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前世,自己的母亲好像就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将黄鳝、乌龟、鳖和青蛙这些东西归为古怪东西,说以前只有没饭吃的时候才捉这些东西吃。农村人也确实不拿它们当好东西。
后来经济发展了,城里人将这些奉为上品菜,乡下的人才拼命地捉这些进城卖钱,愣是弄得田里青蛙黄鳝绝迹,池塘里乌龟老鳖不见踪影――市场上卖的都是养殖的!
现在,她听李长星说要抓黄鳝送她,哪里还会客气,柔声细气地说道:“嗯,我喜欢吃黄鳝。你抓些黄鳝送我,我明儿就多带些菜分把你。”
李长星对菊花呵呵笑道:“好!我想吃肉的时候,常抓了黄鳝来打牙祭。不过我家里也就我一个人吃,我娘也是不吃的,说是看了像蛇一样,怪怕人的。”
青木见菊花跟人说话一点也不怵,这些人也不像瞧怪物似的对她,心里高兴的同时也很诧异――妹妹真的变了好多哩!
菊花见哥哥在一旁瞧自己,忙对他眨眨眼睛,抿嘴笑一下。
这小动作让青木觉得特别温暖,于是也不吱声,任由菊花跟人交换。心里却想到,妹妹既然喜欢吃这些,那下次让爹编几个黄鳝篓子,下在田沟里钓黄鳝;这个乌龟和鳖么,找村里的老人打听打听,看怎样捉便宜。
赵三见菊花说起这些,竟然连话也多起来,诧异地问道:“菊花你爱吃这些啊?那改天我捉了送把你。上次我在小清河里网到一只乌龟,你婶子烧了连石头都不吃――太腻了,也没啥味。最后全倒掉了!”
听了这话,菊花简直要跌足叹息――太败家了!难怪这地方这么穷,好东西都不会吃。
她也顾不上矜持,对赵三道:“那赵三叔以后捉到这些东西就送把我――我喜欢吃哩!”
赵三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却想,只怕儿子听说菊花姐姐会烧,要跟着上门蹭饭哩!
于是,一会儿的功夫,工地上就传遍了青木家的丑妹妹喜欢吃黄鳝泥鳅乌龟鳖的事。一个小女娃子喜欢吃这些东西,还真是奇怪。要是他们知道菊花还喜欢吃青蛙,恐怕更得惊掉下巴。
等那个赵大嘴将一只三斤多重的老鳖提过来,菊花激动得两眼放光――哦呵!好家伙,简直跟个小磨盘似的。
今儿晚上可以大快朵颐了!这个东西吃了应该不会发吧!是清炖还是红焖?嗯,就清炖,不要放辣椒,加些干蘑菇,这样原汁原味。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那只绿壳老鳖警惕地抬头和她对视,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担忧不已!
菊花深情地盯着那老鳖的样子,引得周围人一阵善意地哄笑。她也不管别人如何,将碗筷收拾好,连同老鳖一起放进篮子,站起来准备回家――她还没吃午饭哩!
“菊花,你来啦!我正要找你哩!”一个身穿紫红衣裤的少女走进大院,拉着菊花热情地招呼道。
顿时,周围一静,大家全都望着这个如花少女,她那一身亮丽的色彩明显和这个工地不搭调,更是和一身补丁的菊花形成强烈的反差!
菊花困惑地看着她那白皙的脸颊、杏核似的眼睛,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这到底是哪一个?
青木昨天被柳儿拦住,又没说啥,今天见她又拉住妹妹,心里更是狐疑不已。她那如花容颜跟菊花的丑脸对比尤其明显,当着这么多人,这使得青木心里很不痛快,因此站在一旁也不吱声。
还是李长星见菊花一头雾水的样子,好心为她介绍道:“这是金山叔家的柳儿!”他也奇怪地打量着柳儿,她找菊花干啥?没听说两人有来往啊!
哦!原来是柳儿呀,不就是张槐开始想要说媒的那家嘛!菊花终于从记忆里挖出了些信息。
她细声细气地问道:“柳儿姐姐,你有啥事?”
柳儿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木,有些不安地轻声说道:“也没啥事,就是想找你要个花样子。菊花妹妹,要不上我家坐会儿好么?”
花样子?自己能有啥好花样子?
菊花更糊涂了,忽然瞥见柳儿满脸红晕看青木的样子,立即恍然大悟:这位是情窦初开,瞧上自己哥哥了,要走妹妹路线呢!
嗳哟!你娘要那许多彩礼,我家可娶不起你哩!再说她见自己哥哥板着脸站在一边,显然对人家少女没啥想法。
她纵然十二万分的同情这个女孩子,却也没有办法――有那样的娘实在是她倒霉!
“柳儿姐姐,我还要家去吃饭哩!我好久没做针线了,手里也没啥好的花样子。”菊花实话实说。
柳儿心里难受的要命!四周人奇怪的打量目光,让她很不得劲。毕竟她也是很少出门的,又是快出嫁的年龄,到这个满是男人的地方,确实不太妥当。反而是菊花,年龄小一些,脸上又有缺陷,别人也没那么在意她的女娃身份了。
可是她不找机会接近青木,咋能嫁给他哩?她实在不想嫁入大户人家做妾!
第13章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柳儿强作微笑,对菊花说道:“没有就算了。你要回家呀?我正好要去梅子家,顺道和你说说话儿。”一边满心幽怨地瞅了青木一眼,帮菊花提起竹篮。
菊花没办法,只得跟青木说道:“哥,我家去了。你晚上早点回来啊!”
青木不放心地盯着柳儿――也不知她找菊花到底有啥事,嘴里随意答道:“嗯,我晓得!你快家去吃饭吧!”
柳儿和菊花出了祠堂大院,往西边走去。菊花也不吱声,等柳儿开口。
柳儿不停地给自己鼓劲,想了又想,就是张不了口。眼看前边就要和菊花分路了,她一着急,站住不动,对菊花恳求地说道:“菊花妹妹,我……我……是这样的……”
她话不成句,踌躇半天,最后下定决心地对菊花说道:“菊花妹妹,我很喜欢你哥哩。可是我娘是个爱钱的,非要将我嫁入大户人家,我实在没有法子!你能不能帮我给你哥带个信儿?”
菊花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菊花妹妹?”柳儿见她不说话,急得催促道。
菊花叹口气,轻声道:“柳儿姐姐,刚才你自己也说了,你娘是个爱钱的。我们家很穷哩!”
柳儿流泪道:“不能叫你哥想想办法么!”
菊花苦笑道:“哪里能有啥办法?”人家张槐不就是上你家提亲了,结果弄了一鼻子灰。
柳儿见菊花不松口,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来,递给菊花说道:“那你能不能将这个带给你哥,我……我特意为他做的。”
菊花忙后退一步,正色对柳儿说道:“柳儿姐姐,这不好哩!要是你娘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你我不晓得,她肯定会跟我娘拼命的。”
唉!这女孩,太天真了!她怎么知道哥哥就一定会接受她的荷包?
柳儿见菊花一点也不肯帮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菊花叹了口气道:“柳儿姐姐,我真的没法子帮你。你这么的只能让事情更麻烦。我觉得你还是从你娘那儿下手比较好。一家人也好说话一些,不是么?”
柳儿捂着脸呜咽道:“她根本不管我,我……我也没法子!”
那别人不更是没法子?难道让人家带你私奔?菊花虽然心里很同情,但是自己家也是一头的麻烦呢,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柳儿哭了一会,用帕子擦了眼泪,小声对菊花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不等菊花答话,转身就小跑着离开了。
菊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叹息,长得漂亮也有难处。若她丑点,她娘也就没有那些歪心思了吧!
忽然间,她对自己的容颜不再介怀,真正的放下了。如果她也长得很漂亮,或许自己的爹娘不会像柳儿娘那样贪财,可谁知会不会有别的麻烦?
她提着篮子快步回到家,老远就见郑长河从院子里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小心翼翼打量她,一边问道:“送去了?快去吃饭吧。你娘也家来了!”
正说着,杨氏也跑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往郑长河手里一塞,自己拉着闺女笑问道:“祠堂里人多不?估计要干几天才能完?”
菊花失笑――同样是担心她在外遭人羞辱,她娘比她爹圆滑多了,会问话。但是见他们这个样子,她的心里只有熨帖!
到了院子里,她对爹娘说道:“爹,娘!我没事儿,还跟人换了一只老鳖回来哩!他们都喜欢吃我做的菜,我答应明天多带些菜分把他们,有个赵大嘴就提了这老鳖来给我――这老鳖好补的;还有个李长星说下次钓了黄鳝来送我哩!”
菊花将那老鳖拎出来给爹娘看。
又对郑长河道:“爹,你把这老鳖杀了,我待会用煨罐煨上,保你吃了还想吃!”想了想又道:“除了肚子里的脏东西,其他的都别扔了。”
她生怕郑长河将那外壳啥的都扔了。这里的人讲究吃肉,骨头则卖不上价,肥肉更是比瘦肉价格贵,要是按这个原则一处理,这只老鳖就剩不下什么了。
杨氏和郑长河张大嘴巴,瞧着那只老鳖,觉得这闺女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人一朝她脸上瞅就害怕得流泪了。
杨氏又想,闺女敢跟村里的人说话了,还跟男娃们换东西,那是不是就……她开心地畅想着菊花出嫁的样子。
菊花顾不得瞧爹娘的脸色,她饿坏了,一边吃饭,一边摧她爹收拾那老鳖。
坐在小板凳上,那群小鸡娃围在她周围转,不时地,菊花故意掉些饭粒让它们抢食;抢完了,小鸡们又抬头偏着脑袋期盼地盯着菊花手里的饭碗,那黄亮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的样子,引得她轻笑不已。
杨氏瞧着闺女童真的样子,感慨不已――以前菊花何曾有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神情?看来这次出事倒让她想开了。
等郑长河将老鳖收拾好,菊花发现太多了,煨罐根本装不下。于是,只炖了一半,另一半晚上红烧了。
她抖擞精神,拿姜片和干辣椒在油锅里滚了几滚,再将老鳖肉倒下去一顿炒,再放上一点酱,加水用小火焖起来。快烧好的时候,加入小葱和青蒜苗,一会儿就出锅了。
菊花也不等上桌,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那个味道真的是鲜美之极!她就奇怪了,这类东西又不是特别腥味重,很好烧的呀,怎么农家的人不喜欢吃哩?
等做好了饭,灶洞里灭了火,菊花就将那装满老鳖肉和蘑菇的煨罐放到灶洞里,用烧过的柴草灰烬在四周围上――到明天早上就是一罐香喷喷的汤了。
吃晚饭的时候,菊花注意看爹娘和哥哥的脸色,见他们吃了这老鳖肉,都眼睛一亮,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问题出在大家不会烧上面,不是老鳖肉不好吃!
郑长河眉开眼笑地问道:“闺女,这老鳖肉你咋烧的?以前我也在河边捡了一只晒太阳的鳖,那回你娘烧的可没你今儿烧的好吃!”
杨氏虽然也觉得闺女做的好吃,但自家男人这么不给面子,气得拿筷子敲了他一下。
菊花也不说话,笑眯眯地吃肉。她实在是馋得很了,那些虾子小干鱼什么的,烧得再好自己也不能吃,整天就吃些蔬菜!
青木更是不停搛菜往嘴里送――今天他干了重活,胃口格外好。
吃了一会,青木似想起什么,对郑长河道:“爹,明儿你编几个黄鳝篓子吧!”他一向说话简短,也不说为啥编,但家里人都明白。
菊花更是清楚,因为今天自己对李长星说喜欢吃黄鳝,哥哥就也要抓黄鳝了。
她看着哥哥笑了!心想怪不得那柳儿喜欢哥哥。
想到这,眼前又浮现柳儿含泪的样子!要不要告诉哥哥这件事哩?还是告诉吧,让青木自己拿主意比较好!
郑长河爽快地说道:“成!现在地里也没那么忙了,小麦长得也好。我明儿就来编一些,菊花可想要编个啥?”
菊花想了想,除了马上要收的橡子,也没其他的东西要装了,于是回道:“也没啥东西要编。要不就多编几个篮子吧。还有就是那麻袋得多编一些,回头得装橡子果哩!”
郑长河答应了。
菊花又道:“爹,要是你有空闲的话,和哥哥抽空挖口井好不?也省的冬天里还要挑水吃。井水冬暖夏凉,也好用。咱们这靠河,镜湖又是常年不干的,地下肯定有水。应该挖不了多深就会出水的。”
杨氏立即赞同道:“我早就想说了,又总是忙忘记。赶紧的,今年就挖吧!到时找几个人帮忙,一气把它挖出来。”
青木道:“后天吧!明天祠堂就能修好,还要晾几天才能上学。我后天请几个人来帮忙挖。”
郑长河道:“嗯!就这么定了。搁哪挖哩?”
杨氏对着菊花问道:“就搁在厨房边沿?将来厨房用水方便,给菜地浇水也方便。”
菊花听了连连点头。
吃完饭,杨氏洗碗,菊花喂了猪,又将小鸡娃捉进笼子。紧赶着,天就黑了。
为了省灯油,天一黑就要上床睡觉了。能睡觉是好事,可菊花特别不喜欢那硬硬的床铺!唉,还有得奋斗啊!
看着菊花有些闷的进了房间,青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菊花正觉得无聊呢,看见青木进来,忙道:“哥,你洗过了?过来坐。我正有事跟你说哩!”
青木坐到床沿上,问道:“啥事呀?”
黑暗中,菊花静默着,出神地看着自家哥哥的身影。唉!多好的少年啊,就是家里穷!
青木似知道她在看自己,主动轻声问道:“今天那柳儿找你干啥了?”
菊花见他先问起这事,不禁抿嘴无声地笑了,小声道:“唉!她找我能有啥事,还不是为了你!”
青木一怔,不解地对着黑暗中的妹妹。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也等待她的解释。
菊花心想,怕是因为家里烦难,哥哥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吧!她小声道:“哥,柳儿喜欢你哩!可是她娘想将她嫁到大户人家。她想找你帮她。还绣了个荷包让我带给你,我没敢答应她。”
青木大感意外――柳儿喜欢自己?
闷了好一会,才道:“随她去吧,咱也帮不了她――她那个娘难缠得很!”
菊花朝他坐近一些,问道:“那哥你喜欢柳儿不?”
第14章秋夜闲话家常
青木闷声道:“我拢共跟她也没讲过几回话,一点儿也不熟,说啥喜欢!”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张槐应该是喜欢柳儿的吧,她为啥不去找槐子帮忙?可是瞧瞧暗影里的菊花,他没敢将这话说出来。妹妹喜欢槐子他是知道的,怕这话说出来妹妹听了会刺心!
菊花忍不住说道:“柳儿也真够倒霉的――摊上那样的娘!她今天哭得可凶了,可我也没法子帮她!”
青木默然无语。他心里想道,妹妹自己就是最倒霉的人,还可怜人家!
兄妹俩一时无话,窗外的秋风吹得飒飒响,菊花透过那狭小的四方窗口,望着外面沉沉的黑夜,天边几点繁星闪烁!
好一会,才对青木说道:“等哥哥念两年书,那时咱家也好过了,一定给哥哥找个好嫂嫂。”
青木听了却心里难过。
他静默了一会,才坚定地对菊花说道:“菊花,你甭害怕,哥一定会对你好的。就算你一辈子不嫁人,哥也养你!哥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扑哧!”菊花轻笑出声。
她确实很感动。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哥哥和爹娘真是她的福气。老天爷是公平的,让她容颜丑陋,却给了她金子也换不来的亲情!
“嗯,我相信哥!可是哥哥,你也别整天为我发愁。你瞧我这么能干,就算嫁不出去,也照样能把日子过好了!有哥哥、爹和娘帮着我,就更容易了!”黑暗中,她细细的声音充满自信!
青木最近确实感到菊花精气神不一样了。他也打起精神道:“嗯!咱们好好地干两年,盖一栋像村长家那样的房子。到时给你布置一个漂亮的房间。”
菊花听了很开心,这种温馨的谈话让人沉醉。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哥,你回头打听一下,看谁家有小狗,咱捉一只来养着。这山边儿就住了咱一家,喂条狗心里也踏实一些。再说,我喜欢狗哩!”
青木发现菊花以前胆小畏缩,经历一次死劫后,那天真烂漫的本性好像释放出来了一样,这当然让他高兴。
于是他满口答应道:“这有啥难的。赵三叔家就有条母狗,不过还没怀上。我去打听一下,看谁家有,捉一只回来。等再闲一些,我带你上山逮兔子去。”
菊花忙问道:“你又不会射箭,怎么逮?”
青木道:“可以设陷阱啊!还可以用弹弓打――我打弹弓的准头可好了。先用石子将它打晕了,再追起来就容易多了。”
这时杨氏走进房间,对兄妹二人道:“黑灯瞎火的,咋还不去睡哩?看明儿起不来。”
菊花对杨氏道:“娘,刚吃完饭就睡,肚子难受哩!咱家也找人做一个火桶。冬天里吃完了饭,一家人围在火桶里烤火、闲话,晚一些再睡,好不?”
杨氏走到床边,也坐了下来,一边问道:“啥样的火桶?还没到冬天哩,你就操心了。”
菊花轻声道:“我怕冷的很。往年总觉得冬天好难捱,所以今年咱要早做准备嘛!那火桶简单的很,就是一圈木板箍起来,下面也不要底,中间有一层隔板,火盆放在隔板下面,人呢,围坐在火桶外面的凳子上,把脚放进火桶的隔板上,再在身上盖块小棉被,这样不很暖和?”
青木一听,立即明白了,他说道:“这个简单的很,也不费啥木料。我早些去找李木匠做,到冬天就有的用了。”
杨氏叹口气道:“等家里好一些,就弹一床新棉被给你!”何止棉被啊,丫头连棉衣也没有,每年都是糊弄过来的,难怪她说冷!
她正要叫儿子去睡觉,青木忽然开口问道:“娘,上午你到清北村找媒婆了?”
杨氏一愣,回答道:“嗯,我已经托王媒婆到刘家塘说媒了。你有啥事?”她狐疑地想,该不会是儿子自己跟哪家闺女好上了吧?
黑暗中,青木静了一会才答道:“我就想,咱家现在也没钱,不如等两年再说亲。那时我好歹也识了几个字,家里日子也定会好过一些,说亲也容易。这样不好么?为啥非要搞得眼下连棉衣也穿不上、棉被也没得盖!”
杨氏见平时不言语的儿子今儿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十分意外。再想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反正儿子年纪也不大,急啥哩?没得为了这亲事,一家人节省,让闺女跟着吃苦!
她为难地说道:“你早也没跟娘说。我都请了王媒婆了。咋办哩?”
停了一下,不等青木回答,她又说道:“我原先也没想眼下就给你说亲的,不过是听你外婆说刘富贵家的闺女好,我怕被旁人抢了先。这年头娶媳妇也不是十分难,要想娶个贤惠媳妇就不容易了。媳妇贤惠往后的日子也好过;媳妇要是个倒三不着两的,那往后可有的受气。你就说咱村的花婆子,从来就是‘正事不做,邪事有余’,谁家的是非都少不了她。这也就不说她了,不过是嘴碎一点,忍忍也就过了;她身子还重的很,有名的好吃懒做!要说她婆婆真是个好人,生生给她气死了。李老大也拿她没主意,反正如今年纪也大了,由着她折腾,不然还能指望她改?两儿子都二十多了,家里一穷二白,啥也没有。她也不着急,还整天串门闲磕牙!”
菊花不禁问道:“娘,那刘富贵家的闺女真的那么好?你见过?”
杨氏笑道:“我一年能回几次娘家?她小时候我倒见的多些,大了反倒没见过几次――八成是当家主事了,也忙了。不过你外婆是瞧着她长大的,总错不了。要不那么些人都上门求亲哩!”
菊花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哥哥也很好哩!要是她有眼光,就应该应了这门亲!”
杨氏听她维护青木,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你是妹妹,当然觉得自家哥哥好了。就是我也觉得自个儿子好!可这说亲啊,女方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自然是挑三拣四,要找个合心意的。其实男方也一样,谁也不想娶个懒媳妇,是不?就是互相挑,挑对眼了,就成亲家了。”
菊花说道:“挑当然要挑,不过哥哥可不怕被她挑。娘,我今天到祠堂那,看到那么多的男娃子,就数哥哥最出挑了!”
杨氏自豪地说道:“那是!不是我自夸,咱家的儿子和闺女都是好的,比村里好多娃子都强。你外婆那天不也说了,你舅舅家的来福、来喜、来财,都比不过你们俩哩!”
菊花“咯咯”笑出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脆――这还不自夸,还要怎样自夸?
青木被娘和妹妹一顿夸,弄得脸上发烧,很不好意思,坐在那一声不吭。亏得房里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才没将他那尴尬样暴露出来。他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娘和妹妹原来这么高看他!
杨氏又放缓声音幽幽地说道:“说到这挑,确实要眼光!下塘集那块有一家,当家的死了,剩一个女人带五个孩子。不到一年,那女人带着最小的女娃也嫁人了,丢下兄妹四个在家――三个男娃一个女娃,还有几间破房子。可是就这样的,老大没多久就娶了自己的表妹,分出去单过;老二哩,坐在家里一分银子也没花,也娶了个媳妇。他那岳母就是个有眼光的!住在离下塘集老远的山里,听人说了这家子的事情,又说这几个娃子如何好,她就留心了。偷偷地跑来瞧了两遭,觉得老二确实好,当下也不要彩礼,就把闺女嫁了过来――这是多大的决心!可你猜怎么着,不到两年,那老二在岳母一家的帮衬下,翻新盖了大瓦屋――还是楼房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旧年妹妹也体面地出嫁了,就剩一个兄弟还没结亲,那上门说媒的也是踩断了门槛,跟几年前的凄惨样儿不能比!你说他那岳母可不是会挑女婿、有眼光?”
菊花听了心道,这确实是个有眼光的。这个女婿遇到这样的岳母也算是运气!
青木却想道,也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运气、遇到有眼光的岳母。那槐子还不是被柳儿娘贬得一文不值?槐子可不比下塘集那家的老二差。
自家倒是有眼光,可妹妹又是这个样儿!嗯,妹妹其实也要个有眼光的才能发现她的好,希望将来有个有眼光的能挑中妹妹!
又评论了一番那家子的生活,杨氏方对坐在暗影里的青木问道:“那这亲事咋办?要是说成了你也不要么?这刘家的闺女可是个好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青木低声道:“要是她家不要啥彩礼,就结这门亲;要是她家要的彩礼多了,就算了吧!再说,那天外婆不是也说她家想留她几年么?就算最后这门亲说成了,也晚两年再娶,想来她家也是愿意的!”
杨氏想了想道:“这是个主意。就这么办!唉,那我今年就给咱家添些被褥和棉衣――老这么节省也不是个事儿。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我也是糊涂了,瞎节省!闺女呀,前些年苦了你了!”
第15章老鳖汤泡锅
菊花静静的听着娘和哥哥计议,这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吃饭穿衣的事,使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地融入到了这个家庭、这个社会,上辈子已经渐逝渐远,印象淡漠了。
忽听杨氏说到自己,便抱着她的胳膊轻声笑道:“娘,又不是单不给我一个人穿,哥哥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杨氏伤感地说道:“那不一样!你哥是男娃子,没那么娇气。他自小也比你身子骨壮实一些。”
菊花细声细气地说道:“明年就好了。咱家四个大人,还怕日子过不好么?娘你就放心吧!”
杨氏见闺女这么贴心,也笑道:“嗯,我闺女能干得很哩!这鸡和猪一定能喂得好,到时卖个好价钱。”说完起身对青木道:“睡觉去吧!只怕以后你念书了,想早些睡也不成哩!”又嘱咐菊花早些睡,方摸索着出了房门。
等哥哥和娘都去睡了,菊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在寂静的夜里沉思了好一会,才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她娘给家里添置了柔软的棉被,将床上铺的软软的,躺上去就不想起来。家里好像盖了新房,房间里亮堂堂的。菊花在窗外种了好多野菊,春天的时候,一片碧绿;秋天的时候,一片金黄!
第二天早上,菊花是在阳光洒满窗户的时候才醒来的。懒懒地抱着香软的菊花枕头,她将脸埋进去,好一会才磨蹭着爬起床。
她娘早将衣服搓好了,正在厨房忙活哩!
菊花随意地编了根辫子,就到厨房洗漱。一边对杨氏说道:“娘,昨晚的汤煨好了么?早上不用煮粥了,就用热汤泡锅巴吃,可香哩!”
杨氏答道:“这么吃肯定香。那你吃啥?你不是不能吃锅巴么?”
菊花一边从铁罐子里舀了些开水倒进一个小木盆,又抓了些干菊花放进去泡着,一边对杨氏说道:“我昨天炕的锅巴没放酱,吃一些不碍事的。”
她等菊花泡开后,拿一块干净的软布沾了那水,轻轻地擦洗面部。滚烫的水散发出菊花的清香味,顿时弥漫在空气里,那水擦在脸上热中透着清凉,极为舒服!
杨氏从灶洞里掏出煨罐,吹去盖上的草灰,又拿抹布将罐子仔细地擦拭一遍,才揭开盖子,盖子下边还隔有一层草纸。掀开草纸,浓郁的肉香立时盖过了空气中的菊花香,让人食指大动!
菊花只觉得肚子“咕噜噜”一阵叫,饿的更厉害了。
她有些好笑地对杨氏说道:“娘,把汤放在锅里煮开了,泡锅巴才脆!温热可不成!”
杨氏笑道:“我晓得。这还用你说!叫你爹和哥哥回来吃饭吧,他们在菜地里。”
菊花洗完脸,将水泼了。上茅房的时候,对着正在新开的荒地里忙活的爹和哥哥叫道:“爹,吃饭喽!”
“嗳!”郑长河抬头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锄头;站在垄沟里弯腰拔草的青木也直起身来,搓搓手上的泥,准备回家。
地里那一垄垄绿中透出一点黄心的黄心菜和还未长大包心的白菜,在黑褐色的泥土映衬下,格外怡人眼目。
菊花想,来年要在这块地上种些山芋,人也能吃,猪也能吃。到时,整块地都爬满墨绿的山芋藤,看了更养眼!山芋藤猪可是最爱吃的;嗯,嫩嫩的山芋叶人吃也好。
菊花发现自己快魔怔了,老是将吃的跟猪挂钩。
她转身钻进茅房。这茅房倒是极干净的。
主要是青木勤快,捡了几块大石板铺在地上,茅坑上面也用木板盖着,只在蹲位处留了个洞,方便的很!舀粪的地方也在茅房后头,避免了出粪的时候将茅房里弄得又脏又臭!
菊花每次上茅房的时候,心里都极为满意,不免感叹一番哥哥虽然不爱说话,但心却细的很。一般乡下人的茅房可都是味道难闻、无处下脚的,哪能像她家的这样干净!
洗完手,菊花心情极好。见杨氏正在热老鳖汤,便从碗柜里拿出四只粗瓷大碗,用热水涮了涮,才将装锅巴的罐子抱过来,给爹娘和哥哥的碗里装的是刷了虾酱的锅巴,自己的碗里就是一般的淡锅巴。都是炕得焦黄,色泽诱人。
杨氏将那老鳖汤浇在锅巴上,肉汤的香味便混合着锅巴的香味,飘满厨房,更似一种浓郁的生活气息。
郑长河赶紧过来端起一碗,先喝了一口汤,憨笑道:“香!”
杨氏递给他一双筷子,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那馋样!也不怕娃笑话!”
郑长河“嘿嘿”笑,接过筷子,端着碗到堂屋桌边坐下,“嘎嘣”的咀嚼声,便不时地伴随着吸溜的喝汤声响起。
等一家人都坐上桌,他都吃了半碗了。
“这老鳖炖汤也好喝的很!”他对菊花笑道,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颊上泛起幸福的光芒!
菊花也抿嘴儿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