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砚在厨房里琢磨着她该给那男人做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事儿可笑极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生活习惯,月上柳梢头了,他不睡觉,他要你给他扇扇子,现在一个不顺心,他还要你给他做好吃的。

那么现在她该做点什么呢?来点让他暴饮暴食的膳食,就这么撑死他?

阿砚琢磨了老半响,最后还是决定先讨好他,等取得了他的信任,再想办法出其不备地给他下毒。

她心里明白得很,这九爷身份不一般,自己初来乍到的,可能还处于被观察期,若是有什么异常举动,难免一下子被识破了。

这个阶段还是乖乖地当一个好厨娘是正经。

这么想明白后,她开始为那个可怕的男人准备宵夜了。

她准备的宵夜其实很简单,打算做一个椒盐铃薯,再来一个莲子清心安神茶。

她现在地位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使唤厨女,让她们将一堆圆滚滚胖乎乎的铃薯给洗干净了,指挥她们在锅里煮熟后,这才捞出来冲凉,又把铃薯皮剥去。

当她坐在那里悠闲地看着厨女忙乎的时候,韩大白对何小起小声嘀咕说:“原本看着是个老实勤快的,不曾想这才得了九爷青眼,便开始颐指气使起来,连煮个铃薯都要厨女来做。”

何小起深以为然,冷笑一声,点头。

阿砚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两个,反正别人说什么她是不会在意的。别人恨死她也无所谓,她活了七辈子,几乎每一世的死因都和那个可怕的男人有关系。

说白了,她还恨不得惹出一个厉害的仇家人,改变她这“因那个可恶男人而死”的凄惨命运!

正想着的时候,马铃薯也都剥好了,她过去拿着银筷捅了一捅,却见那铃薯倒是煮得软糯金黄。

看吧,九爷到底是九爷,就连他厨房里的铃薯都长得比外面更金灿灿呢。

阿砚拿起刀来,将那些铃薯用刀背轻轻压扁了,每一个自然是要压得恰到好处,要既把铃薯压得松软扁圆,又不能压过头变成散开的铃薯泥。

这时候看厨女已经烧好了锅,她便在锅里放了花生油,将那些压扁的铃薯饼放进去煎至两面金黄,顺手还撒了一点黑胡椒碎末以及椒盐葱花等。

她做这些都是极为娴熟的,片刻功夫便这么煎了一篦子的铃薯饼,每一个铃薯饼都是可爱的扁圆形,一个个饱满金黄,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看着实在是松软可口,让人垂涎欲滴,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她做完这个铃薯饼便开始再做莲子清心安神茶,其实这个简单得很,不过是让厨女取来煮沸的开会,在里面放了莲子百合,柏子仁酸枣仁并麦门冬等,又用纱布滤去了渣子。

一切准备妥当,她就吩咐厨女将铃薯饼和茶饮放在食盒中,准备给九爷送去。

谁知道韩大白皱着眉头过来,疑惑地道:“原本以为你做出什么精妙的膳食,却竟只做了这个?”

裤子都脱了,只给看个铃薯饼?

何小起从旁皱着眉头说:“别说九爷并不喜欢铃薯,我们也不会给九爷做这么低俗的玩意儿,便是要做,我们也要加上鸡蛋粳米粉葱蒜红糖来调味,哪里像你这般简陋粗糙!”

他可是瞪着眼睛瞅呢,完全没看到她加什么特别佐料,这么个玩意儿,九爷会吃吗?

阿砚心里自然明白他们的担忧和怀疑,不过她自有打算的,当下也不说破,直接笑着了下道:“喜欢不喜欢,总是要试一试,或许九爷就吃了呢。”

这话说得韩大白和何小起都脸色不好起来:“你要试就去试,到时候连累了我们厨房,我们也要跟着挨打的!”

阿砚连看都不看他们:“难道我若是不连累你们,你们就不会挨打吗?!”

这话一出,可真是把何小起和韩大白呛得脸都红了。

其实阿砚说得没错,如果没有阿砚,他们怕是挨了更多的打。

韩大白脸上红了一阵后,叹了口气,走到了门口发呆。

何小起死死地盯着阿砚:“你,你太嚣张了。”

阿砚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道:“我就是嚣张,你来打我啊?”

这话呛得何小起差点一口气憋过去,他瞪着她,半响后,终于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地道:“行,你行,你有种!”

她现在得了九爷喜欢,他还真不敢打她。

阿砚耸耸肩:“我一个姑娘家的,有种没种无所谓。”

说完这个,她挥挥手,命令那些厨女跟随在自己后面,就这么去出了厨房去见九爷。

就在她的身后,何小起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响回不过神来。

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个小姑娘,说出话来能把他活生生气死。

这一次九爷没有躺在矮榻上,他正坐在窗前,手里随意地拿着一本书。

阿砚小心翼翼地瞅过去,这一看之下,不得不承认,这位九爷实在是好看。

虽然她每次都以这个可恶可怕的男人而死,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真好看。

此时此刻,糊有白纱的檀木窗子半开着,外面月上柳梢头,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屋内,而就在屋内,一盏八宝琉璃灯下,男人身穿银白薄绢中衣,俊美的脸庞上犹自带着一点水滴,显得的是又沐浴过的。他那微湿的黑发垂在肩头,更显得两肩清宽身形挺拔,再往下看时,却见他那双修长有力的双腿悠闲地半搭在那里,真是洒脱写意,悠闲从容,尊贵俊美,世间无匹。

假如这不是那个害了她七辈子的坏男人,阿砚一定更有心情去欣赏下他这迷人的身材。

但是现在呢,她只好低眉顺眼地上前,笑着道:“九爷,宵夜已经做好了,您请尝尝。”

九爷原本微垂下的修长睫毛轻轻抬起,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望向阿砚。

这双眼睛冷漠冰冷。

阿砚脑中轰的一声,她忽然想起来某一生某一世,她被活活烧死的情景。

她浑身顿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两腿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那里。

不过她到底是把持住了身形,艰涩而颤抖地道:“九,九爷……请,请品尝……”

九爷放下了手中的书,招了招手,示意阿砚走近前。

阿砚连忙走近了,从食盒里取出了椒盐铃薯饼,又捧出了热腾腾的莲子清心安神茶:“九爷,这是我精心为做出的宵夜。”

说着这话,她还努力地冲他笑了一个。

九爷看了眼阿砚那纯净却又讨好的笑容,再看了眼她手中的椒盐铃薯饼,却见白玉瓷盘上,六片煎得金灿灿的松软小饼摆放在那里,又随意点缀了些油绿的菜叶,看着很是可人。

他挑眉道:“这是什么?”

阿砚忙解释道:“这是椒盐小铃薯饼,铃薯素有‘地下人参’一说,有有和胃、调中、健脾、益气之功效,阿砚想着九爷前几日肠胃不和,正好用此物补之,如今穷十年心血研制此饼,看似普通,其实乃我独家秘笈,此物观之颜色金黄引人垂涎,食之,内里软糯,外面香脆,味道上佳,想来九爷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这些,她又忙介绍她的茶:“这是莲子清心安神茶,我想着这么晚了,九爷还不曾入睡,若是喝一般的茶水,难免越发难以安眠,因此特意做了这莲子清心安神茶,有安眠助睡之功效。”

九爷听了她这一番话,看着她小小的人儿却说出这么一番老道的话来,不免好笑地望着阿砚,问道:“你多大了?”

阿砚低着头,一脸的乖巧:“阿砚今年十四岁了。”

九爷眸中越发有了戏谑之意:“你才十四岁,就跑来这里说穷十年心血?”

谎言被拆穿,阿砚不慌不忙地笑:“九爷,这个铃薯饼的做法我是从我师父那里学来的,他研究了七年,我研究了三年,所以说是穷十年心血!”

九爷面上有嘲讽的笑意:“算你有理,不过——”

他拧眉望着这一盘子小铃薯饼,扫了眼阿砚那谨慎忐忑的小模样,慢悠悠地笑问道:“怎么才这么点?”

阿砚忙又笑:“多着呢,都在厨房里,九爷想吃多少有多少。”

九爷这才满意地点头,吩咐道:“把这铃薯饼都给爷端来吧。”

阿砚听着这话,不免诧异,心想着半夜三更的,怎么要吃这么多?不过这和她也没关系,他若是吃撑了撑死,或者活生生吃成一个大胖子,岂不是更好?当下她连忙吩咐厨女去取那铃薯饼。

九爷斜眼瞅了她下,凑过来,压低声音,哑声问道:“阿砚,我看到你刚才眼睛闪啊闪的,在想什么?”

他靠得太近了,温热的气息一下子喷薄到阿砚敏感的头皮上,仿佛有人对着她哈气一般,她顿时面红耳赤。

她低头,咬着唇小声道:“我在想,那铃薯饼这么好吃,想来九爷一定喜欢!”

九爷闻言,含笑挑了挑眉,也不置可否,只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子,而那一双狭长深邃让人无法探究的黑眸,就那么笑望着阿砚。

这一下又一下的,真仿佛是敲在阿砚心上。

这个可怕的男人,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该不会真是吃着不顺嘴就要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