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阿砚循规蹈矩地伺候着这位九爷,每天三餐都跑到厨房里煞费苦心变着花样给他做膳食。

他看起来吃得很满意,以至于每次吃完饭后,都要伸手捏一捏她的脸蛋。

她开始的时候很害怕的,总觉得他吃了饭就要吃自己。

不过时候一长,看他并没有吃自己的意思,她也就渐渐放松下来了。

放松下来的她开始留意观察府里的一切,并且开始思考一些比较深刻的问题。

比如府里到底是谁要杀她?

韩大白?看上去不像,大白叔虽然生自己气,不过人还是不错的。

何小起?这个少年就是个小肚鸡肠,不过倒是个有骨气清高的,不至于干这种事。

柴大姑娘?那就是个没脑子被宠坏的。

孟汉?他杀自己?有必要吗?如果他要杀自己,是不是直接来一刀更痛快?

宁非?自己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柴大管家?这个人笑眯眯的很慈爱啊。

想了一圈,她没个头绪。

只好暂时不想了,还是盼着燕京城里这九爷的死对头过来吧,若是他们来了,自己定要设法和他们接头,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整死这个可怕的男人,彻底改变人生改变命运!

她没事的时候会偷偷摸摸地观察周围,比如房梁上,比如暗巷里,又比如走廊旁边能够藏人的花圃,总是盼望着找到个蛛丝马迹。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过去了,传说中要对九爷痛下杀手的人还是没出现。

胆小鬼,磨磨唧唧,要来就早点来啊!

阿砚内心对那个传说中的死对手是万分的鄙视。

就这么等了约莫一个月的功夫,院子里的花都谢了,死对手却还没出现,她是有些绝望了。

摸摸自己渐渐丰润起来的小胳膊,她叹息:“不行啊,这男人是不是在养猪,养肥了就拿我去吃肉,或者去喂鹰?”

“我还是自己想个办法吧,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眼珠一转,就想到一个阴损的主意。

她是名厨,亦曾是神医,其实要想悄无声息地在膳食中下手脚,便是有试毒的孟汉和夏侯皎月,他们也未必发现得了。

譬如菊花和三黄鸡,那是不能同食的,要不然必定中毒,这个轻则肠胃不适心如火焚坐立不安,重则头疼眼胀晕厥过去。

又譬如鸡肉和芝麻也是不能同食的,若是配量得当,甚至一招致命,就此呜呼哀哉都是可能的。

当然了,这些事要做的隐秘,万万不能被人发现。

想明白了这个,阿砚先瞅了瞅厨房里没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先把鸡肉撕去筋膜切成小块,然后放入了盐巴和耗油以及海松油,调料类,她随手挑了椒盐粉和胡辣粉,这样会带一点鲜辣,更能入味,就这么搅拌均匀后,她将这鸡肉块放到一个白兰花瓷盆中,又盖上了木盖子,瞪着它腌制好,这是要等约莫一个时辰的。

阿砚偷偷摸摸看了看四周,这个时候是晌午刚过,厨房里没几个人。她彻底放心了,开始做酱汁,先把酱油放到一个海碗里,又取了整整一木勺子的白芝麻,并一点蒜末和蜂蜜,全都倒进去搅拌,如此这个酱汁就调好了。

她搓了搓手,站在厨房门口,想着若是一个不好,韩大白或者何小起来了,被他们撞到,总归是不好,自己还是要守在这里。这样韩大白何小起来了,也好掩饰一下,他们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看自己做了什么吧?

谁知道正打着如意算盘,却见不远处,孟汉出现了。

她连忙上前笑着打招呼:“孟大人,有事?”

孟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九爷找你。”

找她?

阿砚做贼心虚,总觉得是被识破了,忍不住试探:“找我有事?”

孟汉摇头:“不知道。”

阿砚故意道:“或许他是饿了要吃点心,能不能麻烦孟大人过去回禀下九爷,就说我这边马上做出一个好吃的菜来,他一定会喜欢的。”

孟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眼瞅着孟汉走了,阿砚总算松了口气,看看鸡肉也腌制得差不多了,连忙开始做起来。

她先将锅里倒了少许桂皮油,开火烧灶,待到眼看着油热了,便将事先腌制好的鸡块放进去,小火煎起来,待到锅里的油冒着油泡把那鸡肉渐渐地煎得泛出些许焦黄,便将自己事先调配好的酱汁倒进去,常温的酱汁遇到热油锅里煎着的焦黄鸡肉,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鲜美的酱汁开始在热油的作用下沁入焦黄半熟的鸡肉中,白芝麻也迅速熟了,芝麻的醇香糅合着蜂蜜的甜香之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流下口水。

阿砚看着差不多了,又忙放入了些许葱花生菜,并用些许菊花和香椿芽来调味搭配。

用木勺子翻炒几下后,一锅香酥蜂蜜芝麻鸡就做好了。

阿砚盛出来后,看着那金黄的色泽,还有那浓郁的香味,满意地点了点头。

知道这九爷是个讲究的,特意找了一个官窑出品的青花苍松盘来盛放,这官窑青花盘只在边缘处点缀于些许青花,盘身细腻柔白,搭配上这金黄又带绿的菜色,是看着最为别致了。

当这盘子香酥蜂蜜芝麻鸡呈现在萧铎面前时,他颇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九爷现在已经习惯了阿砚每天都要拿出新菜式来了。有些膳食,其实他以前在宫里也吃过的,可是那些记忆中平淡无奇到腻歪的菜式,经过她那妙手料理,便仿佛有了别样的滋味。

这段时间他胃口好,每日过得很是滋润,心情也就好,如今和阿砚说话,言辞间就颇为和善。

阿砚一步上前,笑得温柔又体贴:

“九爷,今日恰好庄子上送来几只三黄鸡,我瞧着这鸡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若是炖汤,未免可惜了,便干脆用来做了一道菜。”

“哦,做的什么?”九爷眉眼间颇有兴致,唇边也带起了笑。

于是一旁伺候着的夏侯皎月便发现,其实在阿砚进来前,九爷还蹙着眉,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清冷气息,等到阿砚进来了,九爷眉眼间便平缓下来。

如今阿砚一说又给他做了好吃的,他整个人变得舒展开来,仿佛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她不免认真地打量了阿砚一眼。

阿砚见九爷面色愉悦,心里也是一个放松,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她便笑着开始介绍自己给他做的点心。

“这是香酥蜜汁芝麻鸡,我把面粉勾芡包裹了里面软嫩的鸡肉,外面裹了一层芝麻,再放到油锅里稍炸了一下,九爷尝尝,可是合你的口味?”

九爷低头看过去,却见阿砚打开上面的盖盘,里面是满满一盘子,盘子底部用一层淡色的菊花做衬,看着鲜嫩柔和,而就在那菊花上面,铺阵着一圈儿的香酥蜜汁芝麻球,看起来应该是鸡肉球,外面蘸了生粉和芝麻的,如今炸得金灿灿的,外面搭配上些许椿芽,越发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他细长的眸子里越发有了愉悦之色。

其实在膳食上,他确实非常挑剔的,总是要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而这阿砚做菜,不但在味道上颇得他心,就连这外相都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阿砚看他神色,知道成了,便忙用象牙筷夹了一个芝麻鸡肉球来,伺候他吃。

这萧铎只尝了一口,便点头:“还好。”

这香酥蜜汁芝麻球吃起来外面酥香,里面的鸡肉滑嫩柔软,更兼这芝麻的香味融入了鲜美爽滑的鸡肉中,吃起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阿砚听着这个,自然高兴。虽然没有过多赞誉,但能得他这两个字,已经是极好的了。

当下她笑着对萧铎道:“九爷喜欢就好!”

鸡肉配芝麻,早晚吃死他!

最近韩大白是彻底在九爷面前失宠了,身体好像也不太行,就不怎么在厨房出现了,何小起倒是每天都在旁边捣鼓一些新鲜花样膳食,但是看起来他竟是无意和自己争夺九爷这块领地的。

可能他的志向还是在那个什么白兰会吧?

没有了这两个人,阿砚倒是也不怕被识破了,毕竟这种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一般厨子便是知道,也未必如自己那般精通。芝麻香酥鸡其实也是南方某处的一道美食呢,人家吃了也没见中毒,只不过自己在做这道菜的时候,稍微做了手脚,多加了一些芝麻。

有了这个巧妙的配量,他如果能多吃几顿,中毒那是迟早的,也许哪天就躺床上暴病身亡再也起不来呢!

再说了,她曾为名医,又精通膳食之道,两种技能完美融合,自有十八般武艺可以施展。

那些当大夫的,膳食之道未必比她精通,那些当厨子的,医术必然不如她高明!

看他们怎么斗得过自己!

越想越美滋滋啊!

谁知道她正想得入神呢,忽而间一个香喷喷的鸡球儿塞入了她的嘴巴中。

她顿时惊呆了,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萧铎一边品着这确实口感上佳让人吃了还想再吃的香酥蜜汁芝麻鸡,一边含笑望着阿砚。

阿砚小小的唇儿嫣红,如同雨后尚带着露珠的红樱桃似的,甚至还娇憨地微微张着,如今被自己塞入了一块芝麻鸡,更是傻乎乎地目瞪口呆。

“傻丫头。”他薄唇轻动,吐出了这么三个字。

“九爷……”阿砚苦笑:“九爷,我不吃,你吃,你吃……”

萧铎却不容她拒绝,打量着她那小胳膊小脸儿,最后目光落到她那平铺直叙的小胸脯上:“没几两肉,正好吃了补补,据说吃哪里补哪里。”

吃哪里补哪里……

阿砚脸上唰得红了。

她,她,她取的鸡脯肉来做的这香酥蜜汁芝麻鸡啊!

哼!

她艰难地将萧铎喂给自己的这块芝麻鸡咀嚼了并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咽下,然后才往后挪了下身体,并用手捂住自己胸前。

“我,我是小!因为我还小嘛!”

说完这句让人伤心欲绝的话,她赶紧转身跑了!

她跑回自己房间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擦了擦额角紧张的汗后,直接将手指头放到喉咙里抠了下。

她要赶紧吐出来,不能吃下去刚才那块芝麻鸡。

谁知道她的肠胃是如此地健壮,她这么抠了半天,竟然根本没吐出来。

什么时候她身体这么好了?

阿砚急得直跺脚,可是一跺脚,那块鸡肉想必是越发往下滑了吧?

没办法,她只好赶紧找出茶水来,多喝点水。

想来想去,只是一块而已,也应该没事的吧。

谁知道,她大错特错了!

当天晚上,她头晕眼花,恶心呕吐,腹中剧痛,难受得浑身都是冷汗。

这,这分明是食物中毒的迹象啊!

阿砚欲哭无泪,难受得只捶打枕头。

不过她在这难受中,转念一想,自己只吃了一块就成这样了,可见这芝麻鸡竟是非常管用的,那个可恶的男人吃了那么多,是不是已经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