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给了王小石天大的面子的了。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叫“方拾舟”的有什么不得了之处!
方应看似对王小石喝止温柔很承谢,他说:“你的水晶石再加上”伤心神箭‘的’山字经‘劲力,的确世无所匹。“王小石谦抑的道:“你的血剑已出,神枪却未发,承蒙相让。”
方应看却不受他这个礼:“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为何不打下去——我是打不下去了。”
王小石也直言不讳:“打下去你未必不能手我,但身边却有顾虑。”
方应看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有顾虑。”
随即又舒然道:“但我此来却志不在杀你。”
王小石笑道:“你只是来试试我的功力?”
方应看道:“我是来和你交个朋友。”
王小石道:“交朋友?那我的朋友却得先吃你两指为礼?”
方应看哈哈笑了起来,两人如此交谈,仿似好友,一点也不似刚才还有作舍死忘生之决斗,也浑似没了适才那一场死搏斗。
大家都懵然不解,不明白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最奇特的是,各挨了方应看一指的梁阿牛和何小河,除了感觉到眉心和宄骨一冷一热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的感觉。
——难道方应看那两指白打了?
方应看见王小石掌心里仍盛着小小的晶片,十分珍爱,万分珍惜的样子,便调侃了一句:“你好像在收拾人的残肢。”
“不,”王小石认真的道,“是我自己的残肢和手。”
方应看脸上笑容渐敛。
然后他问了一句语重心长的问题:“你未离京之前,我最感到其武功莫测高深的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你可知道是啥?”
王小石在等方应看说下去。
他知道方应看既然问了,就一定会说下去的。
方应看果然接了下去:“那是你、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和初入京的惊涛书生吴其荣。”
他的下文更是隐郁重重:“你们三人:都跟水晶的力量有关。”
王小石似乎也有些诧然:“哦?”
“我一直怀疑你最具力量的石子是水晶,”方应看洒然一晒,“这点我没有猜错。”
“你没有。”王小石直认不讳,“听说吴惊涛的‘欲仙欲死掌’是在水晶石洞中练成的,水晶的灵力加强了他的掌功。”
“狄飞惊脖脊上一直戴着水玉,而他一直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方应看惋叹道:“当日白愁飞上三合楼,要不是低估了狄飞惊,他就不会以‘惊神指’射碎这‘低首神龙’颈上的颇梨晶石;他只要不惹火了这神秘莫测的人物,说不定,在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和雷纯那一场倒戈、围袭,狄飞惊助他一臂,就不一定会送命当堂了。”
王小石瞄了雷媚一眼,道:“白二哥本就不该死。”
方应看道:“雷媚的剑法很好。”
王小石道:“她暗算人的时机拿捏很准。”
方应看:“……所以,今天我们两个若联手斗你,你可有多少活命之机?”
王小石却道:“如要,我刚才就不必收手。”
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刚才你根本就不会收剑——如果你俩能尽心尽力联手的话。”
听了这句话,这粉雕玉琢般的公子侯爷,雪玉似的颊上,陡升起了两朵红云。
他连眼都金了。
手已按在剑柄上。
剑鞘又隐见血丝:好像鞘内不是剑,而是一把柄/条/支有生命的跃动的欢腾的血。
那是方应看体外的血。
血色的剑。
剑形的血。
二 就是你
好一会,方应看才松了手。
他腰畔的红光又黯淡下去了。
——那血液折腾的噪响也低微下去了。
方应看哈哈笑道:“说的好。当年金风细雨楼三大当家初登场,米公公说苏梦枕饱经世故,老谋深算;白愁飞狼子野心,飞扬跋扈;你则藏锋避势,志气不高。他认为长期斗争下去,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你会必败无疑。我反对他的说法。”
他好像很为王小石高兴:“结果,是我对了。”
王小石道:“是我幸运。”
方应看:“其实,你才是:‘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那种人杰。“王小石:
“却是那种:‘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战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的枭雄。“方应看不温反笑:“不争有德,用人之力,那可不只是枭雄,而是奸雄了。”
王小石肃然道:“敬请见怪。”
方应看道:“通常人多请他人勿见怪,你却是请人见怪起来了。”
王小石道:“既然已做了可怪的事,还去请人勿要见怪,那是虚伪的事。不如直接请人见怪,不请见谅。”
方应看:“好个只请见怪,不请见谅。我们真是识英雄者重英雄。”
王小石:“英雄?我不是。我们大多只是适逢其会,因缘际遇,在此乱世奇局里一展所能罢了。本来就没有伟大的人,只有伟大的事。”
方应看听了哈哈笑道,“王兄,这话可说拧了。没有伟大的人,哪来伟大的事?事在人为,没有不可以的事,只有说不可以的人。王楼主当年独力诛杀当朝权奸,王塔主近日孤身入虎穴胁持当今当朝最有势力的人,王三哥的兄弟连皇帝老子都擂揪于地,哪有不可以这三个字呢!”
王小石也微微笑道:“阁下也不是更无禁忌吗?从大内高手、禁宫侍卫,到江湖好汉、武林豪杰,无不尽收你麾下,尽人人彀中,方公子志气可大、小侯爷眼界可高呢,小石自惭不及、还远着呢!”
方应看笑眼如二池春水,漾了开来:“好说,好说!彼此,彼此!我们客气些个什么呢!”
忽然笑容一敛,额角、眼窝、笑纹都同时微微发金,拱手道:“英雄尽败情义手,石兄小心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梁阿牛大吼了一声:“慢着!想走?”方应看看也不看他一眼,开步要走。“铁树开花”立即闪身到了他左右。
何小河匆匆叱道:“你那一指……算什么!?”
方应看一笑道:“那不算什么……只能算是个……礼。”
梁阿牛一愣道:“礼?”
“对,礼,”方应看笑容既纯真若幼童,又纯洁如莲花,“送给王小石的礼。”
他亦庄亦谐的加了一句:“他日待他还我的礼。”
梁阿牛如丈八金刚摸三丈八罗汉的脑袋:“他奶奶的,这我可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方应看轻松的说,“王小石懂就好。”
王小石只听着,若有所思,不语。
方应看眼看要走了,他也不拦,不阻,不送,不理。
忽听有人叱道:“就——是——你!”
一字一句,犹如断冰切玉。
说话的是温柔。
她恨恨地也狠狠的向一女子发话。
那女子当然就是
雷媚。
——郭东神。
曾经是郭东神的雷媚。
“就是你!”温柔咬牙切齿的道:“你背叛过苏师兄,又杀了大白菜!”
雷媚笑了。
嫣然。
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直向温柔脸上伸来。
速度却很缓慢。
温柔吓得退了一步。
“是你!别怕,我只想捏捏你脸蛋儿。”雷媚不着她的口吻,“我也认得你,你是小女侠温柔,可不是吗?你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白愁飞丧命前还不惜代价要占有的女子,也是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心中慕恋着仍不知情的侠女温柔也。”
她说着,瞟了王小石一眼,又上下左右打量温柔:“果然漂亮。”她补加了一句,“江湖女侠,很少有这么可爱的,这么逗人的,但又那么糊涂的。”
温柔这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糊涂?你说谁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哇?他在哪里?你也很漂亮呀!”
但她也追加了一句:“可是心却太毒。”
雷媚也不以为忤,随意道,“温妹妹,一个女子在江湖上,不毒不狠,就不能出色、出头。”
温柔用手指着自己圆圆润润的鼻头:“我就不毒、不狠,也可以在江湖上很有名得很呀!”
雷媚笑笑:“那是因为运气好。你有个父亲温晚在洛阳武林撑得起一爿天。你有个好世家,‘老字号温家’从岭南到漠北、自关东到粤西,谁人不知?谁人不怕?你有个师父红袖神尼,怕是当今武林武功最高的五大高手之一。你还有个好师兄,是名动京师的第一大帮帮主苏梦枕。这还没完。你还有位结义大哥,是‘七大寇’里的沈虎禅,黑白二道,谁不赏他三分面、畏他七分威?你更有个好姊姊雷纯,她工于心计,但掌有实权,却一味护着你。你又有好些结拜兄弟如唐宝牛、方恨少、张炭、张叹……都为你卖命、效死。那都因为你长得漂亮。这还不够,连白愁飞、王小石对你也——”王小石忽道:“雷姑娘,你倒戈苏大哥、暗杀白二哥的帐,还是要算的。”
雷媚一笑。她笑的时候,牙齿很齐,还露出了一些微上排的齿龈,绊红赭红的,一点也不碍眼,反而让人也有一阵绯色的遐思。“她偏头侧眄王小石:“你现在说这种话,不是对你很不利吗?”
王小石坦然道:“我明白,但我不想欠你这个情。”
雷媚叹了一口气:“你别迫我马上跟方公子联手杀了你才好。”
王小石老老实实地道:“至少我不会现在就向你动手。”
雷媚恻首望着王小石,忽又端正的凝视他,正色道:“你的人这么平实正义,我看多了,也正气起来了。”
然后又去看温柔,衷心赞道:“你真是越看越可爱。”
温柔可听得脸上都骚热了起来,只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