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来,宵勇对自己都开始满意了。切入点太好了,她那个叔叔再忙,忙得过他堂堂宵总吗?看他如今对她嘘寒问暖的样子,她总要感动一下才正常吧?
令宵勇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嘉郡竟然点了点头,一点都不跟人客气:“这倒是,他跟你们不一样,真的很忙。”
这下宵总是真的有点被噎住了,抬抬下巴很有点藐视:“他干什么的?”
陈嘉郡歪头沉思:“他好像,做过很多工作。”
宵勇嗤笑一声。
进城打工的吧?
泥水匠、保洁员、电话推销、发传单……每份工作超不过三个月,打一枪换一个窝,大城市的流动人口,拖着一个陈嘉郡这样的留守儿童,用瘦弱又坚毅的肩膀撑起一个家……
陈嘉郡想了一会儿,肯定了:“不过我知道,叔叔最近在暴雪工作。”
闻言,宵勇呆滞了数秒。
他忽然像被惊到了似的,愣愣地反问了一句:“暴雪?唐硕人的暴雪?”
“对。”
宵勇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奉承一句:“你叔叔还有点本事啊。”
“是,他很厉害。”提到这个人,陈嘉郡倒真是不客气,人家提一句她能夸三句,“我叔叔本来不想去的,是暴雪的人亲自去找的他。他一直就是这样,家里出了任何事,想到能救火的人,往往都是他。”
宵勇默默地听,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听到“职业救火队”这几个字,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个圈子里,担得起这个名号的,只有一个人。那是这些年,这个人用无与伦比的惊艳战绩换来的四方钦佩与忌惮。
宵勇猛地收回了刚伸出去想抚摸她的手。
色字头上一把刀,还好他收得快啊!不然他这前途,这人,就算是要完了。
他沉声问:“你叔叔是不是姓柳?”
“是啊!”陈嘉郡眼睛一亮,眼里闪着光,“柳叔叔,我叔叔叫柳惊蛰。”
柳惊蛰在接到电话后来到会所接人的时候,宵勇已经做了很多事。
他首先换了套西服正装,方才那一套被他穿得一身烟味,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妙,如今这套就好多了,打好领带,一看就是个日理万机的民营企业老干部。其次他给陈嘉郡拿来了更多的A4草稿纸,并且不是装装样子,而是发自肺腑地督促她赶紧做作业在草稿纸上涂写一下,看着陈嘉郡努力演算的样子,宵勇欣喜不已。当然了,他同时不动声色地撤走了桌上所有的水果酒和一切不该有的东西,给她倒来了一杯普通的、有营养的蜂蜜水。陈嘉郡这会儿是真的口渴了,但似乎防人的戒心还没有完全撤下,只抿了一小口,但仅仅是这一小口已让宵勇欣喜万分。这可是柳惊蛰负责监护的孩子,喝了他这一小口水,也算是给他照顾过了,那他搞不好能以此为契机,和柳惊蛰攀上点交情了!
身为老江湖,宵勇太明白了,想和柳惊蛰攀交情,那需要多大的分量多大的面子。
你就说唐硕人吧,好歹和柳惊蛰也算是都出自唐家,但一年前唐硕人刚接手暴雪四面楚歌之际,想请柳惊蛰空降帮忙坐镇,还不是送出去10%的股权为代价。若非这事牵扯到唐家有上面授意,就算是10%的股权也换不来柳惊蛰一个点头。
所以这会儿,宵勇心里很激动。
幸亏没犯阶级错误啊!
宵勇望着陈嘉郡,眼神慈爱透了:她可真是他的福星,原本以为她为他引来了爱情,没想到她竟然给他引来了更大的惊喜——财运。
宵勇亲自去会所门口迎接。陈嘉郡起身想跟着去,立刻被他制止了,说天冷,把她一个小女孩冻着了可怎么办。看着陈嘉郡听话地坐下了,宵勇才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不能让她跟着去,否则还怎么和柳惊蛰单独攀交情啊。
今晚会接到电话来这里,对柳惊蛰而言显然是一个意外。但他最擅长处理的就是意外,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意外。
宵勇看着一辆黑色跑车疾驰而来缓缓停下,立刻迎了上去。
他在心里已经打好了一份成熟的草稿:幸会啊,柳总管!能在今晚和您见上一面,您说说,这是多大的缘分!您家的孩子,小陈,实在是太优秀啦!今晚的投资案,小陈可是居功甚伟,您教育有方,教出一个中国的巴菲特来了,哈哈哈……
跑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将车钥匙交给泊车侍者。宵勇见准机会,笑得热情如火,亮开嗓子:“幸会啊!柳总管……”
然而就在他刚说出这第一句时,就被人简单粗暴地打断了。
柳惊蛰向他走来,开门见山:“宵总是吧?我很忙,只跟你谈几句。今晚你没犯什么可以让我抓住把柄的错误吧?”
“……”
宵勇满腹的发言稿被卡在了喉咙口。
他知道柳惊蛰是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柳惊蛰如此单刀直入,实在令他措手不及。中国人常见的客气客气,他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呢?
“瞧您说的!这当然是不可能有的!”
宵勇不愧是历练人生五十四年风雨的老江湖,应变能力和反应速度都是一流的。他已经明白了,柳惊蛰这人,身上有一种工业化的、毫无人情味的冷辣,让所有与他交手的人发现,与他交手没有比直截了当更好的办法了,所以只能毫无谎言地直截了当下去。
“小陈,多纯净的一个孩子,身为长辈,我也确实喜欢。但有您在,我怎么敢做不该做的事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有那么三分真了。虽然减轻了不少其中属于“男人”的恶意与肮脏,但退一步讲,它至少是句实话。
或许正是这句实话,令柳惊蛰决定放人一马。
“宵总,今晚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中国人说初见三分礼,所以今晚一切因果,我不追究。不过有一句,我还是想跟你聊聊的:我家的孩子因为外人的影响而违反我的命令,即便只是喝酒,我也是饶不了的。我饶不了她,更饶不了你。”
陈嘉郡没有心思看书了。
这间会所的隔音效果一流,所以她并不清楚柳惊蛰究竟到了没有。但方才看宵勇穿得一身正式地下了楼,她就知道了,柳惊蛰今晚是会来接她的。
她这次寒假出来打工并没有告诉柳惊蛰。这是她第一次瞒着柳惊蛰做了一件大事,她自然是有她的理由的,但她的理由并不方便告诉他,至少现在不方便。所以当宵勇打电话到暴雪找柳惊蛰告诉他陈嘉郡在这里时,她甚至有一点点担心,她知道柳惊蛰是一个对无关紧要的人耐心很差的人,接到这类电话说不定他会有“搞什么?骗子电话!”的反应,然后迅速挂断,那她就太伤心了。虽然她一直都明白,对他而言,她确实比“无关紧要的人”紧要不了多少,但她这样的女孩子,在这样的年龄,都会抱着某种期待,期待某一天可以在某些人心里变得“紧要”起来。
一阵敲门声响起,陈嘉郡几乎是跳着去开门的。
她用力拉开门:“柳叔叔!”
门口站着的会所侍者被她这热情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才说:“陈小姐,我是为您服务的,请问您需要添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