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郁承一道的朋友七八个,再加上有些带了女伴,得有十人以上。他们坐在靠近角落处的一个VIP席里谈笑风生,皆是衣着矜贵气质不凡。

  见郁承带着个漂亮姑娘回来,男人们并没有太意外,但还是起哄几句。

  都是些不三不四的调笑,音乐声太响,怀歆没怎么听清,倒是郁承看了她一眼,温文尔雅地征询:“陪我坐一会儿?”

  怀歆便与他一同入了席。

  柔软的沙发座位很宽敞,她挨着他坐在右边,身侧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懒散道:“承总,这妹妹是谁,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郁承微微一笑:“Lisa。”

  众人调侃:“就讲个英文名啊,也太小气了。”

  郁承拿起面前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眉眼间笑意闲散,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皮夹克吊儿郎当的:“看他这样儿,宝贝得不得了呢。”

  怀歆屏息一瞬,压在裙摆底下的指尖蜷起来。

  心口一股热气流荡下来,胸口又开始砰砰地响动。

  郁承向后一靠,长臂自然搭在怀歆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漫不经意地笑:“那当然了,我们Lisa可是作家,很会写书的。”

  又转过头,语调颇为狎昵地问她,轻声的:“是不是?”

  怀歆看着他,总觉得这人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她弯起眼,也暧昧而轻声地朝他笑:“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稀罕我。”

  周遭啧啧感叹。原本三三两两各喝各的,现下注意力倒是有意无意都集中在一处了。

  与怀歆对视须臾,郁承意味不明地勾了下眼尾,他眸光转了一圈,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题:“刚才玩到哪儿了?”

  原本就是一些酒桌游戏,摇骰子,看斋飞,也衍生出许多其他的玩法,不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喝酒,享乐。

  都是纯的,不兑冰水。

  一圈人各自为营,有些玩得颇开,各种喝法,交杯喝,左右抱着喂对方喝,贴面喝,甚至于嘴对着嘴喂着喝。

  纵情声色,极致放肆,女人们摇摇晃晃地软在男人的怀里,气氛好时便旁若无人地亲吻。

  这画面也让人心浮气躁。

  怀歆发烫的耳尖藏在一头柔软的波浪卷中,幸好她所在的这半边区域里几人还算比较收敛,不过是面若寻常地自斟自饮。

  她留意过郁承的反应,但他着实有些让人惊讶。

  虽也是坐在这里,但却淡然的与这环境不太相符,他只是双腿交叠靠在软椅里,熟视无睹,颇为悠闲地喝酒,松弛有度。

  这让他看上去与那些人并不相同,一道泾渭分明的河。

  郁承左边是个深红色头发的女人,穿着性感,领口开得很低。女人身侧打着银领带的男人似乎与郁承关系较好,两人笑着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

  当然他也不忘将怀歆也拉入谈话,都是做投资的,对方是某大买的基金经理,男人之间的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股票、红酒、房车、艺术品等等。

  红发女人叫做李诺,也不知道什么身份,怀歆没问。但她有注意到对方有意挨向郁承,黑丝袜包裹着弧度姣好的腿肚,脚尖有意无意地偏过去,碰他的裤脚。

  竟然复制粘贴她刚才那套,气死爹了!

  怀歆当即就往右挪了一点,轻拍了拍郁承的手臂。

  男人看过来,低缓问:“怎么了?”

  “我这边位置很空耶。”她贴着他耳畔咬耳朵,邀约问,“你要不要靠我近一点?”

  郁承眸光颇深,半晌轻笑:“好啊。”

  这下他与李诺之间的距离就拉开一大截,无论后者再有什么小动作都显得佷刻意。

  李诺微僵,在昏昧光线中和怀歆眼神碰触一瞬,又神色不明地移开去。

  怀歆确信这番暗里交锋未被郁承察觉,但他不知怎么的,恰好俯过来,轻声朝她介绍两人的身份。

  之前做了一个项目,李诺是企业方那边的人,求郁承帮忙引荐给银领带,也就是甄思铭。后来有几个局也会叫她来,一来二去的,李诺和甄思铭就认识了。

  怀歆想这应是他还在MGS时候的事情,就她观察以来,郁承和李诺并不是很熟,对于后者刚才那点心思,也没有给予过一丝一毫的回应。

  还在斟酌着这事,又听一旁李诺和甄思铭调笑的声音传来。

  女人靠在男人肩侧,手抚过他的大腿,讲什么悄悄话,甄思铭不着痕迹地拂开,拿酒给她,两人碰过杯,他半真半假笑道:“小心唇印别落我衣领上了,回去得跟老婆解释半天呢。”

  又朝郁承笑骂:“快管好你的妞!”

  郁承是他们之间的搭桥人,也确实是他先认识的李诺。怀歆看出甄思铭想把这烫手山芋扔回去,理解这是因为熟人之间言语没甚分寸,但仍旧心头浮起些微不虞。

  她下意识看向郁承。

  李诺在甄思铭那儿碰了壁,也将目光投过来,暗暗含点期待,大概是希望郁承顺势应了,给她解个围,免得下不来台。

  三方都看着他,郁承倒是淡淡勾了下唇,不着急撇清似的:“说的什么。”

  怀歆心里憋着一股气,视线从他俊挺如刻的侧颜挪开,正想站起来的时候,男人的手臂从沙发靠背上抬起,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肩上,压下去。

  “这个才是我的。”他说。

第38章 尾鱼

  “这个才是我的。”郁承说。

  肩头微微落了些力道,怀歆挨向他,几乎被半揽进怀里。她的下颌蹭到他西装肩处,硬质挺括的面料。

  一个极度占有的姿势。

  怀歆的裙子是丝绒质地,布料柔软略厚,但这并不妨碍男人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向她传来。

  他的呼吸就在身侧一起一伏,她疑心自己胸口跳动的频率会顺着传递给他。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怀歆绷紧脸颊和想要上扬的嘴角,心中无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会!了!!!

  甄思铭哟了声:“承总说这话可真难得啊。”

  他打量怀歆一瞬,调笑:“我都有点好奇这是何方神圣了。”

  “想干什么?”郁承懒懒地道,“有我盯着,不会让你有机会加微信的。”

  又转头看怀歆,挑着嘴角低声地笑,近乎耳语般的:“是吧?”

  温热的气息轻飘飘地撒在耳畔,激起身体一阵酥栗,怀歆感觉半边身体都发软了。

  啊啊啊啊啊啊老狐狸精!!!

  她撑在郁承胸口右侧,小声反击:“你也没有我的微信啊。”

  郁承垂着眼,视线落在姑娘轻微颤动的纤长睫毛上,敛着眸轻笑了声。

  自始至终两人完全对李诺视而不见,她的面色有些挂不住了,脸上表情略微僵硬,甄思铭偏头看她一眼,朗声笑起来:“来来来!让他们两个腻歪去,咱们喝酒。”

  李诺这才活过来一般,赶紧挨着他碰杯。

  席间都各聊各的,郁承却又靠回椅背,侧眸,颇为细致地凝视怀歆的脸,一寸寸端详。

  “你干什么?”她任他这么看着,心下却紧张起来——他该不会是认出来了吧?

  谁知他只是低缓说:“在想该怎么夸妹妹好看。”

  啊啊啊啊——

  不行,她叫不动了。

  怀歆嗔他一眼:“哥哥跟多少个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

  “只有你一个。”

  哈!怎么可能!怀歆开口就要反驳,却又听他含笑说:“我如果这样说,妹妹肯定不信。”

  “……”

  郁承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她:“所以,恳请妹妹给我一个机会,身体力行地证明一下。”

  他生了一双很深邃的桃花眼,专注看人的时候总显得多情而深沉,如同潮湿的雨季,幽昧的夜幕,如果你看着他,你会想要走近,想要触碰,想要知道那深不见底的潭面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昏暗中微微莹亮的屏幕仿佛无声的邀约,怀歆望向他眼底,那么深,那么沉,好像永远只会注视她一个人。

  她像是受到蛊惑,身体前倾,想离他刚近一些。

  感受他的温度,他的呼吸。

  郁承垂敛着眼,手指在座椅上触碰到她的掌心,缓缓握住了。

  酒精催化热度,彼此体温都偏高,温热的指腹沿着手背慢慢摩挲过怀歆柔软的肌肤,将她缚在网里。

  那双好看的眼睛眸色幽深,怀歆在他眼里看见一个小小的自己,光影迷眩,愈来愈近,近到呼吸也交缠一处。

  耐心的猎人,正在等待她释放哪怕一丁点细微的信号,他便持枪闯入山洞,凶狠地掠夺、占有。

  怀歆闭了眼。

  ——她想,她不逃了。沦陷也好,沉溺也罢,她要的是一晌贪欢,哪管明天有什么要紧。

  气氛正好,怀歆屏息等待那个将要来临的让人身心沉醉的吻。

  心脏如同坐上过山车,些微失重。

  正当要临空跃到最高点时,座位上放着的手机骤然响起铃声,无比响亮。

  “……”

  一万句脏话在心头飘过,怀歆猛然睁开了眼。

  她为了怕实习上有活找,特意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值,如今自尝苦楚。

  一捧凉水从心头浇下,怀歆甚至不敢去看郁承的表情,拿起手机匆匆就离开了:“我去接个电话!”

  她一路小跑到酒吧门口,站在街边,才抚着胸口微微喘气——心跳依旧很快,冷风灌过来,拂在脸颊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才定睛去看手机屏幕。

  是赵媛清。

  她通常会在家庭群里说话,但不会单线直接联系自己,怀歆心中一紧,接了电话:“喂,妈……”

  午夜十二点过后的街道过于冷清,怀歆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赵媛清和赵澈正坐在长廊椅子上等待。

  前者看到她的时候目光凝滞片刻:“星星你怎么……”

  怀歆确实狼狈。

  大波浪卷,花掉的浓妆,一身的酒精味,她在接到电话的时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怀曜庆饭局过后坐车回家,不知是司机太过疲劳还是什么缘故,拐弯的时候没看侧面来车,直直和一辆小轿车撞上。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怀曜庆右手磕在挡风玻璃上,当即骨折。同时伴有腰椎滑脱和轻微脑震荡。

  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

  赵媛清已经在电话里说了是场小车祸,让她放宽心,但是真正看到爸爸打着绷带无精打采地躺在病床上,怀歆还是没忍住一阵鼻酸。

  听到脚步声,怀曜庆抬起头来。

  父女俩对视,女儿眼中闪烁的泪水让怀曜庆心惊。

  “星星……”他抱歉地说,“让你担心了。”

  “没有。”

  怀歆趴在他的床边,抿着唇握住他的手,有些哽咽。

  怀曜庆脸上也有动容,解释说:“我没事,在家里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为什么总是这么拼命啊?”怀歆吸吸鼻子,欲言又止。

  她小声说:“我实习也开始有收入了,你把工作辞了,我以后赚钱养你,行不行?”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怀曜庆无奈地笑,摸摸她的脑袋,“爸爸还有一整个公司,有那么多员工要养,爸爸怎么能放任他们不顾呢。”

  入手是俏皮夸张的大波浪卷,他打量她的造型,笑叹道:“看你女孩子家家的,这样像什么样子。”

  “你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就是对爸爸最大的回报。”

  怀歆的眼睛亮起来,又逐渐黯淡下去。

  如同窗外没有星子的夜。

  寂静良久,她低声地说:“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您。”

  赵媛清怕老头一个人呆着太孤单,今晚在医院陪护。

  怀歆和赵澈打的回家。

  一路上两人一反常态,安静无话,怀歆靠在出租车冰凉的椅背上,神情很疲倦。

  回到家,卸了妆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怀歆看到QQ收到了郁承之前发过来的消息。

  他问她怎么了,还好吗。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很担心。

  连续好几条。

  窗外夜色空茫,像她的心一样,孤独无依靠。

  如果只是因为寒冷靠近某人的话,那不能够叫作爱吧。

  怀歆怔怔望着屏幕,拨通他的语音电话。

  她预料要等很久,说不定Flipped太过热闹,他连手机铃声都听不到。

  可是电话只响了几秒嘟声就通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听筒那边传来,安静而空旷:“喂?”

  “你不在酒吧了?”怀歆愣住。

  “嗯,我回家了。”他话音里情绪不明,须臾后敏锐地捕捉到,“你哭过了?”

  “……嗯。”

  怀歆缩在沙发一角,将厚重的毯子裹紧在自己身上。

  她一向畏寒。

  怀歆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我爸爸出车祸了。”

  那头沉默几秒,低声:“抱歉。”

  “也不是太严重,”她很想扯出一个笑,却没能做到,“只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怀歆说出口的时候就觉得胸口积压的负能量满满,那些以往悄无声息藏在暗处的坏情绪此时都跑出来作怪。

  她一直想做一个能让别人开心的人,从不轻易将软弱示人,长久以来,她一直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怀歆感觉有些自我厌弃,她想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就没这么难过了。

  “你要是忙的话不用陪着我的。”她主动给他一个台阶,“我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安静好一会儿。

  郁承嗓音温沉,轻声地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时候不需要这么懂事?”

  怀歆怔住。

  没有。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以为小孩子摔倒了没人扶,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才是寻常。

  “一个人憋着怎么会好,难受的话要讲出来,”他温柔地放缓了声音,“我在听啊。”

  “……”

  心防几乎是一瞬间松懈,怀歆捂着嘴唇无声哭泣,泪湿衣襟。

  她习惯了用文字诉说情感,却不知怎样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倾吐心声。

  一开始艰难而缓慢。磕磕绊绊、毫无章法,好似幼时蹒跚学步。

  但她到底是个倔强的姑娘,一边哽咽一边慢慢叙说,乃至于所有零碎的细节,像是要一次性把委屈倾吐尽了。

  她说起童年时父母的每一次吵架,不留情面地中伤对方,碗碟的陶瓷碎片将她的足底划出血痕。说起每天晚上她在家中等待他们,是怎样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说起母亲从小对她的严格要求,若没拿到满分便会被冷声训斥。说起父亲带她去饭局,别人的孩子欺负她,他却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

  说起离婚的时候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

  时隔两年又见到她,母亲牵着一个小男孩,带他买冰激凌吃。那是她丈夫和前妻生的孩子,母亲的脸上笑容虽淡,但低眸的瞬间眉眼却显得很温柔,怀歆站在街旁,任泪水模糊双眼。

  她又说起父亲再度被稀释给她的关心。

  他有公司,有了新的家庭,他的生活被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填满。他不记得她的生日,不清楚她的喜好,不了解她的学业情况,也很少有时间能和她温声讲几句话,哪怕是让她帮忙分担一下工作中的压力,或者是让她感受到至少有一瞬间,父亲也是依赖她的。

  毫无疑问父母是爱她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孰多孰少,有了比照就可见高下。她不想成为一个次优选。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乃至今天,怀曜庆说让她好好学习,好好努力。

  可是要怎么做呢。

  ——她已经尽力了啊。

  这么多年,努力当一个乖小孩,努力想被人喜欢,努力挣扎着,还要再怎么做呢。

  看见怀曜庆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怀歆蓦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感受不到自己被他需要,什么都做不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很奇怪,很不可理喻?”通过电话,怀歆抽抽搭搭地问。

  是不可理喻的吧,明明是父亲受了磨难,咬牙抗下一切,努力做家里那根顶梁柱,她却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觉得你矫情,不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不可理喻。”

  听筒里响起郁承低而沉的嗓音,他是如此温和耐心地听她说话,怀歆终于觉得身上暖了一点,未启唇,又听他缓声说:“我觉得心疼。”

  “……”

  一颗漂亮的鹅卵石投入湖泊,扑通一声响。

  “你太懂事了。”他叹道,“可是不必事事如此,有的时候也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予取予求。”

  怀歆喉头发紧,一字一顿:“可我哪有这种资格,没有人把我当小孩。”

  空气里安静了半晌,那头蓦地开口,嗓音微沉:“倘使我说,有人愿意把你当成小孩呢?”

  “……什么意思?”湖面上层层涟漪荡漾开来,她是一尾迷失了方向的鱼。

  郁承稍顿一瞬,轻轻地笑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第39章 外滩

  北京的夜晚这样美丽,霓虹川流不息。夜色却如同漆黑披拂的一条黑丝绸,蒙住了眼。

  在Printer初见的那天,怀歆不会想到,她与郁承的关系能变成如今这样。

  每一分距离上的拉近都是她苦心经营争来的。而今真真切切听他说出这句话,却有种临渊欲坠之感。

  当她是Lisa的时候她愿意与他一同沉溺,但做回Olivia,她需要考虑的问题要更现实得多。

  怀歆觉得她开小马甲的做法其实是有些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Lisa”和“Olivia”两个人合起来的记忆自然是圆满的,但凡郁承知晓真相,对她的感情都会比现在厚重的多,但单独拆开来看,是很残缺的,残缺到了如果确定关系一定是在虚与委蛇的地步。

  他喜欢Lisa的热情和张扬,又青睐Olivia的俏皮和天真,但抛下哪个都可以,哪个都不足以让他真正上心。

  只不过是今晚他们实打实地交过一手,她又突逢变故,所以他可怜她,才将这样的话问出了口。

  她要做就要做他的唯一,要做他独一无二的那个选择,她不要当次优选。

  今晚他们都喝了酒,都不太清醒。现在还不应是落槌的那一刻。

  不应在冲动下更推进一步了。

  郁承说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不挑明就是给她选择的空间。怀歆举着电话,乌黑眼眸迎上窗外清冷的月色,抿着唇说:“我不知道。”

  她打赌郁承不会再坚持下去了。

  果然,只听他很轻很轻地笑了声,像是在叹:“算了。”

  “……”

  “很晚了,你也累了。”贴着话筒传来的呢喃温柔而缱绻,“希望我的Lisa妹妹今晚能做个好梦。晚安,早点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郁承那句话起了作用,怀歆这天晚上真的做了一个美梦。她原以为经历了波折的一天,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可梦到的却是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去放风筝的情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草茵茵,紫色的小燕子风筝在天上晃呀晃。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精神尚可,不好的情绪都被洗刷涤荡,重拾好心情。

  怀歆早上先完成了实习上派的一些活,写完了作业,然后下午去医院看怀曜庆。

  医生的意思是让他在这边观察几天,再回家里静养。老头是个工作狂,性格比较倔,说什么也要回去,医生觉得他这个腰椎情况不宜久坐,怀歆到的时候,正听他老人家和主治医生掰扯。

  见女儿过来,还要她评理。

  怀歆和帅哥医生叔叔对视一眼,笑眯眯地:“我们谨遵医嘱。”

  怀曜庆吹胡子瞪眼,却也只能乖乖妥协了。

  赵澈还算懂事,怀歆工作忙,他便和她穿插着去医院看望爸爸,有时候赵媛清会和他一起去,带些自制的便当。

  周二要去上海看展,这天怀歆早早起床,收拾衣服整理行李。

  和郁承约了在机场见面,刚进航站楼的时候就看到他了,男人穿着轻便,深灰色圆领开衫,外搭休闲白色外套,深黑色长裤,双腿笔直修长,显得运动风十足。

  怀歆看向他的时候,郁承刚好侧眸,她就这么在落地窗外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和他完成了一次心有灵犀的对视。

  “来了?”

  郁承眼底似有笑意,细致地打量怀歆须臾,很自然地寒暄:“昨天睡得还好?”

  怀歆点点头,扬起唇角:“嗯。”

  “就是心里一直想着要出来玩,”她及时掩住唇,“……出差的事情,有点激动。”

  郁承轻勾了勾眼尾,笑意渐深。

  光线正好,逆着光影,他眉眼愈发深邃好看,怀歆怔住一瞬,眼看着他径自拉过她的行李箱,语气清浅道:“走吧。”

  男人隽挺身影行在前头,怀歆凝视片晌,悄悄弯起眼,快两步跟紧上去。

  这回郁承带怀歆看的是一个消费领域的IP联名展会,在上海国家会展中心,几百家消费企业开设展台招标。但因为这种展会一般都会云集水准较高的品牌,所以投资人也会跟着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

  但一般都会伪装成上下游供应商或者批发商的角色,利用话术多了解一些项目信息。

  怀歆觉得这个过程颇有意思,一边兴趣昂扬地拍照记录,一边听郁承微笑同品牌负责人闲扯,并不着痕迹地婉拒对方添加微信的需求。

  这样的情景让他看起来好似多了一丝市井气息,但却比之前更加真实,触手可及。

  怀歆不自觉就看着他笑,负责人转过眼来,又与她攀谈起来:“您也是做电商渠道的么?”

  “啊不是。”怀歆迎着郁承落过来的目光,一本正经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是我们老板的助理。”

  似乎是觉得郁承比较难攻克,热情寻求合作的负责人调转龙头,又来要怀歆的联系方式,她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摆脱对方,事后抚着胸口舒气,感慨道:“没想到做投资还得会演戏啊。”

  彼时他们坐上摆渡车,车头正晃悠悠摇过头来,郁承眄她一眼,勾了下唇:“是啊。”

  稍顿一瞬又道:“不过你还挺适合做这个的。”

  这话乍听没什么问题,但认真揣摩却觉出一丝意有所指,怀歆眨了眨眼,无辜地笑:“这不都是跟领导学的嘛。”

  展会很大,直到下午五点闭馆时才逛了一半,所幸第二天还有,也符合他们的计划。

  晚上没有什么安排,秘书给两人定的是家高档的五星级酒店,上楼放了行李,怀歆瘫在床上小憩片刻,站起来,站在窗外远眺繁华瑰丽的夜景。

  帘幔薄纱舞动,整个外滩都放眼可见,岸边高楼大厦林立,江畔霓虹光影浮动,有几艘轮船缓缓行驶,漂亮得像一幅画。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一声。

  怀歆拿起查看,是郁承:【出来吃饭?[笑脸]】

  她刚好有些饿了,正想找他呢,实在也太默契了。怀歆嘴角牵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回:【好呀,去哪里?】

  他发语音,极低缓:“先下楼。”

  宽敞明净的大堂中央有座室内喷泉,怀歆便下到旁边等他,没过一会儿,郁承带着电脑包下来,身上已经换了另外一套衣服,不过还是简约休闲的黑灰白,利落又英隽。

  “想吃什么?”他侧过眸,弯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