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问实在没有见过,陈嘉郡这一款的学生。
说她穷吧,她条件确实称不上好;说她不穷吧,她身后那个监护人随手一捐就是一栋楼。最后,徐问甚至脑洞突破了天际:说不定,陈嘉郡这孩子是她那监护人的私生女,怕影响不好所以一直藏着不能见人……
徐问将她送到寝室门口,颇有些怜惜之情:“我就不进去了,你有困难就跟我说。”
“谢谢老师。”
她这态度一看就是在敷衍……
徐问又追了一句:“陈嘉郡,过年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来教师宿舍找我,我做课题今年也不回去。正好,我给你提前讲讲下学期的课程。”
陈嘉郡是个生命中很少会有异性给她温暖的人。
徐老师觉得,他都这么主动了,她多少能体会到他这个暖男的存在吧?
陈嘉郡还是给了他一声:“谢谢老师。”
“……”
徐老师有点受伤,踌躇在门口不走,陈嘉郡也没有搞懂他什么意思。事实上她一颗心都在那个将她晾在一边的监护人身上,旁的男人女人对她而言都像是天边的浮云。
陈嘉郡推门进去,正想回头跟他说:“徐老师……”
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
“贵校的风气不错啊,老师还能护送学生进宿舍。”


第三章 开半扇窗,多一些风

  一个男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女生寝室,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的这一对师生,手里还翻着陈嘉郡出门前摊在桌上的练习本。
徐问顿时惊了下,不自觉地就挡在了陈嘉郡身前:“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陈嘉郡的一声惊喜的叫唤。
“柳叔叔!”
徐问瞪大眼睛看着陈嘉郡灵活地从他身后蹿了出去,他就这样被她完全无视了。他有点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句:“陈嘉郡,你真的认识他吗?”
陈嘉郡:“……”
不能怪我们徐老师如此不给面子地怀疑。无论从外表气质上还是内在性格上,柳惊蛰和陈嘉郡的不同,都到了天差地别的地步。
柳惊蛰阴柔中带城府,他不喜拖泥带水的性格使得他处理任何问题都能够用最不留情面也最快的方法直指核心;而陈嘉郡却是乖巧中带无争,她对人对事的温情、对天对地的坦诚,都显得她毫无城府。
然而就是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有着谁也无法理解的亲近。这一种亲近带着强大的力量,牢牢将他和她维系在了一起。
陈嘉郡想解释:“他是……”
冷不防被身旁的男人挡了下来。
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亲自回答这个问题:“柳惊蛰,‘唐家’的人。另外,还是陈嘉郡的监护人,暴雪的董事,贵校‘东风大楼’的基金捐款人。”
男人说完,话锋一转,直直盯着他:“徐老师,还有问题吗?”
徐问尴尬地走了。
气氛一阵微妙,柳惊蛰好整以暇地问:“你说一下你最近在学校干什么?有没有老实学习呀?”
他的语气虽然不太常见,但显然也不凶,听上去好像不太严重。陈嘉郡的激情顿时就回来了,站在他面前开始说自己怎么的认真、怎么的努力、怎么的不想辜负他的期望。
柳惊蛰听着听着,刚开始什么表情都没有,忽然打断她问了一句:“交给你的钥匙为什么扔了?”
“……啊?”
陈嘉郡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原来是说他交给她的那把备用钥匙。
“因为我觉得,我拿着它不好。”她有点尴尬,尤其当他脸色不好让她完全看不透的时候,“柳叔叔家没有外人居住,我平时又不住那儿,打扰太久不好。所以我就回学校来了,临走前把钥匙放在了玄关处。”
柳惊蛰只是听,连话都不想说。
他其实自己也很矛盾。
给她钥匙的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丝“有个小孩在身边真麻烦”的念头,但也没多想,给了她就算了,他甚至想过如果她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等他回来有理由打她一顿也是蛮爽的。然而当他回来见她还了钥匙情愿回空荡荡的学校做劳苦学生,家里不仅没乱还更整洁时,他的心情忽然更不爽了。
——这种希望落空找不成茬的感觉真是郁闷啊。
“把手伸出来。”
陈嘉郡犹犹豫豫地摊开了左手。
她瞧了一眼他不太好的脸色。
该不是想打她吧?!比如“我给你钥匙是看得起你你还不识抬举”这样的不爽?
柳惊蛰从口袋里抽出左手,陈嘉郡本能地一缩。
“躲什么?怕我打你啊。”柳惊蛰把手里的东西一抛,正好落在她的手心。定睛一看,正是那把备用钥匙。她听见他说:“收好它。以后不管什么场合,都不要还给我。”
柳惊蛰这人心性的两极分化就在这里。他认准了要给人东西的时候,执着得即便对方不肯收他也是一定要送到位的,而一旦在工作中涉及利益关系,他又比谁都精,一分钱都别想从他手里溜出去。
陈嘉郡握住手心的钥匙,温温的,还带着他贴身的温度。
在她把他当做自己人十年之久后,他终于也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陈嘉郡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人,但在这情景刺激下,她隐藏的心思都出来了。
“柳叔叔,”小女生心思一动,非分之想就紧随而来,“今年过年我想和你一起。我不想留在学校吃年夜饭,我想和你在一起。”
柳惊蛰双手抱臂,颇有兴味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被他盯了这一眼,陈嘉郡当即后悔了。
她刚才在说什么,她怎么敢那么说。
柳惊蛰的身份何其特殊,虽然他如今身在暴雪,但空降暴雪坐镇只是给唐家面子出手帮一把卫朝枫而已,归根究底,他听命的仍是唐家。换言之,唐家新旧交替之际的年度宴会他是一定要回去的,以他“唐家总管”的身份地位,不仅要回去,恐怕还要一力承担其间的各项安排。这样一个男人,人贵事忙,心里没有她,身心皆离她千里之外,她怎么和他在一起?
“陈嘉郡,”她对面的男人倒像是兴趣来了,问得意味十足,“为什么忽然想和我在一起?”
印象中,她是一个,对他颇为敬畏的小女孩。
过去那么多年,见面那么少,为数不多的那些见面,她也总是低着头,看他一眼就会逃开视线,他盯着她不放时她就会因害怕与害羞而脸红。因此,他从未对她上心。这样的小女孩太小了,他既不能将她作为对手也不能将她作为女人来对待,当然,他也不可能将她作为女儿来看待,他和她之间毕竟少了一层血缘关系,使得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至亲骨血”这样的羁绊感存在。所以后来他拿她没有办法了,索性将她视为“责任”来对待。
十年过去,柳惊蛰陡然发现,他的这个“责任”,忽如一夜春雪满枝头,催开了梅花,生动了一整个天地。
小女孩渐渐长成了一个样子,在向他靠近。
他忽然非常好奇,她想靠近他到哪种程度,到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