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犹在脸上,未于。
她快蒙入睡前还饮恨的想着:
我对他那么好。
那么主动。
他竟跟另外一个女子来欺侮我。
我第一次对他那么温柔,但却得到如此回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越想越委屈。
越是难过。
然后她不知真的看见了还是梦见了:
桃花
不止一颗。
很多很多的桃花树。
一道溪流,打从中间穿过,两岸都是桃树,映红了溪流。
溪边上浮满了落花。
落花飘零。
飘零的落花。
绯红色的江。
江上映着人面。
艳若桃花
——是她自己的脸啊。
然后一朵花落下来了,打乱了水镜,起了一阵涟漪。
波止澜息之后,水面上又多了一张人面。
好熟悉的脸。
——那么亮但不侵入人的眼神。
——那么两道宽容而固执的眉。
——那两片温和但坚定的唇!
——那是他:
小石头!
不知他在笑,还是在咒骂,抑或是在向自己求饶,只知道他专注的凝神的自水面望着自己的倒映:
——啊,他看的是人面、还是桃花?
她只觉又一阵一阵的心疼。
外面似传来一阵又一阵兵荒马乱、战祸连天的声音。
甚至有天崩地裂、雹掣电殛的乱世之声。
她想站起来,可是无力。
她要转过去,但也无法。
她发现只有王小石那眼神是凝定的、不变的。
尽管水纹已开始变了:
乱了。
——涟漪又起。
一切将渐紊乱、消散、寂来。
但是她几乎连眼似都睁不开了。
她不是刚睡去了吗?
还是她一直都醒着?
刚刚所见的,都是真的吗?所听见的,都是真的吗?
究竟她在梦中,还是那是别人梦里的她?
——谁的梦里?
她忽然想起了王小石。
她心头一乱,眼前就比水上的波纹更乱了。
她想到这里,就此完全失去了知觉,附入另外一个世界里。
那世界是流动的。
浮的,像在水面上。
但没有落花。
没有人面。
只有一片空。
一片白。
一片无尽的空白。
她当然不知道那时她不是浮起来的。
而是给人抱起来的。
二 人面不知处去
王小石要比温柔清醒。
所以他更痛苦。
因此他至少还分辨的出:
那像大军压境滚滚而至的是雷鸣。
那霹雳一声刹那间天苍地白,一清二楚中瞬息间反映着不清不楚的是电光过处。
然后,雨就下了。
像瀑布倒在屋瓦上。
——这么大的雷雨风暴,却不知那株桃花怎样了?
明儿花儿落尽来?
却不知温柔怎样了?
——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怒得快但气消得也快?
他思前想后,反来覆去,很想去找温柔解释这一切。
但又怕她还在生气。
怕她睡了。
怕惊扰了她。
——一切,等明天(至少今晚天亮以后)再说吧?
他当然在痛悔自己那时为何不把握时机解说清楚,但另方面,他也觉得:不说明的误会,还可以说是把对方气走了;要是说明白了,对方仍是不理他,那只怕又是一次人家对自己的放弃了。
他怕面对这个。
他也有怕的事。
有的。
谁都有的。
像此际,他就怕风太强、雨太大,会把树上那些字洗脱了、刮走了。
他多希望树干上刻的不分不散,不要成了不见不理,或成了事实上的不死不散了。
——温柔是他的年轻、活力与温柔,也是他的善良。
——温柔是他的阳光。
可是今晚有雨。
且是大雷暴。
他还担心那棵树。
那些花和那些桃子,能经几许风雨?人的一生又能经几场风?几场雨?
——那几个字呢?
也能经霜更艳?遇雪尤清?
他忽尔想起坠如花落的朱小腰。
念起暗中掌号“六分半堂”的雷纯。
还有每次出现都有一场凄艳狙杀的雷媚。
还有花……
以及雨……
落花如雨。雨如花落。花落如雨。如花雨落。落雨如花。落如雨花。落。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