠的梅树,发了一会呆,目光穿过树隙看向隐隐的院墙和墙外的垂柳。
这个季节一切都很美,为何她心里一片麻木?
是的,一片麻木——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更没有绝望,师兄并没有对她疾言厉色,她也没有想要到他跟前痛哭流涕地认错,她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日夜想念他,他们平淡地相处着。
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曾经那么浓烈的深情,如今却荡然无存,虽然没有形同陌路,却也让她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就如同一堆燃烧炽烈的火焰,被一瓢冷水浇透了·任你再拨弄,也难让它恢复熊熊燃烧。
再点火,再加薪?她没有火种,也没有柴薪了。
可是无论她怎样麻木,只要一想起云真人临终前那失望和心疼的眼神,立即心如刀绞。
每一次回想起这些,她都觉得心力交瘁,疲惫万分。
别说菊花已经嫁人了,就算秦枫真的喜欢她,云影觉得自己也没那个精力吃醋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师兄待菊花确实是不同的,不过看起来不像男女之情,可是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已经无所谓了,她都弄不清如今自己对师兄的感情到底还在不在呢!
菊花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中间秦枫过来帮她施了六次针,云影则一直在房里守着她。
张大栓跟何氏非常不安,郑家一家人晚上也都过来瞧菊花,他们看着躺在床上的菊花沉默不语。大家虽然是庄稼人,但也不是傻子,秦枫这样费劲折腾菊花,她的身体肯定有大问题。
最后青木实在忍不住了,问秦枫道:“秦大夫······”
秦枫不待他说完,就笑道:“你们真的无需担心。菊花身子弱,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若是她没有怀孕,我就有把握帮她调理好身子;可是她如今怀孕了,不管是用药还是用别的手段都必须万分小心,所以我才跟师妹这样帮她治。不信等她睡醒了,你们就会发现她精神好很多。”
青木等人听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也是担心。真是难为你了,秦大夫!你这样费劲帮菊花,我们都不知怎样感谢你哩!”
秦枫笑眯眯地说道:“菊花说了,挪一间铺子免费给我用,我这也是在还债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又急忙敛息收声,怕惊动了菊花。
云影微笑对青木道:“菊花睡之前还惦记那樱桃哩,说是让狗去看着那鸟,不然樱桃都让鸟给偷吃光了。”
张大栓急忙道:“我明儿就想法子赶鸟,用扁筛子罩几回,它们就不敢来了,再放狗、放猫吓唬一阵。”
青木笑对秦枫道:“明儿有烧小鸟吃了。”见他疑惑,就跟他说抓了小鸟如何弄来吃。
秦枫微笑道:“这个我也会呢。
两人就小声地商量如何弄了小鸟来烧了吃,冲淡了些刚才沉闷的气氛。
即便有秦枫的保证,两家人见菊花一睡就是三天,也是忧心忡忡,不过,出于对秦枫的信任,把这份担忧压了下来,焦急地等着菊花清醒。
一直到第四天上午,菊花才清醒过来。
她睡醒后,只觉肚子饿得不行。抬眼见云影还坐在床边,正捧着一本书在无聊地翻看,便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埋怨地问道:“你咋不叫我一声哩?睡了这么长时候,该吃晌午饭了吧?我肚子饿的很。”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三天前。
云影见她醒了,忙过来欣喜地问道:“你醒了?觉得身上如何?”
菊花纳闷地说道:“身上……很好啊!哦,肚子饿的很。”
云影忙道:“婶子炖了骨头汤,就等你起来喝呢。菊花,你有没有觉得身上有劲了,精神头也好了些?”
她问完期盼地望着菊花,仿佛她要是说不好就会大受打击——这可是她爹留给她的药,要是给菊花吃了啥用处也没有,那不是白费了么?
菊花愣了一下,抬腿下床,笑道:“当然!你瞧我这样子像不好吗?如果要更好的话,先吃两碗饭就会更好了。”她饿得不行了,句句不离吃。
云影郁闷不已,又不知如何再问,只得跟在她身后转来转去的,像个丫鬟似的关注着她,不停地打量她。
何氏正在井台上洗衣裳,见菊花从屋里出来了,顿时喜出望外,丢下那盆衣裳,两手在围裙上擦着,一溜小跑来到她跟前,笑问道:“菊花,你起来了?可想吃啥?”
菊花忙道:“想吃饭哩。娘,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用早上我哥送来的香椿炒个鸡蛋,再配些酸笋,就能吃两碗饭了。你们吃过晌午饭没有?要是没吃我就多炒些。”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何氏忙道:“那香椿吃完了哩。一会我再去你娘家勾些下来。菊花,你睡了三天,这是第四天了,还不到晌午,我们刚吃了早饭没一会儿。”
菊花听了目瞪口呆,不相信地问道:“我睡了三天?这怎么可能哩?”她转头看向云影,难道她在床边守了三天?
云影点点头,证实道:“准确地讲,你睡了三天三夜。菊花,你觉得身上怎么样?”她始终放不下这个问题,逮着机会又问道。
这回菊花没有敷衍她—睡了三天可不是正常情况,一定要好好地回答大夫的问话,于是,认真地感觉了一下,对她道:“睡了这么久,我也没觉得身上酸,倒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就跟······就跟以往有些日子一样:一夜无梦,睡眠好得让人感觉不到过程好似眼睛刚闭上就醒过来了。嗯,身上也有劲儿,就是肚子饿。嗳哟!我都三天没吃了,怪不得哩。娘,可准备了啥吃的?一个香椿炒鸡蛋可不成哩。”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个香椿炒鸡蛋万万是不够的,不过何氏肯定也会准备一些好菜等自己醒来好吃。
云影听了她的话十分高兴,刚想再问几句,就见菊花又在说吃的,忽地想到,这不正是生机蓬勃的表现吗?于是兴奋地说道:“别担心,婶子准备了好些吃的呢!还有些野味。我陪你一块吃。”
她一高兴,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何氏提了个小篮子,兴冲冲地跑到郑家去勾香椿。
杨氏听说菊花醒来,要吃香椿,忙抄起一根绑了镰刀的竹篙,将那棵香椿树梢上剩余的嫩芽头都勾了下来,然后跟着何氏一块过来看菊花—她这几天可是整天悬心,连农活也没心思干。
第三百三十七章服药后果
半个时辰后,菊花趴在厨房的小方桌上,对着一桌的美味放开肚皮大吃,杨氏跟何氏就在旁边乐呵呵地瞅着她,云影也添了一小碗饭陪着她吃,却被她下箸如飞的速度给吓住了。
菊花吃了两口香椿炒鸡蛋,又搛起一块红烧獐子肉吃了,眼睛又瞟向鹿肉,觉得嘴里有些干,忙端起鹿骨汤喝了两口,忙得没空说话。
好不容易海塞下些东西,觉得肚子没那么空了,菊花停下来歇了口气,一边问云影道:“那些野味都不要了?”
是不是秦枫和云影利用完了它们,就顺手宰杀了?毕竟这些野物不大好养。
云影点点头,微笑道:“伤口一长好,师兄就把它们杀了。我觉得怪不忍心的,又一想人们打猎还不都是抓这些来吃,也就不假惺惺地了。”
菊花问了几句,又埋头吃了起来。
秦枫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菊花嘴里包得鼓鼓囊囊的嚼动着,筷子还搛了一块鹿肉放在嘴边随时准备塞进去,眼睛在桌上巡梭不停,左手护着一碗汤,好像也要随时喝的样子。
杨氏跟何氏在一旁眉开眼笑地望着她,十分欢喜;云影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菊花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心里一松,接着好笑地咳嗽了一声,见大家都抬头看他,便好心提心菊花道:“你可不能吃得太饱,饿了几天,还是先忍忍,吃个半饱吧。”
云影如梦初醒,急忙道:“嗳哟!我倒忘了这回事。菊花,你不要再吃了,你吃了这么多,太吓人了。”
菊花听了有理——她也是知道这道理的,便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道:“真是怪了我明明吃了不少,为啥总觉得饿哩?”
秦枫微笑道:“这几天恐怕都会想吃东西,你不能放开了量吃,不然非得撑死不可。要是觉得馋得慌就多吃些果子吧——我瞧你们家桃子和樱桃都熟了呢!”
菊花点点头,低头将碗里的汤一勺勺地喝净了,才对秦枫道:“这个已经盛出来了,不好倒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