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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厨房萧铎发火之后,两个人之间倒是莫名冷了下来。
她其实一直有些无精打采,总觉得提不起劲来。萧铎呢,说出那番话后,他好像也有点在躲着自己,甚至都没有再敢正眼看自己一下。
这一日她正无聊着,却是想起非天来,不免有些记挂。上一次不知怎么它就直接晕死过去了,后来鹰奴请了大夫来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如今倒是想过去看看一看它。当下她直接来到了非天所在的院子。
这个时候非天正蹲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上耷拉着翅膀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一睁眼,它看到了阿砚,顿时一个激灵,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阿砚见它竟是站都站不稳当了,不由纳闷地看它:“非天,你这是怎么了?真生病了?”
旁边的鹰奴上前,忙跪着道:“姑娘,刚才已经检查过了,非天没有生病。”
阿砚愈发不解了:“没有生病,它怎么老打哆嗦呢。”
鹰奴擦了擦汗,无可奈何:“它之前还好好的,就是看到姑娘您,才开始打哆嗦的。”
阿砚微诧,诧异过后,她忽然明白了:“你竟然害怕我?”
非天鹰将脑袋缩在脖子里,怎么也不敢看阿砚。
阿砚倒是难得有了点好心情,招招手,笑着道:“鹰,现在你的主人把你交给我了,我就是你的主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好了,赶紧下来,落到我手上来。”
非天鹰依旧缩着脑袋,根本不下来。
阿砚见此情景,灵机一动,故意道:“你如果不下来,我就去找九爷了,我要告诉他——”
话音未落,非天鹰咯咯叫着,嗖的一下从树上冲了下来。
“哈,你这么怕他啊。”阿砚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非天鹰的秃脑袋:“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她就愣了下。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可不就是之前萧铎对她说的吗?
她自己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瑟瑟发抖的非天鹰抱起来。
“之前你的主人还说要吃鸟蛋,后来鸟蛋鹌鹑都被他自己给摔地上了,非天,你会下蛋吗?”她随口这么问。
非天鹰一听这话,圆又小的鹰眼里都是惊悚。
一旁的鹰奴忙恭声道:“姑娘,它是一只雄鹰,不会下蛋。”
“喔,原来是一只雄的啊。”阿砚其实是有些失望。
“咯咯咯。”非天鹰哆嗦了一下。
阿砚摸了摸它的鹰爪,不由得问:“那你会干什么?我看你以前跟着九爷,就一直闭目养神?”
那个时候可真是跩得二五八百的样子,狐假虎威吧。
可怜的非天鹰低头想了想,忽然就扑闪了下翅膀。
它长得体型颇大,如今伸展开翅膀,在湛蓝的空中翱翔几圈,划出了优美的姿势。
“非天,你这是做什么?”阿砚困惑不解。
“姑娘,它这是在……跳舞。”鹰奴拧着眉头观察,犹豫半天后,终于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跳舞?”阿砚恍然,敢情自己刚才的话让非天鹰不堪受辱,才要跳舞以表明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会干?!
阿砚满意地看着翱翔天际的非天,心里一动,便干脆招手道:“非天,回来吧,不用跳了。”
非天果然一个盘旋,在空中发出一声长鸣后,急转直下,扑闪着翅膀落在了阿砚面前。
当它落下的时候,鹰嘴里竟然叼着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它仰起鹰嘴,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阿砚,那个样子仿佛在说,给你了。
“哇,你还会摘花!”阿砚喜出望外,蹲下来把那只颤巍巍的小花从非天口中取下。
“原来你还有这等本事。”阿砚越发怜惜地摸了摸非天的秃头。
一旁的鹰奴呆了好半响后,终于抬起手来,无奈地擦了擦汗。
想当初,这只非天鹰,那是何等的英姿傲骨啊!
如今,沦落到这么一个小姑娘手里,竟然就学会了跳舞学会了摘花……
可是阿砚浑然不知鹰奴在想什么,她让非天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听说鹰都是要遛的,咱们在这院子里走一圈吧,我要遛鹰。”
非天鹰一听这话,马上乖乖地收起翅膀,落到了她的肩头。
阿砚当下带着非天鹰,大摇大摆地在后院逛。
早先时候这后院也是花红柳绿小桥流水的,如今入了冬,秋风一吹,疏柳枯杨树立在衰草枯叶之间,多少有些荒凉之气。此时天高云阔,远山朦胧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
阿砚一边散步一边和非天说话。
“你好像很怕我呢,为什么?”阿砚其实觉得有些无辜,打它的是萧铎,又不是自己。为什么它见了自己,倒像是自己见了萧铎那样怕呢?
非天鹰缩缩脑袋,耷拉着翅膀不说话。
“你是不是害怕我报复你?”阿砚这么猜测。
非天鹰用鹰嘴蹭了蹭她的肩膀,咯咯了下。
阿砚不免想笑,想着这鹰的心思还挺多呢。
正说着话间,便见前方湖旁站了一个挺拔的人影。
初冬时节,湖面上弥漫着雾蒙蒙的一层,周围残柳枯枝,寒风吹起时,萧瑟凄冷,而那个男人,身穿一身湖蓝色锦袍,负手而立,正站在湖边,好看的眉紧紧拧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两天阿砚和萧铎之间一直有些不自在,如今看到萧铎,她也就没上前打招呼,只是选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在那里看看湖水。
非天鹰一看到昔日主人,那双小眼睛顿时瞪大了,放出从未有过的光芒,用祈求的目光望向萧铎,仿佛盼着萧铎再把它要回去。
可是萧铎根本不曾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非天鹰急得上窜下蹦,咯咯咯咯。
仿佛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萧铎微微转首,看向这边的方向。
非天鹰一喜,越发扑闪着翅膀,希望引起昔日主人的注意。
它这么闹腾,阿砚自然早就察觉了,挑眉瞅了它一眼,低哼一声:“你这么想你的主人,那就不要跟着我好啦。”
这话一出,非天鹰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它忙凑到阿砚身边,用鹰嘴在她胳膊上磨蹭,竟仿佛在讨好般。
阿砚抿唇,不由得想笑,心想这鹰昔日也是孤高冷傲的样子,不曾想被痛打了一顿,竟是没个志气的小东西。
非天鹰在讨好了阿砚后,越发偷偷地用那双小眼睛瞅向萧铎。
阿砚低头看过去,恰好看到非天鹰圆滚滚的小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哀求,那意思就是说,主人啊我受了大委屈,你快来救救我吧。
可是远处的萧铎呢,根本连看都不曾看他这位昔日的宠物,甚至也许他根本不曾注意到非天鹰那委屈可怜的样子。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阿砚身上。
隔着数丈之远,在那残垂的枯枝中,去看那位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看她是不是在看自己,看她是不是还在不高兴。
阿砚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这么赤果果的目光,仿佛一把火般烧灼,自己若是距离近一些,怕是能直接被烤化了,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过她根本没看他,反而伸出手去,将那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非天鹰给抓住,直接一把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咯咯咯……”鹰生太凄惨了,它耷拉着脑袋低叫,连抬头看看旧主人都不敢了。
“哼哼,看我怎么捏你。”说着,她故意用手去捏鹰那个弯弯的嘴儿。她隐约记得以前在草原上曾见人驯鹰,撩嘴撩水都是常见把戏。
“咯咯咯咯……”鹰很无奈地开始叫起来。
就在这一人一鹰戏耍的时候,萧铎迈步,来到了阿砚旁边,看阿砚在那里逗鹰。
非天鹰哀求地望向萧铎,希望旧主人能把自己从魔爪中解救出来。
期盼了半响,萧铎终于开口了。
“它有没有听你话?如果不听话,我让孟汉继续打。”
这话一出,非天鹰直接从阿砚膝盖上掉了下来。
鹰生如此凄惨,它竟已沦落至此?
萧铎皱眉,单手将装死的非天鹰拎起来:“怎么变得这么笨。”
非天鹰耷拉着脑袋装死,它不想活了,这次是真得不想活了!
萧铎抬手掀起巨大的鹰翅膀,越发不悦:“怎么这鹰越来越傻了?”
阿砚见此,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从他手里抢过非天鹰抱住。
“你也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接下来还要说,这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鹰,你会说,这小丫头这么笨这么傻,可不就是养一只笨鹰傻鹰嘛!”
阿砚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眼圈一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萧铎微诧,看她不高兴的样子,连忙辩解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也没有要那么说,我只是看着这鹰变笨了,想教训一顿,免得它惹你不开心。”
阿砚悲愤交加看他:“是啊,怎么送给我后就变笨了呢!以前可不是聪明得很么!”
萧铎无言以对,低头自己想想,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可是此时多说多错,他抿着唇,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甚至觉得,或许变笨的不止非天,还有自己。
阿砚见他竟然连辩解都辩解了,低着个头,看着就一副心虚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
其实现在萧铎对她很好,好得不得了,好得她都害怕,可是她却依然觉得哪里不满,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也许萧铎越是对她包容忍让伏低做小,她就越害怕吧,害怕其实有一天他脸色一变,翻脸不认人。
害怕自己又像以前一样,割肉喂鹰最后惨遭火焚,当然更害怕自作自受,为他心痛而死。
她想起这一切,咬了下唇,将非天一股脑塞到他手里:“这个还给你,本来就是你的!”
说完,转身就跑了。
萧铎见此,忙抱着鹰追上去。
“阿砚,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没有要说你笨!”
“阿砚,我的就是你的,我已经把这只鹰送给你了。”
“阿砚,我不许你跑。”
说着这个,他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拦腰将她抱住。
阿砚挣扎,踢腿,用拳头捶打他,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而就在这挣扎中,她又哭了。
“你欺负我!”她哭着控诉他。
“我没有。”他认真地这么辩解。
“你骂我笨。”她不忘旧恨。
“笨的是我,我才笨。”他痛斥自己。
“你还说我丑!”她颇为记仇。
“你丑?你怎么会丑呢,你和我娘长得一模一样,我娘当日可是燕京城第一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我丑得没人要!你嘲讽我挖苦我看不起我!”她继续翻旧账。
“那是我以前眼瞎!”萧铎干净利索地痛骂过去的自己。
如此闹腾了半响,她指控,他小心辩解;她骂,他做低伏小地听着;她哭,他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再指控,他再小心辩解……如此往复。
许久许久后,非天都觉得自己要睡着了,耷拉着鹰脑袋来回瞌睡,这两个人好无聊。
最后阿砚不哭了,总算脸上有了点笑,手也被萧铎牵着了,两个人就这么走在湛蓝如玉的小湖旁。此时阳光洒在波纹乍现的湖面上,仿佛在湖面洒上了银光闪闪的碎宝石。深秋时分的风吹过湖面,吹皱了这倒映了蓝天的碧缎,带来了些许水汽的微凉和隐约的桂花清香,沁人心脾,很是舒爽。
阿砚深吸口气,望这碧蓝的天,瞅了下身旁牵着自己手的男子。
虽然他年纪也不小了,俊美挺拔,出身不凡,可是最近这些时日面对自己,倒像是个孩子般。今日的这风,这湖水,还有这携手漫步的情景,倒是让她想起了昔日夕阳下偶遇的少年。
假如那一次,她不是在知道他是九皇子后便仓皇而逃,命运是不是会有所转变?
这个念头在阿砚心中浮现,不过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想那个割肉喂鹰的小尼姑吧,她后来死了,死得很凄惨。
阿砚低下头,轻叹了口气:“鹰啊鹰!”
一旁的萧铎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此时见她叹气,又提起鹰来,顿时拧眉:“你不喜欢这只鹰是吗?”
说着,他略显不悦的目光扫过了肩头那只鹰。
可怜的鹰,原本耷拉着脑袋都要在萧铎肩头睡着了,忽而间就听到自己被提起,顿时觉得躺着也中枪,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打起精神,冲着萧铎讨好地咯咯了几声。
若是以往,它这么叫,萧铎必然伸手去抚摸它的毛羽,然后再拍拍它的秃脑袋。但是显然它的主人已经变了,受女色所惑,它的主人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了。
“它让你不高兴,我就命孟汉打它。”萧铎轻描淡写地这么说,那语气,颇有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态势。
可怜的非天,连忙用祈求的目光看向阿砚。
阿砚也有些懵,心道这话题怎地转移得如此之快,待看到非天可怜兮兮的眼神,顿时无奈,她同情地抬手摸了摸鹰脑袋:“我很喜欢非天,你不要打它了。看看这可怜的小东西,都快吓坏了。”
非天听到这话,小圆鹰眼睛顿时充满了感激,几乎都要流下泪来的样子。原来新的主人对它还是不错的!
萧铎抿唇,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她可能还在生自己的气,至少不待见自己的,所以刚才虽然牵着手,但是总觉得对自己疏远冷淡。如今呢,她伸手去摸自己肩膀上的鹰,这个姿势让她几乎是半靠着自己。
两个人距离太近,自己的长发被风吹起,就那么轻轻吹拂在她的面颊上,和她腮边的细发丝丝缕缕地交缠,在空中犹如水波般摇曳出柔美的姿态。
低头望着两个人交缠的发丝,他胸臆间泛起异样的酸疼,一时不由得伸出手来,小心地去触碰那缕发丝。
微凉的手指捏住了吹拂在腮边的秀发,里面有他的也有她的,修长好看的长指轻轻捻住,半响后,才怅然若失地放开。
“阿砚。”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微灼的热气在她鼻端萦绕。
“嗯?”她若有所感,微微低头。
“人真得会有前世今生吗?”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茫然的疑惑。
“啊?”阿砚微震,仰脸看他,入眼的却是他眸底清晰可见的迷惘。
“如果真有前世,我们一定认识。”他怔怔望着两个人交缠的发丝,喃喃地这么说。
他还真猜对了……阿砚重新低下头,咬牙,暗暗心塞。
“你一定是我爱之刻骨的……”他若有所感,不免遐想,就这么哑声说道。
“停!”阿砚连忙制止,她可不想让这个人在这里遐想,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几世情缘,那都是美好的想象。
现实是那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