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他极少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知道得不到什么有效回应,从小到大付家出了什么事,和他有关或者无关的,都只会告诉他没事。
包括付菱青生过一场大病被送去美国治疗,所有人都告诉他不需要担心。
这些人一直希望他走出自我世界,接受外界,却又出于担心他的心理问题,斩断他与外界些微的关联。
而且这样的行为变成了一种潜意识的习惯,不管他的病是否痊愈,能否帮上忙,很多事情他连知晓的资格都没了。
“钟历高得了癌症,想要见我。”
钟远萤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
她有很多情绪腐烂在心底也不太愿意和人说,知道会得来很多安慰的话,譬如“看开点吧”“以后就好了”“别想太多”等等。
愈是这样,她反而愈不想露出伤口给人看。
她现在心情复杂,只是因为钟历高这三个字勾出太多不好的记忆。
“付烬,”钟远萤哽了哽,“我不想见他。”
她觉得付烬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感情纯粹而直接,爱意、欲念、担忧和害怕,几乎所有的心绪都能明白清楚地让她知道。
和他的怀抱一样令人心安。
付烬会自我怀疑,她会犹豫猜疑,偏偏他们能彼此达成信任的契合点。
钟远萤第一次有了倾诉过去的念头:“我妈妈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钟历高,可她没得选。”
“她怀着我的时候,还要踩单车去找他回家,不然他在外面喝醉都不回来。”
“妈妈临终前嘱咐我要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大概是我被他丢下,没人照顾我,我那时还太小。”
钟远萤伸出右手给他看,好似小孩子在告状的语气,“这里以前有个印迹的,现在看不清了,是钟历高拿烟头烫的,手心手背都烫过。”
话音平淡轻松,似乎当年那个被烫得手起血泡,表皮烧焦灼烂的小女孩不是她。
付烬听得心头一沉,将她的手握入掌心,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对他说过“抽烟的男人一点也不好看,你以后还是不要抽烟了”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两人一夜未眠,钟远萤说了很多的话,付烬缄默地听着。
直至天光微亮,情绪终于累积到顶点,钟远萤哭了起来,眼泪不断往下落,用手背抹着泪水。
“你问过我为什么不画漫画了,当时我没答,其实我画不了了,画不出来,也不想再画了......”
哭腔从细碎的呜咽不断放大,哭到声音声音嘶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付烬咬紧牙关,感觉到怀里姑娘的眼泪洇湿他胸前的衣裳,滚烫得令他心肺颤痛。
到最后钟远萤疲惫地睡了过去,湿漉的睫毛上还有零星的泪珠。
付烬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过了会儿,他给钟远萤掂好被子,起身下了床。
一整晚,他的心脏紧缩钝痛,像有几块钢铁利刃顺着血液划过身体各处,躁郁得想要咆哮嘶吼。
很久没有这样涌现负面情绪,想要吃药抑制的感觉了。
付烬出门坐上车。
徐子束坐在驾驶座上,下意识向后转头,想说句话,结果看清付烬的表情,当即愣住。
“你......”
徐子束想说的话顷刻忘得精光,他没见过付烬这副神情,光看着就让人后怕。
付烬报完医院的地址,便没再理他。
徐子束没敢多问,立马转头开车。
行至到医院,来到病房门口,付烬问徐子束要了两样东西,就让他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
徐子束严阵以待,后背不断冒出冷汗,一度怀疑付烬要在医院纵火杀人。
等付烬进了病房,徐子束掏出手机给付菱青报备消息。
“你怎么来了?!”钟历高最近吃不好又睡不着,瘦弱憔悴得只剩骨头架,生活不能自理只能依靠护工,这让他极其烦躁,“我要见钟远萤!”
付烬没说话,阴恻恻地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无形的压迫感让钟历高硬气的语调瞬间转变,“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没别的意思,又不把她怎么样,你传个话,就说我叫她来,只是想把名下的房子和财产给她。”
“呵。”
付烬冷嗤一声。
钟历高最厌恶的就是被人鄙夷不屑,而付烬的轻蔑毫不掩饰,令他面色发青。
“她有我,还缺你那点东西么。”
付烬抬脚踩住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烟。
钟历高睁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打火机的火苗倒映在两人眼底,一个人是恐惧,另一个人则是冷戾。
烟头燃起猩红,付烬面无表情地说:“既然烟都点了,那自然少不了烟灰缸吧。”
话音未落,烟头烫入钟历高的手心。
“啊啊啊——”
“来人!快来人!!!”
钟历高粗着嗓子大叫,手被灼痛得痉挛抽搐,浑身出汗打抖。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烧焦味。
付烬点燃第二根烟,散漫森冷地说:“急什么,这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脏话的三好男人——付烬(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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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长夜萤灯15
病房里没有监控, 付菱青不清楚付烬对钟历高具体做了些什么。
总之听护工说,钟历高不再敢嚷嚷着要见钟远萤, 并且听见付烬二字会浑身打抖。
付菱青花钱打点好医院里面的人, 不让消息传出去, 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没人再去理会那个只能躺在病榻上的男人。
过完年, 钟远萤忙于准备婚礼的事情,付烬也参与其中, 只不过有个环节她没让他知道,还每天找各种借口跑到贝珍佳那里。
“贝珍佳今天胸闷气短,”钟远萤拎起包包说, “她反正就是不太舒服,让我一个人过去陪会儿她。”
付烬刚放下笔, 只见她一溜烟地跑了。
贝珍佳一看到钟远萤, 先给个白眼,“说吧你又找什么借口,上回还说我切菜手抽筋, 能不能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啊?卖队友都不好好卖,付烬不是真爱, 谁还信你。”
“我得抓紧时间, 要不然来不及。”说着,钟远萤轻车熟路地往贝珍佳书房走。
“你之前不是......”贝珍佳顿了顿说,“怎么突然可以了。”
钟远萤想了想:“好像是心结打开了吧。”
那天晚上,她在付烬怀里道尽过去的种种, 最后忍不住哭起来,压抑痛苦又委屈,可那之后,心里莫名轻松起来。
就感觉真的过去了,不会再刻意回想,也能彻底放下。
她该将精力用在对的人和事上。
听到钟远萤这么说,贝珍佳松了口气,由衷替她感到高兴:“真好。”
临近婚期,付烬反倒成为最紧张的那个人,时常走神,接杯水都会被烫到手。
明明半个月前斐悦然已经宣布付烬痊愈了,察觉到这些情况,钟远萤下意识又给她发消息报备。
斐悦然:【别担心,没那么容易复发,他只是有点不安,很正常。】
毕竟从年少到如今的期愿眼看就要成真,还差最后一步,反而更加恐惧任何一点不确定的因素。
角色对调,之前是付烬趁她睡着去画室,现在是钟远萤在他入睡后爬起来去书房。
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点,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钟远萤走出书房便看到站在门边的付烬,他漆眼沉沉,抿直了唇线。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过去牵住他,刚想说只是在为婚礼做准备,话还没出口,付烬忽然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话里没有敌意,而是小心翼翼藏着无措和害怕。
“嗯,是有点后悔了。”
不给他难过的机会,钟远萤很快地说:“后悔没把婚期提前几天,要不然这会儿该叫你老公了。”
须臾。
付烬轻咳一声,转过脸去,牵紧她的手往卧室走。
经过廊灯时,钟远萤发现他的耳朵红了,唇角也不着痕迹地弯起。
如果刚刚她认真去解释自己不后悔,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好,付烬大概率会懊恼自己太敏感,怕她认为他不信任她。
有些想法和心理残余问题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好在她慢慢学会了怎么去照顾和包容他卑微脆弱的内心。
在婚礼的前一天,付烬的不安到达顶峰,一整天跟在钟远萤身边转,目光没有挪开过。
晚上睡觉,付烬将她抱在怀里,她一动,他便搂得更紧。
钟远萤觉得有点好笑:“付烬,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她话音带笑,知道她没有烦他,付烬紧绷地心弦稍稍松了些。
过了会儿,他的声音又闷又沉:“怕你逃婚。”
“所以你会不会逃婚。”他忍不住问。
越到后面,越怕钟远萤后悔,要是她真的临场反悔,他该怎么办。
静默片刻。
钟远萤:“要不要实操一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付烬愣了下。
“松点手,”钟远萤从付烬的怀里钻出来,而后大刺刺地躺平,“来吧。”
“什么?”
钟远萤闭上眼,“反正明晚也要做,今天做也一样,听说女人第一次会腰酸腿疼,你努力点,说不定明天我想逃也逃不远。”
被付烬这个小流氓折腾多了,她感觉自己脸皮都变厚,说出这些话,心里只有一点点负担了呢。
付烬:“......”
就很突然。
刚才的气氛还有些发沉,钟远萤突然说实操一下,他还以为演习逃婚,心尖瑟缩一瞬,就见她躺平说来吧,谁能立即联想到那件事。
付烬垂眸,看见她头发微乱,领口□□,露出锁骨和大片白皙细滑的皮肤,睡裙的裙摆被蹭到大腿,一双纤匀笔直的腿张开。
钟远萤保持派大星的姿势等了会儿,没听见动静,睁眼看去,付烬脸埋进枕头,耳根的红晕有向脸侧和颈脖蔓延的趋势。
“不是,”钟远萤露出新奇的表情,调笑道,“平时是谁分分钟把车开,等到真枪实弹就缴械投降?”
“付烬烬,”钟远萤继续逗他,“吱个声啊。”
“啧,”付烬有点恼羞成怒,把她脑袋摁入怀里,“明天再说。”
“哦,”难得抓到机会,钟远萤不打算就此罢手,“可是你的身体很诚实嘛。”
“......”
“有本事别出现反应呀。”
“............”
“姐姐,我错了。”
听出他话音的无奈,钟远萤狡黠地弯起眼,还没来得及功成身退,就被他抓住手腕。
付烬压着嗓音说:“那用手帮我。”
钟远萤:“......”
玩火过头。
——
这场婚礼,钟远萤只请了贝珍佳和一些老师同事,付家的人全来了,包裹旁系血缘。
由于钟远萤这边没有长辈,老爷子付常哲和付菱青争着要站在她这边。
穿上婚纱有种奇妙的感觉,期待、兴奋和欢喜都化成幸福的甜蜜,钟远萤不自觉地笑意盈盈。
在众人的目光和祝贺声中,钟远萤一手拿着洁白花束,另一只手被付常哲握着,走在长台上,一步步走向付烬。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
付常哲将她的手交给付烬,“你要永远对她好。”
付烬握紧她,郑重承诺:“终身如此。”
两人站上晶灯鲜花为装饰背景的高台,互戴刻有对方名字的戒指。
“付烬,”钟远萤笑着说,“有样东西我想给你看。”
话音刚落,他们旁侧的大屏幕切换成漫画图,婚乐也变成简单悦耳的轻音乐。
第一张图是个穿向日葵图案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阳台窗边吹泡泡,楼下有个小男孩在仰头看她。
第二张图是小女孩和小男孩在盛夏的午后一起吃西瓜。
......
第六张图是女孩窝在男孩房里看漫画,他坐在对面椅子上,歪着脑袋偷看她。
......
第十张图是寒冷的冬日,少女踮起脚尖,将冰冷的手塞入少年的后脖,而少年眸光温柔,眼含笑意。
......
第十八张图是在文绘桥上,漫天烟花之下,女人闭眼许愿,男人垂眸看她,用后背和手臂隔开人流。
漫画图每过六秒便会切换,里面永远只有两个人,从相识,分开再到重逢。
钟远萤接过司仪递来的话筒,忍着发热的眼眶,对付烬说:“我们认识了十八年,我便画了这十八张图。”
自从心结打开后,她落笔不再沉重,特别是回忆起与付烬有关的点滴,一笔一画间竟然找回当初画画的那种畅快的感觉。
期间要筹备婚礼,还要瞒住付烬,钟远萤几乎用尽所有精力和时间把画赶出来。
她想为付烬做一件事,将心底的一切摊开给他看,不再畏惧和退缩。
“因为你,我又能画画了。”
“每一笔都让我回忆过去,”钟远萤捏紧话筒,因为各种情绪裹挟,声音有些不稳,“曾经我们分开过一段时间,那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知道不是你,也会下意识回头看。”
“那种心里落空的感觉,我现在还不能忘,但那时我还不敢去细想,没有勇气去揭开答案。”
“说这些话,我其实是想告诉你——”
“付烬,我绝对不是因为同情、可怜或者内疚而决定和你结婚,”钟远萤站在灯光下,眼里俱是细碎的晶亮。
“也许我的爱意无法和你相比,但请相信未来的每一天,它都在增加。”
“我爱你,所以和你结婚。”
原来,说出这些话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困难,这都靠眼前这个人,用无尽的包容和耐心,去陪伴她笨拙生涩的情感萌芽成长。
付烬指节发颤,胸膛微微起伏,克制不住的情绪剧烈生长。
他拥住钟远萤,低头吻了她。
台下众人鼓掌欢呼声整齐划一地变成了惊异。
因为他们看到付烬眼睛通红,眼泪不断往下落。
第一次见婚礼上哭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
周围的场景好像都变得模糊斑驳,人声乐音像是退潮一般远去。
钟远萤只感觉到他的眼泪滚烫,如同他炽热纯粹的情感,轻易将人的心口醺热。
付烬一字一顿地哑声说——
“从认识你开始,我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从十八年前,那个封闭自我,世界灰暗的小男孩,在小女孩身上看见光源和色彩的那一刻起。
便没了其他可能。
像是长夜漫漫,一个人绝望独行,在前方看到一盏萤灯。
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们都为彼此勇敢——来自钟远萤的浅蓝色日记本最新一页。
【正文完,开始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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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番外一:付烬×钟远萤
在实验中学的某间教室里, 白板投影出一幅简单的素描画。
钟远萤讲解要点之后便让学生动手画,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及时问。”
下面响起撕草稿纸的声音,交头接耳的小话声,其中伴随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气氛轻松。
钟远萤扫了眼前排的几个学生, 注意到一个人拿的笔,没有点名直说,“同学们,在美术课上画画不要用自动铅笔, 最好用HB的铅笔。”
过了半节课, 大部分同学基本画出模样,钟远萤下去巡视一圈, 顺便指点几下。
她状似无所察觉地弯腰给一个同学讲解比例,转身就伸手抽走另一边同学借着抽屉,偷摸看的课外书。
“诶!”石滔愣了下, 反应过来, “老师!!”
钟远萤早察觉到他在下面偷看别的东西, 给过他很多次眼神提醒,可他看得投入, 都没抬过头,这就没办法了, 要是她不没收,来一把杀鸡儆猴,以后会有更多同学在她的课上做别的事情。
当她拿过那本书一看,书名《雾未》, 作者沅尽。
钟远萤:“......”
敢问自己的学生在课上偷看老公的作品是什么感受?
钟远萤心情复杂地说:“按照学校的规定,没收的东西等你毕业才能还,或者写检讨请家长来领。”
石滔瞬间蔫得像只鹌鹑,面露懊悔,又内疚地瞥向过道的董培川。
这点小动作钟远萤看得一清二楚,便明白这本书真正的主人是后者。
下了课,钟远萤叫小组长将稿纸收齐交给她。
她回到办公室,泡杯清茶,而后靠坐椅子,拿起手机拍下《雾未》的照片发给付烬。
她字还没打完,付烬秒速回了消息:【想要《雾未》的番外吗,我画给你。】
钟远萤:【是学生竟然在我课上看你的漫画。】
隔着屏幕,付烬看不到她的神情,不太能辨别她的情绪,怕她不高兴,他低头继续敲字:【我让出版社那边别再出书。】
合同的违约金可以赔付,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看这行字,钟远萤就知道他想偏了,他的情感直接,会把她所有的话都当真,希望在任何一件事上都能让她开心。
钟远萤:【都怪我老公太优秀,这么多学生喜欢他。】
付烬:【那你喜欢吗?】
钟远萤:【起码比他们加起来都多个百万来倍吧。】
所以她也会明白清楚地告诉他所有的心绪,因此他们结婚后从未出现沟通方面的问题。
这边的徐子束看见付烬本来在准备新书,忽然对着手机低声笑了,他就知道这祖宗又被钟远萤哄得心花怒放。
不过也多亏钟远萤,徐子束再也不用活在付烬的低气压之下,往昔简直不堪回首。
——
“怎么办?!”石滔本想趁课间去钟远萤那里求情拿书回来,谁知看见她用手机拍下书的照片发消息,连忙跑回教室通风报信,“小钟老师好像告诉老班了,你的书可能要不回来了......”
“董培川,我攒零花钱给你重新买一本吧。”
心爱的东西被没收,很难不介意,但让人新买一本来赔,又显得不大度,董培川没吭声。
班长刚好走过说:“董培川,小钟老师叫你放学去趟办公室找她。”
“完了完了,”石滔着急地拍桌子,“你书上写名字了?老师不会请家长吧!”
他们实验中学的纪律管得严,请家长那是常有的事,再加上董培川最近成为重点关注对象,被点名的几率颇高。
董培川闷头画画,表情没什么变化,唯有笔尖划纸的力道和速度透露出些许烦躁。
放学之后,他拎起书包去四楼尽头的小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专门给美术音乐生物和地理老师办公所用,他们没课一般会提前离开学校,这时候里面只有钟远萤。
“报告。”董培川敲了敲门。
“进来。”
钟远萤抬起头,指了指那本《雾未》,“书是你的吗?”
董培川回答得也干脆:“是我借给石滔看的。”
“行,”钟远萤点点头,“拿回去吧。”
董培川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你不要说出去,”钟远萤把书递给他,“还有千万别在语文课上看,被你们张老师抓住,一定是得请家长的,到时候可麻烦啦。”
董培川接过书,终于孩子气地笑起来:“谢谢小钟老师。”
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钟远萤没想到下周再上课的时候,发现董培川的座位是空的,他桌面上的东西少了许多。
她走过去,见抽屉也是空的,里面仅有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沅尽”二字,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每当低下头就能看到这两个字。
是崇拜的对象,也是努力的目标。
“董培川怎么没来,”钟远萤问,“是不是生病了?”
几位同学纷纷回答:“他被家长领回去了,说是要在家反思几天。”
钟远萤点头:“好了,咱们继续上课。”
下了课,她去找张容莉问董培川的事。
张容莉叹了口气,很是头疼地说:“那孩子不是一直沉迷漫画么,还铁了心要画,大概是家里人看不过去,发生了矛盾。”
其实通过他的画,钟远萤也能感受得出他最近这段时间情绪不是很好,但她不是主课老师,和学生接触没那么多,很多情况不太了解,“然后呢。”
“矛盾无法调和,这孩子开始不写作业,考试交白卷,”张容莉捏了捏鼻梁,“我找他谈过很多次,可他听不进去,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给他父母,一块协调解决这件事,谁知他爸妈冲来学校,对着孩子就是一通斥责,将人领回去,说是要叫他反思。”
钟远萤了解之后,惦记上心,等到董培川回校的时候,叫他出教室一起闲逛林荫校道。
短短两天,这孩子变化挺大,低头耷肩,步子很沉,整个人都很颓丧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