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吹皱心底一池湖水。
陈诺耸肩,看了眼唐峻手里的酒杯,把话题转向轻松的方向。
“认识你这么久,一直很感叹,你这么会喝酒,从来没见过你喝醉。”
“喝多了,酒量自然就好了,不是什么神奇的事。”
陈诺感叹:“你做了多久的职业经理人,才能练出这样的酒量。”
唐峻忽然抬头,眼底晶亮,笑得有点神秘:“陈诺,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诺连耳朵都竖起来了:“什么?”
“我会喝酒,只用了一个月。”
“不是吧?”
唐峻笑笑:“那个时候天天喝,喝到不知道日升日落,不知道东南西北,喝到自己以为自己会就这么醉死,忽然有一天清醒的时候,酒量已经练出来了。所谓重生,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
唐峻从不讲这样的话,从不讲这样的事,唐峻是冷静的,是温和的,是和酒精不为同盟的人。于是陈诺一时也忍不住插上想象的翅膀八卦了:“…那个记者说的话,该不会是真的吧?”
“什么?”
陈诺大着胆子猜测:“你会喝酒,会当职业经理人,该不会真的是为了女人…?”
夜风过,风从敞开的衣领口灌进去,冰冷的身体,连带冰冷了心。
唐峻忽然笑起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陈诺摇头。
“那就对了,”男人低首,眉目清冷,薄唇贴近水晶酒杯,低头浅饮一口:“我也无法想象我会是那样的人。”
酒会结束的时候,陈诺老板已经醉得面若桃花朵朵开了。大家都挺理解他,毕竟一个人一夜之间按市价计算忽然跻身全球富豪前列,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点晕,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被天上的大饼砸到的感觉了。
只有陈诺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开心。
唐峻扶他进酒店套房的时候,陈诺拉住他的手,眼底一汪清水:“…知不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
唐峻配合着摇头。对着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他的意。
“是为自己的眼光开心,”陈诺搂住唐峻的肩,这是一个标准的兄弟间姿势,亲密无间:“唐峻,我没有选错你。”
用人唯才。
这是所有管理者最值得骄傲的事。
唐峻眼里平静无波。
陈诺撇撇嘴:“你都不感动…”
唐峻扶住他:“我有感动的。”
只不过,时间走得太快,已经带走了他的全部落英缤纷,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摆脱冷静的人了。
这是他这九年来最大的成就,也是他整个人生最大的悲哀。

唐峻走出酒店,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色奔驰,唐峻的好友兼私人助理韩离正靠在车门边等他。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唐峻走过去,拍了拍好友的肩:“以后这么晚就不用等我了,先回去休息好了,身体要紧,陈诺那小子发起酒疯来搞不好我一晚上都走不来。”
韩离扶住车门笑得眼角弯弯的:“没事,涨我工资就行。”
唐峻坐进副驾驶的位子,叹气:“我发你的工资还不够啊?已经赶超我了。”
“哪有,”韩离发动引擎:“都知道陈诺为了留住你又开出了天价…陈老板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唐峻但笑不语。
韩离好奇:“你会离开吗?或者说,他留得住你吗?”
唐峻不肯定不否定,就像一个合格的商务人士:“再议吧。”

车里沉默了会儿,韩离把车开过酒店转角。
忽然,一个身影落入唐骏眼里。
酒店门口的路灯下,一个纤瘦的人影正站在灯下。
纽约冬季的冷风吹得那个人影瑟瑟发抖,她只是安静地靠在光线稍暗的侧门口,不说话,也没有笑容,偶尔冷得不行的时候跺一跺脚,朝手心呵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他唇边升起,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她垂下眼帘的刹那,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沉睡。

如此熟悉。
轻易唤醒心底沉睡的记忆。

“停车!”
唐峻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反平时的冷静,在夜色中分外凄厉。
车子急刹车停止。
韩离看了看身边的人,又看了看车外。当韩离看清了路灯下的人是谁时,忍不住微张了嘴,万分惊讶。

是她…
她,怎么可能有勇气再出现在唐峻面前?!

看了看唐峻线条僵硬的侧脸,韩离平静地问:“要下车吗?”
唐峻回神了,忽然咬紧了下唇,直到泛起血痕。
“开车。”
韩离不确定地问:“不下车?”
唐峻转头,视线落入前方漫漫前路,又恢复了冷静。
“没有必要。”

黑夜里,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
车内沉默无比。
韩离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身边男人的面容,紧锁的眉峰,紧闭的双唇。
于是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气。
“真的和她没有关系吗?…从曾经的大学老师,到现在的职业经理人,”韩离微微侧头,轻声:“…唐峻,你是为了谁?”
唐峻不说话。
“No relationship?”韩离笑:“对媒体你可以这么说谎,对我呢,还是算了吧。”

 

第 3 章
凌晨两点,陆相宜回到酒店公寓。没有开灯,她无意识地陷落在宽大的沙发里,眉峰紧锁,心底的痛楚像是一层层地要溢出来一样。
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他。
其实是见到的,远远的,他站在离她好远的地方,举手投足,皆成风情。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她熟悉的他,变了身份,变了性格,变了一切她熟悉的过往。

她还记得和他一起在大学的日子,从相识到相爱,宿命是她和他逃不开的全部理由。那个时候他是文学系的高材生,秋天的时候常常穿着白色的毛衣,柔软的触感,阳光洒在上面,留下青草般干净的味道。连他的声音都是软软的,说着一口地道的□,她那口蹩脚的中式英文基本是由他一手教成正宗的美国音的。
那个时候他身上有浓厚的文学系学生气息,琴棋书画,他都玩得很顺手。他从不动怒,他是个理智的人,有时候她惹他不开心了他也不会发脾气,只会用深沉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直到她瑟缩他才会轻道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是责怪,而是请求。爱情让他低到尘埃。
时间流转,物是人非。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一星半点文学系学生的影子,曾经的过往于他而言只是增加了媒体的兴趣以及公众的吸引力而已。他出落成了一个隐藏姿态的商务人士,不再穿白色毛衣,换上了高级订制的修身西服。敛去了曾经的温柔,眼里渐渐平静无波,偶尔不经意透出的锋芒犹如利剑,直刺得人芒刺在背,凛冽异常。
一个人的路途上渐行渐远的寂寥,换来多少雨打芭蕉的冷风寒意
唐峻,唐峻。
每当她念起这个名字,眉尖心上,全是蹙起的伤痕。
人心愁似海,西风亦难吹平

“相宜?”
客厅的灯忽然被打开,陆相宜抬起头,只见大伯陆远行正从卧室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