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张杨迷糊地答应着。
这一夜,张槐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尽是菊花。
一会儿是布满癞皮的丑脸,一会儿是清澈眼眸映衬的秀美少女,他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想要放弃那癞皮丑女,她立马变成秀美少女;刚想仔细瞧瞧那秀美的少女,她又变成了满脸癞皮的丑女!
如此折腾了一夜,结果是第二天早上他顶着两个青肿的眼袋起床,精神也十分萎靡!
第18章媒婆上门
第18章媒婆上门
挖好了井,菊花和爹娘、哥哥可劲地捡橡子果。忙了两天,不仅捡了一大堆橡子果,还耙了好多树叶枯草。
为了防止下雨淋湿了柴草,郑长河和青木又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子,将柴火堆在里边。
泡橡子果的池子也扩大了,准备分批地浸泡果子。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晌午,菊花正在井边打水,准备做饭,院门口来了一个稀客。
说她是稀客,是因为这人是菊花从未见过的;但从其穿衣打扮上,却又大致能猜到其身份――这恐怕是杨氏前几天托的媒婆王婆子。
一身大红的衣衫,头上插花簪银,皮光肉滑的一张大脸盘子上,眉毛描得浓黑,嘴唇涂得猩红,手上提一条绿色丝巾,一个媒婆该有的装扮她一样不少,简直可以说是媒婆的典范!
看着这个极品的媒婆典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放肆地用那看遍红男绿女的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尤其是对她脸上的癞皮仔细地观察,恨不得动手揭开那一层癞皮,好瞧瞧下边是否藏了另外一副面孔。
菊花静静地站在那,任由她打量自己;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媒婆,心下估量着这女人是来报喜还是来报忧的。
王媒婆将菊花好一番打量,去不见这小丑女扭捏回避,反而静静地站在那瞧着自己,与自己对视着。直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瞧得她浑身不得劲,便主动移开目光,心里直叫邪门!
她不得已咳嗽了两声问道:“姑娘,我是清北村的王媒婆,你娘在家么?”
菊花看到这样的媒婆其实是很想笑的,但她也知道此时断断不能笑出来。于是,她将目光定在对方那仿佛开了脂粉铺子的脸上,轻声道:“您先坐会儿,我娘一会便家来了。”
说完,俯身端了一根小板凳放到她跟前,又倒了一杯水把她。
王媒婆裂开鲜红的嘴唇,灿然一笑道:“嗳哟,你一定是菊花吧!真……真懂事!那我就不客气了。”扭身拿丝巾掸了掸凳子,才一屁股坐下。
王媒婆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四处打量着这院子。这两天已经下霜了,天气冷了许多。此时坐在明艳的秋阳下边,人觉得特别舒服。
当她看到那一大池子的橡子果,大惊小怪地问道:“菊花,那池子里泡的是啥哩?”
菊花淡然地瞅了她一眼,半天才回道:“沤粪!”
王媒婆张大嘴巴――她可没见过这么沤粪的。但瞧着菊花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提着一桶水进厨房去了,只得作罢。心想这丑丫头的确古怪,难怪人家刘富贵觉得有这样一个累赘不好结亲。
等杨氏和郑长河挑着柴草从山上下来,王媒婆正等的不耐烦哩,看见了他们立马腾地站起身,扬着手中的丝巾叫道:“郑嫂子,可回来了。我可是等你半晌了哩!”
菊花在厨房听见,暗道,真是鬼话连篇,才这么一会工夫,哪里就是半晌了?
杨氏急忙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走进院子,歉意地对王媒婆道:“王奶奶,真是对不住了。让你等这么久。我刚在山上耙柴哩!菊花,快给王奶奶再倒些水。”
郑长河也憨笑着跟王媒婆打了个招呼,挑着柴草就去了屋侧边的柴棚那里,整理堆放耙回来的柴草去了。
菊花应声走出来,给王媒婆添了些茶水,随即又走进厨房。
王媒婆见杨氏回来了,话立即多了起来,龇着红嘴巴笑道:“没事,谁家不忙哩!郑嫂子,你这闺女可真勤快呀,呵呵!”
杨氏嘴里谦虚着,晓得她也就是随便一说,并不当真的。今儿来这,看来是刘家塘的事有回音了。
于是,她搬了根小板凳,坐到王媒婆的身边,扬声对厨房里的菊花叫道:“菊花,抓些卤花生米出来招待你王奶奶!”又满脸歉意地对王媒婆说道:“家里穷,也没啥好东西能拿出手,叫王奶奶笑话!”
第19章菊花的恐慌
第19章菊花的恐慌
杨氏绷脸蹙眉地坚决说道:“王奶奶,我可不是怪你――我谢你还来不及哩――我就是不想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了。往后再有合适的人家,我还是要麻烦王奶奶的。”
王婆子却乜斜着两眼,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说道:“我叫你别着急,你还不听。我问你,要是往后你瞧上的人家也死揪住这点不放,你要咋办?还撂手?那你家的青木还娶不娶媳妇了?”
瞧着杨氏张大嘴巴的样子,她心里很是痛快――没主意了不是?就是嘛,这时候就得她们媒婆出面嘛!要不然还要媒婆做啥?
她用一副超然的胜利姿态瞧着杨氏又问道:“你再心疼闺女,也指望她好不是?要是能将闺女体面地嫁出去,难不成你还留着不嫁?闺女嫁了儿子的亲事不就解决了么!”
杨氏也静下心来,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认真地对王媒婆道:“有好人家自然要嫁了。可是咱家菊花还小哩。这刘富贵还没相看青木就先嫌弃咱菊花,咱可不想同他这样的人结亲。”
王媒婆暗自撇嘴――就你闺女那副鬼模样,还想嫁好人家?哪个好人家会娶她?
她当然不会将这话说出来,满脸笑容地接道:“那当然!这儿女就是娘心头的肉,哪个不心疼?我为着你家的青木,顺便也将菊花的事儿放在心上了。这菊花呀,我替她寻摸了几个人,跟你说说,要是你满意的话,我就上门去说合。”
杨氏连连推辞道:“王奶奶,咱家的菊花还小哩,过几年再说吧!现在嫁人太早了些。”
王媒婆惊讶地咋呼道:“我的嫂子,这还小啊?再大不是更不好嫁?你听我的没错。那老王庄有个鳏夫,今年才四十多岁,家里也还殷实……”
“咣啷!”
王媒婆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一瞧,原来是青木回来了,他将锄头使劲地扔在石板台阶上,回身怒视着王媒婆,那目光恨不得要吃了她!
王媒婆见他的脸色不好,赶紧堆起笑脸道:“嗳哟!青木回来啦!瞧这身板――郑嫂子,你这儿子不是我当面奉承――那可真是百里挑一呀!”
“我妹妹眼下不嫁人!”青木甩下这句没头脑的话,就转身进厨房了,撂下王媒婆愕然愣在当场,红嘴唇张得老大。
青木走进厨房,却见厨房里冰锅冷灶的,菊花正蹲在灶洞门口,满脸是泪地轻声啜泣!
青木急忙上前,蹲下身来,心疼地拉着她的胳膊叫了一声:“菊花……”
菊花抬头,使劲地抓住哥哥的袖子,泣不成声地说道:“哥,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给鳏夫,我能养活自个……”
她今天算是吓着了,惊骇万分,刚穿过来时那种恐惧和无助再次弥漫心头――原来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自己什么也不是;没有了父兄和娘亲的爱护,自己的命运将无比凄惨!
那柳儿一个劲地找哥哥,除了对哥哥的一份情义,还有不甘做妾的想法在里头吧?可是,有了那样的娘,她的抗争也显得如此幼稚!
原以为这张丑脸是自己的保护色,没想到却成了哥哥娶亲的障碍!
虽然爹娘和哥哥都不嫌弃她,一再说就是她嫁不出去,也养她一辈子。可是青木现在才十六岁,如果他到二十岁,甚至二十五岁还娶不上媳妇的话,爹娘还会这样说吗?
原来自己也不是嫁不出去的,有那些老鳏夫、老光棍、老流氓,一切跟老丑有关的男人,还是愿意娶自己的!
原来她穿过来后,过的日子并不算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幸福――这地方山清水秀,爹娘和哥哥都疼爱自己,吃的虽然不是白米饭,但好歹里面也有米不是!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贫穷,也不是疾病,而是你被困入一个黑暗的精神世界,面对自己不想见的人,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比如嫁给一个乡下的老鳏夫!
她听着王媒婆的话,心底一片冰冷,恐惧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让她茫然无措,却不知抓住什么来依靠――离开了一个大环境,个人的力量如此的渺小――她就算走出这个家,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吧!
看着青木走进厨房,她心里升起了希望:哥哥是心疼自己的,至少现在是可以依靠的。
尽管不能一直依靠他,可是自己只要努力,让这个家富裕起来,让哥哥娶上媳妇,那自己也就安全了吧?如果家里很富裕,那些嫌弃她碍眼的人家也会看在钱财的份上,将闺女嫁给她哥哥吧?
她胡思乱想着,心里极度紧张不安,忘记了自己两世为人,死死地抓住面前这个少年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似的,哭得哽咽难平!
青木见菊花哭的脸红气喘、眼肿筋胀,嘴唇哆嗦着,脸上那一串串的肉瘤更是可怕地突起,不禁又气又疼,恼怒地对她说道:“你放心,哥哥就算一辈子娶不上媳妇,也不能把你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
说完,他扯开菊花拉住他衣袖的手,跑到外面,对着还在跟杨氏掰扯的王媒婆不客气地说道:“我妹妹不会嫁给鳏夫的。我就算娶不上媳妇也不能把妹妹胡乱嫁人。你赶紧走吧!”
杨氏也正为王媒婆提起那四十多岁的鳏夫恼怒不已,可她年纪大一些,心里也有些成算,没将这怒气摆在脸上,毕竟往后儿子的亲事还是要麻烦她的。
她委婉地对王媒婆说,自个的闺女自个心疼,要多养几年;就是将来嫁不了好人家,那也不会随便嫁个老头!
王媒婆听了也不高兴,心道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倒不承情。为个癞皮女,连儿子的亲事也不管了。就凭你那丫头那张吓人的脸,还想嫁个啥样的人家?真做白日梦哩!
正要暗地里拿话刺杨氏两句,好点醒她的白日梦,不料青木冲出来说了这么几句话,气得她霍地站起身,大脸盘子一垮,说道:“嗳哟!也是我多管闲事,又是担心人家嫌弃你儿子有个癞皮妹妹,又要想法子帮你将闺女嫁出去――好为儿子说亲铺路。我倒是忙得一头劲,偏人家不领情。罢了,算我多嘴!这就走吧――人家都赶人了!”
杨氏也是尴尬,瞪了青木一眼,连连对王媒婆陪着小心,说着软话,什么小娃子不懂事、愣头愣脑的。
那王媒婆也不理她,“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只是临走还不忘抓一把花生米――那碗里已经见底了,没剩下几粒镇压碗底。
送走了王媒婆,杨氏对青木责怪地说道:“媒婆全是这副嘴脸,我又没应承她,你何苦把话说的那么冲,还赶她走?白得罪人!”
青木绷着脸道:“许她在这胡说八道,看把妹妹都骇哭了!”
“啊?”杨氏一听急了,这才想起闺女正在厨房哩,先前跟王媒婆讲的话难免被她听去了。
她急忙冲进厨房,一眼瞧见厨房里一丝烟火气也没有,菊花正可怜兮兮地蹲在灶洞门口,哭得两眼红肿。
杨氏顿时心里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上前一把拽起菊花,埋怨地对她说道:“你这娃子,咋不相信自个的娘?你娘能跟柳儿娘一样么?我是死也不能把你随便嫁了,往后受气――你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哩!”说着也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娘俩正哭着,郑长河进来了。他先前也听到了王媒婆的话,也是一肚子的气,不过因他是男人,不好跟王媒婆那婆娘掰扯罢了。
他走进厨房,瞧着这哭得稀里哗啦的娘俩,怒声道:“往后给青木说亲,甭找那个臭婆娘――这么埋汰我闺女。死了张屠夫,咱还吃带毛的猪不成!”
青木也进来说道:“娘,我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说了,眼下不想说亲么!这个结果正好。”
郑长河一挥手道:“对!等咱家的日子过好了,看那些人上门来求吧!***刘富贵,老子要叫他后悔一辈子!”
杨氏急忙擦了擦眼睛,对他说道:“让他后悔啥?咱过自己的日子,不跟人掰扯这些。花呀,不怕哦!你爹跟我肯定不会像柳儿娘那么没脑子的。你这亲事啊,只要你不愿意,咱就不逼你;你哥哥的也。”
郑长河忙跟菊花保证道:“闺女,爹最疼你了!哪舍得把你嫁给老鳏夫?你就安心吧!嗳哟!爹我忙了半天,这肚子早饿了,咋这灶还是冷的?闺女你不会是一生气,不做饭了吧?”
菊花就是心里再不踏实,听了这两口子的话,也感动莫名:许是自己太谨慎了,这对朴实的夫妻是真的将闺女当眼珠子疼的。看来还是自己对他们缺乏信任。
她放下心来,勉强对爹笑道:“我马上就做,很快的!”
杨氏白了郑长河一眼,对菊花说道:“花呀,你去洗洗脸歇着。这饭我来做!”
菊花忙道:“不碍的,娘!菜我都弄好了,一会就能做好。你忙了半日,歇会去吧。”
爹娘心疼自己,那自己要更乖巧才对,要是好吃懒做的,谁还会心疼你?
结果是娘俩一齐动手,很快就将饭做好端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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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菊花的爹娘和哥哥尽力安慰菊花,臭骂王媒婆和刘富贵,且说王媒婆气哼哼地出了菊花家,往清南村的河渡口赶。
在路过张槐家的时候,顶头碰见刚撂下碗就往前边来寻人说闲话的花婆子。
那花婆子见了王媒婆,赶紧热切地贴了上来――有媒婆的地方就有新鲜事哩!
第20章花婆子挨打
“嗳哟!这不是王奶奶么!这是打哪来哩?吃了饭没?”
问起这个,王媒婆就生气――她本是想要在菊花家吃饭的。依她的想法,自己帮菊花寻了亲事,那杨氏一家还不得对自己感激不尽?不光把她儿子的亲事说成了,还把那癞皮女给嫁出去了,他们该重重地谢自己这个大媒才对。
没成想,不但没得到谢,还被青木给赶出来了,连午饭也没吃成。这个点可不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么!
于是,王媒婆将一肚子的怨气对着花婆子倒了出来!
本来她们媒婆就算喜欢满嘴瞎扯,但为了生意起见,还真不怎么说人坏话,就是喜欢胡吹;但今儿不同啊,她这满肚子的怨气得发出来呀,不然憋死她了。
当下一五一十地搬了一套话告诉花婆子。
花婆子听的是两眼放光,不住地点头,或附合或感叹或替王媒婆不平,两人就站在张槐家的院门口,呱啦呱啦说得热闹非常。
不一会就招来几个妇人围住,一起听王媒婆说那杨氏是如何的不知好歹,将自个癞皮女当宝贝,实在是可笑;那样的长相,还想要嫁个好人家,真是做白日梦!
听的人当中也有那本分的――赶车的老成媳妇黄氏是个实在人,她听了王媒婆的话忍不住说道:“郑嫂子这样不是应当的么?谁家的闺女不是宝贝似的――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跟丑和好看有啥关系?”
王媒婆立即高声叫道:“嗳哟!我说大妹子,我也没让她不疼闺女呀!我帮她闺女寻亲事,还特地找了好几户人家让她挑哩,这不是为她好?难不成把闺女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就是心疼闺女了?”
黄氏小声嘀咕道:“那年纪也太大了吧?四十多的男人,菊花今年才十二哩!”
乡下可不比城里,城里的老爷有钱讨多少小老婆都没人说闲话,年纪差别大也是常见;这乡下其实就是一夫一妻,也很少有人动那歪心思,年纪相差这么大,也太不成样子,难怪郑嫂子不乐意。
王媒婆声音越发高起来,凑近来直问到她脸上:“我倒想帮她说个十几岁的小男娃,要有人答应才成啊!大妹子你要是这么说,你家有儿子没?要不将菊花说把你做媳妇?你乐意不?”
黄氏被她冲得吐沫星子溅了一脸,慌忙往后缩了缩身子,道:“我没儿子。”她心里也是气急,又说不过这婆娘,只得往后退。
其他的妇人都呵呵地笑着瞧热闹,间或插上一句,听起来像是劝慰,却撩得那王媒婆更起劲,直说得吐沫横飞。
花婆子一脸感叹,表情丰富地“啧啧”两声道:“这不能怪王奶奶。王奶奶说的是实情。人家槐子还跟青木是好朋友哩,还不是不要菊花!你让王奶奶上哪找愿意娶癞皮女的男娃子?”
王媒婆一听这中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曲折,忙问道:“哪个槐子不愿意娶菊花?”
不等花婆子回答,忽地扭头四下看了看,抬手指着张槐家大门道:“不会是这张大栓家的槐子吧?”
花婆子得意地扬头道:“不是他家是哪家?为这事那个菊花还跳镜湖寻短见哩,后来又被秦大夫给救过来了。”
王媒婆这下更来劲了,急忙扯住花婆子细细地询问事情的缘由和经过。
花婆子最爱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了,刚要酝酿组织一番言语,好好地将菊花自杀事件再生动地说上一回,就听张槐家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喝:“滚!”
这声音那个响啊――震得人耳朵发麻!
一帮妇人抬头一看,张槐鼓着嘴,一手叉腰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手攥着一双筷子,两眼杀人似的瞪着她们这群人。
几个妇人慌忙互相使眼色、扯衣襟,然后悄没声息地散去了。
花婆子尴尬地望着张槐,神情讪讪的,小声道:“本来就是这样么,还不许人说了!”
这时张槐娘何氏端着碗也出来了,她瞧着花婆子和王媒婆脸色不善地说道:“咱都是做娘的人,何苦埋汰人家闺女?郑嫂子要将她的菊花嫁给谁――哪怕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哩――那都是她自家的事儿,又没上别人家要饭吃。再说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保媒说亲,难道都是一说就成的?就不许人有点儿旁的意见和想法,凡不答应的都是不识好歹?那我倒要问问王奶奶,你保的媒就都成了?要是不成的话,你全怪人家不识好歹,那往后哪个还敢寻你做媒?”
王媒婆见何氏扯到她的饭碗上去了,有些急了,想说自己是好心,要和她掰扯一番,可瞧着张槐怒目而视的样子,想这儿终究不是自家村子,还是别过火了,便忍下一肚子的话,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两句,转头扭着肥屁股走了。
这里张槐两手握拳,恶狠狠地瞪着花婆子,那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狰狞可怖,当下吓得她掉头就走。
刚转头,就见她家老头子李老大阴沉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她一个不防,差点撞上去。
她白了他一眼道:“站这干嘛?家去!”
李老大破天荒地没有听花婆子的话动身回屋,反而扬起手臂,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一边嘴里还骂道:“我把你这败家的老娘们,整天不干正事儿,这家迟早要栽你手里!”
花婆子被打得晕头涨脑,原地转了个圈,好不容易才站定。她抬起头,左边脸颊上明显地一个巴掌印,一条红艳艳的鼻血顺着嘴唇流了下来。
她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死老头子,竟敢打她?
一瞬间,花婆子发疯了,向李老大扑过去,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裳,嘴里叫道:“你敢打老娘?老娘就说了几句话你就打老娘。”
可是她往常经久耐用的一招今儿似乎不管用了,李老大雄风大振,揪住她的胳膊使劲地一甩,一下子将她甩了出去,跌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
这还不算,李老大还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再闹?再闹就休了你这婆娘,你信不信?将你娘拖家去,关在屋里,没我允许不准她出房门!”李老大威严地对从家里赶出来的大儿子李长明命令道。
身高马大的李长明紧绷着脸,出奇地配合,连扯带拉的拽着他娘就往后面拖。
这里李老大背着手,对四邻看热闹的人狠瞪一眼,也往家里去了。
他活了几十年,受够了这娘们的气。前儿还遭到周矮子和李耕地的嘲讽;连村长也怪他夫纲不振,说他婆娘好惹是非,搞得村里呜咽瘴气――主要是指前些时候惹得菊花投湖的那件事。
他哪里还忍得住,正要找由头收拾这婆娘哩,她倒好,在自个的眼皮底下和外村人叨咕起本村人的闲话来。要是他再不收拾这婆娘,回头这菊花要有个好歹,那长河两口子定会上门来拼命。这张槐刚才不就是一副要揍人的样子么!
自个的婆娘还是自个揍比较好,让旁人揍自家婆娘,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
一路上就听花婆子尖声哭叫,进了家门后变成呜呜咽咽的声音,再后来没了声音,他家的大门也“砰”地关上了,挡住了众人探寻的眼光和伸长的耳朵。
张槐本气得要上前揍这老娘们,被李老大这一闹,也是惊掉了下巴――万想不到这李老大窝囊了几十年,今儿终于硬气了一回。
何氏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一边还不解恨地说道:“早就该收拾这婆娘的。成天不说好话!”
张槐爹张大栓坐在饭桌前,刚才也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出头就是了。
这会子阴沉着脸道:“要是我非打死她不可。哼,我瞧李老大这回能不能硬到底,只怕他又是‘驴子拉屎――一头硬’,最后还是拗不过那老娘们!”
他小儿子张杨趴在那张掉漆的老旧四方桌上,埋头吃饭,把个酸豇豆嚼的嘎嘣响,听了他爹的话很不以为然,暗自翻了个白眼。
槐子娘一边将桌上唯一的一碗荤菜――韭菜炒鸡蛋搛给小儿子,一边叹口气道:“唉!这回郑嫂子可气狠了。她是最心疼菊花的。可怜这娃儿叫人这样糟蹋!”
张大栓拿筷子捣着碗大声道:“甭管人家咋说,只要长河两口子不松口,还能把菊花咋地?这些人都是吃咸饭操淡心!”
槐子娘埋怨地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这事要是搁我身上,气也气死了。刘家塘的那家也忒不是东西了,这哥哥娶媳妇跟妹妹有啥关系?你要不乐意就不乐意,干嘛说人家闺女碍事?退一万步说,就算菊花嫁不出去,还能吃闲饭?她那么能干,还挣不到自己一口饭吃么?”
张大栓气哼哼地说道:“全是些没眼光的家伙。他家迟早要后悔――青木那娃子将来会大出息地。”
槐子娘说道:“可不是么,听说马上他也要上学读书哩!郑嫂子就是眼光远,青木这么大了还让他上学识字!”
张大栓“啪”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说道:“长河两口子做地对。槐子,你也去上学,好好地学两年,将来也能识文断字。咱也甭说亲了,这么急干啥?那李老大两儿子二十多了,不也没说亲?多认些字,也多些见识,总不能咱家一直这么穷。真要日子过好了还怕没媳妇?只怕到时候要上门来求哩!”
槐子娘激动地说道:“嗳!咱节省些,你哥俩都去上学。槐子也别急着说亲了,到二十再说。晚就晚点,我也不受那份气!”
张大栓重重地拍着桌子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第21章关心如菊的人们
第21章关心如菊的人们
张槐目瞪口呆地听着爹娘一会儿就决定了自己上学念书的事,他刚才还在为菊花难过哩!不过能跟青木一块上学,他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家里能忙的过来么?还有那束修,虽然收的极少,但一月也要那么些钱不是,如今他要是不挣钱还花钱的话,家里能承受得住么?何况他弟弟张杨才十岁,也是一定要上学的。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爹娘。
张大栓瞪了他一眼道:“你大一些,自然是一边念书一边帮家里干活了——反正这学堂离家近的很。眼下暂时不用为你说亲,这点束修咱家还是能出得起。”
他娘也说道:“急啥?慢慢来。我跟你爹也能吃的起苦,农忙的时候你就告几天假,总能照应过来!”
张槐这才不吱声了。
张杨吃完了饭,将碗一推,把筷子往碗上一架,小大人似的叹口气道:“我一定要好好地读书,争取考个秀才——省的将来娶个媳妇还这么受气!”——这娃子被刚才的事情刺激到了。
张槐和爹娘一齐愕然地瞧着他!
他一扬小脑袋说道:“不是么?那些人家,养个闺女好了不起呀!柳儿娘居然要那么多彩礼——跟卖闺女似的;青木哥说的这家更不是东西——八字还没一撇哩,就嫌弃菊花姐姐!哼,等我考了秀才,我就使劲地挑她们——不贤惠的我还不要哩!”
说着这话,他小脸上神情肃穆,跟他哥一样端正出色的样貌居然流露出别样的风采。
听了小儿子的话,张大栓大喜,黝黑方正的脸上霎时光彩灿烂,他哈哈大笑道:“好儿子,有志气!爹可是等着你给爹出气了——这一阵子实在是心里气不顺!”
张杨拍着瘦弱单薄的胸脯对他说道:“爹,你放心好了,我定要那些有闺女的人家上门求我做女婿!”
张大栓听了笑得眼都眯起来了,槐子娘也嗔怪地对小儿子道:“净瞎吹!”不过眼里也满是笑意。
张槐瞅了弟弟一眼,也笑道:“那哥也指望你了。”
张杨大包大揽地说道:“我肯定会照顾哥的。不过我说哥,你还不如自己考个秀才,不是更风光?”
张槐听了这娃娃气十足的话好笑道:“你当秀才是大白菜哩!我都这么大了,上学是为了多认些字,还要帮家里干活哩,哪有那工夫仔细地学了去考秀才?”
槐子娘道:“也不是这么说,只要你书读的好,娘就是累死也要让你考秀才。
张大栓连连道:“是这么个理!”
张槐不再接腔——要是这么容易,他家也不至于这样穷了。
饭后他扛着锄头到小麦地里去除草,边走边想心思。其实他很想到青木家去瞧瞧,可是去了要咋说哩?
往常听旁人议论菊花的丑陋和嫁不出去,他除了有些同情和气恼外,也没别的感觉;就是那份同情和气恼,也是因为和青木关系好的缘故。
可是,今儿听王媒婆说,帮菊花挑了几户人家,第一个就是四十多岁的鳏夫,他心里就针扎似的痛起来,那后边的家境殷实啥的便再也没听见。
脑海里浮现菊花那双水润的眼睛,要是遇上跟自个爹差不多大的男人,怕是比小鹿更惊慌吧;再一想菊花那单薄的小身体,嫁给那样一个老男人——
他猛地停住脚步,只觉得气血直往头上涌,胸口也堵得喘不过气来!
不,不会的!青木不会让菊花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的——他是那么心疼妹妹;郑叔和郑婶也不会允许的。
这么不停地告诉自个,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精神一放松,竟然感到身子有些虚软!
他想起小时候,他和青木一起玩耍时,因青木总是带着菊花,他也经常地照看她。每当青木有事离开时,菊花就怯怯地牵了他的衣角,依恋地挨着他。
如今,她怕是再也不会指望自己保护她了。这么想着,心中那莫名的疼痛又泛了上来。
这是咋的了?自己又不想娶菊花,又放不下她,这到底算啥?好像非得看到菊花嫁一个好男人才放心似的。
菊花要嫁一个啥样的人自己才放心哩?
老的肯定不行,太丑也不行——虽然菊花也丑,可她那样能干,丑点是可以原谅的!
怎么自己就跟菊花的爹似的,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