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老简看着他,轻道:“忽然打电话给你,让你回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勾一勾唇角,淡淡回应:“哪里,应该的,”比划了一下手势解释道:“欧洲这几天大雪,所以转机时耽误了点时间,这才来晚了。”
“你能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简董事长看着他,低声开口:“坦白说,这次我打电话给你想见你,不是为了谈公事,是我私下里,有一些事想要拜托你。”
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没有惊讶亦没有附和,他只是听,然后公式化地配合点一点头,相当完美的反应,不动声色,不露痕迹。
老简看着他,就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从当年的小男孩蜕变成深不可测的男人,如今他已是一个合格的商务人士,隐在金融界背后的狠角色。
“我这个身体,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我和医生都对简捷保了密,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也只有常医生和我,现在还有你知道。”
闻言,年轻男人微微抬起头,眼底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放不下简捷,她太不懂事了,既对简氏没有概念,也对感情没有防备,她完全不知道万一有一天我忽然不在了,她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多少人要把简氏从她名下抢走,多少人知道她感情上的弱点,这些到后来都可以成为击溃她的武器。”
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静静地听。
“您希望我怎么做?”
简海成董事长看着他,轻道。
“宇痕,回来再帮我一次吧。”
“过去那么多年,你为简氏,为我,所做的,我懂的,早已超过了你该做的;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三年前我狠了心要你离开,其中原因也实在是…”
“我懂的,”他忽然打断他的话,道:“那些事,我都懂。”
老简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说谎,只是三年过去了,当初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已经不可抵抗地发生了质变,这让老人很感慨:“你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以至于这三年来我都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和你手上的资本有往来,我都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
他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工作不过是兴趣,玩玩而已。”
简海成董事长顿时就笑了,有这个男人在,他放心了。
终于放心说出他心里最后一个请求。
“宇痕,就算是帮我最后一次,陪简捷去做一件事,让她明白一些道理,你帮我守着她。”

今天开始做厂长

不该答应的…
不该答应的啊!
坐在拖拉机上听着拖拉机轰隆隆的声音一路向南的简捷望着眼前一片荒凉的景色,第56次狠狠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拖拉机?是的,拖拉机。
驾驶着拖拉机的一个老大爷还叨着烟枪笑着和她谈笑风生。
“我说这位闺女啊,你从大城市来的吧?白白胖胖的哟,和我们家‘财发’有一拼哦!”
财发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贱命,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问这是啥玩意儿的名,可是拖拉机大爷没文化,我们小简同学更没文化,好奇心一上来张口就问:“财发是谁啊?”
“财发啊,我们家的宝贝啊!我们可疼它啦!准备过年时把这头母猪卖了,换点钱买年货。闺女啊,我告诉你,我们财发可是头好母猪!长得跟你一样白,还特会生…哦呵呵呵呵…”
简捷:“…”
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老爸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想起一星期前发生的事,简捷痛心疾首——
就在一星期前,简捷他爹,也就是我们的老简,躺在病床上淡淡的对她说:“小捷,虽然我知道,要你辞掉现在的工作你多半是不答应的,但老爸这么多年来的确还有一个心愿没完成,放在心里,一直是个遗憾…”
老简说这话的时候,那个语气啊,特别特别沧桑深沉还余音绕梁,特别特别像遗嘱!
简捷这样的人,平时看着特别横特别暴,三句话说不过你就提拳头跟你拼命,但这样的人心肠其实最软,最见不得别人对自己来个临终交代什么的,所以小简当时就鼻子一酸,这二十多年的孝心统统都回来了,两只爪子乖乖趴在病床前,哽咽:“老爸,你的心愿是什么?”
——千万别跟我说你有个初恋情人要我去找之类的。
要是这样的话,她那在泉下有知的老妈一定会死不瞑目想跳起来揍她的。
思此及,小简讨价还价:“老爸,老妈死前我答应过她的,不让你有小情人,所以你的初恋啊相好啊,不要叫我去找哦。”
老简磨了磨牙:“我看上去像是这样的人吗?!”
也不想想,他简海成同志一生商场沉浮,出入声色场合无数次也始终行得正坐得直,姑娘们都夸他是世间第一痴情汉,虽说坊间姑娘们说的话是要打个折扣来听的,但这句马屁好歹不是空穴来风,可是有雄厚的事实基础滴!
没想到自家女儿现在却在鼓起勇气认认真真看了他半晌之后,居然大着胆子点了点头,道:“像!”
老简:“…”
小简摇摇手指:“老爸,我告诉你,所谓商场枭雄,所谓宏图大业,都是通往美色的手段而已…”
真是惊世骇俗的理论!
老简二话不说抄起鸡毛掸子立刻胖揍了她一顿。
还好,老简的精神境界远远没有小简想的那么低劣那么好色,揍完她一顿后慢慢道:“我最近在一个地方买了个小厂子,这些年来它的经济效益一直不怎么好,那个地方是我以前当兵去过的地方,那里的群众对我有恩,那个厂子虽小但对当地人来说也是个重要的经济部分,所以我想搞好它,回报他们。”
“这是好事啊!”简捷一边揉着屁屁一边热情满满:“投桃报李,哇唬,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境界!老爸,干!我支持你!”
“嗯,那么,那里正好缺一个厂长,我就派你去那里当厂长吧。”



想不通啊…
简捷无比惆怅。
为什么她当时一个热血冲头就感动萌动悸动冲动了呢?不仅动了自己,还一动把自己动大了。不仅真的辞了职,还下乡来了!
冲动猛于虎、猛于虎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星期,简捷同志就如同当年的进步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那样,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先乘绿皮车,再换小黑车,再掏出地图吭哧吭哧走上半天的山路,最后拦了一辆拖拉机,轰轰隆隆开几个小时后,她终于到了这个、这个叫做西口村的地方!
拖拉机熄了火,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忽然传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派来新厂长!”
简捷:“…”
一个头发稍已经半显花白的老头看到她下了拖拉机,连忙迎上来,热情地握住她的手。
“简厂长是吧?你好你好!我们等你大半天啦!我是这里的村长,叫张水根,你叫我老张就可以啦!”
“…哦哦!><!村长好!村长好!”
简捷长这么大没见过此等排场,走下拖拉机时一个腿软差点摔过去。
一眼望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十个人都捧着一束野花喊着‘欢迎欢迎’,简捷大汗,她这么多年当个小小检察官早已习惯了被领导被指挥,如今忽然被人当成领导欢迎起来了,她还真不敢当。
“大家好啊!大家好哇!”
和村长握了握手,简捷道:“村长,这种形式以后就可以不要了,我也不是啥大人物,不用这样的,真的。”
村长显然很淳朴,也不懂我们中国人通常喜欢和人随便客气客气的那一套,她说不要他就真不要了,转头挥了挥手:“大家回去吧,可以了。”
村长很淳朴,这里的民风显然更淳朴,刚才还高喊着欢迎的农民朋友们一哄而散,“呼…累死了…回家回家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