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有一堂妹,自小惯爱甩冷脸,不太理人,冷冷淡淡的。之后她嫁了个夫君,对夫君也是这般。后来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什么?”
“没几年啊,我那堂妹就被扫地出门,如今日子过得凄惨得很呐。”
她们早就看不惯纪云汐那个样子,似乎谁都入不了她的眼,对夫君也是这般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夫君可是吴相爷!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身姿隽秀,面容白皙,笑着的时候可堪称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人,本该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偏偏娶了纪云汐。这些年来,后院中也始终只有纪云汐一个,就算纪云汐仅产下一女,吴相也没有纳妾!
让这些自小就不喜纪云汐,一直盼着纪云汐吃苦头的夫人们很是不爽。
但如今,她们心中畅快了。
吴相爷终于看不惯纪云汐,要与她和离,真真是普天同庆呐!
若不是她们也早就嫁了人,都想让家中父亲帮着撮合撮合,成为吴相的继室。
纪云汐面无表情地听完,摇摇头懒得理会。
她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那群夫人们也不走,纪云汐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围在纪云汐周遭,指桑骂魁,含沙射影。
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的。
忽而,一辆马车在东蕴布庄门口停下,吴惟安走了进来。
吵闹的店面瞬间变得安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向吴惟安行礼。
吴惟安摆摆手,示意不用。
夫人们眼睛都很亮,在等好戏上场。她们今日这趟来得值了,说不定还能亲眼看见吴相爷休妻。
吴惟安的视线一扫而过,走到纪云汐旁。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吴惟安将手中提着的檀木饭盒递过去:“给你送汤。”
纪云汐:“嗯?”
吴惟安:“七哥来找过我,说你面色不太好。我特地回了趟家,让厨房煮的鸡汤,你记得喝。”
纪云汐接过:“谢谢。”
吴惟安:“不客气,夫人辛苦了。”
旁人离纪云汐有些近,两人都没压低声音,一来一往的问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方才眉飞色舞的夫人们,脸上的血气一点一点褪去。
说好的和离呢??
吴惟安淡淡扫了一眼:“今日店里怎么这么多人?”
纪云汐想了想:“近日店里新上了不少衣裳,小姐夫人们想必很感兴趣。”
吴惟安颔首,对夫人们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各位不用客气,尽管挑选。”
这些人只是过来看戏的,想看看传闻中被休的纪云汐的笑话,根本没打算买衣裳。
可她们向来要面子,吴惟安开了这口,不买说不过去,最终大家离开前,都咬牙各带了一件。
东蕴的衣裳并不便宜,这么买一件,家中夫君婆婆知道了,怕是又要说她们乱花钱。
有些家中婆婆不好相与的夫人们,已面如菜色。
纪云汐收回视线,问:“你到底和几人说过你要和离?”
这才不过两日,几乎全上京城的人都听说了。
吴惟安:“只有你。”
纪云汐:“你确定?你没和其他人说过?”
吴惟安摇摇头,忽而想起一条漏网之鱼。他微眯双眼:“还有云安。”
纪云汐无言:“你和云安,说这个?”
吴惟安沉默半晌:“我问她,若我与你和离,她要跟谁?”
纪云汐轻轻耸肩,转身离去。
吴惟安:“你不好奇云安的回答?”
纪云汐:“这不显而易见么。”
*
东宫之中。
太子端坐于桌前,在写今日太傅布置的课业。
下方,云小安来回走动,时不时跑到门口看个几眼,又回来继续遛弯。
得益于皇帝从小的培养,如今太子还未长大,就已然能在任何环境下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不受任何影响。
在云小安来回走了不知多少圈时,林从崇终于来了。
云小安蹭得一下跑过去:“林虫虫,怎么样!你娘怎么说?”
林从崇喘着气道:“我、我娘说,说这种情况,只能不破不立。”
云小安眨了下眼睛:“什么叫不破不立?”
林从崇也不太明白,不过那不重要:“娘说目前的情形,只能让你娘同意和离,装作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回娘家,你爹才会回心转意把你娘找回来。”
云小安疑惑地抓抓头发,小脸皱成一团:“真的有用吗?”
那晚爹和她说要与娘亲和离,第二日她越想越不对,便来找林虫虫和太子拿主意。
毕竟娘亲她不会不要,爹的话,也稍微有些舍不得。
金库里好多好多金子,在夜明珠下闪着金光,可漂亮了。
所以云小安不能让她爹娘和离。
太子听完后,拒绝参与。
还是林虫虫仗义,拍着胸脯说他娘很擅长,他爹娘从小没少闹和离,最后都能相安无事。
云小安便托林虫虫回去,让他问问他娘该怎么做。
“有用的。”林虫虫认真道,“我爹娘每回说要和离,娘亲就会收拾东西带着我回外祖母家,过不了几日,爹就会来接我们了。”
云小安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她一溜烟便朝外跑去:“我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林从崇跟着跑了,留下太子一人得以安安静静地将课业写完。
写完后,他去了皇后宫中与父皇母后一起用晚膳。
皇帝给母子两人一人夹了一勺菜:“吴相要与云汐和离,皇后,此事你可听说了?”
皇后微微一笑:“听说了。”
皇帝:“朕午时便听总管太监提起,本想宣吴相觐见,问问怎么回事。但朕实在没想好如何应对,云汐朕自小看大,算是朕的妹妹。吴相朕也很欣赏。这两人和离,皇后你说朕该帮谁呢?”
皇后:“臣妾认为,皇上您可以当没听见。”
皇帝:“不行啊,朕既然听见了,怎么能装作听不见?明喜不在城中,朕要替他照料纪家,云汐发生这种事,朕不能不闻不问……”
皇后点点头,表示认可皇帝所言:“皇上您说得对。”
太子静悄悄地坐在旁边,一字不说,安静吃饭。
皇帝看向他。
太子的筷子顿了下。
皇帝:“太子,听说云安今日来你宫中,她可和你说过什么?她难过吗?你说云安这么小,她爹娘要和离了,该怎么办呐?”
太子:“她说她会阻止。”
皇帝好奇:“她要怎么阻止?她才六岁,便要烦忧这样的事,真是难为她了。你身为太子,这几日要好好安慰她……”
太子:“…………”
晚膳过后,皇帝回了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太子看向皇后,问:“母后,您能和父皇和离吗?”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头:“不能。”
太子:“好,儿臣知道了。”
既然如此,只有一条路留给他了。
那便是努力长大,早点搬出东宫,组建自己的太子府。
*
丞相府邸。
云小安收拾好包袱,啪叽啪叽跑去找她娘亲。
爹娘的卧房门紧闭,云小安推了一下没推动,喊道:“娘!”
床上,纪云汐微微一僵,身形一紧,吴惟安闷吭一声,伸手揽住纪云汐的腰,埋得更深。
染着春色的语调差点破口而出,纪云汐咬住唇,就要推身上的人。
吴惟安轻轻一笑,在她耳前低语:“嘘,不要让云安听见。”
女儿在外又推了好几下门,甚至用小身子去撞。
上个月她就把门撞坏过,换好的新门比之前牢固多了。
撞了几次都没成功,云小安紧了紧身上系着的包袱,啪叽啪叽离开了。
房内偷腥的夫妻俩这才放开了动静。
烛火摇曳,奢艳的香在房内飘扬。
吴惟安和纪云汐沉溺在湍急的江河中,谁都没发现,另一侧紧闭的窗户,被人拿着小刀割开了。
刀柄上有着非常好看的宝石,这是之前闯金库时,太子给的那把刀。
皇家的刀,就是好用。
云小安把刀妥帖放好,从捅开的窗户里爬进去,轻巧落地,兴奋喊道:“娘!我们快收拾包袱去舅舅那!”
床上的两个人均是一个激灵。
吴惟安反应也快,二话不说拉起床上的被子,盖在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云小安已经跑了过来。
“爹你也在啊。”云小安歪歪头。
吴惟安一张脸铁青:“吴云安!”
后头,纪云汐的脸色也不太好。
云小安朝她爹做了个鬼脸,对纪云汐道:“娘,你快下来收拾包袱,我们走。爹爹想和离,就让他和离!”
说完后,还露出个开心的笑容。
纪云汐和吴惟安躲在被子里,看着床下的女儿,对视了一眼。
吴惟安道:“夫人觉得如何?”
纪云汐道:“我觉得可以。”
云小安满头雾水,爹娘在说什么呢?
她怎么听不懂啊?
……
第二日一早,睡得朦朦胧胧的云小安被扔下马车,还有她收拾好的包袱。
云小安看着离去的马车,又看看身后。
清晨一抹阳光从云雾中穿透而出,洒在门口的牌匾之上,两个烫金的大字闪闪发光。
——纪府。
云小安呆呆看着。
直到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纪明双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到外甥女,纪明双诧异:“云安?你怎么在这?你爹娘今日启程去江南,你不和爹娘一起吗?”
须臾之后,凄惨的孩童哭声响彻整条大街。
云小安走过去,一把抱住纪明双的腿,大哭:“明双舅舅,爹娘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纪明双已僵硬在原地。
他不想带孩子啊,特别是当这孩子叫吴云安。
当年他帮着带过几日,从此之后便有了阴影。
第112章 112
纪云汐和吴惟安离开后第三日, 上京城官宦家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收到了请帖。
请帖精致,外头描了朵云。
这些请帖都给了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夫人小姐们, 她们未打开前有些云里雾里。
倒是家里十岁以下的弟妹或儿女, 看了一眼便道:“不能去!”
左都御史家的二小姐刚及笄没几月, 听见七妹的话,微微一愣:“为什么不能去?”
左都御史家的七小姐今年七岁, 曾经有一个月和吴云安关系很好。但很可惜,这段姐妹情谊只维持了一个月。
七小姐:“二姐姐, 这是吴云安的请帖。你要去吴云安的宴会,你要准备礼物的。”
二小姐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七妹, 参加宴席准备一份礼, 本就是礼节。”
七小姐嘟囔道:“但每日都有啊。”
那一个月,吴云安天天举行宴会,要么在吴家,要么在东宫,要么在林府。三个地方换着来,左都御史家的七小姐和其他小孩子一起, 一天一份礼物,直到把手里的好东西送完。
比如她最喜欢的木娃娃, 蜻蜓簪子等等。
二小姐并没有将七妹的话放在心上, 她已打开了请帖,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便一红。
此次吴云安的宴会在纪府举行。
纪府!
是纪明双的府邸!
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二十几岁的纪明双,非但没有在上京城女子眼中淡去, 反而愈发让女子们疯狂。
毕竟吴相气质才学再出众, 也已经是有妇之夫。
而纪明双不同, 他如今依旧一人,未有婚配。那张如谪仙的脸随着年岁渐长,变得愈发有味道,让人看一眼便魂牵梦萦。
抛开容颜外貌,纪明双年纪轻轻便位列刑部尚书,身手出众,才学也不差,圣眷正浓,妹夫还是丞相。
这样的家世,让纪明双成为无数上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
左都御史家的二小姐,当日便立马去了趟东蕴,买了件昂贵的衣裙,挑了份好礼,第二日红着脸出了家门。
七小姐咬着糖葫芦看着自家姐姐离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小小的人儿,带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七姐姐一定会后悔的。”
吴云安心黑得很。
偌大的纪府,如今只有纪明双在住,府里向来安静空荡。
可今日却格外热闹,全上京城的小姐夫人们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圆管事和纪府的管事一起,在门口迎宾收礼。
吴云安站在两个管事之间,仰着头,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热烈地注视每一位到来的客人——
手里拿着的礼物。
她当年真的太傻了,居然特地准备宴席邀请她那些小友。
那些小友手里能有多少钱呢?还是大人们手里钱多!送的礼都不一样。
小友们只能送送头花蛐蛐,这些姐姐姨姨们出手便是玛瑙玉石,文房四宝。
后头的两张椅子上,坐着太子和林从崇。
太子手里拿着本书安静地看着,林从崇捧着他的蛐蛐,张大嘴巴,瞪圆了双眼:“殿下,今日云小安要发财了!”
太子翻过一页书,抬头默默扫了眼前方口水都要滴下来的吴云安。
林从崇:“我怎么没想到也可以这样!殿下,你说我也在家里办个宴会如何?!”
这样他就可以把常胜将军必胜将军能胜将军都买下来!
太子想了想:“纪大人是你舅舅吗?”
林从崇摇头:“不是。”
太子:“那不如何。”
“……”林从崇不太明白。
凭什么一样举办宴会,云小安能发财,他就不可以。
这和纪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从崇刚想问太子,忽而一呆。
他指着迈进来的贵夫人,声音都变了调:“殿、殿下,我、我娘怎么也来了?!”
太子翻过一页书:“因为吴云安也给你娘发了请帖。”
林从崇:“!”
纪府街对角的吴宅,纪明双在和吴惟宁一起喝茶。
隔了条街,纪明双都还能听见纪府那边传来的女子娇笑声。
这几日,他只要一回家,外甥女便会跑过来跟着他,给他念信。
那些信,都是那些爱慕他的小姐们写的。
云小安最近便在干这活计,代送信收一两,送信加念信收五两。
不得不说,生意异常火热,云小安已经在考虑加价了。
纪明双深受其扰。
试想一下,外甥女帮着念情诗,有些不认识的字还停下来问他怎么念,念完还问他这句诗什么意思。
纪明双喝了口茶,摇摇头:“我一直不太明白,云安这么小的孩子,为何对赚钱如此执着?”
吴惟宁提醒他:“当年云安满月酒,她抓阄抓了什么,明双兄可还记得?”
纪明双沉默片刻,没再说话。
也是,是他忘了,当年三妹在云安这个年纪,也是满脑子想着赚钱。
而三妹夫,更不用多说。
这些年来,他、吴惟宁、吴惟安偶尔也会到外头酒楼吃一顿,但每到饭局快结束之时,吴惟安总会离奇消失。
云安是这两人的女儿,如今这样也不奇怪。
云小安站在门口,喜笑颜开地送走她的贵客们。
见到纪明双,贵客们都很满足,离去时均是满面春光。
云小安送完人,走了回去。宴席还剩下最后两位小客人。
太子在小口小口喝茶,林从崇在大口大口吃糕点。
今日贵客们送的礼皆是不俗,云小安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准备了上好的茶叶和糕点,把贵客们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这是和娘亲学的,东蕴布庄给客人们备的茶水糕点也很好呢。
物有所值,就是这个道理。
这些姐姐姨姨们的礼物,值得这么好的茶叶和糕点。
但太子哥哥和林虫虫的,不值。
云小安跑过去,一把夺走太子手里的茶杯,抢过林虫虫面前的碟子。
太子保持着握着茶杯,低头喝茶的姿势,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林虫虫伸手去拿糕点的手,也顿在了空中。
云小安拧着好看的眉,瓮声瓮气问:“你们怎么还不走?”
太子向来言简:“茶不错。”
主要是这里清净。
这几日吴相离京,他父皇少了个聊天的人,他和母后便要承担更多。
纪府虽然来了很多客人,但她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并不会来烦他,如此甚好。
林虫虫猛点头:“糕点也很好吃!云小安,你明日还要办宴会吗?”
云小安颔首,抬高下巴:“要,但你们两个不能来了。”
太子:“?”
林虫虫:“为什么?”
云小安先指太子:“太子哥哥,你今日送了只毛笔。”而后她指向林从崇,“林虫虫你更过分,你就送了五张纸!”
太子:“那毛笔能当二两钱。”
云小安咬牙:“太子哥哥你今天喝的茶都不止二两!”
林从崇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五张纸能练五天的字!”
云小安一脚踢了过去。
须臾之后,太子和林从崇站在纪府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
林从崇愁眉苦脸的:“殿下,明日我们真不能来了?”
太子:“明日要陪母后去庙中祈福,本就不能来。”
他和母后一致决定,离开皇宫几日透透气。
云小安是只勤劳的小蜜蜂。
她今日宴会上帮着收了不少信,此时手中捧着一叠香喷喷的信纸,啪叽啪叽去找她的明双舅舅。
云小安扑了空,纪明双并不在自己的院中。
她满纪府晃荡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想着明双舅舅和二叔关系一向很好,又跑去了隔壁。
可明双舅舅也不在惟宁叔叔那。
云小安只能回到自己的卧房,爬上床睡下。
夜一点点加深,酣睡的云小安忽而弹了起来。
只要心里有要做的事,她总能醒来。这些年,吴惟安对女儿的这个习性简直是深恶痛绝。
云小安推开窗户看了看月光,拿着那叠信跑出了房间,开始满纪府找人。
纪府占地极广,府中却只住了纪明双一人,本就空旷。
此时到了深夜,愈发寂静。
云小安迈入后花园,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练着轻功到处游走。
忽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侧后方的树林间似乎有人!
云小安耳朵一动,蹑手蹑脚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明双舅舅不想听信,最近在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