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得志一想媳妇的性子,要是他累垮了,她没准,不,是肯定会这么干的。

于是,他生气地说道:“菊花甭担心,舅舅心里有数,定要好好地管教这婆娘。”

菊花看到前面就是舅舅家的院子,便添了最后一把火:“是要管。‘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么!舅舅待她这么好,养得她白嫩嫩的,要是个有良心的,就该好好地伺候舅舅吃饭穿衣。不然等外婆走了,那洗衣做饭的活计谁干?来财来寿也要照管哩。”

杨得志连连点头,顶着来寿脸色不善地进了院子。

青木见菊花叨咕了一路,就把二舅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瞅着妹妹抿嘴直笑。

菊花见二舅走在前面,便笑眯眯地扯着哥哥的胳膊,对他道:“云岚姐姐回去了,我瞧她在家累得很哩。哥·你往后要多过来瞧瞧她。”

青木想起刘云岚粗糙的手,心里也不舒服,他点点头道:“我让她今年在家多喂一头猪,不要下田干活了。等她家杀了猪·就让她把猪肉送到咱家,帮她腌了再卖,也好多卖些钱。”

菊花点点头道:“嗳!反正她家是种了不少山芋的。等明年再叫她种些红萝卜,猪可不就有东西吃了。

青木“嗯”了一声,想着刘云岚那含羞的眼神,信赖依恋地望着自己,忽然觉得两年后再成亲不是个好主意·云岚再累两年自己不是更心疼?

唉!还是要想想办法。

来财见菊花回来了,对她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问道:“菊花姐姐,你消气了么?”

菊花不理他,进屋去烤火。

来财却颠颠地跑进房间,拿出一个纸包,讨好地送到菊花的面前,对她说道:“这是我外婆把我的枣儿·可甜了。菊花姐姐你尝

菊花见他居然舍得把这东西拿出来,便盯着他,一手摸了几个枣儿放嘴里嚼着。

来财却没有很心疼·见菊花吃了他的枣儿,仿佛还很高兴的样子,把那纸包放在菊花的腿上,一个劲地说:“菊花姐姐,你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菊花听了差点把嘴里的枣儿给喷出来—这话说得倒大方,拢共也就这么点枣儿,还想吃多少就多少?

她见这小子还算识相,决定跟他掰扯几句,看这娃儿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来财·你跟姐姐说实话,为啥要去踩那水哩?”菊花真心实意地跟来财请教道。

来财眼睛珠子骨碌转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脚在地上蹭了下道:“我也不晓得哩。我瞧见那滩水,就冲上去踩了几脚,我当时啥也没想哩。”

这是啥回答?

菊花很无语——还真不是故意的·他这样子难道是多动症?或者是调皮惯了,形成了条件反射?

正想着,二舅抱着来寿走了进来,刚好听见菊花和来财的对话,便放下小儿子,怒视着来财道:“你皮痒了是不?没事就往水里踩?瞧瞧你的鞋子,又要害奶奶洗哩。是不是上回还没打疼你?”

来财见他爹提起上回的事,马上想起那顿毒打,吓得躲到菊花身后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晓得为啥,就······就······”

他生怕再挨打,一着急,那声音就带了哭腔,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无缘无故地要去踩那水。

菊花见他的样子确实不像狡辩,怕是真的习惯了搞破坏。她叹了口气,对这娃儿也很头疼——她还真没什么好的教导小孩经验来纠正他。

于是把他拉到身前,耐心地对他说道“往后你玩的时候要多些心眼,甭没心没肺的。

今儿是把泥浆溅到来寿的身上去了,要是溅到旁人身上,人家不是要揍你?你也不小了,俗话说‘会玩的玩门道,不会玩的玩热闹,,你就算是调皮也不能乱来,不然人家说你是傻子哩。”

她心想,小石头的调皮才有水平,还不让人讨厌。

杨得志见菊花会说话,比自己说的好,自己平常只会对着儿子吼,便怒喝道:“菊花姐姐的话可听见了?甭跟傻子似的只晓得疯。”

来财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我往后玩的时候肯定多动脑子。”

这时,林氏听见杨得志的吼声急忙走了进来,拉过来财,摸摸他的手,嗔怪地白了杨得志一眼道:“嚷那么大声干嘛?瞧吓着娃儿了。来财这一年可是听话多了,你不要老是凶他。”

杨得志被菊花撩拨了一路,心里早憋着一股火,就等这婆娘犯错好训她哩,这还没说来财两句,她就撞上来了。

“听话多了?听话多了能无事端端地去踩水?你瞧瞧来寿身上这泥,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我还没管教他两句,你就拦着——儿子都是叫你给惯坏了。往后我管儿子你甭插嘴——你自己做人都不利索,成天让人指三戳四的,还想管好儿子哩。”

林丘被他一顿训得无语,又见菊花在旁冷眼瞧着自己,觉得很没面子,不禁有些生气。

可是她转头一瞧,小儿子身上跟那麻子脸上的麻子坑似的,全是泥点子,便惊叫了一声,说道:“这是咋回事哩?菊花姐姐不是跟着的么,咋还弄这么一身泥哩?”

菊花听了很想掐死她!

杨得志怒吼道:“是你大儿子干的好事,咋赖上菊花了?你耳朵聋了,刚才说了半天你没听见?还不带来寿去换衣裳哩,难不成要娘来洗。我瞧你也是皮痒了。”

林氏从没见男人这么大声对她吼叫过,一时间有些傻了。

来寿奶声奶气地说道:“娘,是哥哥踩了我一身水。姐姐把哥哥打跑了。”

林氏一听这话回过味来了,忙板着脸对菊花说道:“菊花,来财可是你表弟,他还小哩,做错了事你就好好地跟他说,打他干啥哩?”

菊花被这婆娘气乐了,冷眼扫视了她一番,一把扯过来财对他说道:“跟你娘说,我可打疼你了?你可晓得错了?要是晓得错了,就去靠墙站着,一个时辰后才准吃饭。要是你今儿不听我的话,从此不准你进大姑家门,菊花姐姐也不管你了,永远不睬你。”

说完松开手,死盯着他的眼睛。

杨得志听了媳妇的话,怒气冲天,心道菊花说的没错,这婆娘再不管教要翻天了,当着自己的面,就说些没脑子的话,幸亏听的人是菊花—她是自己外甥女,要是旁人的话,还不被人家笑死了?

他气得刚要痛骂这婆娘,却见菊花发作来财,一时间也愣住了。

来财早被吓得泪流满面,哭着对林氏道:“菊花姐姐也没狠打我,就……就拍了几下······屁股,我跑了。菊花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踩水,我去站墙。”

说完真的过去贴墙站着,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他心想,这都怪娘!

菊花姐姐吃了他的枣儿,还轻声问他为何去踩水,就是爹进来骂了自己,她也是很和气地教了自己一番话,她都不怪自己了,也没生气了。

要不是娘进来说了那么些话,爹也不会发火,菊花姐姐也不会发火,还说从此不让他去大姑家哩……

来财越想越伤心,决定往后不听娘的话了,他觉得还是菊花姐姐说的有道理一些。

杨得发见儿子听了菊花的话真的去罚站了,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失落。生气的是这个媳妇实在不着调,自己往常是太惯她了;失落的是自己连个小女娃都不如——菊花比自己会管教娃儿哩。

林氏则气得变了脸,养了这么久的儿子,被菊花一句话就支使去靠墙站着了,这还是在自己家哩,要是在大姑家,那还不要来财罚跪么?

她也不管不顾了,就要对菊花发脾气。

可是杨得志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怒道:“你敢再搅和,当我不敢打你么?”

林氏惊呆了!

这边闹得这么大声,汪氏从厨房急忙赶了过来,青木也从茅房出来了,一齐问是啥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奖惩

菊花见到底还是吵起来了,便温声对来财道:“菊花姐姐晓得你是个聪明的娃,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晓得些好歹。你也甭哭了,男娃子哪能动不动就哭哩。要有点担当的样子,你自己跟大伙说,都错哪了。”

来财听菊花夸他聪明,心里高兴,忙歇了哭声,深吸了两口气,又抽噎了几下,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跟汪氏他们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总结道:“我不该踩那水,要是在学堂里,弄脏了旁人的衣裳,人家准要打我哩。菊花姐姐说的对,我该长些心眼,不然人家说我傻子哩。

汪氏听了忙上前帮他擦眼泪,一边喜欢地说道:“这可不是长大了?说的多好。你这样听话,奶奶死了也闭眼哩。”

林氏到底气不过,对汪氏道:“娘,来财这么听话,菊花还让他站那不准吃饭哩。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菊花冷冷地说道:“你跟他好好说了这么些年,他可改了?要不二舅去年管得紧,来财能长进?”

杨得志见自己简直管不住这婆娘了,叫她不准开口,她偏要开口,真是气得眼睛冒火。他就要拖这婆娘进房,好给点颜色让她瞧瞧哩,忽听来财说出了一番话,把个林氏气得倒仰。

来财埋怨地对林氏道:“娘没进来的时候,菊花姐姐就在跟我好好说哩。她叫我甭没心没肺的玩,要多个心眼;还说‘会玩的玩门道,不会玩的玩热闹,。可是娘你进来了,又怪爹不该管我,又怪菊花姐姐没看好来寿,害他衣裳弄脏了—ˉ—来寿衣裳明明是我踩水弄脏的,后来爹也生气了,菊花姐姐也生气了,我才站到这的。”

他满心委屈——刚才明明都没啥事了·可是娘进来一搅和,这事就大了。就跟去年在大姑家一样,娘非要送自己到大姑家念书,害得大伙全生气·大伙一生气,自己就倒霉。

林氏简直不敢相信地望着来财——这小子在埋怨她?她可是为了他好哩。

杨得志冷声对林氏道:“连来财都晓得做错了事,要好好认个错。你就专门袒护,错了还怪旁人,又不许管教,你想把儿子害死么?”

汪氏听完来财的话绷着脸道:“管得对。菊花也做的对。小娃儿记吃不记打,他老是忘记·站一回也好,长点记性。”

林氏见全家人都向着菊花,气得怒视着她——这个外甥女还有一点晚辈的样子么,小小年纪就敢这样跟她说话?可是自家男人还护着她,连儿子也听她的话。

真是怪了,儿子明明被她打了,咋还那么听她的话哩?

她也不想想,来财刚刚可是说得很清楚:要不是你·我都没事了;你一搅和,我又倒霉了。

菊花见林氏不高兴的样子,也板脸道:“二舅母甭不高兴·我明儿就要走了,来财你想咋管就咋管,哪怕他将来杀人哩,想必二舅母有本事让县太爷也不敢管来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来财在家闹翻天咱也不管,他敢在我家调皮,我见一回打一回。除非他从此不进大姑家门

杨得志、林氏和来财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

县太爷不敢管来财?

就是他把村里哪个娃子打了,人家也是不依的,甭说县太爷了。

来财想的是,真不让他进大姑家门了?

那哪成哩·大姑家才盖了大瓦房,种了好多果树,还养了鱼,家里又灌了许多香肠,鸡鸭也多,要是他不能去大姑家·那不是瞧着来寿开心么!

他忍不住又想哭,可是想着菊花是讨厌他哭的,就忍着伤心对菊花道:“菊花姐姐,我往后都会听话的,你甭不让我去大姑家,好么?”

青木见二舅母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气得要死。

他听来财说话如此识相,便故意道:“嗯!来财这样才是个好男娃。你听话,我跟菊花姐姐就喜欢你到大姑家玩。咱是男娃子,有错就改,怕啥哩?就站一个时辰,还能掉块肉?下回保管就记住了,也不容易犯错。”

来财听了连连点头,他也觉得站一个时辰没啥,又不是挨打。

杨得志简直无法容忍林氏了,先前菊花就直言,说不希望他们回来早,虽然是句玩笑话,这会儿不就现眼了:他们一回来,才半下午的工夫,就吵起来了。

菊花也气得要明儿走,要不是天晚了,怕是兄妹俩晚上就要走哩,这让他做舅舅的脸往哪搁?

他眼里喷火就要动手收拾这婆娘,却被汪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止住了。

汪氏见儿媳妇竟然当自己的面给外孙女甩脸子,这外孙女多少年才来这一回,来了就给人脸色看,心里也动了真火虽然也很想儿子给这婆娘点颜色瞧瞧,可是今儿才初四,打闹得鸡飞狗跳的也让邻居笑话。

她心道,等菊花走了再收拾你这婆娘。

一边想一边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氏,怒道:“往后你男人管儿子的时候,你不许插嘴,你还是把自个先管管好是正经。

明明来财都明白过来了,你还在瞎搅和,这样能管好儿子?”

说完对她吩咐道:“端菜吃饭。”

又拉着菊花的手安慰地拍拍,示意她甭生气。

菊花见二舅今儿很硬气,连来财也不听林氏的话了,心情好着哩,再说这婆娘她又不是头一回见,怎会跟她生气?

她见林氏怏怏不乐地出去了,便微笑对外婆说道:“二舅母就是那个脾气,我做晚辈的哪会生气哩。不过是怕把来财惯坏了,才说了几句。”

汪丘乐呵呵地说道:“来财倒是听你的话。”

菊花故意道:“外婆,来财聪明着哩。往常他调皮你们也舍不得管,还纵着他;有时哩,发起狠来又死打一顿,那是不成的。”

汪氏见她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诧异地问道:“那你说要咋管哩?”

菊花傻眼了,她哪里晓得要咋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像林氏这么惯着肯定是不成的。

这教育小孩子可是门深奥的学问,每个父母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谁也不能说某种方法就是绝对的正确。否则的话,那么多被认定为“差生”和“问题学生”的人,后来走上社会却混得风生水起、大放异彩;而有些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优等生,考上大学后却做出种种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基本上,她比较信奉“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同样的方式,在他家可以教育好孩子,可是换一家就未必行得通。

经常有人分析某某犯罪的原因,说是家庭贫穷少教育、父母离异导致的;而分析某些成功人士成功的原因,也会说因为家庭贫穷经历苦难、父母离异所以很早成熟之类的,可见,相同的条件未必得到相同的结果。

她见汪氏问起,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跟外婆说因人而异啥的?

想起下午的事,心里一转念,便胡扯道:“做了错事就要狠骂一顿,不听的话还要打。不过哩,等事情过了要细细地跟他掰扯错哪了,为啥骂他打他,要他明白这是为他好。要是他转过弯来了,晓得错了,还肯承认的话,就要夸奖他。”

汪氏听得连连点头道:“嗳!是这么个理,该打的时候就要打,该夸奖的时候就要夸奖。”

青木则是错愕不已——村里的小娃儿,菊花也就跟小石头走的近些,哪来的这么些想法?

菊花胡扯完了见来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决定奖赏这小子今儿对自己的捧场,她咳嗽了一声说道:“来财,让你站那可不是我想出气,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的——下回再要踩水、撵鸡撵狗、扯人菜秧子啥的,你就能想起今儿罚站的事了。你心里想着再干这些事没准就要挨打、挨骂、罚站,是不是就不会干了哩?再干那不是傻子么。你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还有担当,自己去站墙,菊花姐姐待会专门帮你做一碗酸辣粉丝,用肉来做——是你往常没吃过的——就把你一个人吃,其他人都没有,连你爹娘也没有。”

来财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要喜极而泣了,他连连保证道:“菊花姐姐,我不怕站。今儿是我不该去踩水哩,我晓得错了,这鞋子弄湿了穿着好难受。你放心,我往后肯定能记住今儿的事,不会再踩水了。”

想了一下又道:“我也不会去撵狗撵鸡扯菜了,要是我忘记了,奶奶你就再让我站墙。”

汪氏和青木真的对菊花佩服死了,甭管他往后能不能改——想立马改过来怕是难——就这态度、这决心,那往常是没有过的。

来寿不乐意了,急忙拉住菊花的衣襟道:“来寿也听话,要吃粉丝,要吃肉。”

菊花忙安慰地抱着他,问来财道:“旁人都不把,让弟弟吃一碗好么?”

来财没想到自己还有决定权了。其实就是让大伙都吃,他也是没意见的,可是菊花姐姐竟然专门只做给他一个人吃,这份荣耀让他觉得幸福死了,忙点点头道:“嗳!弟弟还小哩,让他吃一碗。”

青木故意叹气道:“瞧,罚站还罚出吃的来了。来财,你真是捡了便宜哩。”

第一百八十九章反应

来财得意地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很听话的,做错了事甭哭闹,老老实实地承认大家都喜欢,多好。

嗯,往后还是不要调皮了,不然菊花姐姐不喜欢哩,瞧她对来寿多好,自己要是乖一些,青木哥哥跟她也会喜欢自己的。

汪氏去拿了一双干净的鞋来,帮孙子换下了,开心地瞧着两小子乐呵。

这时,林氏和杨得志端了菜进来,招呼吃饭。

菊花见林氏眼睛红红的,看来在厨房被二舅给训了,她也不理会,自和哥哥去吃饭。

林氏见大家都吃饭,只有儿子站那,看看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敢吱声。

刚才杨得志可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她也后悔,早就想过不惹菊花的,见来财挨骂,一着急她就给忘了,这不,又吃亏了。

杨得志见她看儿子,生怕她又挑事,瞪了她一眼道:“来财待会再吃,站一会还能饿死他了?”

结果来财喜气洋洋地说道:“爹,你们吃吧,不用理我,我不想吃饭哩菊花姐姐说等会做酸辣粉丝把我吃哩。”

说完还往墙上靠了靠,站得直直的,那模样使人觉得罚站是件很让人自豪的事。

杨得志和林氏很是惊讶。

汪氏笑道:“菊花说来财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所以要做粉丝把他吃哩,只做把他一个人吃。”

来寿不满地提醒道:“姐姐和哥哥都说把我吃的。”

汪氏忙道:“好,好,来寿也有。来寿啊,那你要少吃些饭哩,不然待会吃不下粉丝了。”

来寿一听·急忙把碗一推,说他不吃了。

杨得志见儿子不再苦着一张脸,开心地罚站,也十分高兴,觉得菊花这法子不错,往后自己也用用。

他端起来寿的碗,把剩饭倒进自己碗里,故意叹气道:“爹没粉丝吃·只好吃来寿的剩饭哩。”

来寿听了急忙扒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等会我分点给爹吃,不让姐姐看见。”

杨得志听了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去,忙忍住,见小儿子一副贴心的样子,高兴地叫他“好儿子”。

林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实在搞不明白,既然说来财听话·干啥还要罚站哩?既然罚了站,又为啥还要专门煮粉丝把他吃哩?

不过也没人解释给`她听。

饭后,菊花用自己带来的辣白菜,煮了两大碗酸辣粉丝,让来财和来寿吃。

也不知是真的喜欢这粉丝味儿哩,还是站了半天肚子饿了·又或者是今天这奖励挣得不容易,反正来财吃得格外香甜。吃完了自己的,还把来寿吃剩下的也吃了,连那酸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菊花觉得这小子今儿难得这样乖,便想趁热打铁,说些做人的道理给他听,不管起不起作用,好歹也算是尽力了。

于是她陪着两个娃儿玩了好一会,说了些故事·在他们听得出神的时候·又加了些简单的道理在里面,循循善诱,直说得口干舌燥,心道这老师的活计果然不是啥人都能干的。

在外婆家的最后一晚很热阄地落下帷幕·菊花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跟林氏冲突,不过看样子二舅把她管得越来越严,想必冲突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初五回到家,杨氏和郑长河听说跟刘富贵家口头定亲了,两口子全张大了嘴巴。

郑长河埋怨地说道:“咋不叫个人回来叫我跟你娘哩?你俩就这么把青木的亲事定下了?”他很是不痛快,觉得儿子的亲事当然该自己出面定才对。

菊花和青木相视苦笑——老爹这是吃醋了,吃大舅的醋哩。

菊花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好一番安慰,把外婆说的话跟爹娘说了一遍,又说只是口头上商量了一下,还是要爹娘带媒人去下聘礼的。

杨氏捣了郑长河一胳膊肘,嗔道:“又不是定的旁人家,这刘家闺女咱是晓得的,不过是她老子娘糊涂,才耽搁了;后来刘富贵又托我娘来求,可是那会儿青木又说想晚两年再成亲,这才没提起。甭生气了,赶紧准备起来,好下聘礼。”

郑长河这才高兴起来,跟杨氏热烈地讨论起聘礼的事。

菊花和青木也松了口气。

他们当时可不是要回来跟爹娘说么,还不是外婆说娘舅大如天,这才先上门相看,谁知爹竟然吃起醋来。

接下来郑长河跟杨氏旋风一般忙碌起来,置办各色聘礼、请媒人,并往刘家塘递了话,定好于初十上门定亲。

菊花和青木简直插不上手,每每要发表些意见,都会被两人否决,他们总能找到不合适的原因。

菊花拉着哥哥到后院瞧那种下的橡子果儿——还没有发芽的迹象——一边对哥哥笑道:“随爹跟娘忙去吧,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定亲成亲,你都得让他俩忙碌一番好过把瘾才是。往常爹老听人跟他念叨,帮儿子娶媳妇多烦神。人家说的是真心话,他哩,心里只有羡慕的。”

青木听了也笑了起来,想起爹那兴奋的劲头,摇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嫌累。我不过是要帮把手,就说我这也做的不对,那也不合适。乡下定亲,讲究那么些干啥哩!”

菊花微笑道:“他哪里是真的讲究,不过是忙着开心罢了。”

爹娘岂止是开心啊,简直是乐在其中。

菊花抬眼望着后院东边那一块菜地。

开春了,大蒜苗格外粗壮碧绿,正是炒腊肉的好时候;新一茬的韭菜也是颜色浅绿、清新鲜嫩,煎鸡蛋想必是很香的。

西边是几棵半人高的杏子树、桃树和李树,桃树的枝节处鼓起,一副花蕾要突出的样子;再越过后院的围墙,就是尚未换新装的小青山了·入目还有些萧条。

她忽然心里特别的宁静,既没有急着想要轰轰烈烈干大事、赚大钱,也没有刚穿过来时的彷徨和戒备,有的只是对这山水、这院落、远处的田野、身边亲人的依恋,想要一辈子地老天荒地过下去。

青木见妹妹微笑静立着,好似在想啥美好的事情,便问道:“想啥好事哩?”

菊花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用温水泡了些橡子果儿·明天种下去,看能不能让它快些发芽;这桃树和李树也要修剪一番;院墙外边四周空地上,还是要多移栽些野菊花过来;河边今年不光要插柳枝,还要多种些果树,刘小妹去年种了好些果核哩;鱼塘也要去瞧瞧,把周围再挖大些······”

青木听了也舒心地微笑起来,自己那天也跟云岚说了好些,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这个家哩?

青木要定亲的消息很快被村里人知晓·顿时有好几家人都跌脚叹息。

原来,自从大家看到村里发展的希望后,确实有些人家不愿意把闺女往外嫁,于是一齐盯着村里这些适龄的男娃子,青木自然是首当其冲。

首先就是李耕地。

他其实是想把金香留在身边的,因自己的妹妹跟媳妇说了·要帮金香在清辉找一户殷实人家结亲,所以金香一直也没有相看人家。

可是去年秋,梅子和李长明定亲后,他又动了念头——不想把金香嫁到清辉去了。想看一趟闺女还得跑那么远,要是闺女受了气,只能靠姑姑,那咋成哩。梅子既然能嫁给李长明,金香为啥不能嫁给青木或者张槐哩?

到了年底,听哥哥李耕田说了明年村里的筹划·更坚定了这个想谁想不过是过了个年·青木竟然就定亲了,顿时痛悔不已。心里埋怨郑长河,自己的金香这么好,就在他眼皮底下·也不来求亲;那个刘富贵曾经嫌弃过菊花,咋还跟他家结亲哩?

他也没跟人说起过这事,因此独自闷闷不乐。

初六这天他在哥哥家吃晌午饭,说起郑家正忙忙地置办聘礼的事,李长雨笑道:“三十晚上还在说他哩,谁知才过了几天就定亲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真是怪了。”

李耕地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连酒也没心思喝了。

吃过饭,等娃儿们都散了,李明瑞对闷声不响的李耕地说道:“后悔了吧?你要手快一些,青木哪能跟刘家塘的人定亲哩?我早就跟你说过,闺女嫁那么远不好,她姑姑是跟着姑爷一道搬过去的,那是没法子,不然我能把闺女送那么远?”

李耕地惊讶地问道:“爹,你咋晓得我要······”

李耕田也觉得奇怪——自己都不知弟弟有这想法哩,爹咋晓得的?

李明瑞撇撇嘴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瞒我事?几十岁的人了,办事还这么没成算。既然有了这想法,为啥不赶紧托人?”

李耕地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听说他家青木近两年不想成亲么,我就没那么急。”

李明瑞道:“蠢!先定亲就是了。郑家肯定是相看上了刘富贵的闺女,所以才不计较先前的事;这么忙着定亲,想是觉得刘家的闺女也是有好些人求的,怕夜长梦多。你瞧人家办事多利索。”

李耕地听了羞愧不已。

李耕田安慰他道:“咱村还有好些男娃哩,再挑一个就是了。”

李耕地叹气点了点头。

李长雨因为初八就要去清辉了,他吃过午饭便约了张槐来到郑家,一齐盯着青木,问他为啥忽然就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