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枫一开始没把这些事当真,柳惊蛰嘛,有流言简直太正常,就他那种我行我素又不解释的行为模式,他这三十年几乎就是在流言语中过来的。直到后来卫朝枫亲自出席了一场管理层会议,连他都到场了,柳惊蛰人就在办公室,可就是不见下来,卫朝枫终于嗅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卫朝枫亲自登门找人的时候,怀的是一种特别质朴的、信任的指导员情怀。他心里把话都想好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真相出来前,任何流言都是破坏和平的无稽之谈。
然而当柳惊蛰的特助在门口拦住他,面有深色地对他讲陈小姐在里面时,卫朝枫的脸色终于变了。
特助是唐家的人,跟了柳惊蛰很多年,懂得唐家做事的分寸,若非事出有因,绝不会以下犯上伸手阻拦卫朝枫这个人。
卫朝枫几乎被真相惊骇了。
当然他最主要惊骇的不是柳惊蛰居然敢动陈嘉郡,他惊骇的是日后这人竟然可能要成为他的妹夫了?!有这样不阴不阳的人做同事已经很不幸了,竟然还要跟他做亲戚。
卫朝枫简直不敢相信。
柳惊蛰这样的人,身份地位岁数摆在那里,难道不知道对自己养的小女孩整出点动作是件很麻烦的事吗?想到这里卫朝枫没忍住,抬脚重重踢了下柳惊蛰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我说,你是不是疯了?!”
柳惊蛰既然没想着要瞒卫朝枫,就更不会想瞒其他人。
所以当唐律忽然把他叫去时,柳惊蛰是做好了伸头一刀的觉悟的。
毕竟对唐律的表外甥女下手,就算他什么都没干只是诱导了一下,也怎么都是他的不对。虽然柳惊蛰也挺惆怅,你以为他想和唐律那种人做亲戚呀,然这也是没办法好不好。
然而唐律叫他去却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另有交代:“樱庭直臣的那件合作案你不用继续负责了,方是非会跟。”
“……”
柳惊蛰挑了下眉,阴柔地抬手支着侧脸看着他。
这事若放在平常人家,处于柳惊蛰这个位置,绝对有理由拍桌子造反。辛辛苦苦打前锋,临阵签字却换了主将,劳苦功高却瞬间换了人。柳惊蛰做事一不问理由二不问为什么,但这绝不代表他好欺负,这些年他给唐律的面子,他自己知道,他对任何人都不再可能,会顺从到这个地步。
他就这么支着侧脸,半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懒地道:“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反对你的。”
唐律一笑。
他这种人精,几个字,里头的斤两花样都能听出一出戏来。
“怎么,今天有脾气了?”
“天气不好,下了一星期雨,心情自然好不起来。”柳惊蝥柔柔一笑,话里藏锋“就看你怎么哄了,我这个人,下雨天,总是不太好搞。”
唐律听了,莞尔。
男人放下手里的资料,朝后靠在座椅里,问得温柔:“我家的小姑娘,不懂事,小女孩青春期喜欢点人很正常,你不纠正还诱导,我都没说什么,还不够哄你吗?”
“……”
柳惊蛰一下子没了底牌。
原来这一局,等他跳的坑,在这里。
他望了一眼过去。
不知怎么的,柳惊蛰在眼前这张美得不像话的脸上,竟看到了些陈嘉郡的神态,纯粹的、不说谎的。他一个心软,将一男一女两个唐家人混为一谈都想要原谅,都想要守护。
柳惊蛰猛地站起来。
他揉了揉眉心,他有点不敌眼前这个人。
唐律的面貌千变万幻,佛经里说堂堂之身,人可以是不占面积的存在。柳惊蛰是见了眼前这人才明白这世界人的奇与妙,他想蛮横,就可以横行一世,他想清朗,轻移中庭只往那一站,碧落月色清明之境就全出了。
柳惊蛰不太确定,这个人,方才那一晃眼如同陈嘉郡的神态,是否也是他刻意为之的诱感。
“樱庭财团的那件合作案,我会全权交接给方是非,你放心。”柳惊蛰退了一步表示服从,“还有,你多少也对自己上心一点,不要弄出伤来,我总是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也没转身,说了句:“我对陈嘉郡不是诱导,是我私心想把未来预先定下了。”
唐律望着他的背影,倒是不惊讶柳惊蛰会倾诉一句真心。若不是做这件事的人是柳惊蛰,唐律自觉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抬起手腕看了看衬衫袖口下的一道刀伤。
“呵,这么毒的眼神。”
隐藏得那么好,还是被发现了。
什么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只是不说。柳惊蛰的好与不好都在这。
陈嘉郡周四晚上有课,九点下课时接到柳惊蛰电话叫她出来,她出了校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停在一旁等她。
陈嘉郡愉悦地上了车,柳惊蛰支着手风凉的话就笑笑地吹过来了:“这么认真,一节课都不敢逃吧?也对,脑子不行,只能笨鸟先飞。继续努力吧,小朋友。”
陈嘉郡嘴角抽了抽,没理他。
这些年在柳惊蛰乐此不疲的鄙视之下,陈嘉郡已经练就了一个宽大的胸怀对柳惊蛰这种精神虐待采取的是三不原则:不当真、不理会,不还口。真正做到了“鄙视如浮云,风吹吹就过”的高境界。
倒是柳惊蛰,看她不说话,那份想继续鄙视她的兴致反而下去了,虽然他心里是真看不上她这个菜鸟的样子,但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吧,一次性说完了他下次都没啥可鄙视的了。
“怎么,生气了啊?”他伸手摸了摸她肉嘟嘟的脸,“陈嘉郡,你脾气不小。”
“这不是脾气的问题,”陈嘉郡面对他,一本正经,“这是态度问题啊,柳叔叔。你对我太不友好了啊,你想想看,你对表舅舅、方叔叔他们,会这样吗?”
“会啊。”
“……”
柳惊蛰搬出大实话:“方是非经不起鄙视,一点就炸,你表舅舅就不一样了,当面不还手背后搞动作搞得厉害,我也吃过不少亏。”
陈嘉郡:“呃。”
柳惊蛰这人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挺欠抽的。
车子开了一阵,陈嘉郡才想起来间:“我们去哪里?”
“去吃饭。”
“这么晚,我早吃过了啊。”
柳惊蛰支着手,单手开车,叹气:“是我还没吃。”
一说起这个他就郁闷。
卫朝枫自从知道他和陈嘉郡这档子事之后,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绿幽幽的光,一脸“你这个变态”“玩小女孩”“不要脸”的鄙视,在这种私人情绪下顺带把大部分公事都甩绐了他。柳惊蛰看着他这一身没理由的正义感就觉得搞笑,比起卫朝枫对他前女友连名字身份都隐瞒,他唐硕人能正义到哪里去?一条大尾巴狼,怪不得被人家甩了。
餐厅是熟人开的,柳惊蛰是常客,霍壹悬亲自出来迎了人,霍壹悬是这边的老板,在餐饮界举足轻重,身为霍家长子本来好好地守着家里的这一亩三分地,后来不知被唐律下了什么套,霍家几个兄弟统统被唐律忽悠过去为唐家办了事。唐律长袖善舞的本事逐年渐长,硬是将原本霍家的吃饭小产业扩展成了唐家后方的餐饮界巨头。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在唐律“你跟我,不会错”的忽悠之下,霍家几个好青年一个个都被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