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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犹如一股暖流,熨帖着阿砚的心,原本提着的心便渐渐放松下来,颤抖的身形也停止了。她将脸紧贴在他胸膛上,想了一番,心里忽然也明白了。
一时不由得咬了咬唇,她眨了眨眼睛,低哼一声,故意道:“哼,我因为你死了那么多次,说不得就是为了……”
话说到这里,脑中仿佛被炸开了一般,轰隆一声,忽然就浮现出清晰无比的一幕幕。
在荒芜凄凉的上古山下,一个女子残缺了的魂魄流落于上古山下,在那神庙外徘徊却不得破门而入。
在法相森严的神佛前,她以血为咒,发下毒誓,要跟随他前去人世轮回,生生世世与他有缘无分,生生世世都因他而不得好死。
在暗无天日的孟婆桥前,她一碗又一碗地饮着忘川水熬煮成的孟婆汤,却根本无法忘记揪扯着她心的一幕幕。
佛门的多少笔墨书写下的经卷,都是在她的灵池中洗去痕迹,一日又一日的佛门墨宝浸润,多少万年的潜心修炼,她是佛门中最具灵根的法器,曾掌管三千念珠,六百如意,七百三十二锡仗。
可是却有一日,她以真身投入熔炉淬炼。
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什么呢?
阿砚脑子中一片空白,原本在脑中骤然浮现出的情景忽然就断掉了。
她以真身投入熔炉淬炼,然后她成为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的萧铎总算是善心大发,意识到了金铬之外,那些文武百官全都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摸了摸她的脸,凝视着她那茫然的样子,温声道:“我们是不是该先下去?”
阿砚猛然间惊醒,怔怔地望着他。
却见他那张尊贵俊美的脸庞犹如白玉雕刻的一般,斜飞的长眉蕴藉着丝丝温柔,细长的凤眸中含着淡淡笑意,好看的薄唇唇线清晰,就那么轻轻地亲了亲自己的额头。
曾经的她总觉得这张脸是可怕的,残暴的,嗜血的,她怕他,因为她为他死了好多次,每一生每一世都是因他而死。
可是现在,那种陡然间捕捉到的那些记忆,却忽然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或许为了他而死,原本就是她以自己的血所施下的诅咒。
那个在她记忆里已经忘记了的佛门灵物,曾经残忍地为自己的宿命做了注解。
她惧怕他,是刻在灵魂的怕,每一次见他浑身都在颤抖,每一次和他对抗几乎都是不战而降。
这是因为她灵魂的本源根本就不允许自己和他对抗。
她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害了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一种近乎残忍的命运,让自己承受鞭笞之死,落水之死,极刑之死,坠马而死,剑刺之死,心绞而死,以及最后的火光之灾,在熊熊烈火中活生生地烧死……
“阿砚?”萧铎的声音低凉而温柔。
“萧铎……”一个激灵,阿砚从那遥远的思绪中回到现实,而此时的阿砚凝视着萧铎眼中的温柔,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头脑清明。
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如今的自己和萧铎,其实是逃避了曾经的她残忍为自己定下的宿命,而偷得的一时欢愉。
宁非曾经沉重地说,他付出了一切努力,可是却斗不过她所谓的宿命。
可是这一次,事情仿佛真得出现了意外……
她凝视着萧铎那俊美而温柔的脸庞,忽然就笑了下。
“萧铎,我觉得——”
“嗯?”
“我忽然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想告诉我什么?”萧铎凝视着现在的阿砚,忽然觉得她的眼睛仿佛比以前亮了许多,透着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神采。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原本的三魂六魄少了一魂一魄,忽然就归位了般。
阿砚却根本不想告诉他什么,她只是绽唇笑了下,揽住他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没什么,我忽然不想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上古山神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生生世世为他而死,那是她自己为自己下的诅咒,那么这一世也是终究逃不脱的吧?
假如她最后依然是死,那么至少在死之前,她好好地享受这偷来的时光吧。
那些刻骨的歉疚,距离现在的她还很远,在她想起这些并让自己沉浸在那种痛苦之前,她还是想做现在的这个没心没肺的阿砚。
“你刚才说什么?说我们要下去?”阿砚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趴到金铬窗前,撩起帷幕偷偷地往外看。
萧铎凝视了阿砚的背影片刻后,终于扯唇,轻轻笑了下:“好,你既然不想提,那就不说了。”
“说什么?”阿砚回过头,纳闷地望着萧铎。
“说你的头冠的问题。”萧铎看了眼旁边被自己扔到角落里的皇后头冠。
她打算逃避和装傻,那他只好一起陪着了。
假如她已经感知到了事情的真相却不愿意告诉他,那他就乖乖地不要知道好了。
阿砚看了看旁边的头冠,终于发现那精致华贵的头冠如今已经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想到金铬外面一众忐忑不安地等着尊贵无比母仪天下的皇后跟随皇上出去前去祭祀的情景,阿砚不由得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算了,要不你自己出去吧?”阿砚也觉得这事有点丢脸。
“不行。皇上不可以没有皇后。”
萧铎挑了挑眉,决定要丢脸一起丢脸,于是他抬起手来,牵住阿砚的手,将她领出了金铬。
于是外面的一众文武百官皇家侍卫,看到了怎么样一番情景!
他们看到那个器宇轩昂犹如谪仙一般的皇上,牵着一个头上没有任何头饰的女子走出了金铬。
而那个看起来不施脂粉不戴头饰的女人好像是当今皇后。
一群人呆了许久后,终于面面相觑一番,最后点了点头。
其实只要皇上乖乖地出来参加祭祀,好歹把老祖宗传下来的这套过年礼仪做完,好像皇后到底是怎么样子,也无所谓啊?
如果皇上一直任性不出来呢,难道他们要一直跪在这里?
算了,还是别傻了。
一场让众多大臣们头疼不已战战兢兢的祭祀总算是结束了。至此他们已经不敢再对萧铎提什么意见了。
总觉得这个皇上有点没正形,说不得哪天就在关键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来,还是小心得为妙。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跟随着皇家仪仗队回到了皇宫中,稍作休息后,便是大年初一的皇家晚宴了。
吃完了这顿饭,他们这群人总算是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场了。
这是大夏国官员最长的沐休,约莫有七天呢。
忙碌了一年,也就从今晚开始可以休息七天,现在他们只盼着,这位皇上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他就是再任性,他还是皇帝不是吗?他是皇帝,他会杀人,谁也杀不过他,所以他们想换一个皇帝也不行。
没办法换皇帝,也只能忍着了。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忍到了晚宴时分,众位大臣一天都不得休息,在皇觉寺了得午膳又都是素膳,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大家不免想着,今晚好好地吃一顿吧,吃一顿就回家睡大觉去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消息灵通的大臣在那里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不知道在说什么。
就有人凑过去问,一打听,不由得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听说今晚的宴席,只有八道菜!任凭你是一品二品还是三品,统统都是八个菜!”
“八个?”
“是,听说这八个菜,还包括了三个凉菜一个汤呢?”消息灵通的大臣斜眼看着这位惊得下巴都掉下来的主儿,约莫知道这是一个吃货。
当下不由得哼哼笑了下:“八个菜,保准吃得你交口称赞!”
旁边有一位,正是安定侯,此时听到这话,眯起眸子,也跟着哼了声:“八个菜啊,当乡下人家过年吗?”
“呸,少埋汰我们乡下人了!”说话的这位乃是贫寒出身,自小村里长大的:“我们乡下人纵然再贫寒,过年的时候招待客人,那也是满满一桌子!”
“听说晚宴的事,可是这位皇后一手操办的呢。”安定侯已经知道了早些时候自己的妻女在宫中拜见皇后所遭遇的事,心里正堵着一股子气呢。
说什么他家女儿肾虚,当着一众侯门夫人内外命妇的面把御医叫过来给他女儿诊脉诊断出来肾虚,有这样当皇后的吗?这分明就是在给他没脸!
“这位皇后啊,之前连头冠都不戴直接被皇上领着去太庙,这种大不敬的事,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曾想如今竟然开始拿着我们开刀子了。”
不戴头冠,这种大不敬的事是对着他们萧家的祖宗,他们也就无所谓了,可是现在的晚宴,可是对着他们的肚子啊!
众位大臣,虽然并不至于缺那口吃的,可是想起这事来,不免纷纷觉得寒酸不已,当下大家情态各异,有的冷笑不止,有的面无表情,也有的,颇觉得这皇后是不是要故意拿自己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