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马上见鬼似的瞪着她,说长明哥和小叔在外干活,累得要死,家来还要清理猪栏,那娶媳妇干啥?娶媳妇不就是帮着做家务活的

这口气倒是和三十晚上狗蛋说的一个调调,看来俩人不愧是姐弟。

花婆子被她明亮的大眼睛瞪的心虚不已,只得去清理猪栏。

要是她不去清理的话·她无法预料梅子会做出啥样的举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不会就这么任由她跟往常似的,不干就算了,没准会吵嚷出来。刚才她不过是提了一下让长明家来做,梅子的嗓门马上就高了一大截·那清脆的声音吓了她好大一跳。

要问她为啥没拼着梅子哩?

因为梅子亲自去做饭了,还说她做的饭太难吃,她吃了这几天实在是受不了了,往后如果不是太忙的话,就让她来做饭。

她清理完猪栏,还没歇口气,就听梅子又叫:“娘,帮忙烧火哩。”

这下花婆子生气了——她都干了这么多事,你做个饭还要我烧火?

可是,不等她说话,就听梅子说道:“我煎饼腾不出手来哩,快点,娘——”

花婆子一听她在煎饼,她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这半上午,她可是马不停蹄地干了好多事哩,她何曾这么忙过?

于是,她也无暇跟梅子掰扯谁干的事多,就进了厨房帮忙烧火。

婆媳俩合伙做了一顿饭,等李长明父子三人回到家,梅子已经催着花婆子把饭菜端上桌了。

李长明见桌上热气腾腾的几个菜,再看看梅子有些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望向自己的老娘——也是精神不大好。

他就疑惑了,这婆媳俩干啥了?

李老大和李长亮则看着清爽干净的屋子张大了嘴巴。

梅子却开心地摆好了碗筷,笑眯眯地对李老大和李长明道:“爹,长明哥,赶紧吃饭。累坏了吧?”

李老大吃着儿媳妇做的饭,只觉无比美味,原因无它,是过去花婆子做的饭太难吃了。

因此,这顿饭父子三人都吃得香甜极了。就是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花婆子没跟往常似的,说些有的没的闲话,一个劲地闷头吃饭—她累坏了,也饿坏了。

梅子在旁边端着碗,一边吃着,一边不时地帮李长明搛菜,又小声问他好不好吃,见他微笑点头,自己便幸福地笑了。

花婆子看着单纯的梅子,心里却苦涩不已。

吃过饭,梅子又端了一个粗瓷盆子出来,乐呵呵地对他们说道:“爹,长明哥,我还做了酸辣凉粉哩,你们尝尝。”这是用橡子面粉做的,她跟菊花学的哩。

说着,帮他们一人添了半碗,说是刚吃过饭,少吃些,剩下的下午再吃。

李长明只觉得自己被幸福的感觉包围,吃了一口后,对梅子微笑道:“好吃,不过我和爹都喜欢更辣一些,晚上再加点辣酱吧。”

梅弈听了急忙蹦了起来,说道:“我去拿来,帮你们再加点。”

说着冲向厨房,等她端着辣酱的碗,回到堂屋,看见花婆子正在往碗里添凉粉,都添了满满一大碗了,不禁惊叫道:“娘,你咋还吃哩?你先前不是吃过一碗了么?这都没剩多少了,是留着让爹和长明哥、小叔下午家来吃的。”

她牢记着娘(狗蛋娘)说的,过日子要俭省,吃东西可不能敞开了肚皮吃;连菊花家现在有钱了,都还说吃东西不要过头,要想着吃才香哩。

因此她生气地瞧着花婆子,一副“你咋这么馋哩”的神情,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她手里的碗夺过来,想要往盆里倒回去。可是一见那碗是花婆子吃饭的碗,皱了下可爱的眉头,只得倒了一半进李长明的碗里,剩下的又分给了李老大和李长亮。

分完了还对花婆子摊摊手,说道:“我也没吃。”她在娘家就是这么对狗蛋的,不然狗蛋就跟她吵,说不公平。

花婆子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李老大父子也神色呆滞地看着她一副无辜的模样,她做得无比自然,说得无比顺溜、真挚,一点也不像耍心眼的样子。

梅子分完了凉粉,对着三人催促道:“快吃,吃过了娘要洗碗喂猪哩。你们在地里干活,该多吃些。我们在家没那么累。”

李老大望着面前的凉粉,有些发呆,这么些年,他也就吃饱肚子罢了,媳妇从没做过花样给他吃。就做了,也是她自己先吃个饱,像今儿这待遇是从没有过的。

这家好像变天了哩!

他有些好笑,也不理自己婆娘那难看的脸色,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花婆子呆了——从来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先吃,吃过了剩多少,他们爷几个吃多少,从没人跟她计较这个,因为他们是她的男人和儿子。

如今,她的好日子到头了,这吃的东西竟然按人头分起来了。梅子也没不让她吃——她先前就吃了一碗—ˉ—不过只能吃自己那份,多的就不成了,梅子自己也一样,让她无话可说。

李表明看着娘尴尬的样子,想把自己的碗递给娘。可是梅子却说道:“你吃吧,我跟娘都先吃过了哩。”

他只得跟李长亮三两口把这凉粉吃了。

梅子见花婆子还呆立一旁,奇怪地问道:“娘,你咋不洗碗喂猪哩?猪还是早上喂的,该饿了哩。”

花婆子审视地瞧着梅子,心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这么对付我?

梅子见她望着自己,也没给她问自己的机会,就跑到一旁搬出针线箩筐,对花婆子说道:“娘,你喂了猪,就来跟我一块做针线。小叔跟爹的鞋子实在不像样哩,得抓紧帮他们都赶一双出来。娘,不是我说你,你干活太慢了,这样不成哩,怪道你连鞋子也做不出来。嗳哟!他们穿这样的破鞋出去要被人骂哩。”

花婆子听了这话,看到她的动作,顿时泄了气,无精打采地收拾起碗筷来。

李老大父子三人望着梅子一副贤惠的小媳妇模样,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把针在头上划了划,“嗤啦嗤啦”地纳鞋底,感觉怪异无比。

似乎,好像,他们都错估了这婆媳相处的结果,梅子天真烂漫、直来直往,就没有她不敢说的话,也没有她不敢做的事,花婆子可不就傻眼了。

第二百零二章到底谁难缠

李长明见娘认命地收拾碗筷,心下有些不忍,多年的习惯使得他站起身来打圆场道:“我来喂猪吧……”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哩,梅子就抬头丢给他一个制止的神色,不赞成地说道:“长明哥,你都累了一上午了,这会儿歇歇吧。喂猪不是有娘么。

我们女人在家不就是干家务活的么?咋能让你忙完田地忙家务哩,那我们不成了好吃懒做的婆娘了?”

李长明望着李老大不自在的样子,尴尬地呆立原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这小媳妇真的啥都直说哩!

李老大目光沉沉地盯着恹恹的花婆子,也许,自己几十年也没管好的媳妇,就要被这个毫无心机的儿媳妇给管好了哩。

李长亮嘴角隐隐地透出笑意——他娘是少见的,他这个嫂子更是少见的。他敢打赌,梅子这模样绝不是成心为了对付他娘,而是她本来就是这么行事的。

下午,等李老大父子三人下地后,梅子扯着花婆子做了半天针线,因想着要多糊几双鞋底子,就想起了上午让花婆子清洗的破烂衣裳,她便跑出去,准备收回来,再熬些浆糊沾鞋底。

结果,一见那些晾晒的衣裳,她又大叫起来:“娘,你这衣裳咋洗的?嗳哟!这都没洗干净哩,这些霉点子不洗掉,沾了鞋底也是要烂的。”

那声音到后来有些愤怒了。

花婆子被她强按着做了半天的针线,正头昏眼花哩,一听她喊“娘”,心里就一哆嗦,猛地站起身,不料起得太快了,一阵头晕,眼前金星乱窜,差点没摔倒。

她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跟着慢慢地来到院子里,只见梅子正翻看那些衣裳,撅着红嘴儿鼓着腮,一副恼怒的样子。

她刚想说这些旧衣裳·随便洗洗就成了,不过是沾鞋底罢了,又不是穿在身上,可是还没开口哩,就见梅子一把捋起晒衣绳上的所有衣裳,往她怀里一塞,说道:“娘·拿去重洗吧——这没法用哩。要是费心沾了鞋底,没穿烂,它自己就霉烂了,那不是白费了做鞋子的工夫么!”

花婆子今儿也受够了,决心这一回不听她的,抗争一番,她说道:“那你去洗吧,我……”

梅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道:“我洗?我倒想去洗哩·正好能活动活动。可是你这么半天才纳了几排,我都纳了半只鞋底了。我晓得你坐不住,才让你洗衣裳的·也好让你歇会。不然你那只鞋底还不晓得要花多少工夫才能纳完哩。”

花婆子被她说得羞愧万分,因为她确实坐了半天也不过干了一点,人家已经纳了半只鞋底了,她只得放弃抗争,认命地去重洗那些衣裳。

才出院门,身后的梅子又大叫道:“娘,要洗干净了。还有,要快点哩,就要做晚饭哩。”

花婆子听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一跤。

她虽然痛苦万分·却不敢耽搁,因为梅子说不定会冲到长星家的院子来叫她,埋怨她为啥洗个衣裳还磨蹭这半天,要是再说上一大篇她不会过日子的话,她还用不用见人了?

以往,人们都是在背后议论她懒·家里的人也被她磨得没脾气了,况且三个男人,也不知如何安排她做事,所以她从没感觉这么过有啥不好,有啥不对,更不会怕丢人。

谁知这梅子来了,每一次安排她做事都是理所当然,要是她还按往常的做法,立马就被她用见鬼似的目光瞧着,活像看到啥古怪东西似的,让她觉得自己分外不堪。

况且,她一惊讶,就大叫大嚷,那架势,仿佛她要不按她说的照办,她马上就会喊全村的人来评理,说不定还会急哭——明明就是应该这么做的嘛!

于是,她把这些衣裳重新洗过,回来又被梅子安排喂猪喂鸡、扫院子,完了还得帮做饭的梅子烧火,因为梅子说烧快些,吃过饭她还要点灯做针线哩。

总之,梅子的安排她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要是她想提一点反对意见,马上梅子就会惊叫:“娘……”然后用见鬼似的眼光瞧她,好像她不是这个村的人,做的事情严重违反了清南村的规矩。

就这样,梅子开始了她婚后的媳妇生涯,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每天过得紧张而充实,她觉得很幸福;花婆子开始了她苦难的婆婆生涯,从此告别了过去的幸福生活,每天被梅子“娘”过来“娘”过去的,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李长明想起今儿白天梅子和娘的表现,想问问梅子是如何跟他娘沟通的,于是迟疑地问道:“梅子,娘她······还好吧?”

梅子忙了一天,也累坏了,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帮自己揉肩膀,嘴里随意答道:“还好哩。娘也不像旁人说的那样懒嘛还是蛮勤快的,就是干活太慢了。不过不怕,往后我多催着一点,做习惯了就好了。”

李长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娘勤快?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是梅子是不会撒谎或者跟他讲客套话和奉承话的,那这是咋回事哩?

于是,他一点点地问梅子,今儿都干了啥。

可是,问了也白问,因为梅子虽然说了她和花婆子都干了啥,却没说清为何花婆子每一回都按她吩咐的照办。

李长明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娘咋突然就变得这么听话了。

另一边的房间里,李老大瞧着清爽多了的屋子,再瞧瞧点着油灯整理碎布的花婆子,实在是不能适应。

他刚想开口问媳妇,就见她把那些大块的碎布挑到一旁,胡乱地塞进一个小箩筐里,然后揉揉眼睛,没有跟往常一样嗦地问他一些不着调的问题,而是不管不顾地爬上床睡了,不一会就发出了鼾声。

李老大吹灭了油灯,也慢慢地上床睡了,他睁着眼睛望着沉沉的黑夜,想着白天吃饭时的情景,嘴角微微上翘,无声地笑了。

如此过了好些天,狗蛋娘也不放心闺女,数次问梅子,花婆子有没有欺负她、干活偷懒不偷懒这类的问题。

梅子的回答也使得她和李长明一样不敢相信,只得满腹狐疑地叮嘱闺女道:“要是这婆娘欺负你,一定要跟娘说,让娘来收拾她。”

梅弈点点头道:“嗳!她还算勤快,就是干活慢了点,我盯着她催,要好多了。”

狗蛋娘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花婆子变勤快的,她见梅子也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问也问不出啥来,梅子总是数着跟她说花婆子干了啥啥,越听越让她糊涂。

既然问不出来,她就想着哪天偷偷地去瞧瞧,这对婆媳是如何相处

这一瞧,可不就瞧出问题来了。

阳春三月,花红柳绿的日子里,菊花也跟活了似的,约了刘小妹和梅子去掐绿色的蒿子,然后好做果子饼。

菊花看着眼前的田埂,各样野菜和野草都冒出丰盛的一层翠绿,旁边的田里仍然是荒芜的,那些稻茬桩子已经枯烂了,等快要插秧的时候,翻过来正好做了肥料。

这荒田里长出了一层黄花菜,贴地生长着,开着嫩黄的小花,就有媳妇用小铲子挑了来喂猪。

她用剪刀将蒿子的嫩芽头剪下来,用小巧的篮子装着,连带的也采了不少马兰头,蓬松地堆在篮子里,透出一股清香。

初春湿润的空气使人心情格外的舒畅,她瞧着脸色红润、含笑认真地剪蒿的梅子,想起小石头跟自己说的话,心中一动,想探探梅子婚后的生活咋样。

她可不是八卦,她是真的很关心梅子,怕她搞不掂那个婆娘。

于是,她就问道:“梅子,你婆婆没给你气受吧?”

她和梅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问话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听了这话,前面的刘小妹也转过头来,急忙接道:“对,我也想问哩。梅子,她没欺负你吧?”

梅子眨巴着大眼睛,摇摇头道:“没哩。我又不懒,她干嘛要给我气受。”在她的心目中,只有懒媳妇才是不讨婆婆喜欢的。

菊花见她无辜天真的样儿,心里担忧,换了一种方式问道:“那……她干活么?是不是每天都要你做饭把她吃?”

梅子停下剪蒿子的动作,手里捻着一根蒿子芽头,搓得直转,有些困惑地答道:“我是每天做饭把她吃——-她做饭好难吃哩,我也吃不下。不过她也干活的。你瞧,我今儿出来的时候,就跟她说了,要洗衣、喂猪、打扫屋子和院子,嗯,要是忙好了,就纳鞋底子。”

菊花和刘小妹都张大嘴巴,不相信地瞧着她——这花婆子咋这么勤快起来了?

梅子见人人都问她花婆子干活的问题,觉得很有必要为婆婆正一正名声——她觉得花婆子并不算懒,就是干活太慢。

于是,她很诚恳地对菊花和刘小妹说道:“娘其实一点也不懒哩,我让她干的活她都干了,就是太慢了,做针线也慢。”

她见菊花一副狐疑的样子,急忙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对于以往老是听人说花婆子又懒又碎嘴,她是听得熟了,可是嫁过来这么久,感觉这婆婆没那么难缠哩。

她哪里知道,花婆子觉得她才难缠哩。。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T感谢书友的支持。不知为何,这周精华数特别多,想要积分的朋友在书评区露个脸,原野好派发精华(不回帖,赶稿子很忙)。

第二百零三章偷嘴

梅子剪了满满一篮嫩蒿子,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她如今学普-日子了,走路都带着风的,为的是赶快么。

还没到院子门口,她便脆声唤道:“娘——”

花婆子手里攥着鞋底子,正在歇气,一针还没纳哩,听见梅子的呼唤,一蹦就起来了——她可是在偷懒哩!

她心慌地把鞋底子放到一边,跑出去迎着梅子,生怕她会问自己做了多少针线。梅子都能记得她纳了多少排,一看她做少了,就要惊

不过,梅子今儿没问她,而是让她帮忙和玉米面,她自己则按照菊花教的,用棒槌将洗干净的嫩蒿子砸烂,再用清水漂去涩味,然后拌入玉米面里使劲地揉了起来。

闻着那股清香,她心里就格外开心,想着长明哥肯定爱吃。

揉好了面,她又切了些腌菜、辣椒片和大蒜苗小葱做馅儿;想了想,又拿了一小块腊肉,细细地切了拌入馅儿里面,倒进锅里炒了起来。

花婆子被她安排烧火,也毫无怨言。她是最爱梅子做吃的,这果子饼明显跟前几回做的不一样,看着就是好吃的。

等这绿莹莹的饼子炕出来,那股子清香味让花婆子咽了咽口水,她伸手就拿了一个吃了起来,一边瞧着梅子,怕她又找理由不让自己吃。

人家是一口咬个月牙出来,她门牙豁了,中间总也咬不掉,多一块突出。

梅子见她吃也不阻止,只是一边炕饼子,一边说道:“娘,一人吃一个就好了,剩下的晚上再吃,还有明早热了配玉米糊糊吃哩。”

花婆子就呆住了——一人吃一个?那她吃了这一个不是没的吃了?

果然是没的吃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李老大父子的饭碗里多了一个果子饼,味道清香跟前几天吃的不一样。可是,花婆子碗里却没有。

花婆子见人人都吃饼子,只有自己没有,不但觉得嘴馋——这饼子馅儿里面掺了腊肉可香了——还觉得没面子,她望着李老大和李长明父子,心道,我今儿就多吃一个,看你当着长明的面要咋说,难不成当娘的吃一个饼子你都不让?这理说到天边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便不管不顾地进了厨房又拿了一个饼子出来,故意大摇大摆地坐到桌前吃了起来。

梅子因李长明问她,这饼子为啥有股清香,好像蒿子的味道。她便高兴地对他说道,这饼子是她剪了蒿子回来做的。

正说着,见花婆子又拿了一个饼子在吃,忍不住惊叫道:“娘,你咋又吃哩?不是一人一个么你吃这么些也吃不下饭哩。”

花婆子早就料到她要叫娘,也不惊慌,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是一个饼子娘就多吃一个也没啥。”

谁知梅子噼里啪啦地甩出一串话,害得她差点被饼子噎着:“嗳哟!娘,咋能这么说哩。我娘说了,‘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这过日子得算计着过,东西哪能敞开肚皮吃哩?那不得吃穷了?我家里每回做饼子,我娘只准狗蛋一顿吃一个,要是他吃多了晚上就没的吃了。娘,你晌午多吃了一个,晚上就不能吃了。咱家穷,这东西要省着吃才好。”

她心道,娘咋跟狗蛋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哩看来往后得盯着她才成。

见大伙都呆呆地望着她,她又补充道:“爹跟长明哥还有小叔在外干活,才吃一个哩,娘你也没干啥事,咋能吃那么多哩。又不是没煮饭,要是拿饼子当饭吃,你多吃些就没事。”

花婆子忽觉嘴里的饼子无味起来,想要跟这个儿媳妇争两句,却怕招来更多的话。不过她到底还是气不过,忍不住问道:“那你还送了那么些给长星娘?那……”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梅子嘴里含着饭,停止了嚼动,眼睛瞬间睁大,那惊愕万分的样子让她顿时有了不妙-的感觉,想要把这话收回来,可是,说出的话虽然不像泼出的水,但也跟溜进洞的蛇差不多——那是再也拽不回来的了。

果然,梅子声音又高了一层,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却使得她头皮发麻,心里直哆嗦。

“娘,你咋能这么说哩?咱再穷,那也是要做人的。人情往来是多大的事?我娘说了,你要是不会做人,人家不沾你哩。再说了,有来就有往么,长星前儿还送了鱼和黄鳝把我们哩;前儿之前也送过。”

李长明听了他娘的话,就觉得不妥当,他想出言打断她,可是梅子却更快,一大番话甩了出来,立马将花婆子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李老大也想开口训斥这婆娘,不过他和儿子一样,也赶不上儿媳妇嘴快。

梅子说完了,看看大家怔怔的神情,忽然有些狡黠地微笑道:“我早上瞧见长星又出去打鱼了哩!”

她笑眯眯地样子,使得这狡黠显得幼稚而又天真,那小心思昭然若揭。

李长明见他爹想笑又不好笑,装作咳嗽了一声低头吃饭,弟弟长亮也是嘴角含笑的样子,十分的尴尬。他想转移话题,把媳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省得她自以为聪明地在那乐呵。

谁知,他还没开口哩,就听院子里传来李长星的声音:“大伯,吃饭哩?”

说着话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小篓子,黑红的脸上笑容灿烂。

李长明急忙站起来招呼道:“长星,才回来么?吃饭了没?”

李长星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还没哩,正要吃。我送些鱼来把你们。”

他的话让李老大、李长亮听了,都面色古怪,竭力地忍笑;李明则尴尬的很,说道:“呵呵,你这样客气·`····”

梅子早就跳起来,跑到他跟前,笑道:“长星,谢谢你哩。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可想吃鱼了,正要叫长明哥明儿去撒网哩。”

李长星见她那副坦诚的样子,笑道:“客气啥哩?你不是还送了那么些果子饼把我娘么。嗳哟!我说嫂子,那饼子实在是香,往后你要是再做,可要记得送些给我。我娘还说也要去掐蒿子做这饼子哩。”

梅子一边接过篓子,一边热心地一挥手道:“成,我下回去掐蒿子就叫上婶子一块。娘,你吃好了?那把这鱼收拾了吧,趁新鲜弄好一些,不然鱼肚子要烂了哩。”

花婆子见了鱼,也暂时把刚才的不快给忘了。要说梅子嫁过来了,家里的茶饭香了不少,对于这点她也是很开心的,所以梅子让她帮手弄吃的她从不说二话。

她从梅子手里接过鱼篓子,又进房里拿把剪子,出门去收拾那

梅子在身后叫道:“娘,要快些收拾,家来还要洗碗喂猪哩。”

花婆子顺嘴应道:“嗳!晓得了。”一边快步去了。

她为啥这么听话?

因为梅子这么些天帮李老大、李长亮,连花婆子自己各做了一双棉鞋,现在又开始做单鞋哩。她要是对梅子的安排抗议的话,梅子马上就会嗔怪地惊叫,说啥“鞋子不能见人了”“娘做针线太慢,一年也做不了几双”之类的话,嗓门大的吓人。

她从开始的询问反抗到后来的认命,再到现在的顺从,渐渐地,只要一听梅子惊叫,她就头疼,赶快去忙了。因为梅子总是占住理,最主要的是,梅子才不管她是婆婆哩,说啥做啥都是心里想到哪就说到哪,往往她一句话还没出口,梅子一大串话就出来了。比如刚才就是。

李长星目瞪口呆地望着花婆子远去的身影,再看一看梅子没事人似的坐那吃饭,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询问李长明。

李长明心中明白他的困惑——任谁见了他娘如今的表现也会困惑的——也不理他,催他道:“要是不在这吃饭就赶快回去吃吧,你不饿么?”

李老大父子三人对梅子的表现早就习惯了,因此也不以为意,除非是梅子做出更惊人的举动。

李长星满腹狐疑地回到家,跟他娘程氏说起大伯母的变化。程氏笑道:“这算啥,她这些天可是勤快了好些,常常地来井边洗东西。这边洗着,梅子还在家里大声催哩。”

母子俩都搞不清楚为何这个花婆子转性了。

花婆子自然是没有转性的,她不过是拿梅子没法子罢了。跟梅子说话,直说不行,梅子自己就够直的了;拐弯更不行,她根本不听,直接按自己想的就做了;耍赖的话,梅子更是不听,她那见鬼似的目光一射过来,花婆子的耳朵就要承受高音轰炸了。

这婆娘干的事情虽然多了些,她好吃的本性却改不了。

梅子虽然没有限制她吃饭,但要再像往常那样,家里的东西随她先吃,那是不可能的了。

可她就是眼馋嘴馋。比如这果子饼,因为里面放了些腊肉,那味道当然比往常香,她闻着就觉得肚子空的慌,老想吃东西。

这天晚上,她到底熬不住,偷偷地来到厨房,摸出两个果子饼热了,正吃得欢畅,忽地一道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厨房门口,那阴影将厨房的油灯映得格外亮堂了一些。

花婆子嘴里还咬着饼,见来了人,心里一抖,不晓得是把那饼子咽下去还是吐出来,目光呆滞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李长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零四章事发

李长明见他娘嘴里含着饼子,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神色愕然望着自己,显然是没料到这个时候有人来。她脸上的布条虽然取下了,那略有些歪斜的鼻梁可笑地陈列在嘴巴上方,仿佛因为想吃饼才使劲地扭歪了身子。

他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轻声说道:“娘,虽说是在自家,你也不能偷吃哩,这像啥样子?这饼子梅子都有数的,你吃了······算了,就说我吃了吧。你吃了几个?”

花婆子羞愧难当,急忙从嘴里把饼子拿了出来,说道:“吃了两个。”

李长明摇摇头,说道:“别再吃了,吃这么些你不想睡了?”说完打了些热水转身回房去了。

对这个娘他实在是头疼,管她不说闲话、不干蠢事都成,可要是她多吃些东西,当儿子的就来管教,好像也说不过去。可是他又觉得梅子做的对,这真是······唉,顶多自己少吃些罢了。

他来厨房是要打些水帮梅子洗脚的—她在灯下做针线,熬得那脚就有些凉,李长明陪着她,一边催她睡,一边起身说弄些热水来给她泡脚,不然凉着脚睡觉,人也难受。

回到房里,李长明因梅子坐久了,便不让她动,温柔地帮她洗了脚,上了床又把那还有些凉的脚抱在怀里帮她捂着。本来他是要把水烧热一些的,可是他娘在厨房偷嘴,他便不好呆在那了,只得弄了些温水来。

梅子幸福地看着她的长明哥,乐滋滋地对他小声说道:“长明哥,我娘帮我孵了好些小鸡哩。她说先帮我喂着,等咱们搬到山边去住,就给我送来;菊花也帮我孵了小鸭子,说等我过去了,就送我几只喂哩。”

李长明见她一副憧憬幸福小日子的模样,微笑道:“家里的小鸡不是有不少么?”

梅子摇头道:“唉!指望家里是不成的—分家也分不到多少。我也不想人家说你不顾老娘就多留些给他们,咱们另外养就是了。”

李长明拥着她,默然无语,娶到这样的媳妇他是无话可说的,因此他一直都很惜福。停了一会,他道:“我明天不用下地了,好好地网几天鱼,要是吃不完你就腌起来。”

梅子一听就兴奋了起来,她娘家爹不爱打鱼,她鱼就吃的少因此听了李长明的话,格外高兴,急忙跟他讨论起来,这夜也是满脑子装着欢蹦乱跳的鱼儿进入梦乡的。

第二天早上,梅子果然发现饼子少了两个。

李长明就跟她说道,自己昨晚上打水时觉得饿了,所以就吃了两个,本来是要跟她说的结果一扯些旁的就混忘了。

梅子听了就信以为真,以为他陪着自己熬夜晚了,所以觉得饿了忙说今晚让他多吃些,再不然就留些东西,要是熬晚了就热些给他吃。

花婆子听着小两口的对话,心虚极了,虽然有儿子遮掩,但她还是怕梅子发现吵嚷出来的。见梅子并未怀疑,这才把心放下。

可是,凡事不过三。花婆子忍了几天不敢轻举妄动。这天晌午梅子煎了些薄饼,因李长明去打鱼去了,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没回来梅子就将他那一份留了出来热在锅里。自己跟花婆子说了一声,便揣着针线活计回娘家跟娘亲说话去了。

这饼是用白面做的,分好几层,每一层都刷上了香酱,摊得极薄。这是她跟菊花学的。菊花还说,等桃子、柿子上市的时候把那果肉捣烂了,刷在这面皮中间,摊出来的薄饼就有一股果子的甜香味儿,更好吃哩。

菊花说的时候,心里是惦记着那刷了榴莲的薄饼的。可是,谁知道这里有没有榴莲呢,还是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用些其他的果肉代替吧。

梅子如今对于这些茶饭活计、针线活计,甚至是伺候家畜的家务活计,都十分的上心,因此,学了这薄饼的做法后,就试了一回,做给公婆和李长明他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