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华笑道:“那当然,董浩然毕竟是咱们俩的孩子,我也盼着他生活在富贵人家,我可不想看着咱儿子好不容易投胎到了富人家,才上小学二年级,家里就破产了。”
孟真真完全不信他的鬼话,缓缓摇头:“陈子华,你从来就不是有良心的人。”
陈子华也不生气,坦然笑笑,算是默认这个评价,道:“你现在就算提醒董明山也没用,合同签了,地也拍了,他已经掉进了赵老板的袋子里,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赵老板把口袋拉上。何况,你一个小保姆,说什么话,董明山能信你?”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上个礼拜是不是去过赵老板家里,帮忙打扫屋子?”
“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赵老板跟人抱怨,说他太太脑子抽了,借董明山家的保姆来用,王嘉嘉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还跟赵老板说,她还要再找你过去。赵老板不习惯家里有住家保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王嘉嘉打电话给保洁公司,临时派保洁阿姨过来。他没想到王嘉嘉会找董家借保姆,共享保姆这件事,实在给赵老板丢脸。”
王嘉嘉为了以后还能和孟真真见面聊天,本想鼓动孟真真辞掉董家的保姆工作,来她家做。赵泽宇不接受保姆住在家中,所以王嘉嘉便打算让孟真真白天来她家做保姆,晚上回去自己住。
孟真真没告诉她董浩然是自己儿子,寻了借口,暗指同学关系如果变成雇佣关系,会影响两个人的友情。王嘉嘉作罢。
陈子华看着孟真真:“现在能救董家的人,只有你了。”
“我能做什么?”
“董明山不是刚出社会的小青年,基本的风险意识总是有的。可咱赵老板放话说,过些天能轻松让他资金链断裂,用的一定不是正儿八经的手段,一定见不得光。要是你去赵老板家,偷偷在赵老板的书房或者什么地方,装个隐藏的摄像头,咱们远程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给拍下来,到时肯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你要我偷拍赵泽宇?”
“对呀,我这么跟你说吧,赵老板明面上只是个基金公司的老板,实际上,他下面有很多产业,都是别人帮他代持的股份。有些事,赵老板是跑不掉的,比如说行贿,比如说逃税,比如说和人一起串标,低价弄政府项目,还有他那个基金公司,背后肯定有见不得光的人持着干股,这些都是我听说的,我不知道的自然更多。这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个,管叫他头疼害怕。当然了,这些事情,他在外面肯定不会表现出来,不过私底下,总有彻底展现的那一面。你想想看,他这样的人,要是能拍到他私底下真实的一面,不光能够抓住他的把柄,救了董明山一家,甚至还可以……嘿嘿……”
“你想抓着他的把柄,勒索钱财吧?”孟真真一眼就瞧出了陈子华的真实目的,救董家是假,敲诈勒索赵泽宇是真。
陈子华毫不遮掩地笑起来:“我原本听说赵泽宇很大方,以前的司机,还有娱乐会所攀上他的老鸨,他身边这些人全都在外开了公司。可我都给他开了这么久的车,公司其他司机不愿意上夜班,都是我主动顶上去,结果也没见他提拔我,也没给我另外的奖金。俗话说得好,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就这么老老实实开车开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啊?”
孟真真鄙夷地嗤笑一声。
陈子华道:“总之,设备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愿意,就能帮董家避免破产,否则,过阵子董家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喽。”
“你自己怎么不去做?”
“我也想啊,可赵老板在车里当着我的面,不会跟人谈到很秘密的话,何况司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如果其他司机发现了监视设备,被赵老板知道了,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办公室里肯定有秘密,可我一个司机,只有给他拿东西时,进去过一两回,他办公室里里外外都装着监控,想下手也没办法。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可行,那就是他家。”
孟真真冷笑:“你就不怕我在他家装偷拍工具,被他发现?他如果发现,报警,警察找上我,怎么办?”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发现被人偷拍,他也不敢报警。因为他不确定摄像头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这期间他是不是说过一些不能说的话。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报警,警察找到你,你咬死不承认是你装的就行了,警察也没证据。”
“一旦警察找到我,核对身份信息,我被通缉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陈子华挥了下手:“你放心吧,你没被通缉,不用怕警察找上你。”
孟真真顿时起疑:“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子华一愣,意识到说漏嘴了,此刻也不再掩饰,道:“跟你坦白说吧,当年我知道是你报警抓的我,可咱们毕竟是夫妻,永远的一家人,我是如此爱你,所以我宁可自己被判刑,也没有把你供出来。当时警察确实怀疑你是我的同伙,可他们找不到你,我又咬死不承认,最后也只能结案,定了我一个人的罪。你看,谁能像我一样,无怨无悔地替你坐了这么多年牢?明知是你报的警,我也不会和你计较,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孟真真浑身一颤,震惊得倒退两步:“我从来就没被通缉?”
“你要是不信啊,直接带着孟真真这张身份证去派出所查。”
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孟真真彻底失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浑身一阵战栗,内心惊涛骇浪。
这么多年来她东躲西藏委曲求全,为什么?如果她没被通缉,这些苦她根本没必要承受,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去探监朱小八,问孩子去哪儿了,她可以第一时间找回董浩然,陪着他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不错过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她也不需要买洪梅的身份,不需要刺黑痣,不需要怕何超龙,也根本不会被陈子华胁迫,参与何超龙的抛尸……
她是彻底的自由身,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孟真真的身份生活,她不会遇上何超龙的命案,她不用惧怕陈子华的威胁,她不用给陈子华一分钱,她不必被陈子华侵犯,她可以跟老丁正常来往,她可以跟王嘉嘉讲实话,她可以让王嘉嘉开除陈子华,她可以自由地在江北呼吸每一口空气。
而现在呢?
孟真真觉得脑子都快要炸了,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原来她可以拥有母子相伴的正常人生,原来她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奔跑,但一切都只是“原来”。
如今陈子华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可这些年她切切实实失去的人生,又有谁能偿还?
她从未被通缉,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陈子华拍拍她肩膀:“这下你放心了吧,这事如果成了,咱们俩敲赵泽宇一大笔,往后的日子,随意逍遥喽。”
孟真真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可怖地瞪着他,突然冲上去,不管不顾地去抓陈子华。陈子华吃痛把她推开,孟真真又冲上去,就像不要命了一样,抓他,挠他,咬他,仿佛要把所有积压的怨气全都发泄在陈子华身上。
陈子华用力狠狠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完全没法共情她此刻的心情,骂道:“你疯了?你没被通缉,你该高兴才对,你打我干什么?”
孟真真坐在地上,怒吼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故意骗我,把我变成杀害何超龙的共犯!”
陈子华理所当然道:“我怎么告诉你?我在坐牢啊,我怎么告诉你?你但凡有点良心,来看我一眼,我不就跟你说了?”
此刻,孟真真彻底崩溃了,她霍地站起身,从桌上一把抓过水果刀,直接冲上去就要捅死陈子华。
见她如此疯癫,陈子华也害怕了,瞅着她的动作,一把扣住她持刀的手腕,孟真真张口就咬,陈子华吃痛,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将她的嘴巴都捏出了血。陈子华快速说道:“我话都跟你说明白了,能救董家的只有你,设备我都准备好了,要不要救董家,你自己决定。”
他一把将孟真真远远推出去,拉开门把手,逃走了。
孟真真枯坐在地上,她的整个世界都黑了。
49
孟真真因为卖淫被江北大学开除,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
她没有脸面对熟人,第二天,她就在熟人的世界里失联了。
她心里有气,她气陈子华想出的仙人跳,她更气自己明明反对,最后怎么就在陈子华的软磨硬泡下,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个馊主意。
气归气,肚子里还有个新生命,孟真真得接受现实,得找份工作赚钱,以应对即将来到世上的孩子。
她本想寻份仓管这类简单的工作过渡到生产,但还是经不住陈子华的劝说,她想到陈子华的一屁股高利贷是当初为自己欠下的,始终觉得有愧于他,再加上生了孩子后还有各种花销,以及之前跟村里人借的钱还没还清,种种现实压力之下,孟真真重新做起了陪酒女。
做了几个月,还了一半外债,给自己留下一万块,作为孩子出生后的基本用度。怀孕五个多月后,随着肚子开始隆起,孟真真也辞去了陪酒的工作,在出租房里养胎。
十月怀胎,一朝落地,孟真真见到了襁褓里的孩子,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很快厄运再度袭来,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出生没几天就送去急救了,医生说这种病要么是遗传,要么是孕期不良生活作息的影响。
孟真真想来是自己陪酒的这几个月,胚胎受到了影响,懊悔不已。她和陈子华凑了两万多块钱的费用,孩子总算脱离了危险。医生表示,六个月及三岁后,孩子至少要进行两次手术。
为了攒钱给孩子治病,孟真真刚出月子,就重新做起了陪酒小姐,陈子华留在家中照顾孩子。每天赚的钱,她都交给陈子华,这些钱小部分是家庭用度,大部分让陈子华去还欠五哥的债。
陈子华照顾孩子很不细致,饿着冻着是家常便饭,白白净净的娃娃总是被他带得脏兮兮的,孟真真回家经常和他争吵,但陈子华很会哄人,三两句就能让孟真真消气,孟真真也体谅他一个大男人难免有些粗心,两个人继续磕磕绊绊地过着日子。
一段时间后,孟真真发现陈子华总是有还不完的债,他就像是个无底洞,不管孟真真赚了多少钱,交到陈子华手里后都有去无回。于是她独自找到了五哥,问陈子华到底还欠多少债。谁知五哥说陈子华从没欠过他钱,谁都知道陈子华爱赌博,手里又没任何财产,当初连孟真真一个女大学生五哥都不愿意直接把钱借出去,怎么可能借给陈子华这种一穷二白的赌棍?至于五哥要账经常揍陈子华,那更是无稽之谈,五哥只是开了几家棋牌室,放高利贷也是小额居多,他又不是黑社会,怎么可能到处揍人。再说,陈子华是个狠人,早年打架把人捅伤坐过牢,这人做事不要命,之前五哥让他收账,他把人打伤,最后还是五哥自己倒贴钱私了的,这也是为什么五哥把他辞了,不让他继续收账。
五哥见孟真真还不相信,便直接告诉孟真真,陈子华的钱,不是拿去赌博,就是拿去嫖娼了。
当天傍晚,孟真真假意跟陈子华说去会所上班,实则躲在家楼下盯梢,结果果然发现,自己前脚刚走,陈子华后脚就抛下孩子独自出门,去了一家棋牌室的私人赌场,还和一个妓女模样的女人勾勾搭搭,被孟真真当场抓了现行。
回到家后,陈子华解释,他一直想让孟真真过上好生活,可他没有本钱,就想着去赌博来攒够本,谁知道一输再输,他就越来越难以自拔。至于刚才那个女人,那种场所逢场作戏而已,他和那女人没实质关系。他又说:“你上班不也得让客人占便宜,我不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深深体谅你的难处,没嫌你的钱脏吗?”
孟真真顿时感觉生活很荒唐。“我喜欢被人占便宜吗?我让人占便宜赚的脏钱,却被你拿去打牌,拿去给其他女人!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坐过牢?”
陈子华又拿出那套解释,他自卑,怕孟真真一个大学生看不上他,如果说出来自己坐过牢,估计孟真真会离他而去。
孟真真又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欠了五哥的钱?为什么要伪造身上的各种伤,说是要债人打的?
陈子华本来还在疑惑孟真真怎么会突然知道自己的老底,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五哥这王八蛋出卖了他。
孟真真质问他:“我上班赚钱,忍受着男人的骚扰,你怎么能忍心把小孩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去赌博,去玩女人?”陈子华跪下来,抓着孟真真的手,求她原谅,他说他已经改过自新,会戒掉赌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俩,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担心孟真真没看到,还故意抹了抹眼睛。
孟真真联想到陈子华过去的种种,到今天才知道被骗了很久,见他又是下跪发誓假哭这一套熟悉的操作,已经免疫。
陈子华哭了一会儿,发现孟真真不为所动,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他站起来怒骂:“以前我看在你是个大学生的分上,尊敬你,听你的话,每次你生气都是我觍着脸来哄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配吗?”
两人大吵了一架,孟真真一夜无眠,第二天开始她不再去会所上班,整天在家看着孩子,不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至于陈子华,孟真真当他不存在,哪怕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孟真真也只拿他当空气。陈子华想碰她,孟真真就把他甩开,陈子华用强的,孟真真就咬他。
一开始的几天里,陈子华因为自己理亏还忍着,过了些天后,陈子华终于不耐烦了,孟真真不让他过性生活,他就去扭小孩出气,孟真真为了护着孩子,只能无奈配合他。试了几次后,他发现这一招对孟真真极其管用,屡试不爽,只要他去扭小孩,孟真真凡事都会顺从。
孟真真骂他不是人,竟然拿自己小孩出气,陈子华则嘿嘿一笑,说:“你早听我的话不就完了。”
就这样,孟真真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了半年,她想过带着孩子逃离,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逃到何处去。
半年后,孟真真带着孩子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三个月内要进行第一次手术,手术费用大概六万块。
孟真真回到家,和陈子华说了这事,陈子华抱怨费用太贵,现在是六万块,过几年还要再做手术,到时候不知道还要多少钱,而且这孩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不是发烧感冒就是肺炎,这半年已经花了好几万块了,往后小毛病肯定少不了,兜里的钱全交给医院得了。
陈子华劝孟真真继续回会所上班。孟真真拒绝,她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不想小孩上幼儿园时,开家长会,遇到其他学生的爸爸是认识她的客人。
陈子华多次劝说无望,又给孟真真分析,哪怕他们俩都出去打工,几个月里也凑不出六万块钱,现在家里不但没积蓄,还欠着外债,谁也不会借钱给他们。医生都说了三个月内要动手术,如果等他们靠打工攒够手术费,指不定孩子坟头都长草了。
陈子华很了解孟真真,你跟她说要赚钱,她听不进去,但如果打着孩子的名号,她什么都愿意相信,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孟真真即便答应了重新做陪酒小姐,陈子华依然不知足,因为孟真真不肯出台,所以收入越来越差。
陪酒干了没多久,陈子华又给孟真真出了新的主意:“真真,不是我逼着你去做坏事,只是你也看到了,咱们赚钱太慢了,时间迫在眉睫,要救孩子,咱们必须找到赚快钱的门路。”
陈子华所说的门路还是仙人跳。
孟真真第一次参与仙人跳就被抓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她说:“陈子华,这种钱拿在手里不脏吗?”陈子华笑了,说:“难道有钱人的钱就来得干净吗?再说了,穷人哪儿有资格嫌钱脏不脏,穷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活着。”孟真真想给孩子积德。陈子华嘲笑她说:“孩子命都要没了,还积德?你说咱孩子去地下报到的时候,是会感谢他妈积德行善呢?还是埋怨他妈没留住他的命?”
最终,孟真真还是被陈子华说服了,陈子华当即喜笑颜开,抱着她的脑袋猛亲,说:“真真,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孟真真看着他,发现陈子华整个人都很陌生。
陈子华把孩子托付给亲戚照料,他则和孟真真去了外地城市,通过网上招嫖的方式把人引过来,实施仙人跳。两人流窜多地,一连做了七八起,软硬兼施,遇到执意报警的,他们便放弃,就这样,短短十来天就弄到了六万块钱。
攒到手术费后,孟真真便要收手,她要回南川接孩子,谁知陈子华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推托。几次三番下来,孟真真起了疑心,执意要见小孩。陈子华见遮掩不住,便坦白告诉她,他把孩子卖了。
孟真真呆愣住了。
陈子华自顾自地解释着,一来,这孩子出生就有病,不是感冒发烧,就是肺炎,加上先天性心脏病,接下来几年还要做几次手术,医生都说了不一定能根治,谁知道是不是医院又想骗钱,白掏这么多钱,最后还留不住,那就亏大了。二来,这小孩出生后,他们的关系就没好过,连夫妻生活都没了兴趣。孟真真有了孩子后,老想着陪小孩,不愿意做老本行。这孩子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累赘,这下卖了反而赚了三万块钱。
后来陈子华说了什么孟真真都听不清了,她耳边嗡嗡地响着,只看到陈子华丑恶的嘴脸在眼前晃动着。
这一回,孟真真终于彻底认清了陈子华。把孩子交给亲戚,他们俩铤而走险赚医药费是假;陈子华想通过孟真真赚钱,将母子分开卖儿子是真。孟真真当即要报警,陈子华则撕破脸,说:“你要是报警,这么多起仙人跳咱俩是一起干的,我进去了,你也得进来,孩子照样给了别人。要么这样,你再帮我赚个几万块钱,我去把孩子买回来。”
孟真真当即就抄起手边的东西往陈子华身上砸了过去,她声嘶力竭地吼道:“那是你儿子,是让你随便买来买去的东西吗?”孟真真冲过去要打陈子华,陈子华还手,一下就把孟真真推倒在地,第一次对孟真真拳脚相向。
被陈子华狠揍了一顿后,孟真真平静了下来,往后的几天,她也不闹了,就这么继续留在陈子华身边,整个人很安静。她准备逃离陈子华,但首先,她得知道孩子被卖到了哪里。
后来有一次,陈子华喝醉了酒,孟真真套他话,得知孩子给了一个叫朱小八的朋友,具体卖去了哪里就要问朱小八了。
陈子华喝醉酒断片了,醒来后不记得跟孟真真说过这些,也不知道孟真真坐在自己面前,看着醉倒的自己,兀自出神了很久很久。
陈子华带着孟真真继续做仙人跳。
他通过网络把一个男客人约到了酒店,孟真真和男客人见面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随后打电话给陈子华,让他十分钟后去房间。不久后,陈子华来到酒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房卡上了楼,敲开房门,他一把将客人按倒,说客人睡了他老婆,要他掏钱。
结果陈子华却见孟真真不在房间里,便问他老婆在哪里,客人说下楼了,还没发生过关系。陈子华心里疑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客人继续勒索。没想到就在此时,警察找上门来。
原来孟真真打电话和陈子华接头后,就下楼报警,说有人仙人跳。警察来敲门查房,客人如实供述,陈子华被抓了起来。孟真真躲在酒店不远处,亲眼看着陈子华和客人被警察押上警车。
这辆警车带走了陈子华,同时也将孟真真这些年的荒唐岁月一并带走。
陈子华被抓后,孟真真躲躲藏藏了几个月,回来偷偷找到五哥。五哥说陈子华因为仙人跳的事被警察抓了,警察从他转账记录里找到了好几个受害人,涉案金额好几万块,得判好几年了。五哥又告诉孟真真,之前派出所的警察来找他打听过孟真真的下落,五哥让孟真真千万要藏好了,别被警察发现了。孟真真感激五哥的帮助,又向他打听朱小八的行踪,却得知朱小八因拐卖妇女被警察抓了,暂时出不来了。
朱小八一审被判了六年,孟真真查了网上的审判资料,朱小八的罪状里,没有卖小孩这一条。她一直以为陈子华被抓后,肯定把她是同伙供了出来,她成为被通缉人员,所以她只能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直到朱小八出狱,才去问他孩子的下落。
她做梦也没想到,陈子华竟然没供出她,他在看守所里守口如瓶,始终没供出同伙是谁,警察怀疑过是孟真真,但因为一直没找到她,最后也只能结案,她从未被通缉。
50
陈哲和南川市公安局的刑警开了一场线上会议,这才弄明白孟真真用假身份的缘由。
当年陈子华落网后,南川市的警察用尽审讯技巧,他始终说仙人跳的另一名女性同伙是一名性工作者,在他威逼利诱下参与的,女同伙只负责接客,对后面他敲诈勒索的具体事情并不知晓,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
警察当然知道他在撒谎,通过调查,掌握了陈子华和孟真真的关系,自然就怀疑同伙是孟真真。警察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孟真真,可惜一无所获。一名受害者在监控里认出了女同伙,可监控没有拍到面部照片,警察能找到的孟真真照片也是多年前的旧照,受害者难以辨认,加上陈子华一口咬定同伙不是孟真真,从法律层面,警察没法对孟真真进行通缉。最后案子来回调查了大半年,在找不到孟真真的情况下,把材料提交给了南川检察院,最后检察院只能将陈子华敲诈勒索,另一名女性性工作者身份未明,对敲诈勒索过程不知情的公诉材料提交给法院,最后判了陈子华六年。
这期间,孟真真一直以为自己被通缉,所以才用了洪梅这个假身份。
办公室里,陈哲把一些材料交给段飞,介绍道:“这次南川的刑警帮我们重新查了一些资料,那个叫五哥的被传唤后,说漏嘴,孟真真早年和陈子华生下小孩后,陈子华因为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就背着孟真真把小孩卖给了朱小八。南川刑警重新传唤了朱小八,他说他把孩子放在了江北儿童福利院门口,看着小孩被领走他才离开。”
董浩然是孟真真的小孩这一点,他们早有猜测,所以段飞并不意外:“就是董明山家的孩子?”
陈哲点点头:“这也是孟真真用洪梅的身份在福利院工作小半年后,突然来到尊邸当保洁的原因。”
段飞思索片刻,问:“她是董家小孩的亲生母亲,董家夫妻知道吗?”
“我们问过董明山和钱一茹,他们俩都说不知道。但是,钱一茹私下找到我,说老董确实不知情,但她是知情的,而且孟真真在出事前,曾经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和老董永远向孩子保密,永远不要让孩子知道亲生母亲是谁。所以她恳请我们一定要对外保密。作为交换条件,我也问了她关于孟真真和赵泽宇的纠纷,她说到了偷拍。”
51
人可以活得很久,可有的人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陈子华走后,过了许久,孟真真才渐渐缓过来。
关于陈子华让她偷拍的建议,她不考虑。
一来,陈子华说董明山很快会破产,孟真真完全不信,肯定是他故意危言耸听,想让她偷拍赵泽宇,进而敲诈一笔钱财罢了。更何况,王嘉嘉是她最好的朋友,就算王嘉嘉和赵泽宇关系不好,甚至有可能离婚,可王嘉嘉和赵泽宇毕竟是一家人,孟真真背着王嘉嘉去她家装摄像头,这像什么话?
几天后的早上,正在吃早餐的董明山接到了公司员工的电话:“董总,售楼部出事了。”
董明山镇定自若地问:“出什么事了?”
“刚才我们售楼中心一开门,一期楼盘的一名业主就带着一群媒体记者上门,说我们的实际施工情况和当时销售时的宣传不符,他要维权。”
董明山并没有太在意:“怎么不符了,我记得没什么区别吧?”
董明山对“悦峰园”的整个设计和施工都很清楚,这是他举家搬到江北后开发的第一个项目,精装交付,目的是要在江北打响口碑,所以他宁可少赚钱,各种材料用的都是大牌,施工过程他也每天亲自监督。
“悦峰园”第一期已经交付了一半,收房的业主都对房屋品质很认可,一些细节小问题,他们也都配合业主的要求进行整改,所以他认为今天只是小事一桩。
“他说原来有两个阳台,现在只有一个了——”
“那两个阳台本来就连一起,现在两个合成一个大阳台,面积还多了三平方米。”
“话是这么说,可他说我们变更设计没有通知他,他就想要两个小阳台。”
“他脑子有病吧?”
“他还说木地板、墙纸、卫浴五金,列了一堆东西,说我们最后使用的,跟当时卖房时宣传的品牌不一样。”
“原来的牌子断货了,给全体业主换的全是更贵的东西,这事销售通知过每个业主。”
“他坚持说他没接到通知,也没签过字,谁知道东西是不是更贵。他还说楼下围墙和大楼的距离缩短了两米——”
“这是设计师在符合规划的情况下,尽可能增加了套内的实际面积。”
“话是这么说,可他非说我们变更设计方案。他还说我们销售时的宣传画上,小区东面是高档商场,现在还是一片荒地——”
“那块地又不是我们的,是政府规划造商场,政府什么时候把商场弄起来,又不归我们管。”
“还有我们地下车位的实际位置和设计图上有差别,我们缩小了车位的间距,多划出了一些车位。”
董明山道:“那也是符合建筑标准的。”
“小区西侧对面有个村集体的活动中心,他说那里经常办白事。”
“这关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我们的房子!我们能管得了别人这么多吗?这人是成心来找碴,想讹钱吧?”董明山不耐烦了,气得吼起来,孟真真和钱一茹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了他。
董明山懒得理会,让公司里的人去应付,结果他还没出门,又接到了公司员工的第二通电话。
“刚才业主带媒体记者去他房子里检查装修问题——毕竟是他的房子,我们也没权拦着不让他进去,结果他们在房子的卧室里拍摄,外面客厅固定边柜旁边的插座突然着火了,整个柜子都烧了起来,现在他们说我们的装修有消防隐患。”
“哪儿来的消防隐患?消防部门全都验收过了。插头着火,肯定是电路的问题啊,给他修不就得了。这装修的电工怎么回事,怎么弄出这么大的故障?还有那柜子,我明明记得用的是防火板,怎么会烧着的?”董明山不明所以,他压根没往人为的方面想,还以为是装修公司的施工质量不过关。这么多房子,个别的施工马虎或偷工减料,也在所难免。
“业主准备带着媒体去住建局和消防部门反映情况,这件事今晚要上新闻,我担心影响我们二期开盘。”
董明山恼怒道:“我知道了,你找业主和媒体协商一下,看看他们有什么诉求,我待会儿过去处理。”
“我刚问了业主有什么诉求,他说没有诉求,就是要曝光黑心开发商。”
董明山眉头一皱,道:“有什么问题给他解决不就好了,他是想狮子大开口啊?”
“不清楚,我感觉今天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今天这几家媒体来的还都是当家记者。”
董明山一愣,房子交付的一些纠纷问题,属于很常见的民生新闻,算不上大事,媒体怎么会派当家记者过来呢?凭借多年商场的经验,他隐约感觉到今天的事不简单。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的意思……有人要搞我们?”
“是的。”
挂下电话,董明山的眉头拧到了一起。
如果只是正常的业主,哪怕遇到那种吹毛求疵的业主,开发商也总有办法应对。正常情况下,业主都是先提出问题,满足不了,他才会找媒体反映,可今天的业主,没和开发商沟通,直接找了媒体,几家媒体的当家记者一齐行动。
此人今天提出的问题,除了电路着火有些棘手外,其他都不是大事,可要是媒体刻意渲染一遍,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个人行为不可怕,就怕这是竞争对手在背后搞事,那么就意味着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大戏还在后面。
董明山做生意多年,遇到的或听到的各种下黑手的手段也是不胜枚举,他思索起来,如果这是商业上的黑手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突然,他打了个寒战,因为他联想到,最近他正在申请二期楼盘的预售证,如果事情闹大,预售证没有批下来,那么以二期楼盘的现金流为抵押向银行申请的贷款就有批不下来的风险,到时麻烦就大了。
钱一茹不无担忧地看着他,问:“很难处理吗?”
董明山还不清楚今天事情的具体情况,此刻也是不置可否:“二期的预售证正在办理,就怕突然出这些事,预售证下不来,影响银行的后续贷款。”
钱一茹安慰道:“这么严重吗?”
“我这是最坏的设想,应该不至于。”
钱一茹建议道:“如果遇到麻烦,你可以找赵总帮忙,他现在和你利益捆绑在一起,他在江北人脉广,什么事都能摆平。”
董明山一听,松了口气,捧着钱一茹的脸蛋亲了一口,连连夸赞:“还是我们家大宝宝最聪明,临危不乱,我要好好向宝宝学习。我先过去看看能不能处理,自己能办的,就不麻烦泽宇老弟了,实在不行,我再找泽宇帮忙。”
孟真真担忧地望着董明山,刚刚电话里的内容她断断续续听清了一部分,此刻再联想到陈子华的话,她预感今天的事和赵泽宇有关。
周围人都说赵泽宇在江北拥有非同小可的本事,遇到这样的事,既然赵泽宇可以轻易地摆平,那么如果这事就是赵泽宇干的,他自然也能轻易地火上浇油,把麻烦闹大。
董明山和钱一茹仍在谈笑风生,完全没意识到董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孟真真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她想到董浩然,从小生在富人家,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董家真的破产,他该怎样应对生活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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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明山离开不到一个小时,钱一茹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一旁收拾桌子的孟真真竖起耳朵,听到董明山急促的声音:“一茹,你现在快点来一趟明州派出所。”
钱一茹忙问:“去派出所做什么?”
“唉,我刚到售楼部,几个农民工就围上来,跟我要工钱。他们是装修公司找的工人,装修公司没给他们结完工资,找我闹个屁!我跟他们说,我跟装修公司签的合同,我和装修公司的结款按照合同来,装修公司有没有给他们结工资,我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然后他们就冲上来拽我,不让我走,我还手了一拳,后来都被带到派出所了。”
“你会被拘留吗?”
“现在还不知道,别说这么多了,你先过来。”
挂下电话,钱一茹忧心忡忡,简单跟孟真真交代一番,匆匆出门。
孟真真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望着楼下的小区,陷入沉思。
短短一个早上,又是业主带一堆媒体来维权,又是农民工讨薪,这肯定不是巧合。
现在能救董家的人只有她了,陈子华的这句话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如果她去赵泽宇家装监控器,这是赤裸裸地在利用王嘉嘉对她的友情;如果什么也不做,董家真的会破产吗?应该不会吧,董明山经商这么多年,攒下这么大一笔家业,即便被赵泽宇设计,也不至于就破产吧?