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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郡是在新闻直播中看到的这个签名,现场媒体显然是直播的老手,懂得如何引起观众最大的兴趣,将镜头对准了签名一栏,停留整整数十秒。陈嘉郡此时正在“半岛号”上,和一群同事一起围坐在餐厅吹饭,顺便一同观看董事会决议直播。那个签名栏的镜头刚跳出来,陈嘉郡就蒙了。好多年前,她见过这个签名无数次,她从小学到大学的成绩单上,家长签名一栏,上面都是这个名字。那时的陈嘉郡不止一次夸过,“柳叔叔你的字好漂亮哦”,可她不曾想过有今日,那么漂亮的字也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资本运作的速度永远超过普通人的想象,这些年包括柳惊蛰在内,资本这一群体在经济社会掀起的巨浪,外国媒体给了它一个专属称谓,“门口的野蛮人”,国内媒体给它的称谓则彰显了力量与蛮横,“资本帝国”。这个圈子很有意思,这一代金融人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星火燎原之时已经身赴前线,摔过跤后终于谦虚了起来,纷纷谢绝镜头暗自关门苦练内功。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柳惊蛰的个人风格就被突兀地前置了。他是一个例外,十几年在唐家隐于幕后,苦练内功,一朝走于人前,活脱脱一个完成品,刀枪不入。
陈嘉郡少年时期就曾目睹过柳惊蛰如何挟持资本以令董事会,那时她觉得他好厉害,然而如今她只觉他恐怖。董事会决议发布后,战略会议随即召开,柳惊蛰吩咐下属呈交一纸题案,清清楚楚将野心言明于众:撤销董事长,改建半岛港。
陈嘉郡豁然而起。
她在他身边十一年,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个男人说一不二的性子。寻常人或许会把他当成一个比较厉害的金融人,只有陈嘉郡不会。她见过他一路走来的历史,明白这是一个绝不仅仅只懂金融人。柳惊蛰曾经以一手建起的食品厂利润在唐家港口业务失策之时一力承担了弥补缺口的重任,后又空降暴雪救火,坐镇总部营。换言之,他不仅是懂资本的金融人,更是一个对实体运作炉火纯青的企业家。这样一个人,下了决断要来插手半岛港,你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陈嘉郡终于薄怒上心。
十一月的江南的雨已经带了浓浓的凉意。似乎步入深秋,终究不好意思暴雨倾盆地下,但也不愿收着,下起来总不见停,一阵阵、一片片地下。就像一个小女子,不好意思麻烦旁人,又不愿委屈了自己,预售总要想个办法在这儿那儿晃一晃,时时刻刻都让你见着她、记着她。
这样的天气总令柳惊蛰不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柳惊蛰极度厌恶下雨天。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做事总是带着一股阴郁的脾气,熟悉他性子的特助也会在下雨天特别的谨慎,后来渐渐发现,柳惊蛰在雨天的阴郁,并不仅仅对旁人,更多的是对他自己。
其实他是明白的,站在高层办公室,夜晚暴雨一下,冲撞在玻璃墙上,总能让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雨的天气里,陈嘉郡来找他,从此与他形同陌路。有时他想得远了,收不住自己的心,又会隐隐想起第一次对唐律起疑的日子,也是这样的雨天,他不准他再跟樱庭财团的合作案,惹得他疑心一起,再也没有后来。
想起旧事,又是雨天,男人双重不快。
眼前一个斗志昂扬的年轻人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激情饱满地向他汇报着对待半岛港的改造计划。其中一条涉及人员调动,来自哈佛的管理系高才生讲得滔滔不绝,豪言壮语夹杂着阴冷野心,提议让半岛集团内所有不合柳氏管理理念的员工,全体开除。柳惊蛰觉得腻味哦,抬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放下水杯,男人顺着年轻人的建议,先将不合他理念的这位高才生开除了。
柳惊蛰傍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公司上下对他投来目光又比以往更多三分畏怯。他有些怀念昔日在唐家不用行走于人前的日子,这样的恶事,用不着他来做,可惜今非昔比,如今他没得选择。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办事的好手,没让他等多久,就让他看见了方才那个年轻人拿着东西走人的样子。他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他带过的那个小女孩,算算时间,也是刚毕业一年的年龄,可是她就不会有那么狠的心,心里很容易生病。没有了他保护她,也不晓得这些年她病过多少场。
特助在公司门口接应他,手里一把骨节分明的黑伞替他撑着。特助跟了他好几年,明白这个男人的习惯,尤其是雨天,他不喜欢身上沾水,有时雨势大,不可避免地沾湿了衣角,即便手头要事再多,他也会有好耐心先把衣服擦干。
一辆轿车在台阶下等着他,特助向他恭敬汇报:“晚上八点,樱庭财团方面派来的人会在罗森卡尔酒店等您,和您商讨共同改建半岛港的事。”
他忽然停住脚步。
不待助理反应过来,他忽然说:“把伞给我。”
“好的。”
他接过黑伞,对助理吩咐了一句:“晚上的事给我取消,樱庭方面有人问起,就说我今晚有事,让他们改约。”
特助蒙蒙地说了声“好”,就只看见他的老板不紧不慢等着红灯,等来了下一个绿灯,从容地穿过马路走向了对面,停在了对面购物广场外的失物招领处,将手中的伞分出去了一大半,罩在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上方。
陈嘉郡没有奢望今晚能见到柳惊蛰。
她抬眼望了一眼,恢宏的柳氏总部森冷阴郁,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陈嘉郡最终也没有进去,引来了好几次巡逻的保安问她是不是迷路了。她不语,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她就是这样,每次去找他时都怯生生不敢进他公司,每每在马路对面一站,就等他来领。陈嘉郡改不掉很多习惯,包括这一个。
所以当柳惊蛰穿过马路不紧不慢地来到她眼前,问她“在这里多久了”,时光好似一秒倒退十一年,令陈嘉郡有种错觉,她什么都可以原谅他。
她开门见山:“对半岛港,你是要定了?”
她这话一问出来,柳惊蛰就知道了她的来意。随即他也知道了,这个长篇大论他对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是讲不清楚的,即便要讲清楚,也很需要一点时间。
“你跟我来。”他拿了伞,示意她跟上,“先吃晚饭。”
陈嘉郡抿了抿唇,没有跟上去:“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我知道,”男人幽幽道:“是我要吃饭,你不吃的话,就在旁边看着好了。”
“……”
陈嘉郡脸色涨红,被气的。
柳惊蛰支走了司机,自己亲自开车,当看见副驾驶座的小女孩那张分明被气着了但又刻意忍住的表情,他就心情愉悦了起来。即便车外雨势渐大,他也觉得是可以忍受的。
柳惊蛰十年如一日地要了一份五分熟的牛排,他记得她以前被他带着,十分爱吃牛排,随即对侍者说了一句“她胃口小,给她来一份儿童牛排套餐”,陈嘉郡却摇头说“不用”。陈嘉郡最后要了一份意大利面,奶油味,加了鱼子酱。又要了一杯清水,一顿饭吃得简简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