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抓着头,想着那个词怎么说,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还得从长计议,谢大人,我回去考虑,考虑一下。”他站起来,有要走的意思。
“孔大人?”谢怀青不甘心,“这关系到社稷安危啊。”
“知道,知道,”孔不二往外走,他不怎么喜欢谢怀青这类当官的人,看上去一脸正色,其实草包一个,动不动就社稷安危,他见多了,“从长计议啊,我先回去想想。”说着不看谢怀青的表情,出了亭子上轿去。
谢怀青还在身后跟着,见孔不二头也不回的上轿,顿时一阵失望,原以为来了个帮手,现在看来也是个怕事的,指着孔不二的轿子,道:“我看你就是和那何知府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想想,就是根本不想管,好,你们不管,我一个人管,也怪皇上信错了人,派你这种人来做县令,我那废尽心机递上去的奏折算是白写了,我呸。”
孔不二没想到他当场就骂开了,毕竟也是堂堂县令啊,老爹不是说斯文吗?可自己是斯文了,人家不斯文啊。
原来那奏折是他写的,孔不二正自思量,听谢怀青最后一个“呸”字出口,便有些忍不住,毕竟平时无赖惯了,从轿中伸出头去,冲着谢怀青道:“骂谁,骂谁呢?不就是个县令吗?该干啥干啥去,整个一瞎折腾,翻天了。”说着才又缩回头去。
他早忘了自己也是个县令,以为还是一品大员孔将军家的三公子,一口京片子,一骨脑耳就把教训人的话吼了出来,直把谢怀青给吼愣住了。
“回去。”孔不二看看他的样子,放下轿帘对轿夫道。
☆、试探
灯光暗下来,下人关门出去,整个屋子像一个黑暗的牢,他站在窗口,仰首看着暗沉无月的天,手里一枚女子配带的珠环,指腹摩挲而过,渐渐握紧,指节泛白。
他又辗转难眠了,头又开始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现在却像旧疾复发,让他痛苦不堪。
为什么忽然之间又这么想她?是因为她的祭日又快到了吗?还是最近有什么事让他想到了她,然后一发不可收?
“卿卿。”他叫一了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已不似原来的声音。
“主人。”外面有人敲门。
他一怔,哀伤的眼顿时转为冷利,那枚珠环往入怀中,道了声:“是赵霖吗?”
“是。”
“进来吧。”
门轻轻的推开,赵霖看看屋中漆黑,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也不敢再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又叫了声:“主人。”
然后看到屋里亮起来,他抬起头,看到主人一身素衣站在桌旁,旁边是刚点亮的蜡烛,表情淡漠,就这么看着他,他心里无端的一寒,又速速低下头去:“属下来是与主人说那新任知县的事。”
被唤作主人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应一声:“他怎么样?”
赵霖的头又往下低了低,很恭敬的说道:“属下在那孔不二身边观察了两月,他一天到晚除了玩就是玩,没干过一件正事,红衣社的事他也不管不问,据属下看,他根本对我们构不成危胁,我们可以放下心来,任他自生自灭了。”
男子没有说话,半天才道:“你是觉得让你待在他身边太大材小用了?”
“不,不是。”赵霖忙否认。
“此人,”男人在桌边坐下,“此人这两个月的表现确实如你所说,没有一点用,只是我想不通,既然没有一点用,那皇帝派他来做什么?还有,那处官驿,陆老二没有杀了他,反而莫名的死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赵霖。”
“是。”
“他要么如你所说真是个草包,要么就是藏的太深,故意混淆我们的视听。”
“主人的意思是…..。”
“他跟我们耗着,我却没时间陪他玩,他想井水不犯河水,我却偏要处处找他茬。”男子淡漠的眼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
做山阴县的县令,如果不生事的话,就过得很省事,百姓柴米油盐这种事全都找红衣社去了,根本不用孔不二操心,一句话,有红衣社这个地土皇帝在,要县令做什么?
所以孔不二又开始了他纨跨子弟的生活,喝花酒,上赌馆,京城时还会斗蟋蟀,此间并不流行,便养了个鸟,走街窜巷的听戏,当时昆腔在绍兴已十分盛行,而昆腔多半路乡随俗编了很多颂扬红衣社功德的戏,每每开场,总是引得一帮人来看,孔不二也会挤在里面看热闹。
孔不二初到绍兴时,一帮百姓都对他十分警惕,然而时间一长,看孔不二不过就是个不管事的昏官,那份警惕心里也就放松下来,孔不二又与当地士绅一起喝了几次花酒,听了几回戏,便越发如鱼得水起来。
然而他何尝忘记过皇帝让他来此地的目的呢?对付一个人什么最可怕?就是无懈可击,让你毫无把柄可抓,百姓没有受苦,这山阴县也没有冤案,丰衣足食,一派富饶,而这全拜红衣社所赐,他又该从何着手?如果像那谢怀青一般,贸贸然来个剿灭红衣社,那他还能拎着鸟笼,走街窜巷,过得逍遥吗?
“头再低下一点,不然水全到脖子里了。”头上有柔柔的声音在说,一双柔荑在孔不二的发间来回轻揉,孔不二很享受的闭上眼。
“娘子,我以后都不让别人碰我的头,只有你能碰,我的头就给你了。”他伸出手抓住自己发间那只滑腻的手,如是说。
“相公的头还是相公的,妾身可不要,”抽回手,继续替他揉了会儿头皮,然后让旁边候着的丫头把温热的水往孔不二的头上浇,边浇还边问,“相公,会不会烫?”
孔不二只是舒服的摇头,感觉自家娘子的手轻柔的滑过自己的头皮,轻轻的拧干头发,然后又有手指软若无骨的擦过他的耳朵,他睁眼,见陈薇正凑近他替他擦着耳朵上的水,不由心里一动,伸手一扯,陈薇一时没注意,被他一扯便跌坐在孔不二的腿上。
“娘子,亲一下。”他凑上嘴。
陈薇忙推开他,想要站起来,口中道:“有人在呢。”
孔不二看看旁边,不就有个丫头候着,便挥着手,冲那丫头道:“你先退下。”
丫头捂着嘴偷笑着跑了。
“现在可以亲了。”他又凑上去。
“可是我们是在外面。”陈薇纠着他的衣领。
“管他呢。”孔不二吻上去。
陈薇还想躲,这家伙一头一脸的水,照他平时这种亲法,是整张脸都要亲过去的,那不用多时,她刚画的眉,刚点的唇不是一塌糊涂?不行啦,她正想推。
“咚,咚,咚。”衙门外忽然传来击鼓的声音,孔不二一怔,停下来,道了声,“那是什么声音?”
陈薇已听出来那是什么声音,却也觉得奇怪,道:“是,有人击鼓鸣怨。”奇怪,这还是她来这山阴县第一次听到。
“击鼓鸣怨?”孔不二一下子跳将起来,“你是说有人来我衙门击鼓鸣怨?”不是有红衣社主持大局吗?一有怨情百姓喜欢跑去红衣社在县中的神社里喊怨,什么时候轮到他的县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