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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周震光收到法院传票——谋杀罪。

与此同时,顾沉光正在告诉南桪,她父亲的真正死因。

——周震光借用周家和路家上代恩怨,暗自以合作为幕将路家资金抽出,转到美国以洗钱的方式再合理转归周氏名下。久而久之,到最后,路氏已经完全沦为空壳。

路盛铭放弃一生所爱,放弃理想和愿望,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做了自己不喜的行业,就是受了上辈的嘱托,希望他能够替路家守住这百年基业。

可其实,路家到他手中的时候,早已风雨飘摇——联姻是唯一的办法,哪怕,最后这唯一一条路也没有走通。

路家还是倒了,倒在他手中。

可其实,这些都不足以打垮路盛铭。路家倒了,空了,他可以再赚;至于那个人......多年之前,就早已说过此生不见。

他心境平和、心性淡然,这些事会让他痛苦,但不足以绝望。

南桪听他说到这里,垂眼,默了默,低声问:“那是为什么?”

......

顾沉光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周震光从很早起,便命人在你父亲的食物里、车里、衣服上,放会导致抑郁的药物。你父亲最开始应该是没有察觉,等到察觉时,为时已晚。”

!!!

南桪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导致......抑郁的,药物?”

顾沉光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的有些艰难:“......是。”

......

南桪几乎不敢相信。

“所以,所以我爸他,是因为......抑郁症才自杀的?”

顾沉光点点头,声音沉重:“可以这么说。”

......

南桪觉得这样的事实完全没办法接受,滚烫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一滴又一滴地掉下来。她颤抖着问顾沉光:“为什么......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是多大的怨恨,才能让一个人,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

顾沉光伸手把颤抖的人搂进怀里,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说话声音很低,逐渐陷入了回忆:“可能是因为......积怨已经吧。”

“周大哥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和你爸爸不和。恩......或者说,他单方面不喜欢你爸爸。”

南桪手攥住他的胸口,闷声问:“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爸爸处处都比他要好,在哪里都压他一头吧......嫉妒心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也会有,有时候比女人的还有可怕。再加上,周大哥最开始时,是喜欢宁婉的,花心思追了很久。可是她一心都在你爸爸身上,后来,还不顾一切的嫁给了你父亲。”

事业、女人、家庭,加上生性心胸狭隘——做出什么,或许都说得通。

南桪没有再说话。

顾沉光抱着她,也不说话。不时低头轻轻亲一亲她的小耳朵,再收回,极尽温柔。

————

一周后,法院开庭,一审。

路南桪为原告,控告周震光涉嫌谋杀家父路盛铭。

周震光,被告。

☆、第四十二章

分庭抗礼。

一场仗,打了三个多小时。顾沉光在最后,请来了周震光洗钱的直接接手人,以及投毒的执行者。

再加上手中掌握的洗钱经济文书,以及公安机关调查出的路盛铭还带有抑郁药液的衣服,法医做出的鉴定报告——人证物证具在,几乎已是定案。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律师自然不会傻到想要完全解脱周震光的罪行,只尽可能去减轻。

“抑郁不能导致必然自杀,在通常情况下无法导致他人死亡。顾先生应该很清楚,刑法上讲究因果关系。如果你打了我一巴掌,我抑郁了自杀了,那你故意杀人吗?”

“也就是说,你方承认周震光先生向路盛铭先生投毒了?”

“抑郁症无法导致必然自杀,不能构成故意杀人。”

“可投毒是事实,周震光先生的行为完全构成了故意伤害。”

......

......

整场审理,周震光一言未发。

最后的时刻,他被人带走前,说出了这一天的第一句话。

“沉光,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想要至我于死地。”

话说完,没再看顾沉光,眼睛斜了斜,去找观众席上的妻子。

她坐在最前排,泪流满面。

周震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的眼泪了。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给了妻子一个微笑。

然后,口语,嘴型张得很大,一个字一个字,尽力要让她看清:

“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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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审之后的第二天,南桪新学期开学。

整个寒假连同春节,都是在紧张的备战中度过的,这会儿一审结束,两个人多少放松了些。

浴室里,他在洗澡,若隐若现的身体勾得南桪口干舌燥。歪头想了想,抿唇偷笑,这要是他在外面自己在里面,这会儿估计已经冲进去闹她了。自从那天在医院之后,顾沉光对某件事情,就很是热衷。不做的时候也非要搂着她才能睡着。

一整个寒假,南桪几乎都和他同塌而眠——除了过年那两天。

过年是被他拉去顾家吃的年夜饭。

他刚提的时候,南桪还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问他:“......你想公开了?”

顾沉光低声笑:“你想?”

“没有!”自己大学还没毕业,他工作都走上正轨了,虽然大家都知根知底认识很久了,但这样总还是给人感觉不靠谱。

她跟顾沉光坦诚道:“我觉得,等我毕业再公开吧......”

顾沉光微一皱眉:“这么久?”

“反正大学又不能结婚,公布公开不一样么......”

这下倒是顾沉光愣了愣,眉头皱的更深了:“大学不能结婚?”

他怎么不知道?

南桪轻一咳:“法律上是可以,但是人情上,我不要。”

“......”

他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为什么不要?”

......

她糯糯半天,才趴在他胸口小声说:“太急了......而且还要学校的证明。”说着隔着毛衫咬了他一口:“反正你......能做的都做了,急什么呀......”

又不是吊着他不给他吃......他天天晚上吃得那么尽兴,花样百出,还不满意......

他攥着她的小手揉了揉胸膛被她药疼的地方,认真说:“有法律保障,比较安心。”

南桪:“......”

说不过他了,和律师辩论纯粹自讨苦吃。她干脆撒娇:“反正就是不要!”

抬头,看顾沉光,顾沉光也在看她。

两个人对视几秒,顾沉光先妥了协。低头轻轻一吻她额心:

“好,听你的。”

唇没离开,渐渐下滑,声音低哑起来,带着瘧:“不过这次不是我,是易楚女士,托我诚心地邀请路南桪小姐,与我们共度除夕夜。”

他离开一寸,眼睛盯着她的,笑意粲然:“不知道路南桪小姐愿意否?”

南桪点点头,绷着没笑,下巴收的紧紧地故作严肃:“那好的吧。”

小模样勾得顾沉光心软,低一笑,凑近,声音越发低:“给你厉害的。”

话出口,不等她回,微一侧头,彻底含住她唇,舌尖熟练的探进去。

......

腊月二十九顾沉光开车载着南桪回到顾家,两个人装模作样一整天,说话客客气气的,其实暗地里偷偷互相瞄了几万眼。

至于晚上,自然分房睡。

两个人的房间中间还隔着顾阳和易楚的卧室,顾沉光不敢轻举妄动半夜跑去看媳妇儿,郁卒的拿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南桪正在敷面膜——她最近正跟朋友学化妆,顾沉光知道后倒没说什么,隔天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包面膜护肤品之类的东西给她。

南桪当时:“......?”

顾沉光:“这东西伤脸,学是学,别伤着。”

“......哦。”一脸莫名的接下,想了想,趴到刚坐下的人身上:“你不反对我学呀?”

她还以为,照他的性格,会不喜欢她弄这些。

顾沉光一笑,知道她的意思,反问:“为什么要反对?”

南桪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但就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我化妆。”

他笑了,搂紧他,蹭两下孩子脑袋,这才说:“我喜欢任何样子的你。化妆是女孩子的专权,我确实觉得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但是我不能抹杀你的权利。”

从最开始,他就努力在保护这段感情中的平等。他虽然希望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喜怒笑骂都为他一个人所独有,但他更希望,她过得好,一辈子到最后,毫无遗憾。

希望她有值得追求的理想,有喜欢的工作,有知心的好友......还有他。一个人的生命里不该只有爱情,那样是残缺的生命。

他轻吻她一记:“你开始为什么想学了?”

依她的性格,绝不会自己主动想要学这些的,一定有什么事情或人推了她一把。

南桪跟他也没有什么好相瞒的,实话实说:“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教的,她说,女孩子,就该活的精致妥帖。她说没人要你天天往脸上画大浓妆,跟明星似的一层又一层往脸上抹,可是你气色不好的时候,想找一只口红提提气色你都找不到,多可悲?觉得今天想美一美,能掏出东西来给自己化个漂漂亮亮的妆,好好收拾一番,不好么?有事有活动的时候,能随时自己给自己补场子,不好么?到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高中生学化妆算是不务正业,大学生,还不学,那就是懒了。”

“她说,谁都喜欢好看的人,你喜不喜欢?你肯定也喜欢呀!那凭啥让别人接受不好看的你?”

她抬头,看他:“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

顾沉光摸摸她脑袋:“恩。”

虽然南桪现在化妆技艺还不成熟,不过基本底妆啥的确实会打了。

顾沉光低低的笑声传过来:“干什么呢?”

南桪:“敷面膜。”

顾沉光温柔的“恩”了一声,再然后,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就这么听着彼此的呼吸,听了十几分钟。直到南桪惊喜要褪面膜了这才挂断。

现在想想还是傻的想笑。

顾沉光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过来打横把人抱起:“想什么了,笑这么开心?”

南桪就跟他回忆,一边说一边笑。

顾沉光也笑,几步走回宿舍,把人放床上,自己也躺进去,盖好被子,拉灯。

“快睡,明天上学,今天不闹你了。”

————

一个月后,法院一审判决下来。

周震光犯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三年;重大经济犯罪,判有期徒刑五年、二罪并罚,共判七年。

周震光上诉。

二审后,宣布维持一审判决。

六月,周震光入狱,有期徒刑,七年。

☆、第四十三章

其实,从美国回来,南桪就再也没见过周秦。她心里暗暗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不会因为他父亲的事情怨恨他,可也无法再和这个人坦然说笑。她知道,周秦也是,所以干脆躲起来不见。

这会儿正是期末复习周,周秦要是想来图书馆堵人,一定一堵一个准。

因而当南桪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心里是释然大于意外的。

她走过去:“周秦。”

北京的夏天很热,他穿着件白色短袖站在太阳底下,满身的汗。见她来,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她的眼睛——打了半天的腹稿瞬间全都忘在了脑后,他看她一步步走近,面对亲近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就有了羞愧的感觉。

“周秦。”她叫他,声音一如既往。

“......恩。”

南桪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书:“找我,有事?”

他默了默,片刻后,抬头:“南桪,我们谈谈。”

边说边提步向外走。

南桪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并肩,往学校外面走:“好......你想说什么?”

......

周秦低着头,没勇气看她,就看着脚下自己的左脚和她的右脚刚好错落开,这么多步,没有一步同时落下——像是天生就不该一起走。他看的心烦,抬头,深呼口气,这才低声说:“抱歉。”

......

南桪不知道该怎么回。犹豫了下,说:“不是你的错。”

这是实话,这件事,周秦得知的时间怕是比她还要晚。让她踏踏实实去怪他,她做不到,也没必要。

周秦苦笑:“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没有什么错不错的。”他顿了顿,试探性的问她,还带着一点点微弱的期待:“南桪,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南桪没说话。答案太明显,事已至此,再让她毫无嫌隙的接受这个朋友,她做不到。周秦也做不到。

所以周秦其实也没想要她的答案。

眼前就是学校大门了,他住了脚,转身看她的眼睛——她真的很平静,一如既往的宁和。

......也对,他对她,本就不重要。

短指甲被用力握进掌心,掌心传来的清晰痛感让他把翻涌而出的眼泪忍了下去。咽了口水,说:“我下星期就要去美国读书了,我外婆说,让我念完了大学再回来。”

南桪一愣,随即轻轻笑笑:“这是好事啊,恭喜你。”

“......恩。”

他一时失言,两个人就沉默对视了片刻,他才找回声音:“我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至少这几年见不到了......你和他好好过,小顾叔叔是个好人,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会回来......参加婚礼的。”

会回来看着我爱了整个年少的你,是怎样满含幸福,穿着洁白的婚纱对他说出那句“我愿意”,成为别人的妻。

南桪说:“好。”

周秦看着她的眉眼,心里发疼。

他被逼得毫无退路,一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真的要彻底放弃眼前这个人,心里就痛的像被谁一下子插.进一把钢钉一样,魂魄都痛的四分五裂。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睛里面有再也无法容忍的痛苦。突然狠狠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搂在怀里。

他声音很低,发了狠,说:“路南桪,我喜欢你!”

南桪一愣,原本想去轻拍他后背的手顿在半空。

早就双方心知肚明不愿挑破的秘密,第一次郑重的说出口,居然是在这样逼近分别的时刻,真残忍。

周秦眼中终于有什么掉下来——从最开始的年少,到现在,将近十年,我心心念念的喜欢你,除你之外,再也看不到别人。到如今,这份喜欢早就沉淀成爱。

可他不敢说我爱你。

爱太沉重,他怕南桪会因此对自己愧疚,会难过。

我那么辛辛苦苦、心心念念在心里偷偷喜欢了十年的女孩子呀,要一生顺遂,事事如意才好,怎么可以难过?

......

南桪眼眶有些发热,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轻轻拍了拍少年颤抖的背。

出口声音已经轻微的哽咽:“抱歉,周秦。”

周秦没说话,吸吸鼻子,把人更紧的抱入怀中,恨不得一辈子不撒手,就这么抱着她过。

顾沉光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紧紧相拥的姿态。

他眼角一抽,目光霎时冷下来。

开门下车,走过去,站到一边,淡声开口:“南桪。”

南桪一惊,下意识转头去看他,手上已经使力将周秦推开。

周秦也放了手。

南桪瞟一眼某人面无表情的脸,心道不好。脸色这么难看,估计她一会儿不仅要挨骂,还要“挨罚。”

想起他惩罚她的那些招数,南桪忍不住一哆嗦......她明天还有课,不想下不来床。

顾沉光逼近一步,直接忽视一旁的周秦,拉起她的手腕就转身欲走——周秦叫住了他。

“顾沉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这个人,而不是小顾叔叔。

顾沉光脚步顿了顿,垂眼,轻轻呼出口气,脸色却莫名稍霁。

他拉拉南桪:“你先去车上等我,我和周秦说几句话。”

南桪看他一眼,再悄悄看一眼他身后山雨欲来的周秦,乖乖点头:“哦。”

在两个人沉默的目送中,开门,上车,老老实实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