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听了脸有些红,也不言语。
他的心思如今家里人都晓得,只是没有往明里说罢了。
何氏下定决心,要早早地搬过去跟郑家做邻居,还有一层意思:这菊花老呆在家里也不出门,槐子如今又在上学堂,闲了还要忙家里的活计,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亲事还真不靠谱。
她叹口气道:“那边也宽敞不少,喂猪喂鸡喂鸭都好。要是地方大,还能种不少果木哩。”
张大栓喝了一口玉米糊说道:“明年吧。今年是不成了,就算是盖土墙也不成。可我想要么就不盖,要盖非得盖砖墙瓦屋,跟村长家似的才好。多攒一年吧。他娘,反正咱家田地也不多,咱俩早晚吃些苦,去打猪草。不然的话,这不到秋天,也没那么些东西喂猪。”
何氏安慰他道:“也没几个月了,挨挨就到秋天了。”
张杨是越发的懂事了,见爹娘筹划家计,便道:“往后我跟哥哥每天早上去打猪草吧,回来上学正好。娘不是还要做早饭、洗衣裳么?”
张大栓不悦地说道:“那早上就我一人去,下晚我再跟你娘一缺去。你好好念书就成。”
张槐放下碗筷,郑重地对张杨道:“杨子,要是你不喜读书,哥准把你揪家来干活;可既然你喜欢读书,那就好好读,争口气!再说,你才几岁,能帮啥忙?咱们各干各的,我跟爹娘动手动脑子赚钱;你只管读书就成了。我们挣了钱盖房子买地;你哩,要是能挣个秀才家来,那哥脸上也是有光彩的。”
张大栓也豪气地对张杨道:“儿子,你只管好好读书。爹还干得动,等爹干不动了,你也出息了,你就来养爹。”
张杨脸上也没有嬉笑的模样,肃穆地说道:“爹,哥!你们放心,旁的我也不敢说,我定要挣个秀才家来。要是周夫子没来咱村,我还不敢说这话;可周夫子既然在这村里住下了,我就会好好地跟着他学。夫子可是有大学问的人哩,我下了学常跟他请教,他跟我说了好些外面的事,还教我好些史书的故事。我如今比学堂里的人多学了不少,夫子说只要我用心学,就会尽力教我。
张大栓两口子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怪道儿子总是很晚才家来哩,原来是跟着夫子做学问。
何氏急忙道:“往后你下了学不用急着家来,只管在学堂读书。咱家人口简单,也没那么些杂事。喂猪喂鸡有娘在哩。”
张杨见娘一副巴不得他整天读书的样子,笑道:“娘,老是读书也不成。我家来喂喂猪,喂喂鸡,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张槐微笑问道:“小石头是不是也在跟夫子学?”
他和青木这么大了,到了农忙季节,要帮着家里干活,每日下了学都是匆匆往家赶,因此也不知下学后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清南村的起点
说起小石头,张杨不由得佩服地说道:“嗳!石头实在是聪明,夫子很喜欢他哩。他年纪小,有些调皮贪玩,夫子就管着他,让他每天下了学,在学堂里写完几篇大字、背上一篇文章才准回家。那小子一点也不含糊,很快就做完了。弄得夫子要增加他的课业。可是石头说他娘要生宝宝了,想早点回家陪他娘,夫子这才放过他。”
张大栓哈哈大笑道:“赵三养了个好儿子哩。杨子,你可不能叫石头给比下去了。”
张槐笑着对爹说道:“爹,瞧你说的,这读书也是要靠天分的。小石头聪明一些,干嘛要跟他比?杨子,你尽力就好了,可别弄得心里存了心事。夫子早就说过,读书不光是为了求取功名的,重要的是真学到东西,那不管干啥都能有些成算。”
张杨笑道:“这我晓得,夫子一再告诫过哩。”
何氏在一旁也听不大懂,却仍然津津有味地听着,也不嫌厌烦,也不催他们。油灯的光线昏暗,摇摇晃晃的,映得人脸朦朦一层光晕。
春夜是喧嚣的,外面不时地响起几声狗叫,间或小儿的哭声,远处田野里传来蛙鸣;隔壁花婆子的声音也不时地传过来,让一家人皱眉,更加坚定了要搬走的想法——这婆娘好嗦!
第二天,张槐去了学堂,本想跟青木趁下学去找村长李耕田说养鱼的事,可巧他来找周夫子说事儿,张槐跟青木便赶紧上前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耕田和周夫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相视而笑!
他欣慰地瞧着张槐和青木说道:“可见你俩这书没白读这见识就不同往常了。这个主意好!咱村人以往除了种田,这些东西都是靠着天生地养,也没好好地伺候照管它们,咋能收获大哩?你这一说,我就安排下来,每个月都分几户人家,早晚割些草丢鱼塘里,也不费啥事,到年底想必这鱼要比往年起得多。”
周夫子看着这两个弟子,也十分的高兴他说道:“这个季节割草也便宜。最好等秋季的时候,想法子储藏些青草啥的,冬天鱼塘的鱼最是缺东西吃了。”
张槐点头道:“那橡子果做豆腐洗出来的渣,用来喂鱼不知成不成。要是成的话,冬天就用这个东西来喂。”
李耕田点点头,笑道:“到时候试一试。旁的水塘不说,光那镜湖就那么大,不多养些鱼实在是荒废了。唉!可见我们到底是见识不够。槐子,青木好好读,咱村往后可是指着你们这些小辈哩,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能干啥事了。”
周夫子却正色对他道:“这话我可不认同。这村子虽小人却是形形色色的。他们纵有好主意,要是旁人不能接受,那也是白费精神。有你这个明白人在这坐镇,那不是省了好多的口舌?你看,他俩来跟你一说,你立马就想通其中的关窍,很快就安排了这事;若是遇到一个糊涂顽固的,如何能同意?”
李耕田听这话是赞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夫子过奖了哩!我家就住在这村,自然也是想村里好的。”
他说着又转头对青木道:“你爹那还跟我说,那竹子也该管管了。我正要安排人去收拾哩。青木啊,夫子说你送他的干菊花泡水好喝的很,那个干菊花是你妹妹弄的?”
青木忙答道:“嗳!我妹妹把野菊花掐回来洗干净,又拿蒸笼蒸过了再晒干的。这个泡水用的菊花是半开没开的;有那全开的花儿,直接晒干了装在枕头里枕了又香又软和哩。”
周夫子听了点点头,道:“这个野菊花也不错我看能做成菊花茶来卖。你们今年秋天不妨先做一些,让人拿到清辉县卖卖看。要是好卖,明年就可以多种些了。”
李耕田却道:“我觉得先不管能不能卖,今年就多种些,留着自家泡水喝、装枕头也好。等秋天我们先做些让长风他姑在清辉县卖卖看。要是好卖,咱已经先种了,就不显慌张了,明年也能种更多。
周夫子笑道:“看,你不是很有筹划嘛!”
李耕田听了更高兴了。
青木想了想又对他说:“我妹妹已经挖了好些,栽到院子旁边哩。她是专门捡那长得密的菊花苗,分几棵挖出来,又不会让原来的地方缺了种。”
李耕田听了连连点头道:“就得这样。不然全把田野里的菊花挖回来栽到院子里,那不是‘拆东墙补西墙,?一点作用不起,还白费人工夫,真是‘脱裤子放屁——多费事,了。分出一些菊花苗出来,必要留些苗在原来的地方,这样才算是种的多了。这种菊花的事就让大家自己做主,愿意种的就种,不愿意的就算了。我顶多跟大伙说一声。”
几人又说了一会,李耕田就告辞了,周夫子领着两人去上课不提。
隔天,李耕田带着李长明、李长星、赵大嘴、孙铁柱等人,到小青山去栽竹子,顺便叫了些媳妇去掰笋子。郑家因为青木在上学,郑长河就去了。
虽然快要割麦子了,大家被叫出来干这淋唧都不觉得烦,相反,他们因为村长今年领着大伙做了几件事都是对村里好的,这让他们几乎看到好日子在向他们招手。
因此,个个都很振奋,对李耕田安排各户轮流割草喂鱼也是一点异议都没有。
李耕田看到自己在村里威信日高,也是十分的高兴,越发尽心为村里筹划。他仔细地跟村民们说了野菊花的作用,让大伙自己选择种不种。
结果,大部分的人都说要种。
他们道,就是卖不出去,种在家门口、院子旁边也好看不是·何况还能泡水喝、装枕头。
这人都是喜欢跟风的。原先这野菊花长在田野,也没人说为了好看把它挖回来栽;如今听说能泡水喝、装枕头,说不定还能卖钱,谁不去挖?
菊花瞧着那些在田野里到处挖野菊花苗的小媳妇们,忍不住笑了。
到时候清南村家家户户被金黄的野菊花包围,那是什么样的一道风景?
竹林里,李长星一边挖着老竹子,一边跟赵大嘴道:“大嘴,这下今年娶媳妇不用愁了吧?我估摸着今年要多不少收入。你就等着抱新媳妇吧!”
周围的人听了一阵大笑。
赵大嘴乐呵呵地说道:“那是。我也觉得有劲哩。这钱赚多少咱可不敢说,这鱼和肉这两样·今年过年肯定能多留些,也好让媳妇进门过个好年。咱也算不亏了人家闺女。”
赵三听了高声笑道:“嗳哟!大嘴,这媳妇还没进门哩,你就心疼上了?”
赵大嘴毫不害羞地说道:“心疼媳妇有啥不对?人家闺女嫁把你了,可不就是让你心疼的?”
李长星和李长明这些男娃听了,全都闷笑不停。
李长明笑着慢慢地沉静下来,他想道,自己的媳妇在哪哩?为啥他也勤劳肯干,却没有人愿意把闺女嫁把他?
他心中苦涩的同时·眼前浮现梅子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他忙甩甩头,把这影子赶出去。
那是他高攀不上的女娃,狗蛋娘简直把她当宝一样。自家不仅穷·年纪也大了她好多,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嫁给自己的。况且,他也知道村里人都讨厌他娘,知根知底的人,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哩?
他想着这些就笑不出来了,只闷头挖竹、栽竹。
就听李长星说道:“咱可要好好地率两年,攒些钱娶媳妇。再不娶媳妇大嘴儿子就要出世了。回头咱儿子要是小大嘴儿子好多,那可不是要被大嘴儿子欺负?”
“哈哈哈······”大家听了笑得前俯后仰。
李耕田也绷不住呵呵地乐了。瞧着这些男娃一个个欢蹦乱跳的样子·他就有些想自家儿子——长风和长雨两个多月没回来了哩。
周矮子就笑道:“长星啊,你好好攒些钱,我媳妇娘家还有几个侄女,到时帮你说一个。”
李长星笑道:“周叔,可不带哄人的。我攒了钱,到时候你不会又说‘不合适哩,年纪不对,吧?你那侄女多大了?别还在喝奶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周矮子气得骂道:“你就跟我贫嘴吧,我瞧你是不想说媳妇了。我跟你说·我媳妇娘家侄女个个贤惠·年纪也跟你配。哼!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人相中了。”
就有男娃起哄道:“周叔,赶紧帮咱也说一个吧。我这么勤快·可是好女婿哩。”
赵三大叫道:“啥时候这些男娃皮这么厚了?哪像咱们那会儿,老实巴交的,到人家去相亲,连头也不敢抬。”
李长星不信地问道:“三叔,你这样子不像啊!我估摸你那会儿老是到三婶跟前现眼,才把她给哄家来了吧?”
赵三笑骂道:“胡说!我们成亲前也没见了两面,啥叫哄回来了?当人都跟你小子似的——嘴像抹了蜜?”
这边挖竹栽竹的人笑闹不停,竹林里掰笋子的媳妇们听了觉得好笑。她们把长得密集的笋子掰去一些,只留几只粗壮的让它长竹子。那些粗壮的笋子都有小娃儿的手腕粗,绝不是菊花她们掰的野笋可比
来回穿梭在竹林中,不断地惊起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起。这片林子怕是从没来过这么些人,实在是打扰了它们栖息的宁静。。
第一百一十五章收麦子
李耕田对郑长河道:“这竹子栽得晚了些,该早些栽才容易活。眼下都出笋子了,也不晓得今儿栽的能不能活哩!”
郑长河宽慰他道:“这东西野的很,往年没人管它也长得好的很,今儿栽的肯定能活。就不活也没啥,明年早些栽就是了。”
李耕田点点头。
忙了一天,人们扛着锄头挑着竹笋下山回村。
李长明和李长星、赵大嘴一起下山,在山下遇见梅子等几个挖野菊苗的女娃子。
梅子见了他们,忙热心地叫道:“长明哥,长星哥,大嘴哥,竹子栽完了?”李长明和赵大嘴可是救过她哩。
李长星打趣道:“梅子,你还敢出来挖菊苗哩?这草棵子里最是容易藏蛇了。”
梅子听了一蹦就跳了起来,嘴里嚷道:“真的么?嗳哟!我都挖了好几篮子送回去了哩!”说着慌忙慌张地扭头四顾瞧脚底下。
惹得李金香她们全笑了起来。
李长明瞪了长星一眼,对梅子道:“他哄你哩!你听他瞎说。不过还是要注意些,最好拿根棍子在手上,先敲打敲打草棵子再挖。也不要走远了,甭往那草深的地方去。”
梅子听了连连点头,感激地给了李长明一个大大的甜笑,又使劲地白了一眼李长星,说道:“星子,你就吓唬我吧,回头瞧我不跟婶子说。”
李长星忍笑道:“说着玩么,你就吓成这样?这么怕蛇,就别出来才是。”
赵大嘴笑道:“那哪成哩?还能一辈子不出门,不下地?正经还是跟长明哥说的那样,拿根棍子到处敲打妥当。你们还不回家么?村里要分笋子哩。”
金香忙道:“回吧!早些回去,这酋还要栽下去哩。”
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回村了。
李长明只觉梅子走在身边,自己的心跳加快不少,脸也发烧起来。他怕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也不说话·闷头往前走,任由长星大嘴跟小女娃们说笑。
可梅子着实感激李长明救了自己,虽然她娘也上门送了好些东西谢他,不过她还没当面谢过哩。
此时见他闷头也不说话·便好心地搭讪着问道:“长明哥,你家喂了几头猪哩?有没有多逮一头?”
李长明见她问起这个,就微笑回道:“喂了三头。这上半年也没多少东西喂,不然还准备多逮一两头哩。”
他可是也发狠了,再不苦干,难不成真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李长星笑道:“还不都是这样。如今村里除了青木家,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猪粮·也就不敢多逮小猪。不过这样也好,小猪如今可不好逮了,都涨价了哩!今年村里怕是不少人家养母猪。明年就好了,小猪也不缺,又有了橡子果儿喂猪,日子就好过了!”
赵大嘴连连点头,说自家就准备喂一头母猪。
美丽的田野里,这群少年男女谈笑着往村里走去。他们谈的不是清风明月·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养猪喂鸡、麦子和水稻,应和着晚霞微风、青山绿野·显得那么和谐自然!
因为要割麦子了,青木又请了一天假在家帮忙。他一大早就跟郑长河下地去割麦,杨氏和菊花在家抓紧忙家务。
杨氏想着帮忙把衣裳洗了,吃过早饭再下地,这样菊花也轻省一些,不然家里的杂事也太多了。
这时,何氏忙忙地走进院子,给郑家送了二十来个青皮咸鸭蛋。
她笑道:“这是槐子外婆拿来的,说农忙给添碗菜。叫送些把你们哩,说上回你送了那么些橡子粉把她·家里人都爱吃,要谢谢你哩。
杨氏忙高兴地接过来道:“你娘也太客气了。那我就收下了。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家去割麦吧,这么忙还害你跑路。”
何氏摆手道:“你就甭提这事了,说了我就生气。今儿我家还割不成,要到明儿才好割哩。”
杨氏忙问道:“咋回事哩?不赶紧割·还等一天干啥?这天闷热的很,怕是要不好哩。”
何氏怒道:“还不是李老大,给秧田灌水,要走我家的麦田过。槐子爹就跟他说等两天,等我家把麦子割完了再放水,也不差这一两天不是?偏花婆子那个婆娘——真是个杀千刀的——跟撞鬼似的,她向来身子重的很,也不晓得那天咋有闲心跑到秧田去瞧庄稼,你说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瞧就瞧吧,还多事给秧田灌水,也不管人家死活,给我家麦田灌了一田水,气得槐子上门把她臭骂了一顿。李老大也骂她操干心,啥时候田里的事要她伸手了?可骂有啥用,这到底还是耽误割麦子。”
杨氏听了也气得要命,又安慰道:“等我家麦子割好了,就去给你帮忙,这天一时半会儿的雨也下不下来。”
何氏一边回身就走,一边说道:“你忙你的吧,割好了麦子还要打,有得烦哩。咱也就停一天,先把各样事都准备好,抢快些也来得及。”
菊花听了这事有些好笑,这个花婆子真是“老鼠子过街——人人喊打!”
她有些担心地问杨氏:“娘,这天要下雨么?”
杨氏叹了口气道:“这么闷热,怕是要下。其实下一场雨也不怕,就怕下个不停,发起大水来,就麻烦了。往常也是有过的。”
菊花听了慌忙道:“那娘你待会赶紧去割麦子吧,家里有我哩。吃晌午饭的时候,你们也甭回来了,我给送到地头,你们就在那吃了也好歇会,省得来回跑路耽误工夫。”
杨丘失笑道:“哪里就那样赶了?你送过去不也累?那么老远的,提着饭菜来回跑,晒死了。”
菊花道:“总归我是干杂事的,不就是做这些。家里虽然也忙,又不用赶时辰。比如那猪,晚点喂又饿不死它。主要是你们吃了饭能在地头歇会儿。”
杨氏见她说得在理,也没坚持,就答应了。
果然,晌午的时候菊花就去送饭了,搬了三个人的饭菜,累得她气喘吁吁。为了方便,她也没用许多碗装这样菜、那样菜,而是将饭菜分好三份,用三个大砂锅装了过去,汤是另外装的。
青木见她吃力地提着两只篮子走来,忙扔下镰刀上去接着,掂了掂分量,实在不轻,便责怪地说道:“咱就跑一趟,也耽误不了啥工夫。你这么折腾多累?”
菊花不在意地笑了笑,只说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她四处一望,指了指远处一棵树道:“到那边去吃吧,不然这日头底下也晒的很。”于是两人把饭提了过去。
郑长河跟杨氏也停止收割,过来吃饭。
菊花瞧了瞧那片麦田,剩下不多一点了,便问青木道:“下午能割完么?”
青木嘴里含着一口饭回道:“能。还要挑回家哩,搁在田里不放心。”
郑长河一边吃着咸鸭蛋,一边对菊花道:“挑回家搁在稻场上,这麦子也算是进仓一半了。今儿太阳大,这么晒一天就干不少,再多晒一天心里就更踏实了。”
菊花对他道:“我把院子都扫干净了。只管往家挑就是了。爹你吃饱了么?”她见郑长河三口两口就把饭吃完了,一个咸鸭蛋也是两口就塞进肚子,忙问他吃饱没有。
郑长河憨笑道:“还好,不过下午怕是还要垫些东西。反正我挑麦子也是要回家的,就顺便吃些炒米糖吧。”
菊花一边帮他盛汤一边对他说道:“我怕你们吃得太饱了,弯腰干活不舒坦,才没盛太多。我原来就准备下午煎果子饼,你们挑麦子回家正好吃几个。”
青木忙道:“这弯腰干活是不能吃太多,不然撑得难受。吃大半饱正好。嗯,这咸鸭蛋好吃。咱家的鸭子啥时候能下蛋哩?”他觉得那粉粉的蛋黄实在是香,吃一个也没过瘾,便期盼地问杨氏。
杨氏笑了:“才这么点大,就想它下蛋了?早得很,怕是不到八月也不能下蛋。还有两只是公鸭哩。回头杀一只,留一只公鸭就好了。倒是咱家旧年逮的小鸡在下蛋了。”
菊花开心地笑道:“可不是,都开窝下起蛋来了,每日也要捡十几个哩。那公鸡也多了些,回头卖几只,不然整天就见它们打架。我回头用黄泥巴腌些鸡蛋,味儿也不会比这鸭蛋差。”
郑长河插嘴道:“我那天见两只母鸡抢鸡窝哩,等闲一点再编一个鸡窝。不然下个蛋还要争地方,幸亏咱家鸡不多。”
菊花听了笑道:“我也见了哩,又不敢赶它们,回头要是把蛋下到外边去了可不是麻烦?真是的,等旁的鸡下好了再下不是一样么,抢啥哩?”
青木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瞧着妹妹,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才晓得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对菊花道:“鸡要下蛋了,怕是涨得慌,不下不成哩。我小时候悄悄地看过,那鸡下蛋就跟拉屎一样,要使劲地往外挣,它本来是蹲着的,一用力就在鸡窝里站起来了。”
菊花和杨氏听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杨氏嗔怪地瞅了儿子一眼道:“尽跟槐子一道干这些没要紧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大雨带来的忧虑
忙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就见张槐忙忙地跑过来,一脸的汗水对郑长河道:“郑叔,我来帮你们割麦——”他见郑长河要说客气话,忙摆手阻止——“我帮你们快点割完,好让青木去帮我家割哩。听老人家说这天不对劲,怕是要下大雨,我爹说不能等了,割了直接挑回家,不搁在麦田里晒了。”
郑长河忙站了起来,问道:“是么?我也觉得不大对劲—好闷哩!不过也没这么快下雨吧?是谁说的?”
槐子接过青木递来的一大碗菊花茶,“咕咚咕咚”灌下肚,才回道:“是村长家的李爷爷说的。也没说马上就要下,不过咱不得做好准备么,不然等它下雨了,麦子还在田里,那光景可不是要哭?”
杨氏连连点头,说道:“是要防着点,宁可白累些,也不要偷巧。咱抓紧割,完了青木就去帮槐子,家里有我跟你爹就成了。槐子你吃过晌午饭没?”
张槐忙道:“吃了,没吃饭咋能来哩?我又没跟菊花妹妹打招呼,那不是害她费事么。”他说着又对菊花笑笑。
菊花见他们忙了起来,也急急地收拾了碗筷,又叮嘱了一句:“爹,你们也不要手忙脚乱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定定心神。要是一忙,把手割了或脚砍了,那不是添乱么?”
郑长河含笑点头道:“爹晓得,你回去吧。”
菊花这才提着篮子回家。
这天实在是折腾人,闷热难当,蚯蚓满地爬,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唬得全村老少忙忙地割了麦子往家挑。
结果拖了一两天,还没下。
人们欢呼的同时,又不敢把提起的心放下,因为晚上青蛙叫得那个响啊,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菊花遂也不忙家务了帮着杨氏用枷打小麦,完了又跟着不停地翻晒。当把晒好的麦子用簸箕搬回家,再用婴编的席子围在堂屋,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好歹又收了点口粮回来了。
郑长河也去帮张槐家打麦子去了村里一片混乱,吵嚷声不断,因为这雨马上就要下了,那乌云盖顶的样子容不得人们再有一丝的侥幸。
她和杨氏用锄头把两个菜园的地沟掏深些,以便下了大雨好排水,就见郑长河忙忙地跑回来,搬了把竹梯子就架上墙又扯了好些稻草,往屋顶上加盖。
菊花忙跟着过来,帮他扶住梯子,仰头对他道:“爹,你要小心哩。这屋顶撑得住你么?”
郑长河大声道:“不怕,你没见我把稻草铺在下边么?他娘,递稻草给我。”
菊花一看,原来她爹在地上放了好些稻草也是为了防止摔下来,做的防范措施。
杨氏一边递稻草给郑长河,一边对菊花道:“我都忘了这回事。这房子太久了年年要换稻草的,想着要盖房子,今年就没换。这要是一下起大雨,怕是屋里要漏雨哩。亏得你爹想起来了。”
三人忙了半天,总算是把屋顶的草加厚了一遍。
紧枨了半天,那雨偏还没下来,菊花就忍不住气恼地想——这天怕是在成心捉弄人吧?
郑长河下了屋顶,呵呵地笑道:“这下才是真的不慌张了。”
杨氏问道:“槐子家的麦子也收家去了?”
郑长河笑道:“收家去了。要不我能回来?粮食还是最要紧的。青木也快家来了。咱把这地沟再掏深些。这雨要么不下,要是下了,怕是不小。这沟不掏深些把菜淹了可不是麻烦?”他刚才就见这娘俩在掏地沟。
杨氏望望天,说道:“挖吧。这老天也折腾咱两天了,今儿怕是要下了。这黄瓜、豇豆可是才搭的架子。唉!要是雨水多了,那这菜也是要受累的。可惜了,长得可好了。”
菊花把鸭子唤了回来,猪喂好又给牛添了些草,再割了些韭菜、砍了青菜,一切准备停当后,那一声炸雷就在半空中响起来,唬得一大群鸡往廊檐下飞奔,小黑狗也一头钻进厨房。
郑长河、青木和杨氏走进屋,把锄头扔在屋檐下,让雨水不断地冲刷上面的泥土。一家人相视而笑,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菊花见那接天连地的雨水交织成一片白,已经瞧不清远处的田野和村庄轮廓,院子中央的水赶不及似的往四面水沟里流淌。纵然那水沟已经挖深了,一时间也容纳不了这些纷纷赶来的洪流,拼命地往院外涌去。那天上的雨水还在不停地倾泻着,似乎要将憋了好几天的雨水倒下来。
廊檐下的鸡挤在一起,被雨水溅湿了身上的毛,成了“落汤鸡”,不时地就有一只鸡浑身抖动一下,甩得水珠四溅。它们瞧着这瓢泼大雨,也没有着急,还悠闲地“咕咕”轻叫一两声,大概有廊檐遮雨,很让它们心里安宁吧。
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炸雷,看着撕裂天幕的闪电,郑长河哈哈大笑道:“下吧,正好让咱在家好好地歇两天。菊花,晚上咱烧点啥吃哩?”
菊花见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ˉ——忙完了,这会儿有闲心想吃的了。这两天她也帮忙做事,饭也没好好做,都是熬些虾酱,炒点青菜就吃饭的。
她就问道:“爹,你们想吃啥?要不烧个红烧肉?”这道菜始终是乡下人最爱的。
郑长河一听要烧红烧肉,又有点不舍得,他还没想好吃啥哩,杨氏就道:“把那猪头煮了。就剩一个了吧?也该吃完了,都这么长时候了,再留也不好。”
青木也连连点头道:“嗳!煮猪头吧。好长时候没吃了。”
在这大雨倾盆的日子里,一家人窝在屋里闲聊、吃喝,纵然是茅草房子,那份温暖和安全感也是溢于言表的。比起露宿野外,比起无粮果腹,这家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和强烈。
谁知这大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勤劳的庄稼人便再也坐不住了——再下下去,田里的秧苗要被淹死了。于是一个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扛着锄头,往田野里赶去。
郑长河早就坐卧不安了,见这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遂穿戴整齐,扛着锄头也出动了。他家今年可是种了不少的水稻哩。这第一年,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场,要是被水淹了,那不是要哭么!
几天的大雨倾泻,河里、池塘里的水漫了上来,每当雨势稍小一些,能看得清外面了,入目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老天爷丝毫不管人们的担忧,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势忽大忽小,时不时地还来一阵瓢泼大雨。
菊花忧心忡忡看着小清河的水慢慢地漫延上来,淹没了河岸上的草地和田野,心道不会发一场大水吧,要是发一场罕见的大水,那自家不是白忙了一个春天?
杨氏望着那外面的雨水,也是不停地叹气,连针线也没心思做了。
青木上学的村路上已经被水淹了好深,要高高地挽起裤脚才能趟过去。他晌午家来吃饭时,说村里的地势低一些,有些人家要是下水沟挖得不深的话,屋里都进水了哩。
郑长河到田里转了一圈回来,说所有的田沟全扒开了,敞开了往河里放,可是河里的水已经往田里灌了;有些地方地势低的,田里早就灌满了,那秧苗全淹到顶了。
要是这雨再不停的话,怕是真的白忙一个春天了。
一家人再也安心不下来,胡乱地吃了些饭,怀着忧虑上床睡觉,睡梦中也极不踏实。
菊花则生怕发大水,想着要是水势涨上来了,她先抢那一样东西哩?银子是肯定要带上的,衣服也要带上,明儿就叫青木先搬些吃的东西藏到山上去,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朦胧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菊花是在后山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中醒来的,还有梁上的燕子也鸣叫不停。听着那熟悉的欢悦叫声,她忽地高兴起来,只怕这雨已经停了——下大雨的时候,这鸟儿是不会这么叫的。
匆匆地起床,望着窗外的红霞,她那个心里爽快啊——太阳也出来了,呵呵,这下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